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在她被人甩掉以后,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如此珍视她。

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有时连她自己都会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人把她看得这么宝贝。

她开学时,江山在A市顺利找到一份待遇非常不错的工作。

没有了钱方面的压力,江山对住宿问题提出一些意见,他想租套宽敞舒适的公寓,让卓燕搬出学校两个人一起住。

在这个问题上,卓燕和他产生相当大的分歧,两人一度闹得很不开心。

卓燕认为,那次事情只是酒后意外,从小父母叫告诉她女孩子不到结婚那一天,绝对不可以和男朋友“乱来”。

她非常抵制婚前发生性行为,她对江山说:“之前是我们都喝醉了,所以谁也没能理智的控制住自己。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们都是清醒的,在清醒的前提下,我们绝对不可以再发生那件事!不然……我妈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说这话时,她脸上浮现出恻然的神色。

江山知道她是真的很在乎这个,见她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也不由跟着变得心软起来。

“江山,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要是……要是你真的看重我,在我们结婚之前,就别再提这个了,好吗?……第一次已经稀里糊涂的那么没了,我心里特别不得劲,我想第二次可以干干净净的、体体面面的留到洞房花烛夜,到那时候,我们再……好吗?”

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颊和充满期盼的眼睛,江山的坚定意志一寸寸瓦解起来。

他又一次领悟到什么才是所谓的真正的爱。

就算欲望再强,可是只因为她说了不,他就一定不会去强迫他。

他把卓燕抱进怀里,对她郑重地许诺:

“文静,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会一辈子爱惜你、珍重你!因为我爱你!”

卓燕把脸埋在他胸口,无声地叹一口气。

能有一个人这样疼她爱她,况且这人和她的关系一向不同寻常,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心里对自己说,是时候放下那些杂念,好好融入到做他女朋友的角色里了。

卓燕第一次清醒着与江山接吻之后,她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

那唇舌交缠的触感,令她觉得莫名熟悉。

想了好久,她想明白那感觉像什么了——就好像是,在吃果冻一样……

被封闭起来的记忆一刹那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

她想起曾经有一晚,她和一个少年举杯痛饮后,他也曾这样的喂她吃过“果冻”。

后来第二天,她发短信为自己喝醉给他添麻烦而道歉;她记得他说没关系,然后他问她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她回答他:不记得了,所有事情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时张一迪对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冷淡下来了。

原来前一晚,他们接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就藉着喝醉酒把一切都堂而皇之地忘得一干二净。

回忆起从前的事,卓燕忍不住幽幽长长地叹气起来。

他从来没有主动提醒过她,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接吻这件事。

他总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不叫她知道,也不提醒她。

等她幡然察觉时,除了深深震撼和愕然惋惜之外,什么也都来不及做。

他总是这样。他总让她觉得,自己又一次欠了他。

自从和江山变成恋人,卓燕觉得有时有些事情相处起来,和他反而不如以前做朋友时候舒服自然。

从前的时候,她不管和班里哪个男生说话抬杠开玩笑,他都不会干涉她什么。

可是现在,哪怕接的是师兄的电话,他也要刨根问底追问好半天,确定的确是师兄而不是别的什么男生,才肯罢休。

开始卓燕并没有表达什么意见想法。就算感觉有点别扭,她也把情绪都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她以为江山最多只是多心一问也就是了。

可是后来,她发现江山渐渐开始变本加厉。

甚至无意中她有两次还撞见他偷偷翻查她的手机、一次他居然在检查她的邮件。

卓燕觉得,即便是情人之间某些事上不该对彼此有所保留,可也不至于得做到这样毫无隐私的程度——他简直已经把她当成会出轨的贼一样,处处提防,时刻小心。

卓燕实在忍不住了,在又一次发现江山在翻查她的邮件时,她不再假装不知道,而是当着他的面责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很生气、很痛心地问着江山:“如果,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予我,那我们之间还能走多远呢?”。

怕她下一句会提出分手,江山很惊慌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不顾她的奋力挣扎,把她死死抱紧在胸前。

他声音里有着一份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惊慌与落魄,对她叨叨喃喃地解释,“对不起文静!请你原谅我!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这样了,好吗?千万别提分手那两个字,求你了!我……没办法承受你对我说出它们来!我这样做,真的,是因为我太爱你,我太怕失去你!”

卓燕在他怀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在他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爱她的时候,叫她怎么还能跟他继续硬得下去心呢?

她枕在他胸口,伸出手臂回抱住他。

“那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我们两个人,如果现在就已经开始不能信任对方,那以后还怎么天长地久的过下去呢?”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仰着头直望进他眼底,殷殷切切地告诉他,“江山,你好好看看,我就是我!我还是我!我始终是从前那个卓燕没有变啊!为什么你要怀疑我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已经变成另外一个很会骗人、很让你没有安全感的人了吗?”

江山看着她的脸,眉心紧紧蹙着,眼睛里浮出薄薄一层水光。

他再一次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把她的头压在他胸口上,俯身贴在她耳朵旁,声音哑哑地说:“对不起文静!我真的太在意你!我总是在担心,会有人来跟我抢夺你!我很害怕!真的对不起!”

卓燕叹一口气。

她把手臂绕到他身后,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

这一刻,她在心里对江山充满了怜惜。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再发现江山翻查她的东西。

她以为两个人之间就此真的再没有任何芥蒂。

然而就在她刚要卸下所有心防时,她居然撞到江山故态复萌,并且最过分的,是他在她看不到的时候竟偷偷欺负豆沙包。

她变得很失望。

他只是说得好听而已,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她,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她心里还偷偷想着张一迪。

她试图跟他说大家不如分开一下,理智的冷静一段时间。可是每当她只说个开头,他就会不顾一切的抱紧她,不停忏悔,不断认错,不住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犯同样错误,然后用一种让她根本硬不下心肠的恻然又沙哑的声音告诉她,他只是太爱她。

面对这样的江山,她始终都硬不下心说分开。

她太知道一片真心付出去后,被人视作寻常而不加在意的那种苦涩与落寞,太知道心意被人抛诸脑后的那种疼。

所以当有人这样独独地珍视着她,她实在无法做到弃这片真心于不顾。

于是不知道多少次,她们因为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地吵,却不论吵多凶也分不开,然后再反反复复地和好。

她会反反复复地想:这次一定要和他摊牌,大家必须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可是在他反反复复的道歉和保证中,在他一次次撕心裂肺地说着“我爱你”的声音里,她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走到最后那一步,每一次她都在他怀中无奈复无奈地对他妥协了又妥协。

吵吵闹闹的日子,让她感到无限乏力,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快要耗尽在这无边无际的争吵声里了。

后来她想,是不是问题出在豆沙包身上呢?是不是看到它会让他不自觉地想到张一迪,所以他才变得对她那么的不放心?

那是不是她把豆沙包送走,他们之间就会不再吵架?

这么想着,她把豆沙包送去了几条街之隔的路阳那里代养。

可是一星期后路阳却惨兮兮打电话给她:“文静大奶奶我求你还是把你家这只刺猬祖宗提回去吧!它在我这天天玩忧郁,蹲在筐里一动也不动,喂它什么都不吃,小米儿那么大点的眼睛,瞅着你的时候居然就跟要掉眼泪似的,那个忧伤哟!文静大奶奶我求您饶了小的吧,这祖宗它压根不跟我呐!”

卓燕没办法,只好把豆沙包又接回来。

初接豆沙包回来时,它瘦了好多,看到她兴奋地在筐里直打转。

看它那副找到家了的快乐模样,卓燕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心疼。

看着豆沙包,她在心里做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要把它送给别人了!

或许以前,她是为了张一迪在代养着豆沙包。

可是现在,在相处这么久以后,在它分享过她那些碎碎念的心事和喜怒哀乐以后,这只小刺猬早已经融入她的生活里、变成她生命的一部分了。

她再也不能忍心把它送去别人那里,再也不能。

她试图和江山沟通,想让他明白,她养豆沙包不是为了怀念哪个男生,而是舍不得豆沙包本身。

可惜江山对她这个解释似乎始终无法理解。

他依然故我的不待见豆沙包,从来不给它喂食,从来不对它有好脸色。甚至后来当豆沙包见到他时就会使劲地缩躲在筐里头,不停地瑟瑟发抖。

看它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卓燕感到说不出的揪心。

她实在不明白,她可以不去纠结当初他为什么会去追求吴双、之后又为什么负心于她移情别恋了自己;可是他却能够一再地纠结着她与张一迪的事情。

他和吴双到底是在一起过的;可是她和张一迪呢?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在错过着,根本就没来得及发生过任何事情。

所以她真的不懂,江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有时候她很想问问他,以往他那些过人的聪明才智都去了哪里?难道他不明白,人有时候走向极端,都是被无中生有的东西所逼——她真想大声吼醒他:将来如果有天她真的会和张一迪之间发生什么,那也完全是他一点一点给逼出来的。

然而这毕竟是会害人伤心的话。所以这念头在一闪而过之后,她就把它彻底地摒弃掉了。

快到期末时,江山突然接到家里电话。

江妈妈泣不成声地告诉儿子一个噩耗——江爸爸的公司遇到危机,他因为过度劳累导致中风,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昏迷着。

江妈妈还在电话里痛哭着埋怨江山:“都是你,如果当初你毕了业就回家帮你爸爸,他能累成今天这样吗?!为了一个女孩子,连家你都不要了!我看这次你爸要是有个好歹的,你后半辈子能不能安心!”

江山被她说得心烦意乱,一时之间也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有错没错。

放下电话后他立刻收拾起东西。

卓燕看到他脸色大变,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走过来问:“怎么了江山?这么慌的收拾东西,是出了什么事吗?你要出差吗?”

想到父亲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江山此刻心里又是自责又是烦躁。这时候听到卓燕的声音响起,他几乎满是不耐地就回了她一句,“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你问题怎么就那么多!我问你的你都认真回答了吗?”

卓燕一下错愕在那里,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她一副愣愣受伤的样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下一秒江山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这一切跟卓燕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决定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不是吗?怎么现在又要迁怒她呢?

看着她泫然欲泣却又拼命忍住的表情,他心里不由一疼。

这世上,他最想达成的愿望就是能够带给她幸福。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对她烦躁地大吼大叫?

是太爱她的缘故吗?

从前和吴双在一起时,就算被她哭得心里再烦,他都能够忍下去不翻脸。

可是现在和卓燕在一起,他却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自己太在乎她的缘故。

因为喜欢吴双没有那么深,所以对她的忍耐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一种敷衍。

可是对于卓燕,他是真真心心地爱,所以对她的要求也总是近乎苛刻,他不喜欢她再和别的男生谈笑风生,也不喜欢还有别的男孩子把眼光热烈地投注在她身上,更加不喜欢她养着他最介怀的那个人的小刺猬。

他不止一次问她不能放弃那只丑刺猬的原因,她总是不肯正面回答他,就说那只刺猬现在已经不再是张一迪的归属物,而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他不满意也不理解她所给出的答案。可是她坚持要养那只刺猬,那他除了在心底藏着不快,还能对她怎么样呢?

毕竟,他那么爱她。

看着卓燕倔强地忍着眼泪,他心软下来,走过去揽她进怀里,叹气道歉,“对不起文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难过,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打我几拳吧!刚才是我妈来电话,她告诉我我爸中风了,现在还在昏迷,我必须立刻赶回家去!”

卓燕听他这样一说,心里的委屈顿时散得烟消云净。她当即对江山说:“如果你收拾完东西就等等我,我现在立刻回学校请假拿换洗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

说完她就急匆匆转身要走。

江山一把拉住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心涌漾着动容。

“文静!你……”

卓燕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别说那么多了!这个时候,我应该陪着你!”她拢起他的手在掌心,看着他诚挚地说,“江山,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在一起了?所以,你要去哪儿,我就跟你一起去哪儿!你遇到困难了,我就和你一起面对困难!我不怕颠簸和吃苦,我只怕我们总是莫名地吵架!”

江山一把拉她进怀里,紧紧抱住,“文静!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再也不会!”

卓燕陪着江山一起回了家。

江妈妈看到她完全没有好脸色。

卓燕知道她在怨自己,认为是她怂恿儿子留在A市不回家的。

毕竟江爸爸还陷在昏迷中,毕竟江妈妈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所以尽管心里很委屈,可卓燕还是把这一切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现在根本不是给自己正名洗白的时候,此刻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鼓励江山,让他鼓起勇气坚强撑起已经乱成一团的公司,鼓励他无论如何要乐观地撑下去,告诉他江爸爸一定会醒,告诉他江妈妈一定会对她有所改观,告诉他公司一定会重有起色。

她始终毫无怨言地陪在他身边,不管面对着江妈妈多沉多汹的怨恼压力,她都只字不提,每天只绽放着充满阳光的微笑去熏染江山让他振作。

终于几天后,医院传来好消息。

江爸爸终于醒了。

再过几天,好转的江爸爸直含混不清的嚷嚷着要出院。

虽然这是他说话嘴角会不受控制地遗漏出一些口水,可是江妈妈已经知足得快要喜极而泣。

卓燕一直陪在江山身边,帮他打气。

江山对她的依恋感越来越重。她回学校去赶期末论文那两天,他就像丢了魂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毛躁得厉害,心不在焉,错漏百出。

江妈妈把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在眼里,也把这段日子以来卓燕的一举一动看在心里。

最后她忍不住无奈地叹息。

虽然对那女孩最初的印象并不好,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中规中矩的表现和对儿子实心实意的关怀,这些令她对她的成见渐渐变淡、而好感却逐渐增多。

等卓燕从学校再次折返回来,她终于对她绽放开第一抹微笑。

一个多月的假期眨眼间就过去了。

到了新学期开学之际,江家的危机终于被化解掉。

虽然极度不舍卓燕即将离开,可是江山自己也知道,难关已经度过,他不能再继续拖累卓燕耽误课程了,他得放她回学校去。

他还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到A市去陪她了。

他必须留在家里照看公司,必须想办法让父亲一辈子的心血重新荣盛起来。

虽然一切道理他都知道,可是在送卓燕去机场时,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在心里难过得一塌糊涂。

在她快要登机前,他久久地抱着她,无论如何不想松开手。

一开始卓燕依着他,想抱就由他多抱一会。

可是后来眼看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再不登机就会来不及,她只好硬下心掰开他得胳膊,“江山,你别这样!咱俩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你看,从这到A市都已经开了航班了,以后咱们想见面的话,几十分钟就见到了,多方便啊!你快笑一笑,别撅嘴了,咱们加一起好歹也半百的岁数了,你居然还学小孩子撅嘴!快别让我笑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