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日不在,家里有些乱了,一百七十多平米的房子收拾一圈,任是叶晓棠手脚利落,一个半小时也过去了。

拖完地的叶晓棠出了微微的汗,她在卫生间洗了三遍手,才回到客厅,为宁淑华泡茶。

宁淑华放下书,笑看着叶晓棠道,“晓棠你今天化妆了啊,还是化了妆好看。”

叶晓棠笑道,“阿姨,您喜欢,我给您也化妆!”

宁淑华突然提起了几分兴致,“好啊,还没人给我化过妆呢!你说我们年轻那会儿,不兴这个,等兴了,我也老了。就是兴,那时候学校管得多严啊,不让烫发,不让浓妆,不让戴夸张首饰,我这一辈子,就没有美过!”

叶晓棠道,“阿姨您有气质,穿衣服就好看,这化妆啊,用的都是表面功夫,您骨子里知识分子的贵气,举手投足,别人也仿不来。”

宁淑华呵呵笑着,同样是奉承话,这晓棠嘴里说出来她就爱听。贵气多粗俗,人家说是知识分子的贵气,宁淑华是从里到外的舒服。

叶晓棠清浅的笑,皓腕半露,清亮的茶水稳稳地落在杯里,然后放下壶,双手捧着茶放到宁淑华手边。

离得近了,宁淑华瞧见她眼睛下妆容掩盖不住的浮肿,马上关切道,“晓棠你这怎么了,我看着这眼睛,怎么像哭过了?”

叶晓棠道,“阿姨,我回家吵架了呗!被气哭了,今儿要不化妆,可就是罪过了,满大街吓人去。”

宁淑华道,“为什么事啊,这么好的老婆你爱人还舍得欺负!”

叶晓棠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那热水器爆了,流了一厨房水,您想啊,前天刮风下雪,那水多冷啊,我弯腰收拾,一个装醋的饮料瓶掉地下,我嫌烦,就踢了一脚,结果我爱人就不干了,非说我闹情绪生气,两个人谁也不让,可不就是吵嘛!”

宁淑华听了呵呵笑,叶晓棠道,“他说我态度不好,我嫌他不帮忙,两个人计较了半天,挺可笑的。”

宁淑华笑道,“两口子可不就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吵啊闹的,我年轻那会儿,小伟他爸还没挣什么钱呢,他动不动加班,我又上班又做家务,我又没好脾气,可不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话也说回来,他后来下海经商做生意,更是整天长在外面,你想吵架都抓不到他。”

叶晓棠笑,说道,“阿姨,喝茶。”

宁淑华喝了杯茶,兴致盎然道,“晓棠,给我化妆,我瞧瞧。”

叶晓棠道,“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先买菜做饭,下午您睡醒了,洗了脸,我给您化。”

十点半了,是得买菜做饭了,宁淑华压着高涨的兴致,脸上竟是有几分期待。叶晓棠心下后悔,这寥寥几句,怕又是给自己揽了个活。

傍晚谭伟一回家,晶晶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他顺势把女儿抱起来,晶晶道,“爸爸你看!奶奶漂亮了!”

宁淑华姿态优雅地站在沙发旁,微昂着头迎着儿子的目光,谭伟上下打量了半天,笑道,“还以为我走错门了,这谁家漂亮优雅的老太太啊!妈,您这一化妆,真年轻了十年,走在街上我肯定不敢认了!”

宁淑华微笑着走到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一身的风华,满意道,“好看吧,晓棠给我化的,她有眼光,手巧,知道怎么弄漂亮,我自己照镜子看第一眼,也吓一跳呢!”

谭伟笑道,“妈,您这一化妆,可就是个纯正的淑女了,淑女得温柔典雅,可千万不能再和我生气骂我了!”

晶晶在父亲怀里格格笑了,宁淑华笑着坐在沙发上,“谁说淑女就不能骂儿子!”

叶晓棠听见谭伟回来,从厨房出来打招呼,谭伟看着她笑,对宁淑华道,“妈,看见了吧,我给您请的这哪是保姆,分明是个开心果,变着法让您高兴!”

宁淑华呵呵笑着道,“小伟,明天你带着晓棠,去给我买一套化妆品来。”

谭伟眼里溢满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晓棠,说道,“好啊。”

叶晓棠的心突然跳,对宁淑华道,“阿姨,您也去吧,我们试了妆,才知道哪款最漂亮。”

宁淑华满嘴答应,谭伟含着笑,复又轻轻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得很困难,总觉得啰嗦不疏朗,可是弄了半天,还是先这样吧,回头再改~

女主这个时候是不能离婚的,不仅仅是讲情义,他们之间应该还有爱~

为毛不显示,我再更新一遍,呜呜~

第二十八章 提点

谭伟把晶晶圈在怀里,坐在床上听叶晓棠读《老头做的事总是正确的》,那个故事倒真带着点童话的欢乐,老头子去集市上,把马换成了牛,然后换成了羊,然后换成了鹅,然后换成了鸡,然后换成了一袋烂苹果。读到老头子和两个英国人打赌,叶晓棠停下来笑着问,“晶晶猜猜,老头子这样回家,是得到亲吻呢,还是挨揍呢?”

晶晶歪着头,笑嘻嘻地半晌不说话。谭伟低头在女儿耳边笑着小声道,“他把一匹马变成了一袋烂苹果,会不会挨揍?”

晶晶仰头看着父亲,只是笑,不说话,谭伟道,“你一定想说他会挨揍,可是又知道结果一定是不挨揍,所以就不说话了是不是?”

晶晶贴在父亲怀里对叶晓棠道,“就是啊,那个老头那么笨!把马换成一袋烂苹果,有什么用啊!”

三个人于是都笑,谭伟道,“晶晶你将来嫁人可要擦亮眼睛,可千万别给我找一个把马变成烂苹果的主!”

晶晶转过身娇嗔道,“爸爸!”

谭伟点着晶晶的鼻头道,“你敢找那么个败家子,他不挨揍你得挨揍,我揍!”

晶晶恼羞成怒地从他怀里往外爬,被谭伟一把抱住,谭伟结结实实亲了女儿一口,霸道地把晶晶在怀里圈紧,笑道,“不许跑,爸爸和你开玩笑呢,往哪儿跑!”

晶晶道,“叶阿姨,爸爸讨厌!”

叶晓棠拿着书看着玩笑的父女俩,静静地笑了。见晶晶温顺地复又窝在谭伟怀里,她淡笑着拿起书继续读。

“两个英国人说,‘虽然总是走下坡路,可还那么乐观,这本身就很值钱的。’”叶晓棠最后读道,“于是农夫得到了一桶金币。”

晶晶从谭伟怀里挣出来扑进叶晓棠怀里,示威般看着父亲,叶晓棠抱着晶晶道,“晶晶知道了吧,这个故事并不是赞赏老头子把马变成了一袋烂苹果,而是赞赏他的夫人,虽然每况愈下,却总是乐观向上地生活。”

晶晶点头,转而笑道,“我知道了,打他也没用,不打他还能得到一桶金币。”

两个大人被她逗得直笑,叶晓棠道,“金币是隐藏的,这个故事只是说,乐观面对生活的人,最后会得到生活的奖赏。”

晶晶搂着叶晓棠的脖子缠道,“叶阿姨,您以后别回家了,您走了,爸爸和奶奶读书都不好听。”

叶晓棠笑道,“傻晶晶,阿姨总不回家,那李叔叔怎么办啊!”

晶晶道,“让李叔叔来咱们家,您不要走了。”

谭伟道,“晶晶过来,别磨人了,睡觉!”

晶晶对谭伟做了个鬼脸,赖在叶晓棠怀里不下来,谭伟道,“又不听话了,过来!”

晶晶抱着叶晓棠,扭头对谭伟道,“我就不。”

谭伟笑了一下,板脸道,“你数到三,你不过来我可过去抓了,抓过来打你。一!”

晶晶回头望着父亲,把叶晓棠抱得更紧了。谭伟道,“二!”晶晶还是不动。

谭伟道,“你还不来,好,你等着。”他说着挽起自己袖子道,“三!”

晶晶“呀”一声笑,动如脱兔般,“蹭”一下从叶晓棠怀里窜出来钻进被子里,谭伟佯怒着,高大的身躯扑过去,把女儿裹在身底下,隔着被子在晶晶屁股上拍了两下,问道,“学会不听话了,是吧?”

晶晶欢笑着叫爸爸,身子乱动着躲,谭伟埋头狠亲,晶晶惊叫着一头往他怀里被子里钻。

叶晓棠看着父女俩打闹,轻轻退出了房。

或许那真是一种智慧,无论生活变得有多差,总能在那现状里,找到满足和快乐。

叶晓棠自己在内心里叹了口气。乐观面对生活的人,终会得到生活的奖赏。仔细想,世间有什么奖赏,能高过有一颗平和快乐的心。

她正走着神,谭伟从晶晶房间出来了,叶晓棠下意识站了起来。谭伟笑,一边往沙发上靠,一边道,“坐啊,站起来干什么,哪来那么多规矩,这么客气。”

叶晓棠笑道,“谭先生,那您,先洗澡?”

谭伟靠在沙发上盯着她笑,说道,“你坐下,我有事情要批评你。”

呃,叶晓棠悬了半颗心,马上把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茫然忐忑道,“谭先生,我做错什么事了?”

谭伟挑唇笑,“你挑动起我妈化妆,还说没错。”

叶晓棠心稍定,笑不语。谭伟道,“把老太太兴致提上来,化好了妆非出去秀一秀不可,晓棠,别人出席酒会都是带女伴,你不是想让我带老妈吧。”

叶晓棠笑。谭伟道,“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我妈真的心血来潮想要去,你负责劝她不去。”

叶晓棠软着语气道,“谭先生,阿姨要想去,您就让她去呗!她在家里,除了和一起锻炼的老人聊聊天,也难得热闹。”

谭伟笑道,“你这丫头,她还没说去呢,你倒是先劝起我来了。

叶晓棠内心有几分暖融的慌。你这丫头,谭伟这一声笑骂,说不出的纵容亲昵。叶晓棠笑出声,张口接道,“那是啊,我是您给宁阿姨请的保姆,自然要事事向着阿姨的,让阿姨健康漂亮,我幸不辱使命,怎么反倒要挨谭先生批评啊!”

谭伟笑着,轻轻打量她,对她道,“还跟我犟嘴,我这是教你道理。别什么事都做得太满了,追求完美。要知道人心不足,你一开始就做到自己的顶峰极致,你怎么进步?而接受人的心理预期,是希望越来越好,要求会越来越高。你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辅导晶晶功课,这些就足够了,你为我妈做茶按摩就已经是附加的了,再教她化妆,然后呢,她对你的期望值越来越高,而你总有黔驴技穷的一天。”

叶晓棠不说话了,低着头虚心地听,像个小学生。

谭伟看着她笑了,说道,“就像我们做业务,一个月的销售额是两千,下个月就是两千二,再下个月就是两千四,不进步便是退步。所以聪明的下属和老板都知道有所保留,否则绷得硬了,逼得紧了,弦断了,全盘皆输。”

叶晓棠第一次对这个男人很感激,她内心惭愧。谭伟看她低头认错的模样,笑道,“一味要求自己完美,将来免不了你吃亏受罪。给我听好了,我不会给你涨工资。”

叶晓棠应了声是,脸通红,说了句“对不起”。谭伟道,“对不起倒也不必,不过,你把我妈和晶晶都养刁了,就认你了,你得想好怎么样给我收场。”

谭伟半笑着,说的话意味深长,叶晓棠心道我走了怎么收场是你的事,可她也不敢顶嘴。谭伟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说道,“还有,别像书里的老太太似的,只知道对生活一味乐观,男人有时候需要抽打,女人要是怎么样都满意,男人还怎么上劲努力?”

谭伟说完进卧室洗澡,叶晓棠只觉得心咚咚地跳,她觉得谭伟虽然是就事论事,但是好像每一句都针对她说的,句句命中肯綮,直捣命门。

叶晓棠拿着东西进去为谭伟做香薰按摩,谭伟看她羞愧未褪,拘谨得像个犯错误的学生,不由笑道,“这怎么了,怕我了?”

谭伟穿着纯棉睡衣坐在床沿,叶晓棠将托盘放在床头,浅笑道,“谭先生说的对,我改。”

谭伟顺势躺在床上,笑道,“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谁要你改。你要是一开始表现不足够好,我妈也让你留不下来。”

叶晓棠咬着下唇不说话,伴着淡静的香在室内氤氲,叶晓棠按摩着谭伟的太阳穴。谭伟舒服地蹙着眉,挑唇笑道,“你别被我吓唬了,虽说是人心不足,但也有个满意的度,我妈一直都对你满意得不得了!”

叶晓棠只细细的按摩,不说话。两个人一个工作,一个享受,就在叶晓棠以为谭伟睡着了,缓下了力度的时候,谭伟突然道,“再按会儿。”

叶晓棠松下的手指只好又下力度,谭伟闭着眼轻声唤道,“晓棠。”

叶晓棠应道,“谭先生。”

谭伟沉默了半晌,说道,“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太婆,无论男人怎么走下坡路,她都无怨无悔笑眯眯地跟着附和着。”

叶晓棠揉着内心的酸楚,淡淡笑,轻声道,“应该,没有的吧。”

谭伟道,“但那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即便男人很强,他都难免会设想,有一天自己没钱没本事,却有一个人不离不弃一如既往地爱他。”

叶晓棠在他的额头轻轻揉动,轻声道,“可是女人却总是怀着种梦想,不管现实如何落魄,都希望自己的男人,突然有一天,有钱有本事。”

谭伟笑了,叶晓棠也笑了。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似乎不一会儿,谭伟的呼吸顺畅均匀,应该,睡着了。

叶晓棠回到自己房间,一看手机,有三个未接电话,最近的在一分钟前打过来的。她靠在床上,给李剑回了过去。

“干嘛呢?”李剑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叶晓棠道,“挨老板骂了。”

“怎么了。”李剑的话里带了几分小心。

叶晓棠迟疑了一下,说道,“对老太太太殷勤了,提醒了我几句。”

李剑道,“不好做咱就不做了,回家来。”

叶晓棠稍许感动,却也只能付之一笑,回家去,不挣钱,整天想着压在头上的债,她还不发疯才怪。叶晓棠藏着酸楚,唤道,“哥哥!”

“嗯。”

“我一想起来你瞒着我干了那么大事,我就很生气,委屈,还心疼钱。”

李剑叹了口气,不说话。叶晓棠道,“说着原谅容易,心里放下难。没有一个月,怕是哄不过去了。”

李剑幽幽地道,“我不哄一个月,我哄你一辈子。”

叶晓棠说不上内心是酸楚还是甜蜜,无声笑着,无声哭。李剑道,“晓棠,你怎么了?”

叶晓棠道,“你挣钱挣不到,又能有几分耐性哄我。怕不是,想骗我一辈子吧。”

李剑道,“不是,我不骗你,是哄,当成宝贝放在手心里,好好哄着,好吧?”

叶晓棠一笑,不知是笑李剑,还是笑自己。他玩着游戏,她爱动不爱动做家务的时候,也没见他把她当成宝贝放在手心里。叶晓棠突然倦了,说道,“哥哥,时候不早了,睡吧,我也累了。”

李剑说好,两个人挂了电话,叶晓棠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谭伟的话。

一味要求自己完美,免不了你吃亏受罪。她当年让爱冲昏头脑,不嫌穷不嫌懒一味对人家好,看惯了她温柔善良吃苦耐劳的姿态,现在她不如意闹脾气,李剑怎么受得了?他是惯于被人照顾的,反过头让他照顾别人,他怎么会不烦!

男人需要抽打,不能对生活一味乐观。抽打,怎么抽打?他自己急得掉头发,她把他逼死了也没用。

你这丫头,谭伟这突然的笑骂。真的是因为彼此熟了吗?

想起李剑吵架时和她发脾气,“你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老婆没工作,生活拮据,炒股大赔,负债累累,想来李剑一个人忧心焦灼的时候,滋味也难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