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笑,“好,那让谭先生和你说去饭店的路怎么走。”

谭伟接过电话,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向李剑指明了路,把手机还给叶晓棠,叶晓棠说声“待会儿见”挂掉,转而给李剑发了个短信:宁阿姨刚出院,你买篮水果买捧花。

叶晓棠陪着吃了几口水果,谭伟殷勤地给母亲按摩,宁淑华开始夸晶晶懂事,昨天都不回家非要在医院陪奶奶,晶晶在父亲面前有几分羞涩地低头笑着,往宁淑华怀里依。

谭伟道,“晶晶都那么乖,就我不好,老惹奶奶生气是不是?晶晶千万别和爸爸学。”

宁淑华回头笑嗔道,“你有晶晶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众人笑,谭伟一边给宁淑华揉着肩,一边唤晶晶道,“晶晶过来,爸爸的肩也疼,过来给爸爸锤锤。”

晶晶于是跳上沙发在谭伟背后给他捶肩,宁淑华笑道,“让你干点活还劳动我乖孙女!”

谭伟道,“可不?”说完竟是回身作势一把将晶晶扑在怀里,低头亲晶晶的脸,用胡子扎。晶晶抱着爸爸,一面躲一面笑,众人看着这父女俩嬉闹,都在一旁笑,待谭伟稍歇,晶晶反而亲昵地搂住谭伟的脖子,伸出小嘴吻爸爸的脸。

宁淑华眉开眼笑地看着儿子和孙女,叶晓棠在一旁用牙签插了苹果递给宁淑华,宁淑华接过来,欢欣地轻轻拍了拍晓棠的手。

那一顿饭吃得甚是平安顺利,李剑不重打扮,穿着制服裤子,一件半脏的夹克,他从来不在衣服上觉得低人一等,反而乱穿得理所当然。

叶晓棠当年看重的就是他那股子随意劲,她不喜欢穷讲究的男人,觉得一个男人在人群中是否卓越挺拔,不在衣着在气势。

她承认当初是过于理想化,当时的李剑有股子不受拘束的男人味,那时她还在上学,他在部队工作,听说他时常因为摘单位的柿子,或是随地吐痰,或是军姿不严整受到批评。叶晓棠是个规规矩矩文文静静的人,可是一个不愿意讲规矩的人却让她心了仪。

初见时李剑倒也没有那种不羁的痞子气,现在看他也没有。相反叶晓棠渐渐明白,他有时候随性的勇敢,更让他看起来像愣头青,比如他刚转业北京,还保留着家乡和部队的习气,动不动问别人,“一个月挣多少钱?”叶晓棠不止一次纠正他,不要问别人的收入,那是不礼貌的行为,他总是梗着脖子顶嘴,“我怎么不礼貌啦?问问怎么了,我抢他钱啊?”叶晓棠被他气半死,索性不理会,后来他为此受到别人的鄙视,才讪讪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但在叶晓棠面前依旧嘴硬,回到老家向别人半是介绍半是炫耀,“咱们小地方不觉得,哪个单位挣多少钱大家差不多都知道,问问工资是表示关心,可是在北京人家很反感,你问人家人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你。”

叶晓棠失笑。她有时候觉得李剑就像一个随性而自我的孩子。

今天李剑的表现不错,问候宁淑华,和谭伟握手寒暄,逗晶晶说话,饭桌上的话题主要就是两个,一个是宁淑华夸叶晓棠,说李剑有福气;一个是谭伟问完李剑的专业履历后,和他聊起了飞机,军事。

叶晓棠事先说了,李剑酒精过敏,不喝酒,谭伟还是点了酒,说少喝点,李剑勉强喝了一小杯,脸通红。宁淑华做主,不让喝了,换上果醋。

最后说到叶晓棠做保姆的事,李剑捏着高脚杯柔情脉脉看着叶晓棠,感慨道,“说实在的,晓棠人特好,能娶了晓棠我特知足,她研究生毕业,本来能进当地的高校,为了我才来北京,结果现在,三十多岁了,工作没了,我觉得特对不起她。”

叶晓棠在一旁笑着,撞了他一下让他别说了,李剑趁着酒劲,反手摸着叶晓棠的头,说道,“老婆,我对不起你啊!”

叶晓棠拍开他的手,谭伟和宁淑华都在一旁笑。

因为李剑喝了酒,就和叶晓棠一起回谭家在叶晓棠的房里休息。趁着叶晓棠给他送茶的空,他一把抱住,叶晓棠道,“你躺着吧,睡一会儿。”

李剑道,“他们都睡啦!”

叶晓棠“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下,李剑笑嘻嘻地摸叶晓棠的脸,扑倒,唤着“好老婆”就亲。

他一贯这样,喝酒后就说很多非常肉麻的情话,每次让叶晓棠听得心发甜发飘。可是这次,在别人家,叶晓棠推他,说不行。

李剑道,“他们都睡了。”

叶晓棠道,“睡了也不行。”

李剑坚持道,“没事,咱们轻点。”

叶晓棠打开他的手,说不行。

李剑于是掀开被子,“来,那和我一起睡会儿,好吧。”

叶晓棠应了,和衣躺下,被李剑熊抱住,他轻声说,“我这么好的老婆,等我挣了钱,一定让你享福,过好日子,也找保姆侍候你。”

叶晓棠道,“你什么时候有钱啊。”

“快!很快!很快就会有钱的,宝贝!”

叶晓棠道,“哼!我等得花儿也谢了。”

李剑突然笑道,“花儿谢了,结果了没?嗯?”

叶晓棠说“讨厌”,向外推他,李剑越发压下来,叶晓棠突然看见他的头发掉了一小撮,动作一下子缓下来,抚摸道,“怎么了,什么时候掉的?”

李剑立刻换上幽怨的口吻黯然道,“你还问呢,媳妇都不理我,我能不掉头发吗?”

叶晓棠笑了,手指轻轻抚上那块秃斑,柔声道,“看医生了吗?用点药吧。”

李剑“嗯”了一声,叶晓棠抱着他道,“那你睡会吧。”

在叶晓棠身侧躺下,李剑叹了口气,抱着叶晓棠道,“晓棠,你跟我说,前一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爱理我?”

叶晓棠道,“哪有。”

“我知道为什么”,李剑道,“是因为你一说在谭伟家做保姆我就同意了是不是。”李剑模仿着叶晓棠的口气,“哼,一开始求了你半天,还给你洗脚,就是不同意,结果一说在谭伟家,嘿,一下子就同意了。你就不高兴了,是吧?”

叶晓棠没说话,李剑搂着她叹息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怪我没出息,要是我交你十万块钱,你也不用唠叨,也不用出来做保姆,我们要个孩子,多好,是不是?可是咱不是没钱呢吗,多认识个人,像谭伟那样的,没准就多个机会,你说呢?”

叶晓棠背着他苦笑了下,说道,“行了,你睡会儿吧。”

李剑道,“不,咱们说说话。”

叶晓棠无言,李剑道,“你说越是有钱人越没架子,我一开始还说,和人家吃饭,说什么啊,结果一看,人特随和。”

叶晓棠道,“他那是在外面应酬惯了的,不知道有多少种面孔,看起来温和优雅,彬彬有礼,其实远不是如此,不怒自威的时候有的是。再说,有钱人即便表面随和,但地位不同,咱普通人也是亲近不了的。”

李剑道,“也是,还是我媳妇说的对。来,晓棠,叫哥哥亲亲。宝贝,哥哥对不起你啊,你别生气,好不好?”

叶晓棠笑,推了他一把道,“你快睡会儿吧。”

李剑睡着了,叶晓棠起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宁淑华在午睡,谭伟陪着晶晶也在午睡,那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清醒着。

她也说不上有多生李剑的气,她只是被他那瞬间的卑微和企图刺痛了。或许,那是她内心深处接近清高的一种执迷,她总希望自己男人,即便贫穷,也不改青云之志,在任何人中间,都是器宇轩昂,磊磊落落。

她并不喜欢文人气重很清高的男人,否则她就不会选择李剑。李剑身上颇多市井气,喜欢交游,热闹,喜欢炫耀,毫不隐藏自己的追名逐利。

她就是爱上了他的毫不隐藏,她厌恶她自己羞于谈利。每个人都是活在现实,讨好上司,追随权贵,谁一辈子也不能完全避免,那应该也是一种生存的能力。

可是当时李剑赤果果地表现出来,那么坦率直接,她还是被刺痛了。她感到羞耻,或者是悲悯,她竟然就嫁了一个这样卑微的男人。

钱的力量如此强悍。人穷气短,以前她不信,现在她不得不信。

他们已然都不再是当初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青年男女。他们再也不是,永远不再是。

这样想着,谭伟从晶晶房间出来,叶晓棠起身和他打招呼,他笑了一下,示意晓棠坐,然后靠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挑唇笑道,“叶小姐你可是谎报军情啊,我请的是个研究生,这是不是得涨薪啊?”

叶晓棠突然有点窘,“谭先生,您又取笑我。”

谭伟莞尔,“我又取笑你,我什么时候,还取笑过你。”

叶晓棠起身为他泡好茶,端过来放在他手边,笑道,“您用本科生的价钱请回一个研究生,物超所值,谭先生果然慧眼识珠,目光如炬。”

谭伟突而笑,端过茶犹自笑不止,他轻轻吹了吹茶面,呷了一口,抬头笑道,“这好像是,叶小姐第一次和我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补齐了,吼吼,预祝端午节快乐,我空口白牙发粽子,发粽子喽~

第十八章 又吵了

谭伟与袁心晴的冷战一下子持续了两个星期,两个人谁也不先给对方打电话,而谭伟因为宁淑华被气病的事,也学乖了,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吃叶晓棠做的菜,陪宁淑华散步看电视聊天,检查晶晶的作业,晶晶睡了,他总是喜欢在客厅里和叶晓棠聊几句,那时候的谭伟是个居家男人,爱笑,慵懒,到十一点叶晓棠会准时为他按摩做香薰,也是见了鬼了,他总是能安安心心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得好,吃得香,脱下的衣服被叶晓棠洗净,熨平,留着极为清淡的洗衣液的香。周日叶晓棠不在,家里就出奇寂寥,他载着母亲女儿出去吃饭,回了家便觉得莫名空落,洗了澡没人做香薰便睡不着,他尝试着自己做,可是越做越亢奋。满屋的空气里都是芳香的味道,他却觉得心浮躁,几乎是有点气急败坏的,穿上衣服拿着车钥匙就出去,然后他在出了门吹到冷风的那一刻突然顿悟,或许让他安心入眠的不是香薰,而是叶晓棠。

谭伟坐在车里,开了暖风,却没有动。他需要想清楚,是不是让他安心入眠的,真的不是香薰,而是叶晓棠。

他落寞地深呼吸,仰面靠在车座上,吸烟。

叶晓棠说话总是带着笑,他总是忍不住看她的眼睛,直觉得一关上门,回到家,和她在一起,就把众多的风尘与喧嚣,都隔在了外面。

她的人淡静,温和,让人看了就莫名地安宁。她坐在他的身边给他做香薰,他带着种舒适的幸福,沉着心感受着她按摩的力度和指尖的芬芳,她的人在身旁,他似乎就很放心满足地入睡。

谭伟想至此突然胸怀割裂般痛。她是别人的妻子,世上有一个男人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温存,合法地被她周到细致的照顾,名正言顺地索取,甚至肆意地怜惜。

而她,竟还为了那男人,出来做保姆,帮他养家。

谭伟突然觉得自己疯了。他突然妒忌李剑,那个看起来甚是一般的男人,凭什么就拥有那么好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那么爱他!

他顺便妒忌世上所有的恩爱夫妻,他妒忌世上所有的相爱男女!

谭伟在深夜空旷的路上,疯一般飞快地开车,开到一百八十脉。然后他气势汹汹地闯进袁心晴的门,袁心晴正在上网,见了他,怔住。

他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看着袁心晴。

袁心晴站起身一手拄着椅子背,放荡不羁地仰头嗤笑一声,“谭大公子今天怎么有雅兴到我这里来了,这是吹哪股风,让谭爷您想起我了?”

谭伟走过去,一把捏住袁心晴的下巴,嘴角挑了一下,半笑道,“想我了没有?不想我是吗?”

袁心晴打落他的手,谭伟突然狂野地一把箍住袁心晴,不管她手脚的挣扎,抱着就按在床上,一边问,“想我没?你个吃人的小妖精,想我没?”

袁心晴娇嗔地扭过脸,尖刻道,“想你?你谭大公子在外面风流快活用得着我想你?我找了个小白脸还用得着想你?”

谭伟凶狠地吻了上去,袁心晴呜呜着,挣扎不开,待到被他吻得软了,谭伟按住她的双臂抬头道,“找小白脸,我看你敢!”

袁心晴道,“哼!你看我不敢!”

谭伟几乎暴戾地撕袁心晴的衣服,袁心晴不屑地昂着头,然后在谭伟扯下她身上最后一块布的时候,“噗”一声笑了。

她伸手脱谭伟的衣服,谭伟只是俯身吻她,掐她,骂她是折磨人的小妖精。袁心晴扯着谭伟的衬衫,嬉笑着,“我是脱男人衣服的妖精。”

谭伟伸手在她臀上打了一巴掌,袁心晴叫了一声,笑着,迎上去抱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就此结束,在香汗淋漓中相拥着疲惫入睡,第二天下了班手挽手开着车一起出去吃饭,回来在超市买了一堆零食,俨然一对恩爱情浓的小两口,至于不接电话关机的事情,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周日上午李剑在他们单位等着叶晓棠,然后一起回家,叶晓棠简单收拾一下家,去厨房里做饭,李剑照旧打他的游戏。

吃了饭李剑又坐在电脑桌前,叶晓棠抗议道,“哥哥,你洗碗。”

李剑捧着肚子道,“还得洗碗啊!哎呀我吃饱了饭就不想动了,你懒得洗了,就先泡着,等着我一会儿洗,好吧?”

叶晓棠无言,把碗泡在洗碗池里,开始用洗衣机洗李剑换洗的衣服,进屋的时候,李剑的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外面冷,只有电暖气的屋里暖和。叶晓棠脱了毛衣钻进被窝,李剑很自觉地关了电脑,去卫生间洗手,然后笑嘻嘻地脱了衣服扑上来,钻进被窝里。

叶晓棠往外推他,他搂得更紧,叶晓棠道,“你别抱着我!”

李剑道,“靠!我不抱着老婆我抱谁?抱着别人你干吗?”

叶晓棠笑,在李剑的挑逗下,湿了,但是少了点意趣,至于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可能是,她累了。

在外面做保姆,回了这个冷清清的家,还是马不停蹄地做保姆,真不知道,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李剑努力地冲刺,最后颓然伏在她的身上,叶晓棠闭上眼,眼泪在眼睛里含着,李剑不觉,在她肩上疲惫地叹息,抚着她的头问她为什么没来感觉。

叶晓棠叹了口气,李剑在一旁道,“怎么了?”

还是没说话,李剑把扯下的卫生纸给叶晓棠,两个人收拾好,叶晓棠对李剑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能不老是打游戏吗?”

李剑答应得满满的,“好!不打!听老婆的话,老婆让干啥就干啥!”

叶晓棠淡淡笑了。李剑抱着她,没过多久,呼呼睡着。

叶晓棠比他先起床,把洗好的衣服挂到阳台上晒。进屋打开电脑上了会儿网,小雪的头像不停地晃动,打开一看,和她打了三次招呼她都不在。

叶晓棠尝试着问,在不在?

小雪马上回话了,你老人家终于想起我了。

这边李剑醒了,靠在床头抽了支烟,问叶晓棠,“和谁聊天?”

叶晓棠说“小雪”,李剑笑了一下,起身穿衣服,然后在屋里晃了一圈,无聊地看着叶晓棠和小雪聊天。

小雪也在劝叶晓棠,做几个月攒点钱就别给人家当保姆了,过了这个关口,早点要个孩子。叶晓棠说是,感慨自己没空去看小雪和她的小宝贝。

李剑起身对叶晓棠道,“你聊着,我出去转转。”

叶晓棠点头,李剑关上门走了,她和小雪聊了半个小时,小雪跑去给孩子喂奶,叶晓棠于是无聊地胡乱翻网页。她自从做保姆就得了职业病,对养生饮食格外留意。

天色渐晚,快六点了,该做饭了。李剑还没有回来,叶晓棠走近冷飕飕的厨房,看着泡在洗碗池里的碗,无奈地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把碗洗了。

于是做饭。怎么简单怎么来吧,山西叫拌汤,河北北京一带叫疙瘩汤,把中午做好的西红柿鸡蛋和肉放在水里烧开,把用水拌匀的面粉拨进去,开锅了撒上葱花,香菜,菠菜叶和盐,点一滴香油,放少许味精,吃起来暖和和味道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