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出了幻晶阵,好不容易揪住一个看上去还算淡定的弟子问道:“可有解法?”

他猛摇头。“哪有什么解法,除非以身相替!”

“怎么替?”

他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你莫非就是瑶光宫的那个神力魔女?”

“不错。”

他忽然激动了起来,朝后面大声叫道:“何原,何原!你快点来,神力魔女在这里…”

何原?我对他还有些印象,正是当日与李赫一道登上踏云梯的那名少年。这少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却能从我随身的碧鲲弓推测到我的身份,显然心思玲珑。只不过他与李赫是从小结识的好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很难不让我将他们视作一丘之貉。

随着这绯衣弟子的一声唤,另一名绯衣弟子匆匆而来。他的容貌平常,皮肤却生得十分白皙,将平淡无奇的五官衬得多了几分清秀。

此人正是何原。看见我时,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十分尴尬,又像是不安。

这绯衣弟子却调侃他道:“怎么,这点儿胆量也没了么?”

何原的脸由红转白,将他一把给拉了过去。“这里可是幻晶阵!”

那绯衣弟子点点头,转身离开。“不打扰了啊!神力魔女,这小子对你可牵挂得紧,就给他一个机会呗…”

何原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给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才返回,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殿下,请原谅…”

“这里没有什么殿下。”

虽然那绯衣弟子说得暧昧,我却知道他绝不可能是在倾慕我,多半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才对我的事情在意了些,被这些队友们拿来做了文章。

我看了他一眼。“闲言杂语,我不会在意。说说这幻晶阵,所谓以身相替是什么意思?”

他这才振作精神向我解释。原来这幻晶阵中,一枚晶石只能困住一个人,如果有另一个人也被同一颗晶石吸住的话,那么前一个人就会被解放出来。

我思量片刻,走到陈雅被困的那枚晶石前。

何原跟在我身后进了幻晶阵,不出片刻便恍惚了起来,朝一枚蓝色晶石径直走了过去。我大喝一声,他才清醒过来。

“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脸又红了红。我想到他在踏云梯上的情形,知道他多半是从那晶石里看见了他的心上人赵莲息,便也不再追问,只让他过来。

何原见到陈雅,立刻道:“让我来替她吧。”

我皱了皱眉头,心生不喜。我本没有要他为陈雅牺牲的意思,他这样主动,无非是怕了我的身份。

何原看见我的神情,顿时手足无措。“就-就当是我为李大哥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们赔罪,不行吗?”

他见我不语,索性伸手往那晶石上贴去。

我刚要阻拦,却见他的手在半路被人拦下。“要替也应该我来替,你这小子跑出来添什么乱?”

宇文默?

陈雅立刻目露欣喜。

宇文默朝陈雅咧嘴一笑。“还是遇到了你,我们算不算有缘?”

陈雅咬了咬唇,嗔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给你有缘?”

宇文默毫不在意,乐呵呵地上前就要去替她。陈雅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替我保护好姐姐就行!”

她又朝我恳求道:“姐姐,你别管我了,先走吧!”

“不成,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被困?”宇文默道:“横竖我也对那些秘宝不感兴趣,就让我替你呆在这儿好了!”

“要不,还是让我来…”何原弱弱地提议,被那两人瞪了一眼。

“好了!”这样争执,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我见他们安静下来,这才说道:“我有个办法,大家不妨试试。”

我,宇文默和何原,同时伸出双手朝晶石按去。

陈雅立刻被放了出来,我们三个也顺利缩回了手。不出我所料,这晶石一次只能困一个人,当同时有很多人贴上它时,因为分担了吸力,反而令它失了效。大家见到有人被晶石所吸,往往只考虑是否要以身相替,又怎会想到这样的方法。不过我这方法既然能奏效,说明这幻晶阵还有很大的弊端。

“师父若知道自己苦心创出的幻晶阵被人这样给破了,一定很懊恼。”何原露出轻松愉悦的神情。

“回去记得禀告你家师父,要好好改进这幻晶阵。”我笑道。“应该让它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我又看了一眼宇文默和陈雅,只见这两人正在打打闹闹,眼角眉梢有藏不住的温存笑意。宇文默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幻晶阵的影响,还是因为他的意志太过坚强的缘故吗?抑或他的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锦西秘宝

三十六章

接下去的道路,变成了四人同行。

这段道路并不长,宇文默与陈雅走在前方,时不时地说说笑笑。我走在后面,有一种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被人给拐走的沉重感。

何原跟在我身旁,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好,他很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你家师父的这个幻晶阵…”

他立刻接话道:“是,我会转告师父,让他好好检讨。”

我啼笑皆非地看了他一眼。“不必紧张。”

“…是。”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话说来祭司殿之后,陆陆续续知道我身份的人也有好几个,但唯有他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好像我下一刻就会下令把他拖下去砍了。

难道是那一次威胁的话说得太过火了?

我安慰他道:“你可听说过青极王宫的大公主有暴虐的名声?放心,我不过是吓吓你罢了。”

他忙不迭地点头。“他们说您肆意妄为,但我知道殿下其实很善良温柔…”他忽然停了停。“殿下恕罪。”

我无奈道:“奉承的话不必多说,只要你谨言慎行,便不会招惹祸端。”

“是,在下记住了。”他低着头。

片刻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之外有流水环抱,水面上架起七座拱桥,桥上各有一名祭司守桥。如此看来,这森林里必定就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崇锦西秘宝地。

我们四人商议一番,分别走了四座不同的拱桥。

宇文默走了檀衣祭司所在的玉衡桥,陈雅走了雪衣祭司所守的天枢桥,我自然走了墨衣祭司的瑶光桥,何原走了绯衣祭司的天权桥。

然而我走上瑶光桥后,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崇贺云?

要不是他身上穿的的确是一身墨衣,我还当自己走错了桥。崇贺云看见我,一脸惊讶加惊恐。“怎-怎么是你?”

原来祭司们故意在这最后一道屏障上耍了滑头,多半是那个老狐狸碧衣长老的主意,让我们上了大当。

我连忙转身到桥边去看陈雅的情形,正好看见那个所谓的雪衣祭司放出了一只碧眼狐狸。这狐狸长着三条尾巴,在身后妖娆地摇曳,看得人眼花缭乱。

灵狐有天生的魅惑之力。当年我在青极峰上就遇见过那么一只灵狐,因为无意中夺了它看中的一只雪兔,被它记恨了整整三个月,后来终于逮住机会想诱我出宫报复一番,没想到它的魅惑之力对我无效,反而让我给抓了起来,后来驯化之后送给阿渊做了宠物。灵狐以九尾为至强者,九尾以下随着尾巴数量的减少能力递减。这狐狸只有三条尾巴,魅惑之力应该还不算强,陈雅并非没有胜算。

陈雅被这狐狸一惊,眼神先是呆滞了些许,转瞬之后双瞳变得幽深。她还不能很好地驾驭刚刚领悟不久的震慑之力,但面临危机时这震慑之力便自动自发地展现了出来。

三尾狐狸与她对峙了片刻,忽然僵着尾巴缩回了自家主人身后。那祭司呵斥了它几句,让开身朝陈雅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知道她已过关,便不再担忧,回到崇贺云面前。

“开始吧。”我记得崇贺云的能力是心灵传音,这应该不算是攻击性的精神之力,这座桥又要如何才能过关?

崇贺云咬着手指尖。“本来是要通过传音来测试弟子们的心灵是否纯净,心窍被污浊蒙蔽的人是听不见传音的。”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如果传音也对我无效,那要如何通过这一关?

崇贺云瞥了我一眼。“不过大人吩咐过,如果你来了,就直接放你进去。”

“多谢。”我眉开眼笑地就要走。

“等等。”他连忙叫住我。“里面…”

“我知道,崇锦西在里面。放心,我不会让他输得太难看。”

“不是,里面有…”崇贺云急急忙忙地还想说什么,我已经跳下了拱桥。

宇文默所走得玉衡桥,其实是墨衣祭司在守。他仗着自愈的能力跟墨衣祭司死缠烂打,最终把墨衣祭司拖得精疲力竭,只好放他过去。何原所走的天权桥上恰恰是精通文史的檀衣祭司,在经历了一轮测验之后,险险过关。

大家站在森林的入口处,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接下去要面对的,便是太和龙吟崇锦西。

除我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崇锦西的精神之力在整个祭司殿中仅次于大祭司和雪衣长老,那令人神魂战栗的龙吟之声,人人敬畏,想战胜他,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战胜他,而是从森林里取走崇锦西秘宝,再加上有能对龙吟之声免疫的我存在,想要达到目的也并非难事。

我们休整片刻,等待宇文默身上的伤痕全部愈合之后,走入了森林之中。

森林中的林木生长得非常浓密,遮天蔽日。我们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之中行走,几乎只能看见眼前的景色,若不是沿途有所标记,我们恐怕会迷失在这片密林中。我越是往里面走,越是忐忑。

奇怪,太奇怪了。

“有些不对劲。”何原不知何时来到我身侧。

我点了点头。这里明明只有一条路,我们沿途走来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弟子,实在很令人疑惑。而且这片密林,实在不像是崇锦西的风格。

我召集起其余三人,与他们耳语几句。三人点头,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分散开去。而我则沿着标记处继续往前,很快走到了森林腹地之中。

面覆夔龙的青衣少年,傲然立于腹地之中,轻盈的姿态有如神鸟,又像是半开的一株芝兰。

“崇锦西。”我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慢慢走了过去。“等很久了吧?”

他没有说话,只朝着我点了点头。

“东西在哪里?”

我朝他伸出手。

他缓缓地,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我猛地从原地弹起,向上掠去。

无数根绿色的藤蔓忽然铺满了我之前所在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纵身而起,此时已经被藤蔓给捆个结结实实。

藤蔓一击不中,竟又转头袭来,我在藤蔓之间跳跃了几下,高声笑道:“怎么,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我抬手,手心的白鹿狮牙对着袭来的藤蔓用力一划,藤蔓分成了两半。

狮王的牙齿果然锋利!

我揪起被划断的藤蔓,朝青衣少年抽了过去。他猝不及防,被我抽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巴掌大的芙蓉面。

“扮成自家哥哥好玩吗?崇、锦、心?”

驭植灵根

三十七章

崇锦心恼羞成怒,双手在两侧轻轻扬起。一道诡谲的旋风在林间穿梭,我听见隐藏在树叶花草之间的低啸,那是森林之灵被唤醒的声音。

整座森林渐渐活了过来,要与崇锦心结为一体。一旦她们心灵合一,身在林中的我势必插翅难飞。我却不慌不忙地找了颗大树底下盘腿一坐,撑着脑袋看戏。崇锦心向来多疑,见我如此行为,果然停了下来朝我狐疑地看了看。

“莫非你还在指望你那些同伴不成?”她忽然面露得色,将手轻轻一招。

几根藤蔓从不同的方向伸了过来,藤蔓上结结实实地绑了几个人,正是何原,陈雅和宇文默。

“如何?”崇锦心轻笑一声。“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我可以考虑给你稍稍留些颜面。”

我懒散地伸直腿,慢慢地起身。

“有句话,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今天是最后一次。”我直视向她。“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不曾负你信任,也不曾对你欺瞒,更不曾对你有丝毫恶意。”

她愣了愣,别开眼。“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笑了一声,朝她靠近。“只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向来护短,我不曾亏欠于你,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屡次三番地使出诡计想算计我身边的人,现在,是你该做出偿还的时候了。”

她惊异了一瞬,又不屑道:“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在这里,可是我说了算!”

我微微一笑,忽然暴起朝她攻去,她轻松地闪身一躲。

然而我的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灌木从中一颗非常不起眼的小雏菊。我一把抓住小雏菊,将它从灌木从中拔了起来。

崇锦心和森林之灵同时哀鸣一声,摔倒在地。捆住陈雅三人的藤蔓瞬间无力地落下,将三人给放了出来。宇文默和何原立刻朝崇锦心飞奔而去,将她的眼睛用绢布缠紧,又将她的双手双脚缚住绑在了石头上。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崇锦心反应过来,大势已去。

“你以为我之前坐在那儿是在做什么?”我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小雏菊。“我是在找你的灵根。”

驭植之术一施展,必有灵根在附近生长。一旦拔出灵根,相当于瞬间切断了施术者与植物之间的联系,两者必然同时受创,在一刻的时间之内不能再建立关联。早在进入森林时我便已有所怀疑,于是与宇文默和何原商量妥当,一旦我拔出灵根,他们便会在这一刻之内束缚住她的行动,让她无法接触到植物再次生出灵根。

只是这灵根往往隐没在草木之中,每一根草,每一颗树,每一朵花都可能是灵根,很难寻觅。之前让这三人分开行动,也是为了替我争取时间找出灵根。她用藤蔓同时缚住三人费了不少力,灵根发出微光,才被我给揪了出来。

崇锦心千算万算,没想到今日竟栽到我手里,她忍不住尖叫了几声。“放开我!放开我!你居然这样对我…”

缠住她双眼的绢布微微湿润,令我的心也紧了紧。

“锦心,够了!”我替她擦擦眼泪,她却倔强地别开脸。“那传出流言的人,我自会令她付出代价。然而你我姐妹多年,你对我的信任不如一纸薄宣,实在令我心寒。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一次不成,再试十次,撞个头破血流又如何?总好过整日怨怼,将失败归罪他人。”

她默默垂泪,没有言语。

“这是我最后一回放过你,若你还想不明白,休怪我不念旧日姐妹情谊。”

我斩断她身上的绳索,割开她脸上的绢布。

她失魂落魄地滑落在地,抱紧膝盖大哭了起来。

我叹息了一声,转身拾起地上的夔龙面具就要离开。

陈雅悄声问:“秘宝怎么办?不拿了吗?”

宇文默曲起手指,在她头顶敲了一记。“还不明白?那面具就是崇锦西秘宝。”

何原自从刚刚便一直沉默,我瞥了他一眼,却见他脸颊泛红,双睫颤颤,竟是一副心绪大动的模样。

糟糕。我忘记了崇锦心的另一个能力,当她情绪起伏很大时,会不自觉地勾起旁人心中的欲念,越是执着,越是无法自拔。当初方蔚行的怨恨,李赫的贪恋,乙四队队员的胜念,乙三队队员队员的不安,便是这样被扩大,乃至于做出丧失理智的行为。

如今这三人之中,宇文默心智坚定,陈雅心性纯良,显然只有何原受到了影响。看这模样,怕是影响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