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一张笑脸,把声音压得很温柔,说:“那今晚就由我这个善良温柔的女人请你吃法餐好不好?”

“好。”他点点头,毫无异议。

餐厅我让韩伽订好了,从学校过去要二十多分钟,我本来想问一下安意考试的情况,但又怕自己太啰嗦,便打消了念头,他似乎有话对我说,但是刚要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他先接了电话,这通电话打了十多分钟,等他挂掉的时候,我们差不多都到餐厅了。

他收了电话,才想起要和我说的话,便趁着红灯开口了:“我爸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了,说是等我们度完蜜月他才过来。”

哦,原来是这件事,“他中午已经打过电话和我说了,他说要住学校,方便吗?”

安意点了点头,“在学校比较热闹,我也觉得在学校比较好。”

哦。

“明天下午还有一科,考完之后就不用去学校了。”

诶?我眼睛一亮,连忙问:“那我们后天就可以去玩了?”

他露出歉疚的表情,“刚刚朋友打电话约我去海边画日出,以前就一起说过,但是这个学期都没有空,我不好再爽约。”

我马上就皱了眉,“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如果赶得及,后天下午我们还是能走。”

他没有立即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正好绿灯,我踩下油门,语气很平静,但是怒火已经开始翻腾,“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开得有些快,不停变道超车,几次都是千钧一发之际擦着别人的车身过去,直到一只手覆在我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没有用力,也没有试图改变我的行车轨迹,只是覆在上面。

我握紧方向盘,心绪却渐渐平静下来,放缓了车速,直到安全抵达餐厅门口。

我没有回头,但仍能感觉到他在看我,隔了很久才听到他开口,“不是不想去,只是没法承诺你,画画这种东西需要一点运气,何况是画日出这种动态的景色,万一后天早上我画不好,肯定不愿意离开,就要再等一晚接着画。”

他的语调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我刚刚并没有疯狂地开车。

我心里并没有被他这番话安抚,因为我很清楚,他就是不喜欢我,这些只是他的借口,不然他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沉默,现在才解释?

我没办法逼他喜欢我,也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温和不是装的,他只是不善于拒绝人,他已经妥协了。

但是我还是不舒服。

越烦躁,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我不想毁了晚餐,毕竟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天,我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对着他弯了弯唇角,声音带了点委屈的味道,“那你早说嘛,不要让我老是误会你。”

他也笑了笑,但是有些勉强,想必应付我很累吧,他开口道歉:“抱歉,以后不会了。”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台阶就下去了,“走吧,我饿了。”

我们进了餐厅,才被告知预定的包间空调坏了,这种天气没有空调简直不能忍,我立即让他们换个包间。

我是这间餐厅的常客,所以一般都是由经理直接招待我,听到我提出要换包间,头一次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尤董,真的很抱歉,今天比较特殊,其余的包间全都被预定了。”

我皱了眉,看来我真是待在家里太久了,连让他们给我腾一间包间出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的表情肯定很不悦,还连带着刚刚被安意惹起来的那些怒气,准备要发火了,却被人捏了捏手腕,是安意,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关系,我们在大厅就好了。”安意笑着对经理说。

他太和煦,对比起让经理冒冷汗的我,真的像个女魔头。

经理连连点头,大气不敢出:“谢谢安先生,我立刻安排,一定会为你们找个舒适的位置。”

安意点过头之后他就命人来将我们带下去了。

一楼是大厅,客人不少,并不喧嚣,但是碰杯的声音,刀叉碰到瓷盘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让我觉得不高兴。

不是我娇贵,而是这是我和安意难得的约会,居然被搞砸了。

侍者把我们带到角落的一个位置,这里相对僻静,椅子背后有一颗半人高的雕塑,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

韩伽提前替我们点了餐,我们坐下不久之后便开始上菜了。

经理额外送了我们一瓶好酒以示歉意,侍者替我们倒了酒,安意率先举起向我示意,我没有碰酒杯,笑吟吟的问他:“结婚那天还没喝够吗?我是半年都不想再喝酒了。”

他也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全程没有再碰。

恩,今晚不喝酒,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我们不喝开胃酒,所以侍者直接上了冷盘。

主菜点的都是牛排,韩伽很贴心地替我们避开了结婚那天吃腻了的海鲜。

气氛不算好,加之我们没有碰酒,便更没有说话的间隙。

主菜吃完了,安意才趁着换菜的当头和我说话:“之前你问我想去哪里......”

我抬眼看他,思绪有些飘忽,问得漫不经心的,“有想去的地方?”

他点点头,颇为认真的样子,“想去瑞士。”

“哦?”我的兴趣一下子就来了,“为什么想去瑞士?”

“小时候和我爸妈去过一次,觉得风景很美。”他望着我,仍然有些小心翼翼,“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本来也是想去意大利的,刚好离得这么近。”

“那签证?”

我笑了笑,“签证不用担心。”

我们刚刚讨论完行程,气氛缓和了一点,就忽然听到一阵笑声,接着有两人朝我们的方向走来,在我背后那一桌坐下了。

安意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一僵,脸色都变了。

他很快就低下了头,但握着刀叉的手没有动。

我心下诧异,恰好安意身后是一块落地窗,倒映着我身后来人的身影,面容不清晰,但是穿着能辨认一二。

女的穿得珠光宝气,男人身材很好,穿着黑衬衫和西裤,头发梳得光亮。

我只看了两眼,发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让我觉得熟悉。

对面的安意已经搁下了刀叉,对我说:“尤昵,我吃好了,我们回去吧。”

语调很低,但是语速很快,表情依旧不是很好,带着一丝隐忍的不快。

我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还未来得及回答,又听到后面那一桌开始点菜,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当然要吃蜗牛啦,蜗牛对女人好。”

我立刻知道安意为什么会是这幅表情了。

果然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安意的眉头皱着更紧了,催促我的时候甚至带了点央求:“尤昵,我们走吧。”

当然要走,不仅安意不舒服,我也觉得和这种人同处一室恶心。

我扬手叫来侍者买单,本想悄悄结了账走人,结果那个没眼力价的经理又赶过来,连连弯腰和我们道歉,他以为我们没用完餐就走是因为对环境不满意,又吓出了一身汗。

这么一闹腾,自然吸引了身后那一桌人的视线,那个死富婆发现了我,大惊小怪地和我打招呼:“尤董?!居然是你啊,真巧呢。”

她对面的男人正在喝酒,闻言抬眼,和我对视了半秒立即又移开,没有再看我。

我只好朝她笑笑,客气地回应:“单董,您好。”

她比我有钱有势,我即便再讨厌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站起来,笑着说:“下午订位的时候还在说最后一间包间是尤董订了,怎么没在包间呢?”

“包间的空调坏了。”

她哦了一声,看我手上提着包,又问:“这是要走了?”

“嗯,还有点事。”

她笑了笑,视线落在我身后,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哦,这一位就是你娶的小丈夫啊?”

她这句话真的说得很不客气,有些伤人自尊了,我忍不住替安意辩驳:“单董,不是的呢,是我嫁过去,不是他入赘,我先生是一名画家,师从景崇大师。”

她扬了扬眉,有些不置可否的样子,眼神却更复杂了,俨然就是一副我嫁给了一个被她搞过的破鞋,显然她已经忘了那天晚上被我们整得那么狼狈,根本没有吃上一口。

我不想再和她交谈,刚想开口提出告辞,她又说:“怎么都不介绍一下呢,你结婚我没有去,都不知道你丈夫长什么样呢。”

我微微一愣,望着她带着讥讽的眸子,真的觉得那天对她还算客气了。

“我丈夫安意。”我侧了一点身,让安意露出半张脸,介绍彼此:“安意,这是单董。”

☆、第 36 章

她笑了笑,伸过手来,想和安意握手,但安意并没有抬手,耿直地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一脸尴尬,但是眼角带着笑意,无处不在向我暗示,我老公和她有点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清楚前因后果,以我的个性,恐怕出了这道门,真的不会饶过安意。

我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面不改色地道歉:“抱歉,我丈夫有洁癖,不喜欢和人握手。”

她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说:“有洁癖到不能握手了?那你们结婚他怎么碰你?”

“单董,你真是爱开玩笑。”我嗔道,蛮不好意思的说:“他是我丈夫嘛,我总有办法让他碰我。”

她牵了牵嘴角,抽出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行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这对小夫妻了。”

我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那么我们先告辞了,祝单董晚餐愉快。”

我没有等她回答便拉着安意出去了,自始至终她对面的人都没有抬头看过我们。

我们刚走出门来到停车场,安意便挣开我的手,快步走向花圃,捂着肚子弯腰吐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车上拿了水过去,他拦着我不让我看,一直到漱了口才直起身子将我拉开。

“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因为被他拉着手,也没法给他拍背顺气。

他摇摇头,过了一会才说话:“恶心。”

哦,反应真的好大。

我们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他缓和了点,又问我:“你和她认识?”

“嗯,只是知道彼此,没打过交道。”

但我今晚这么和她唇枪舌剑,肯定已经惹恼了她。

到家后他立即去了浴室,我在外面给夏丞发信息,他没有回复。

我不敢打电话过去,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是被那个富婆逼迫的,还是他认识她?但看那个姓单的也没有对我介绍他,这就足以证明在她心里夏丞的地位并不高。

我这么推理的时候,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但一时没抓住。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怎么也坐不住,干脆到阳台去打电话,我手机里还存着夏丞前任的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她没有接,到第二次的时候她终于接了,语气很不好:“谁?”

我有些好笑,真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第一次没有接电话?

“是我。”

“哦,夏丞的上司?”她怪腔怪调地说,“有何贵干?”

“夏丞现在还是单身。”我言简意赅。

她顿了顿,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单不单身关我什么事?”

我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还有戏,这丫头还放不下夏丞,连忙正色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他认识单董吗?”

“谁?”她明显一愣,“男的女的?”

“女的,一个比我还有钱的富豪,喜欢玩男人,尤其是夏丞那种类型的。”

她明显呼吸一窒。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今天和我丈夫去餐厅吃饭的时候碰到他们的,如果他们认识,那算我多心,如果夏丞是被骗了,那他今晚就惨了。”

“他们现在在哪里?”她马上问,语气有些着急了。

“现在估计刚刚吃完晚餐,我等会给你发个地址,你过去看看。”

“好。”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个富婆自从在酒店被袭之后,再玩都是带回她的小公寓玩了,这不会有错。我把公寓的地址发给她,同时叮嘱她要聪明一点,那个富婆不好惹。

她回了句知道了。

我一点都不担心,小姑娘很有脑子,当初她对付我的时候就很有技巧。

我收起手机之后才发现安意已经出来了,他站在落地窗旁,我没有关窗,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洗完了?”

他嗯了一声,微微歪着脑袋,表情很平静,应该是吐完了。

我也赶紧去洗澡,因为洗了个头,所以耗时比较久,我仍然穿着那件吊带蕾丝睡裙,里面只穿了内裤。

出来时才发现安意不在房内。

我裹上睡袍出去,女佣替我泡了牛奶,告诉我安意在书房。我喝了半杯,又给安意拿了一杯,到书房去找他。

书房在三楼占了一半的空间,也是我外公亲手设计的,里面藏书过万,只可惜我和我妈妈从小都不是爱看书的人,这一笔“财富”我们没能吸收。

里面空间很大,我又光着脚,进去的时候安意没有发现,他站在角落里,正捧着一本画册在看,模样很专注。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吓他一下,但是仍然在接近他的时候被发觉了,他朝我笑了笑,表情很轻松。

我将牛奶搁在桌子上,然后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七十年代的油画画册,这种东西即便是花钱去买都买不到了,你外公居然有藏本。”安意笑着说,语气里透着少有的兴奋,“这一幅画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都只能找到模糊的照片给我们讲解。”

我哦了一声,但也真的没有什么艺术天分,没法像锦年一样和他交谈。

他可能是觉得我有些冷淡,也平静了下来,语气又变得有些小心了,“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进来了。”

“没事。”我连忙说,“都是一家人,你可以去这个屋子的任何角落。书房的书都是我外公和我舅舅的,你都可以看。”我拉着他穿过高高的书柜,跟他解释:“这些都是藏本,有些甚至是孤本了。因为珍贵,所以装了特殊的芯片,一旦被带出我们家就会触发警报。这边的是我舅舅的书,他比较喜欢生物科学,最里面的都是推理小说,是我... ...表姐的书。”

他伸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翻了翻,没有察觉我的神情,随口问了一句:“你表姐?你还有一个表姐?怎么结婚的时候没有见到?”

他自然知道一些我家的事,知道我那个早逝的舅舅,知道我父母车祸,知道我外公两番白发人送黑发人,禁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她在国外读书,我没有联系到她。”我低声说。

他翻阅着我外公收藏的书,有些惊喜,“这本竟然也有?”

“恩。”我应了一声,说起我家里的人,我总是有些高兴的,“我外公原先是一名设计师,年轻的时候也学过绘画,只是他那时候穷,画画养不活自己,才放弃了。”

这也是他晚年的一大遗憾,我曾多次鼓励他拿起画笔,他却没有勇气,只是到处收集这些画册,以弥补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我看他看得入迷,似乎不打算睡觉了,连忙提醒他:“但是你不能带去卧室,我觉得这些书很脏。”

他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不爱读书,之前我房间堆满了画布和颜料,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我眨眨眼,“我当时并不知道有那些东西啊,你不知道,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都快哭了。”

他这下彻底被我逗笑,一时间唇红齿白,看得我都有些呆了。

我的目光太直白,他闪躲了一下,偏头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大半杯,又说:“你先回房休息吧,我不看完这一本不会睡得着。”

我哦了一声,但是没有走,他看着我,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走至他身旁,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胳膊上,小声说:“要不你还是拿回房间去看吧。”

他的身体在我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变得很僵硬,脸色也变了变。他扯开我的手,往旁边侧了侧,拉开我们两人的距离,声音很淡,“很快就看完了。”

我抽出他手中的书,拽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他当然有力气挣脱,但是他不会,也不敢。

他一声不吭地随着我走出了书房,下楼,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