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栋特别骄傲地告诉爸爸:“姐姐写的,姐姐可厉害了!”

许建国转头看小花,不知什么时候起,小花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与她妈妈十分相像。

这一晚许建国喝了点酒,睡前对陈爱丽唠叨:“咱们家平安是个有出息的。”

陈爱丽嗤了声:“当然有出息,没看到是和熙知一起回来的吗!”

许建国睡着了,没听见这句话。

大院里的年味还是很浓的,楼下陈记开到年二九,一看沈熙知下去吃粉,赶紧给多放几块肉,小花打着哈欠坐一旁,显然没睡醒。

沈熙知把碗里的肉都丢给她,呼呼吃完饭说:“放假也别放松,接着学习。”

“我知道!”小花挠了挠头发,她出来没梳头,一头乱发是昨晚和许栋睡前打闹时弄的。大家都那么熟了,她也不在乎被沈熙知看见。

少年穿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好看的脸隐在领子里,边吃边笑。

吃完饭还给许栋打包一份,小花觉得弟弟最幸福,不用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吃粉,睡到自然醒也有粉吃。

两人回到沈家开始用功,沈熙知房间的书桌以前觉得大,现在就不够用了。于是搬到客厅来,东西整一整,两人各坐一边,小花有什么问题请教时少年一个倾身就能挨过去。题有些难,小花想着想着就分了神,目光打量四周。

这个家的一切与她第一次来时一点都没变,还是十几年前的装修,那时候这样的装修在大院里是独一份,可十几年过去再看就过时了,还染上一丝破败。其实这里是整个大院她最喜欢的地方,以前梁柔阿姨总会拉她进来梳头,吃好吃的。

小花用笔戳戳沈熙知放在书边的手,少年立马靠过来,问:“哪里不会?”

书本太小,两人就得挨近,他教小花做题比平时耐心,说话也有些软,见小花没说话就抬眼看她。小花拉着他:“沈熙知,我们来大扫除吧?要过年了。”

少年一愣。

她说:“自己过也要有个年味,待会儿我们再去买点春联鞭炮什么的。”

他摇摇头:“不用了,反正我一个人。”

沈忠义早前有打给他表示想一起过年,可结果每年都一样,沈熙知不会答应。梁柔也有电话来,先说的是对不起。他不想让妈妈担心,就说自己过年很忙,会去许家包饺子贴春联,可前几年他和小花在冷战,大年夜都是自己跑出去待一宿等大院里鞭炮放完了再回来。

小花把两人的课本都收在怀里,说:你的床单也要洗洗,待会儿让弟弟也过来,他现在能擦窗户了,可能干的。

少年觉得自己在小花眼里很可怜,忽然不耐烦地吼道:“你怎么管那么多?赶紧的把书还给我。”

他坐着小花站着,已经很久没看过少年头顶的小花抬手摁了摁他的头。少年跟被顺毛的暴暴一样突然安静了。

她拉着他的手,他站起来,位置突然变了,他垂眼看她,见她嘲笑他:“你笨手笨脚肯定还没弟弟厉害。”

“哼!”少年轻哼,“走着瞧。”

于是沈家开展大扫除活动,许栋宝宝睡饱饱吃香香抱着暴暴过来时姐姐已经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擦窗户了,哥哥在一旁护着她的腰,嘴里念着:“你要是摔倒了我绝对不扶你,哎你别晃了很危险知不知道!”

“姐姐!”许栋松开暴暴跑过去。

小花回头看他,这回是真没踩稳,啊一声往旁边倒,一直守着的少年食言而肥,张开双臂稳稳把人接住,嘴里依旧不留情:“看吧,要是没我你就摔惨了!”

许栋咯咯笑起来,拍着小手喊:“哥哥好棒!”

少年的手掌紧紧贴着少女的腰线,将她抱得牢牢的,小花脸一热,脏毛巾扔过去:去洗。

小许栋比哥哥勤快,立刻抢了毛巾走,少年松开手,把小花拉到一边,说:“还是我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上许小花最见不得沈熙知吃不好穿不暖受委屈干家务活。她希望他永远都是小时候在乡下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可当沈熙知将一面窗户擦得透亮时,小花又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

家里卫生搞好后三个人挤在浴缸里洗被套窗帘,当年沈忠义特地安的浴缸,其实没用几次,这会儿倒发现用来洗东西特别方便。三个人卷高了裤脚,小许栋站在中间,小手牵着哥哥姐姐。沈熙知比了比身高,无比得意:“一个两个都是小矮个。”

小花叫起来:“我已经很高了!”

其实她不想个太高,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像漂亮学姐那样,娇小可爱。

暴暴无聊地躺在浴室地砖上打了个滚,许栋觉得有趣,就从哥哥姐姐中间走开,站在边沿和暴暴玩,于是就变成沈熙知和小花挨在了一起,踩水时两人的脚趾丫不小心碰在一起,小花往后躲,他就笑着逼上去,踩着小花了特别无奈说:“抱歉啊,不小心。”

小花奋起反击,也踩过去留一句:“不是故意的。”

肥皂水那么滑,她得逞后想逃,却脚下打滑差点一额头撞在坚硬无比的浴缸角。沈熙知将她拉回时心都快要跳出来,皱着眉头教训:“不许玩了!很危险知不知道?”

小花又再一次被他抱在怀里,这次,她的双脚都踩在他的脚背上,整个人等于是半腾空的。

小许栋在一旁幽幽地:“我也要抱抱。”

小花这回彻底红了脸:“赶紧放我下来!”

这要是松开手,沈熙知敢保证这丫头得躲他三天,于是干脆抱紧,冲许栋坏笑:“你姐姐是我的了,不还给你!”

许栋爬上哥哥后背,树袋熊一样:“那我也是哥哥的。”

小花气笑了:“你应该救我啊。”

许栋摇摇头:“哥哥不是坏人。”

幸好年二九老天爷赏脸,给了个大太阳,三个人捧着洗好的东西去楼下晒,大院里有拉好的绳子,此时别人家早就打扫完了,只剩下沈熙知的蓝色床单挂在那里。连清正好下楼打牌,哟了声:“平安帮熙知洗被子啊?”

小花点点头。

沈熙知没理睬,让小花:“你不是要回家拿东西?快去吧。”

小花逃也似地躲开连清的视线飞奔上楼。沈熙知说:“连阿姨,还站在这呢?都等你开牌呢。”

连清走后小许栋嘀咕:“我不喜欢连阿姨,妈妈说她是个八婆。”

沈熙知揉揉小脑袋。

许家没有老人,历年来年夜饭都很简单,吃完饭后就是看春晚,这一年小花早早就被沈熙知喊了出来,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将自己的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都给小花戴上,拉着一路跑到市中心广场前停下。年三十的夜太冷了,幸好全副武装不然真会冻感冒。小花从不知道大年夜会有那么多人出门玩,为什么大家都聚在这里?

沈熙知找到好位置拉她坐下,说:“再有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砰!

第一响烟花窜上天空,炸开一抹艳红,小花哇了一声。

砰!

第二响是个绿色的。

少年在人群中为小花撑开一个小小空间,看她仰着头目不转睛,脸上满是惊叹。她拉着他的袖子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烟火?”

他在她右耳说:“前几年的今天,我都在这里。”

她大声问:“什么?”

他摇摇头。

第29章 二更

高中生几乎不算是有寒假,不过在家休息几天就要返校上学,高一下学期开学前沈熙知对小花说:咱们别住校了,住家里,以后晚上你都过来跟我一起学习,这样比较好。

住宿的半年对小花来说十分珍贵,这半年,自由自在,她甚至蓄起了头发。可沈熙知说的也有道理,回家来住就是做点家务听点唠叨罢了,和大学比起来,不算什么。

大学在小花眼里,是一条宽敞光明的大道。

于是小花成为了走读生,每天上学放学都和沈熙知一块,理发店的麻将桌上开始传出流言蜚语,陈爱丽在家说得不少,小花自己是无所谓,就怕连累了沈熙知,少年拍拍她:“别在意。”

对于未来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小花的心松下来,说:“如果我真的考上大学了,会好好报答你。”

小时候总听阿嬷说一句话:“做人要有良心。”

沈熙知笑了,开始只是闷笑,后来忍不了了仰头大笑。小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看傻瓜一样看他,被他扯了扯马尾。

他笑够了说:“一定要和我考一起啊,哥哥先去打探一年,等你来了什么都别操心,跟着我就对了。”

小花心里很踏实,笑着点点头。

就这样到了六一,儿童节对小许栋来说是了不得的大节日,老师会组织郊游,陈爱丽会给他准备很多零食,还会有新衣服和新玩具。但对高中生来说,不过是期末考前最普通的一天。

对沈熙知而言,也是一样。

他没提,倒是小花记得,放学回来两人一起写作业,十点多时她问他:“你饿不饿?”

少年在桌下踢踢她:“柜子里有泡面。”

小花站起来直接回家了,留下少年一头雾水:“我刚才没说什么啊?”

暴暴在一旁摇摇尾巴,显然是困了。

很快小花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沈熙知面前,说:“快吃。”

“我不饿。”

“你生日。”小花说。

少年的眼睛被热气蒙上一层湿,半晌后挑剔:“怎么连个荷包蛋都没有啊?”

小花说:“家里没鸡蛋了。”

少年勉为其难开始吃,筷子一戳就笑了,小花嘟着嘴:“是弟弟明天早晨要吃的,最后一个,我给你吃了。”

少年抬头笑:“还是我们小花最疼我。”

小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说:“生日快乐啊。”

没有礼物,只有一碗面条和一句祝福。但少年觉得很高兴。

他吃着面条想了想,好像从来没见过小花过生日,当年她是改了生日提前上学的,于是问:“你生日是几号?到时候我请你吃麦当劳。”

小花依旧安安静静地,说:“不知道。”

沈熙知顿住了,疑惑地看她。

小花说:“真的不知道,我没过过。”

“你…”他有些食不知味。

小花催他:“快吃,要凉了。”

然后翻开课本:“记得你去的那年春节阿嬷给我煮了两个蛋说是我生日,那天贴对联了。”

沈熙知把面吞下,说:“谢谢啊,真好吃。”

小花就笑了。

沈熙知拍拍她:“你等等。”

他进房间拿出一个红色布袋子递给她看,说:“我妈寄来的。”

里面是一条红绳,系着几颗金灿灿的转运珠。

只见沈熙知拆了这条红绳,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条,分了两个转运珠穿进去,低头握住了小花的脚。

正是最热的时节,小花的裤子不长,也没袜子,沈熙知的手就这么贴着她的脚踝肌肤,烫得令人发颤。她想躲,却没他力气大,他将红绳缠在她脚腕上,说:“保平安的。”

“你不戴吗?”

“戴啊。”说着,他给自己也缠上。

两只脚摆在一起,他的脚比她大好多,脚踝的骨头看着也特别硬,却和她一模一样地,缠着一条转运珠红绳。

小花有些负担不起那两颗金珠子,想褪下来还给他,却听他说:“本来不想戴的,你陪我一起吧。”

小花想让他戴上梁柔阿姨的礼物,所以乖乖不动了。

第二天上学,小花穿上了很长的袜子,正好把红绳盖住。出门时发现沈熙知在等她,摸了摸头解释道:“我怕被人抢。”

不过是两粒珠子,少年觉得寻常,小花却当了宝贝,这毕竟是她身上最贵的东西了。

沈熙知突然蹲下来握了握她的脚踝,淡淡恩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有了转运珠后小花觉得自己各方面都顺利起来,每次洗澡总是低头看脚踝,怕把红绳弄不见了。但这般小心也还是没逃过陈爱丽的眼睛,有天晚上许栋睡到半夜做了噩梦一直哭闹,陈爱丽过来将他抱走时看见了小花的脚。

隔天小花就被她追问金珠子的来历,小花不说,站在那里低着头,她长大了,陈爱丽也不再动手打她,见问不出干脆不问,说:“你脱下来,给你弟弟戴。”

其实陈爱丽又怎么会猜不到?小花心里也清楚,在陈爱丽说出更多难听话之前,她爽快地脱了下来。反正是给弟弟的,她都舍得。

然后小花上学去了,小许栋一睡醒就被妈妈套了个脚绳,还叮嘱:“不许摘下来,不然大老虎会来咬你。”

才做了噩梦的小家伙吓坏了,低头摸了摸金珠子,穿衣服准备上学。

暑假,为了奖励小花又进步了五名,沈熙知决定带她去游泳,小花一时恍然,对他说:“太久了,可能都忘了。”

有人说游泳是学过就不会忘记的技能。他走在前头,顺手折一支小草插在小花头上。

小花想了想:“去哪游?”

“游泳馆啊。”少年笑,他这回一定要让她看看自己在水里矫健的身姿。

“要穿泳衣吗?”小花问。

一下把沈熙知问哑了。

要的,当然要。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件事?

少年掌心冒汗:“你没泳衣吧?”

小花恩了声。

“我送你一件?当做奖励?”

小花翻出高一三千米跑的奖金问沈熙知:“一百块够不够?”

“肯定够!”

两人没带许栋一起去,因为许栋宝宝不会游泳沈熙知嫌她碍事。市少年宫的泳池对外开放,小花进去时拉着沈熙知感慨:“好大!”

不仅大,人还特别多。

沈熙知在这里学过两年,跟教练特别熟,跑过去说了几句话就拿着一串钥匙过来了,小花懵懵懂懂跟着他去了内室专门给市队提供培训的地方,里面没几个人,都去参加省运会了。

小花听他说:“以前那个教练一直让我加入,说我是好苗子,可我不想当游泳选手啊,就一直说没空,后来他气了,把我丢水里,说不赢了他们队头号种子我就得入队。”

小花笑了,沈熙知没入队,那就是赢了。

少年骄傲地看着她:“我牛吧?”

小花点点头,扑地跳进水里。她的黑色泳衣在水里荡开裙摆,如妖娆的花。沈熙知扑地也跳进去,潜伏在水下,于是看见了小花空落落的两只脚踝。

他从水里蹿出来,问:“绳子呢?”

小花的手牵着他的手腕:“给弟弟了,弟弟戴着挺好的,不是保平安么?他最近一直做噩梦。”

“哦。”少年点点头,没有多问。然后反手捉住小花的手,笑着将她往水里摁。小花鼻子进水了,难受得在水下掐沈熙知大腿。少年只穿一条黑色泳裤,常年运动出来的肌肉在小花看来特别不顺手,太硬,她掐不动。

最后只能学许栋往沈熙知身上爬,猴子一样窜上他后背,晃都晃不下来。

沈熙知大笑起来:“你属猴的?”

小花看他后颈顺下来的一块肌肉可口,啊呜咬上去,含糊不清:“看你还敢不敢了!”

可少年突然不动了,直直站着水里,全身的血都往小花嘴下那块肌肤涌。小花留下自己的牙印特别满足地下来了,拍拍他:“咱们比赛,输的人请喝汽水。”

“…好。”

这场比赛小花赢了,因为沈少年不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