像电视里狗血的八点档。

安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温柔,眼里的水光敛去。

我转身就走。

老朱在楼下等我,他看我一脸疲色,也不好说什么,给我开了门让我进去,然后他回到驾驶座上,却迟迟没有开车。

我抬头,“回去了。”

他嗯了一声,打开车大灯,刚要起步却又猛地刹住车。

安意站在车前,拦住了车。我心里妒恨,便在他绕过来时命老朱锁了车门。他开不了门,进不来,只是轻轻敲了敲车窗。

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离去,终究还是我妥协,降下了车窗。

他站在外面,低垂着头,小声的问:“你不管我了么?”

我忽然觉得不认识他了,他的坚强只留给那个女孩,在我面前却装可怜。我有些火,一边升起车窗,一边让老朱开车,他伸手来扒车窗,无意外的被夹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连忙又降下车窗,骂道:“那是你画画的手!你不要了?”

他不说话,手也不拿开。

我看了他一会,心里十分无奈,又一次妥协,“要和我回家吗?”

“好。”

“协议呢?”

“听你的。”

乖得让我失望。

我打开了车门让他坐进来,他浑身冰冷,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冷气,让我有些不想靠近。过了好一会,车里的暖气才把他给烘暖和了。

他的屋子我早叫人收拾好了,就在我房间的隔壁,里面也准备了多套衣服。我让他上楼洗澡,我在楼下喝汤,喝完之后没见他下来,便端了一碗上去。

他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我把汤放在桌上,“喝点汤暖胃吧。”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别不和我说话。”

他这才看向我,“我没有胃口。”

我到他身边坐下,“你已经打过电话安排人处理你妈妈的事情了,你别担心。”

他摇摇头,声音清晰,“不用了,葬礼我能自己处理,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爸爸安排手术,治疗好他。”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逝者如斯,活着的就要尽量抱紧。

“好。”

“谢谢。”

我凑过去想亲亲他,他下意识的闪开了。我不想勉强他,转身要走,却又被他抓住手腕,猛地拉回他面前,再然后,他的脸便覆盖了上来。

是觊觎了许久的唇,一如想象中的柔软,清冽,他刷过了牙。但这个吻很短,我感觉他只是碰了碰。

但已经很好了,我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肩上,抱了抱他,柔声说:“早点休息。”

从他的房间出来之后我没有回房,去了书房打开电脑,调出监控,然后把他吻我的那一幕截出来,隐去了IP,用新申请的邮箱发到了锦年那。

我这人报复心很强。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楼下等我了,穿着我给他准备的衣服,手里拿着那份协议。

他抬头看到我,微微一怔,接着便立刻垂头,避开视线。

因为我很有心机的没有换衣服,穿的是真丝睡裙,薄如蝉翼,里面虽然不是真空,但因为我胸部蛮丰满的,所以我从高中开始都是穿那种没有海绵的内衣,就是只有一层手工刺绣的蕾丝。

小可爱,耳朵都红了。

“吃早餐了吗?”我问。

他没有做声,女佣在旁边替他回答,“安先生还没有吃,一直在客厅等您。”

“恩。”我很满意,“一起吃吧。”

他情绪很低落,只喝了几口粥,我逼着他吃了几片面包,而后才抽出手拿起那份协议翻到最后。

他已经签了名。

“安意。”我抬头问他,“你有信仰吗?”

他顿了顿才回答:“绘画就是我的信仰。”

“OK。”我笑了笑,“那你以你绘画的天赋起誓,这辈子都不会违反这份协议。”

他望着我,目光沉沉,几秒后才开口,“我以我绘画的天赋起誓,没有意外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违反这份协议。”

虽然有些取巧,但是算了,这样也够了,我弯弯唇角,“乖。”

他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

“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了手术,近期应该就能做手术了,医疗费我也付了,葬礼......”

“谢谢你。”他脸上疲态尽显,但语气很诚恳,“葬礼我希望能自己打理。”

“好。”我柔声说,“都听你的,但是选址不容易,我已经安排人去买地了,这一点算是我的心意,你别和我争了。”

他最后终于点点头,没有再说。

他们这些艺术家多半都有些清高,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何况他家的条件一向都还可以,所以我估计他手头上应该没什么钱。

吃过早餐之后他就出门了,我知道他是去准备葬礼的事,于是让朱哥送他。我直接开车去了医院,宁宁已经在那等我了。

“已经找到合适的肾源了,安排下个礼拜手术。”她面无表情地和我汇报。

我知道她在生气,一百万不是小数目,我又是个从来不会存钱的人,是卖掉了手头一些闲散的股票,把私房钱全拿出来了,又卖了一辆车,才刚刚够。

我试图和她解释:“他是真的很有才华,刚刚从美术学院毕业,正准备出国进修,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

宁宁笑了笑,反问:“我怎么不知道尤董醉心慈善了?要不要再给你成立个机构啊?”

我抿了抿唇,虽知她已经很不高兴了,但仍腆着脸问:“手术成功率高吗?”

她忽然爆发了,一把将那些文件丢到我身上,一边骂:“你真是贱到骨子里去了!”

我无言以对,应该是朱哥把协议的事情告诉她了,或者是律师,他们都跟了我很多年,早就是很好的朋友了,彼此之间不会有秘密。

我没有回嘴,于是她气冲冲的走掉了,我来不及追她,连忙低头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张张的翻阅,抬头的时候看到我面前站着个人。

☆、手术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施粉黛,只抹了大红口红,穿着真丝衬衣和黑色小短裙,脚下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

她看我抬头,扯了扯嘴角,恭敬道:“尤董。”

啊,我反应过来,这个是宁宁给我找的新秘书。

“你好。”我站起来朝她笑一笑。

“您好,我是韩珈,您的新秘书,以后会二十四小时待命,宁秘书让我来和您交待一些手术的事情… …”

从医院出来之后,韩珈开车送我到公墓。

安意给他妈妈办的葬礼很简单,也没有通知什么亲人朋友,老朱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从早上到中午都只有他一个人,下葬了之后他舅舅才来看了一眼。

他父亲还不知道,所以他也没有敢告诉别的亲戚。

车子就停在老朱的车后面,我下了车之后交代她:“你先回去吧,今天没什么事了。还有… …不在公司的话不用穿得这么规矩。”

“谢谢尤董。”她笑了笑,那叫一个美艳。

老朱站在入口等我,引我进去的时候小声提醒了我一句:“刚刚有个姑娘进去了,好像是来找安先生的。”

我猜也知道是锦年,果不其然,我还没走到,就看到她红着眼圈跑下来。

她跑得很匆忙,下台阶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我站住脚步,让到一边让她先下去,她抬头看到我,眼里迸射出憎恶的光,“用钱买感情,你真恶心!”

我一时无语,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打算反驳,老朱护在我面前,生怕她发难。好在她只是说了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看来我昨晚发的那封邮件太掩耳盗铃了。

再往上走就是安妈妈的墓碑,墓碑上的她笑容正好,慈爱的望着我。我有些心酸,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安意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我时一脸平静,好像没有见过锦年一般。

只是他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不会撒谎。我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总算没有躲开。

“疼吗?”

他摇摇头。

“对不起… …”只要锦年质问了他,他就一定会知道我做了什么。

“没,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会遵守,你不说我也会和她断掉往来的。”

我更加心虚。

“等我爸爸的病一好,我就和你结婚。”他的声音很轻,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轻了。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很凉,眉眼低垂,落在墓碑上,我抬头只能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他的侧脸,莫名觉得心疼。

回去的路上他歪着脑袋睡着了,我给他盖毯子,他几乎是瞬间就醒过来,漆黑清亮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感情,我忍不住缩回手。

“谢谢。”他接过毯子坐好,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睡了。

“哦。”

他望了一眼窗外,车子正驶入市区,恰逢周末,有些堵车。

“这几天我没什么课,想到医院陪我爸爸。”他说,语气里有商量的意味,“医院离我家比较近......”

我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就笑了,“当然好,我们是要结婚,又不是我包养你,没逼你去我家。”

他整个人一僵,面色发白,眸光瞬间暗淡下去。

我知道这话很伤人自尊,但是我真的有些生气了,这种事和我商量干什么,难道我什么时候限制了他的自由吗?

红绿灯前我狠狠刹车,又问:“现在要去你家还是去医院?”

他撇开脸没有回答,我也没有什么耐心,绿灯之后启动车子,把他送到了他家门口。

车停稳后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微微抿唇,半响后一声不吭地打开车门下车。

而我在他刚关上门的那瞬间就把车开了出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之后几天我都没有去找他,一直到安教授做手术那天,我才抱着鲜花去了医院。

路上有些堵车,我到的时候安教授已经做了麻醉,我便没有打扰他,安意站在床尾,没有开口和我打招呼。

我心里还是有些憋屈,所以安教授进了手术室之后我就打算走了,走出几步之后我又顿住脚步,微微回头,看到坐在手术室门口椅子上的安意,他垂着脑袋,脊背微弯,看起来孤零零的。

我又心软,微微叹气后走回去,在他身边坐下。

感觉到身边有人,他立即抬头,看到我之后愣了一下。

沉默半会,听到他开口:“谢谢。”

“谢什么,我只是担心安教授。”我冷硬地说。

“也谢谢。”他说。

我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另一边。过了很久我才转过头,发现他失神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口,双手交握,捏得关节都泛白了。

他很紧张,我能理解,手术之前我也很紧张,因为有他妈妈的前车之鉴,我从手术前到手术时都严格把关,安排的是最好的医生,用的最好的药,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等了几个小时,韩伽为我们送餐来,他似乎没什么胃口,我因为在气头上,也没有劝他多吃。

饭后他又回到手术室门口等着,像那只可怜兮兮的八公。

“尤董,您回去休息一会吧?我在这帮您看着就好了,护工都还在呢,您别担心。”韩伽收拾着食盒说。

我摇头,“我没事。”

最后我还是回到“八公”旁边坐下了,坐着坐着我开始犯困,支撑不住就靠在他肩膀上了,他没用动,我便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醒来是觉得脖子酸痛了,才睁开眼睛。

安意垂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打瞌睡,我抬起脖子,发现自己正抱着他的胳膊,难怪睡得这么舒服。

我还在数他的睫毛,手术室的门却忽然打开,安意立刻抬头望去,看到医生之后瞬间就站起来了。

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根本没有睡着。

医生摘下口罩,满眼疲惫,“手术很成功。”

我和安意都松了一口气,我抱着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撒开,等想起要松手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安意却忽然脚一软,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抱住他,一边混乱地叫着护士。

大概是之前都绷得太紧,这家伙高烧到四十度都没知觉,直到安教授手术做完这一刻才昏过去。

他昏睡了很久,我真的是被吓到了,打针的护士不明就里,逮着我就训,“病人高烧成这样,你都没发现他不舒服吗,体温都可以煮鸡蛋了。”

韩伽站在我身边,不悦地皱眉,“做好你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那小护士对我蛮凶,对着韩伽却不敢造次,打完针红着脸就出去了。

安意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嘴唇苍白,脸颊红透了。我摸了一下,真的很烫,奇怪我刚刚抱着他胳膊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感觉。

“尤董,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韩伽担心道,“这里我来看着就好了。”

我摇摇头,问:“安教授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醒,护工会看着的。”

“你也过去吧,多注意一点。”我说完还是不放心,“叫宁秘书过来吧,老朱呢?”

“朱司机回去准备晚餐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天黑了。

安意吊药水的时候我有些困乏,靠着床边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沉,我还做了梦,梦到我和安意坐在车上,他穿着那件大衣,幽幽地问我:“我不去你家行么?”

我被吓醒了,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然后觉得不对劲,低头才发现安意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我,眼珠子乌溜溜的,因为发烧,还有些湿漉漉。

我起身,用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又按照医生的吩咐冲泡了药水递给他,“喝掉。”

他撑着身子起来,听话地喝光了,我伸手要按铃,却被他压住手,瞅着我,小声说:“尤昵,你别生气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另一只手抬起来按了铃。

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又开了药,嘱咐一番走了之后,安意才又问:“我爸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有护工看着。”我起身给他倒水,想让他继续吃药,但是想起他还没吃东西。

“刚刚朱司机来过,他送饭过来,你没醒,就放下走了。”他指了指病房里的桌子,“你先吃东西吧。”

我架起病床上的隔板,又把饭移过来,仔细地摆好,替他盛了汤,然后沉默着将勺子递给他。

他看了我一眼,视线移到我的手上,有些为难地开口:“我没有胃口。”

“你吃我就不生气了。”

他抿了抿唇,总算是乖乖接过了勺子。

我看着他喝完了一碗汤,又把饭推过去,说:“等烧退了你就回家休息,医院这边有我。”顿了顿,发现他在看我,又强调,“是回你家。”

他莞尔,“不是说不生气了?”

我也是贱,一看到他笑,就骨头都酥了,哪还气得起来。

他看我这表情,知道我真的没有再生气了,便收起食盒,语气带着央求的味道:“现在回去可以吗?我烧退了,想回家洗个澡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