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祭司大人那天在殿上的样子的确是…蛮横了些。”赤尾蛇点头道。他在诸人中年纪最长,使一条红色长鞭,天生血液带毒。“毕竟年轻气盛。”

此事之后,诸队友对我的隔阂全消,从此共同修习,也对陈雅多加照顾,乙三队渐渐亲密无间,成了瑶光弟子队中的楷模。

但每日必修的体力课依然是陈雅的头等难题。体质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尽管我教了她淬炼体力和吐纳蓄劲的方法,她却始终摸不着门道,难以提升。宇文默来过几次,见她不得其法,进行了一些指导,倒是颇见成效。于是她开始每天与宇文默共同修习,体质渐渐有所提升,令我与队友们都十分欣慰。

按照瑶光宫的惯例,在修习的第一个月末将有一次小队之间的比赛,胜出的小队不仅能获得奖励,还能直接参与到墨衣卫的任务之中,成为墨衣卫的临时成员。

乙三队的队员们为了这次比赛摩拳擦掌,而陈雅每日的训练也更加刻苦,每天必定练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房,体质也提升得相当快。正在这关键时刻,又出了一件意外。

这天我正在房中调息,队长墨久忽然来访,问我陈雅去了哪里。

我以实相告,他却一脸凝重。

“有人向长老揭发说陈雅与宇文默在暗中修炼邪术,妄图在短时间内令功力大进以应对比赛。还好长老对你二人心存好感,压下此事命我先行调查,若非如此,此刻陈雅和宇文默已被送到刑律堂了。”

我听得匪夷所思。邪术?宇文默家传的修习之道我也看过,哪里是邪术?

“无论如何,你们小心应对。”墨久道:“瑶光宫最痛恨邪门歪道,若你妹妹是被人冤枉也就罢了,若真有此事,务必要将她带回正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敢耽搁,立刻赶去陈雅和宇文默惯常修习的鸣鸿黑丘。

此时月光清亮,树影疏朗,我一眼便看见宇文默与陈雅站在黑丘之上,两人似在相互扶持,立得有些艰难。

他对面站着几名少年,正是宇文默所属的乙四队中的队员。为首的那名少年算是乙四队中的带头人物,我记得他的武器是一对长刀,人称“双刀客”。此人异能并不出彩,不过是比寻常人稍稍敏捷灵敏些,但他的武技却相当不错,两相结合,也算个实力很强的对手。

“宇文默!”双刀客冷笑道:“难怪你修习完毕之后便不见人影,原来在此处与人同修!若不是他人好意相告,我还不知道你虽为我等队友,却一心向着外人!”

乙三队与乙四队近来竞争得挺激烈,都是胜出的热门之一。宇文默此举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种背叛,而这个“好意相告”的人也显然不怀好意。

我担忧二人状况,立刻纵身而去,落在两人与乙四队员之间。

“是魔力女!”

乙四队的几个少年面露惶惶。我的名头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吓人了吗?!

“错了,是神力魔女。”宇文默咳了一声。

“管她是谁!”双刀客道:“你妹妹跟宇文默在此修习邪术,你难道还想替他们遮掩?”

“邪术?”我抱着双臂,怒气横生。“你口口声声邪术,有何凭据?他们是吃人了,还是饮血了?”

“这——”宇文默语塞。

他身后的少年壮着胆子说:“他们俩的样子分明就是走火入魔内伤发作,怎么不算邪术?”

“我看你的样子也像是修炼了邪术。”我盯着他,笑了一笑。“面色雪白唇色黯淡,眼袋下垂四肢无力,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黯然销魂术!”

他悚然后退了几步。“什什么是黯然销魂术…?”

宇文默和陈雅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双刀客恨铁不成钢地敲了那少年一下。“她是在消遣你!笨蛋!”

“就因为一句道听途说的谣言,你们就将他们伤成这样!”我握了握拳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才想起幽和剑没有带来。“谁来负责?”

双刀客昂然道:“我们可没动他们!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去看宇文默,他点点头。我本以为陈雅和宇文默是被他们所伤,谁想到与他们无关,怒火顿时消了大半。

“双刀客。”我抱拳道:“久闻你是少年英杰,难道甘心被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利用?你想想,若你我反目互伤,谁能得利?”

他一怔,若有所思。

我见他心有所悟,继续道:“乙三队和乙四队之间只有公平竞争,没有私人恩怨,何必咄咄逼人?”

夜探云光

第十二章

双刀客一行人走后,我连忙查看两人情况。他们并无外伤,脏腑却受了些内创,但较我所猜想的情况要好了不少。

两人讪讪地承认的确是修炼了一门奇术,能淬炼骨肉,令从未习武的人在短时间内催生内力,习武之人内力大进。本来进展神速,哪知今晚却出现了反噬的迹象,令两人不约而同地受了伤。宇文默能够自愈,伤势正渐渐恢复,所以陈雅看上去伤得更重些。

我听得十分窝火,居然还真修炼了邪术?好在修炼的时间不长,想必还有扭转的机会。

“你们真糊涂,习武之事哪有捷径可走!”我按下火气,瞪了一眼宇文默。一定是他带坏了陈雅!“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奇术?”

宇文默抓了抓头,支支吾吾不肯说。

“拿来。”我朝他伸出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帛书上首有字“蓄力储灵基本法”。

蓄力储灵法?!我心下一震。记得崇锦西曾经提过,这是雪衣祭司们修行的法门,向来只传授给雪衣弟子,怎么会到了宇文默手里?就算真是蓄力储灵法,也不该令他们走火入魔。我仔细看了看帛书,见其中传授的运气吸纳之法的确奇异,但若不进行修炼,根本看不出这法门是正是邪。

就算是急于求进,宇文默也不会那么轻率地和陈雅一起练这所谓的奇术,除非他对这帛书毫无怀疑。我心念一转,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难道这卷帛书是方蔚临给你的?”

宇文默立刻张大了嘴。被我说中了?!

我正想追问,却听见风声簌簌,一人凌空而来,落在我身边。

“这卷书并非我所赠。”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蔚临注视着我手中的绢帛,从容道:“可否借我一观?”

他接过绢帛看了一眼。

“这不是蓄力储灵法。”

果然是个假货!

宇文默目光直直地看着方蔚临,满是不解。“蔚临兄弟,这不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吗?”

“不是。”方蔚临断然否决。“你说是我亲手所赠,那么是在何时何地?”

“三天前的晚上,鸣洪黑丘。”

方蔚临摇头。“那天夜里我在神殿修习,并未外出。”

宇文默呆了呆。“这是怎么回事?”

“还看不出来?”陈雅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被人给骗了!”

有人冒充方蔚临,将假的蓄力储灵法交给了宇文默,目的是令宇文默和陈雅修习之后走火入魔,然后再将此事揭发,令两人无处容身。

这个人大费周章的目的就是为了赶走宇文默和陈雅?恐怕没那么简单。

“抱歉。”方蔚临的目光冷冽。“这一回,恐怕是你们受我所累。”

“一人一回,也算公平。”我扶起陈雅。“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呢?”他反过来问我。

“直捣妖穴,揪出老怪。”我虚抓一把,做了个捏紧的动作。“揍扁它。”

方蔚临微微一笑,融尽冰雪。“好,老怪就留着给你处置。至于那个喽啰,交给我吧。”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宇文默听得十分烦闷。

陈雅摇摇头。“好像在说,骗你的是个妖怪。”

“妖怪?真有这种东西?”

“也许有吧。”陈雅不确定地看我。“是不是姐姐?”

…“回去治伤了。”

方蔚临和宇文默正要离开,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方蔚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微怔,随即又是一笑,双目闪亮。

“与你同时。”

敢情他早就到了,躲在一旁看我应对双刀客,最后见自己清白不保这才现身?我的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给陈雅输了几道真气,先清去她体内残留的反噬之力,等她安稳睡下后我才动身,去了太和神殿。

夜已深沉,云光殿外两只青铜象灯莹莹发光。我小心翼翼地躲过了巡逻的墨衣卫,潜入崇锦西的卧房里。房中留了一盏小灯,灯火如豆,在黑暗之中带来微薄的光亮。

四面俱静,我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床榻上的纱帷拉了下来,床侧的小几上随意摆放着他随身的玉玦和银月,以及他自九岁戴上便再没在人前脱下的夔龙面具。按照祭司一族的传统,为了表示对祖神的忠诚,大祭司的继任者须在九岁覆面,直至十八岁接任大祭司之位方可揭面。在这九年间,不能有一个人看见他的容貌,否则便会失去接任大祭司的资格。

我努力地回想他九岁前的容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人在黑暗里呆久了常常会陷入魔障,越是想不出来我就越想知道,于是我的手鬼使神差地朝床帷伸了过去。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就只看一眼…

手指刚刚碰到床帷,便被人给抓了进去。锦缎薄被劈头盖脸地朝我扑了过来,一股力量隔着被子捏住了我的脖颈。

“是谁!竟敢夜闯云光殿…崇昭?!”

我本想反抗,又怕一时用力不当错手伤人,只能安安分分地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发了个声。“唔。”

他却没有松手。

“你来做什么?”

“来探探你。”我颇有些心虚,居然动了那种邪恶的念头…

“半夜来探我?!”他哼了一声。“是怕白天来被我赶出去吗?”

我的确有过这种想法。试炼殿上把他得罪得不轻,紧接着那么多天我也没空哄他,可想而知他会气成什么样。要不是陈雅出了事,我恐怕会过上好几个月才会主动来找他。

“说,又出了什么事?”

我一愣。

他嗤笑道:“如果不是出了事,你会主动来找我?”

“锦西哥哥果然英明。”我讪笑几声,想挣脱头上的薄被,却又被他按了按。

“别动。”

须臾之后,他一把揭掉我头上的被子。我连忙去看他的脸,正对上张牙舞爪的金夔龙。果然是去戴面具了…我叹了一口气。

“你在失望些什么啊?”他盘腿而坐,懒懒地靠着床壁。“就那么想看我的脸吗?”

“其实也不是多想…”

“可以给你看。”

“真的吗?!”我惊喜交加。

“假的。”

我吃瘪的样子显然令他心情十分舒畅。

“说吧,出了什么事?”

我把陈雅的事跟他一说,他不耐道:“就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找我?要治伤问藕衣祭司拿药,找我做什么?”

这头脑简单的臭小子!

我无奈地解释。“陈雅受伤的事不可惊动他人,而且她所修炼的那个邪术很不简单,我怀疑这件事和方蔚临…”

“方蔚临?”他忽然来了精神。“跟他有关系?”

“不错,是有人想对付他,顺便牵连到了陈雅。不过这个人还没能力在祭司殿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再结合之前有人用天舞酒算计我们的事,我怀疑…”

“你跟他很熟吗?”他突兀地问了一句。

“谁?”我反应过来。“方蔚临?不算很熟,在一起吃过几回饭,喝过一次酒。说起来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

“行了。”他打断我的话。“太啰嗦,听着让人心烦。”

我不生气,不生气,这臭小子只不过是起床气太厉害。我努力地说服自己。

“说了那么多,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谄媚地朝他笑笑。

“第一,治内伤的药;第二,聚气蓄灵心法,我想让陈雅试试,就算她跟在我身边也不能耽搁了自身的修习;第三,告诉我锦心在哪里,我有话要问她。”

“你终于想起她了?”崇锦西站起身来。“以前你们不是挺要好的?怎么这回过来你没去看她?”

“此事说来话长。”我心情一重。

“那你就简短地说说。”崇锦西不依不饶。

“其实是——”我顿了顿。“以后再说吧,先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崇锦西直起身,打了个呵欠。

“明天再说,我困了。”

我一愣。

“还不走?”他转头看我。“难道你想留在这里睡觉?”

“先给我东西。”

“不给。”

“崇-锦-西!”我咬牙切齿。“你不给,我还就不走了!”

他愣了愣,僵在原地。

我得意地等他屈服,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崇昭,我可不欠你什么,凭什么次次都要依你?”

耍赖撒泼这种事,我天生就很擅长,然而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直到被他丢出云光殿,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他会气成这样。难道是因为没有准备好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锦西哥哥为毛那么生气捏?唉真是费解啊费解

崇家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