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门口,安意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一个女侍者上前询问,他才摇头,转身走开。

我接过侍者手中的菜单,多点了一份,之后才拿出手机拨通安意的电话,我看到他停步,从口袋拿出手机,隔了两秒才接起来。

“进来。”我说完便挂了电话,之后也不再望着窗外,低头继续研究菜单,很快,我的视线里就多出了一双球鞋。

大概是侍者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所以他有些局促,站在桌前没有坐下。

我欺负他怎么欺负都好,但是见不得别人说他一句。我把菜单拍回那个侍者身上,冷冷开口:“上菜。”

那侍者吓了一跳,连连鞠躬,然后匆匆后退。

“坐吧。”我冲安意说,声音柔和了许多,“刚刚干嘛不进来?”

☆、第 19 章

他没有说话,模样有些拘谨,显然还没有适应我这阴晴不定的性格。

换了一个侍者来给他布置餐具,我顺手往他杯里斟红茶,望着他半笑半嗔道:“生气了?”

他顿了顿,唇线扯了扯,随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垂眼望着杯沿说:“怎么会。”

不知道是我看错还是多心,他的声音和笑容都有些冷,有些讽刺。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这下又变成我无所适从了。

一时无话,前菜上来了,我们沉默地用餐,我觉得有些无力,昨天晚上就开始期待的约会就这样搞砸了。

因为我吃得慢,所以吃到甜点的时候已经快两点,我估摸着他上课该要迟到了,因为我看到他按掉了两个来电。

餐后甜点是南瓜甜汤,我的最爱,但他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接着便坐在对面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喝汤。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便搁下勺子擦了擦嘴,问道:“刚刚说有话对我说?什么事?”

他仍然没有抬眼看我,只是适时地为我添茶,而后斟酌了片刻,才开口:“昨天晚上我和我爸爸聊天聊到很晚。”

“恩?”我第一反应是以为他们在聊结婚的事,但安意的下一句却让我微微怔愣。

“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姐姐。”他终于抬头,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目光复杂,让我莫名有些紧张,“以前他们从来没有提过,就是担心你要报恩。”

我抿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我是早产儿,小的时候身体很弱,两岁的时候就被检查出有心脏病,直到三岁的时候做了换心手术才活下来,而心脏捐赠者就是安意的姐姐。

那时候安意还未出生,安妈妈怀着七个月大的他,带着他姐姐去超市购物,出来的时候小女孩在停车场被倒车中的货车碾压,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安妈妈悲痛欲绝,连小安意都差点保不住,是安教授赶来含泪签了器官捐赠同意书,老天才开眼似的,保住了安意。

安意的父母是匿名捐赠,但事后我妈妈查出捐赠者,想要答谢,但是被他们拒绝了,并希望我们不要再提起此事,他们不希望孩子们知道这些。

那时候安意刚刚出生。

我是到高三那年才知道安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那年暑假悄悄去探望过一次。安意父母为人很和善,客客气气的招待了我,只是我要走的时候才和我说,他们的女儿那么小就能救人,是她的福气,不希望我再来拜访。

就是那一次出门的时候我碰到了背着画板回家的安意,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感觉很奇妙,当时我想一定是因为她身体里装的是他姐姐的心脏。

“尤昵。”

我回过神来,对上他的视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眼睛里盛满了诚恳,“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个和我结婚,你没有必要折了一辈子幸福。”

我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心都要酸软成一滩水了。

坦白说我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因此听到他说这话不仅松了一口气,还更喜欢他了。

他真的太善良了,一般人如果知道了这些隐情,第一反应应该是‘这是她欠我们家的,帮助我们也是应该的’之类的吧,所以我刚刚一度以为他是要拒婚了,差点又要甩脸色。

我笑了笑,忍不住伸过手覆盖在他放在餐盘边的手背上,但这个举动有些突然,他的睫毛颤了颤,手下意识地躲开了。

但我还未来得及伤心,他就很快地回过头来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和,但我自己倒觉得有些无趣,便抽出了手,盯着他的眼睛说话:“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希望我报恩什么的,所以帮你们,也并不纯粹是报恩,包括提出结婚,也只是我私心作怪。安意,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他望着我的视线变得有些茫然,显然他自己也糊涂了,从一开始的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到发现我和他父母有交情,甚至两家有这样的渊源,他可能有些怀疑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我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好笑,无奈道:“安意,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有一年夏天我去过你家,白衬衫牛仔裤,娃娃头,尤姐姐。”

其实我说到有一年夏天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变了,一直到尤姐姐说出口,他就豁然了,“啊,是你。”

我抿唇,“我有那么路人脸吗?”

“不是。”他笑了笑,难得地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你现在漂亮太多了,那天只见了一面,而且你那时候看起来好清纯,看起来比我还小。”

这话听着真的也太舒服了,我忍不住笑起来,连眼睛都眯得要看不清了,“是吗,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之后还去你学校打听你来着,可是我爸妈让我不要去打搅你们,所以我就没敢再去找你了。”

他笑了笑,笑过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收起了笑容,只垂眸看着面前的杯子,没有再做声。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这沉默中渐渐生出一些忐忑,又小声地问:“安意,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我结婚?”

格局重新洗牌,他现在完全有拒绝我的资格,毕竟我帮助他们家,虽然不是义务,但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而且我真的感觉得到,安意并不喜欢我。

对他而言,尤姐姐太遥远,我不过是一个相识了不到两个月的尤小姐。

他并没有说话,我被弄得像在被审判,浑身都不舒服,一点考虑的时间都不想给他,立刻就干巴巴地提醒他:“你签了协议的。”

他不禁莞尔,声音也有些无奈,“我知道,我起过誓,自然不会违反,我所有的决定,都是建立在你的意愿之上。”

“我愿意。”我连忙说,“我十分极其愿意。”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贱,霸道女董事的威严都没有了,书里那些契约情人什么的没有我这么巴巴地凑上去的吧。

他依旧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话谈完了,我低头默默喝汤,喝了几口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依旧掐掉,这次我看到了,来电显示是锦年。

我承认我又生气了,便问:“是不是要回去上课了?”

“早就迟到了,但已经叫同学帮我和老师说了。”他说。

“是不是很重要啊,老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假惺惺的问,“要不你先走?”

“因为今天是一个很老的国学画师的课了,他的课很难得,一学期也就能听到几堂,所以错过有些可惜。”他好脾气地回答我,一点也不为我的不体贴而生气。

而且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骗人,反正我有他的课表,回头查查就知道了。

“恩,那你先回去吧。”我说。

他顿了顿。

这里很难打车,我想他也清楚这一点,这一片是新区,还在开发中,来的路上根本就没有看到几辆车,就连最近的地铁站也有差不多一公里远。

但我没有提出要送他,他也自然不会开口,只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他说慢慢吃这三个字的时候说得极慢,我觉得他肯定心里明白得很,我早就吃完了,只是不想送他。

他也从来不会要求我什么。

我嗯了一声,他便起身出去了。

我透过落地窗看着他出门,走到路口打电话,我立刻拿出另外一只手机拨锦年的电话,那边是通的,所以他这通电话并不是打给锦年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才稍微有些解气。

可能是在打电话叫车,但是等出租车开过来估计也要二十来分钟,他干脆越过马路,看样子是打算徒步走出去了。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几乎是瞬间就心软了,迅速地结了帐就出门,开车到他身边停下,打下车窗,命令道:“上车。”

他很乖觉地什么也没问,动作麻利地坐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一路往他学校开去,我反而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问他:“几点的课?”

“三点十分,时间应该够,你别急。”他说。

“哦。”我稍微降下车速,过了一会想起来,又说:“过几天我们公司有素拓,封闭的。”

他嗯了一声,不甚在意似的,我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悦,“你乖乖的啊,不要见锦年,不要见我那个秘书。”

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恩了一声,这一声比较重,显得比较认真了。

“等素拓完了我就开始休假,然后我们就开始准备婚礼。”

他又很配合的说好。

“婚礼你要邀请你同学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眼珠子却在乱转。

他想了想,才谨慎地答:“我朋友不多,和班上的其他人几乎没说过话,我不想邀请,也不想学校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这个答案不好不差,勉强算七十分。

我恩了一声,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又听到他开口,是商量的口吻:“尤昵,婚礼能不能办得低调一点,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我没有做声,心里已经有些不悦,开到红绿灯前停下了才回头看他,语调很缓慢,“为什么?”

他笑了笑,温和地解释:“影响不好,我们班导这学期刚帮我申请了奖学金和助学金,虽然不多,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钱给你买一枚戒指。”

这话倒是让我极为受用,而且我一时也没发现破绽,便笑着答应了,“好啊,本来我也是很低调的人。”

因为我的车有些招摇,所以我体贴地将他送到了后门,临下车之前我很想亲亲他,但是鼓不起勇气,毕竟是大白天,还在学校门口。

好奇怪,得到他之前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怎么和他接触,想扑倒他,但是这会他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却莫名变得羞涩矜持了起来。

☆、第 20 章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忽然接到安教授的电话,问我下班没有,他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等我。

我吓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即搁下工作动身下去,推开咖啡厅的门就看到安教授坐在卡座里,小口地喝着果汁。

大病一场过后的安教授气色仍然不太好,但安意很会照顾人,由身至心都未曾耽搁过一点,所以安教授每天都还是乐呵呵的,只是半头花白的头发泄露了这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中年丧妻的痛苦。

我快步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有些担心地问:“安教授,你怎么出来了?自己一个人?”

他笑呵呵地叫服务员过来让我点东西,先是关切了我几句,然后才说:“我身体已经好了,在家闷得慌,就出来走走。”

走到我公司来?我心念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一杯同样的果汁,心知他是有话要对我说,难免有些忐忑。

他与我闲聊了几句,待我的果汁喝了一半,才将话题引到安家的这场变故上,微微叹气,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感慨,“尤昵,这段时间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家真的撑不下去,这一次安家真的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安叔叔,你又见外了。”我连忙说,而后笑了笑,“你们不欠我的,就像你们当初说的,我没有欠你们的一样。何况如果我爸妈还在,他们会做得比我还好。”

他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捧住脸,很不好意思,“谢谢安叔叔夸奖。”

他哈哈笑起来,隔了一会才又开口:“我这段时间活得浑浑噩噩的,没有注意到你和安意是怎么回事。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我自然赞成你们,你这么好一个闺女,嫁到我们安家,是安意的福气。如果以后安意对你不好,我会打断他的腿。”

“他对我很好了。”我连忙说。

安教授望着我的眼里带着一些深意,“但是如果你不喜欢他,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

我微微一愣,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安教授叹了一声,“我特别担心你是为了照顾我们父子,才要和他结婚。”

“不是,我喜欢安意很多年了。”其实对着长辈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都有些脸红,但如果我不说,安教授怎么会放心,“安叔叔,你说的这些话安意都说过。你们都在替我考虑,怎么就不担心我会对安意不好,会辜负他呢?”

他笑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对安意不好,那肯定是他有不对的地方在先。”

我眼圈都红了。

“我和安意妈妈虽然一直都主张两家不往来,但是我和她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忍不住去关注你,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们心里,你一直都像是我们的半个女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他妈妈很清楚,以前也很希望你能和安意认识,但都觉得这些还是要靠缘分。”他的声音很温和,面色也很慈祥,某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我爸爸,“今天找你出来和你谈这些,并不希望给你增加压力,我只是想表达我们安家对你这个儿媳很满意,如果以后安意对你不好,我替你做主。”

我很少会觉得自己幸运,这几年,更是少有感受到这种充盈胸腔的幸福感。这一刻却非常庆幸自己做了这些决定,没有放弃喜欢安意。

有安教授和安妈妈这样好的父母,安意怎么能不让我喜欢?

随后几天我都忙得脱不开身,便没有再去找安意,忙着忙着,就到了素拓开展的日子。

车队在公司集合,我到的时候和夏丞在停车场碰面了,想着之前他答应过我的事,我连忙扑过去打开他的车门往里看。

夏丞刚停好车,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我的狗生病了,早上刚送到宠物医院去了。”

我有些不高兴,但也担心,“什么病?没什么问题吧?”

“没。”他笑了笑,“肠道问题,不好意思,等它好了我再带它出来找你玩。”

“好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提醒我:“九点半集合。”

时间还早,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韩伽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我的天,这也热爆了吧?”我刚出来,她就立刻迎上来替我喷喷雾补水。

“闭眼。”她嘱咐我,我乖乖闭眼,又听见她问:“尤董,真的不化妆了吗?”

“恩恩。”我含糊地应,本来出门是化了妆的,但是这天太热了,出了一点汗我就觉得脸上黏黏糊糊的,干脆到洗手间洗掉了,“干嘛,我素颜的样子很丑?”

我边说边睁开眼睛,看到韩伽握着喷雾的手依旧高举着,她盯着我看,嘴角弯着,“很漂亮,尤董,我一直以为您有24岁了,但是这么一看,好像才18岁。”

我掩着嘴呵呵笑,“小嘴真甜,我其实也很不喜欢化妆啦,可是如果我就这个样子去上班,被媒体拍到的话,顾氏股票又要跌了。”

她自然地伸手替我捞起耳朵旁边的一缕头发,笑道:“不化妆比化妆好看,您这样的人,真是上帝的宠儿。”

其实很多时候,女人对女人的赞美比男人的含金量要高得多,更何况是一个女蕾丝,而且我觉得她偏头替我撩头发的动作真的太帅了。

“韩伽,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素拓没有阶级意识,只有团队意识,所以我不能坐自己的小车去,而是要和他们一起乘巴士。

“还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从我耳后往下,停在我的下巴上,屈起食指轻轻往下刮,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的温柔,“脖子也要抹一点,不然要晒黑的。”

我瞬间失声,动弹不得,周身只感觉到她的食指一直往下,划过我的项链,还要往下,这种触感前所未有,我觉得自己都要站不住了,几乎就要被她魅惑的双眼吸进去,却在此时被人猛地拉了一把,我整个人都被拽着后退了一步。

韩伽立刻站直,目光恢复澄静。

我回头,发现是夏丞,他的视线扫到韩伽脸上,之后又转过来,蹙眉问我:“在干嘛,大巴车已经在外等着了,全集团的人都在等你。”

我慌了神,“啊,啊,迟到了吗,我不知道。”

他松开手,“你和我坐一辆车子。”

我哦了一声随着他往外走,到了车门前,他又止步,从韩伽手上接过我的包和行李,说:“这车没有位置了,韩伽你坐后面的车去。”

我还想问他凭什么要把我的秘书和我分开,就见韩伽顺从地恩了一声,将喷雾塞给我,“尤董,你要注意防晒。”然后就转身走了。

我被夏丞拉上车,坐在最前一排的位置上。

大概是因为没有化妆,我又穿的是牛仔背带裤,所以没有人留意到我,倒是夏丞一上车就一堆人热切地和他打招呼。

他让我坐在靠窗位置,他坐在过道那边,微微侧身和旁边的人说话。

“夏经理好会选时间哦,这几天天气都很好,再晚几天就要下雨了。”这是某个女主管说的。

“对啊,而且地点选的雨荷山庄也很好,在半山腰,空气很清新,而且气温也低。”这是另一个女主管说的。

“我去年去过,那里的配套设施很齐全,酒店全是复古的主题房,好多人结婚都还专门选那里呢。”又一个男主管答话。

这些人还真是会拍马屁,不过从他们瞻仰的态度来看,夏丞真的前途无量。

说话间,大巴车队缓缓开始启动,乘务员开始分发矿泉水,夏丞接过两瓶,递了一瓶给我,她走到后面发水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谢谢,忙转过头,立即就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咦,是上次调戏宁宁的那个男人。他也看到了我,笑着冲我点点头,但识趣地没有叫出我来。

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宁宁没有来了。

夏丞在旁边斜眼看了我一会,才清清嗓子,低声问:“你和韩伽刚刚在干嘛。”

说起来我仍然心有余悸,小声说:“还好你拉开了我,我刚刚差点被她掰弯。”

他被噎了一下,很无语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直过?我刚刚看你看韩伽的眼神都色眯眯的,你什么时候对男人这样过?”

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我对安意就这样啊,只是他没见过罢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裤脚,又看了看我的球鞋,有些无奈地提醒我:“尤小姐,你优雅一点。”

大概是今天穿得很休闲,我觉得特别轻松,连坐都没有坐姿了,便嘱咐他:“你闭嘴啊,让我轻松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