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道,“那会不会留疤?”

叶晓棠拉着他走,说道,“会留一点点吧,挨着头发,不碍事,没破相。”话说着街边一家云南过桥米线,叶晓棠停住脚,说道,“哥哥,我们进去吃这个吧。”

李剑说好,那天人还挺多,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有座位,叶晓棠点了份举人的,李剑要了份进士的。

叶晓棠道,“你真贪吃,干脆吃状元得了。”

李剑道,“状元卖48呢,一碗破这个,太贵了。”

虽是有点贵,味道还是不错的,两个人热热乎乎吃个饱,出门走在街上,叶晓棠很自然地拉住了李剑的手。李剑道,“都老夫老妻了,走路还拉着手呢!”

叶晓棠道,“老夫老妻就不拉手了,你看老头老太太还互相搀扶着呢!”

李剑的手摸到了叶晓棠的脸上,笑道,“等我老了,你就扶着我照顾我。”

叶晓棠道,“为什么不想着照顾我点?”

李剑道,“我比你大,老得快,像我现在,就小老头了。”

叶晓棠看着他后脑勺脱落的两块头发,笑道,“别人老了都是谢顶,你怎么从后脑勺开始脱啊?”

李剑用两根指头捏了捏叶晓棠的脸,叶晓棠痛,躲开,问他道,“去医院治治吧,别脱了长不上来了。”

李剑道,“去了,开了点药。”

两个人话说着,来到李剑单位门口,李剑进去开车,叶晓棠在外面等,一坐进去,李剑就把她搂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叶晓棠笑着打开他道,“在外面装模作样的,不是说老夫老妻了,手都不用牵,你还抱着我亲啥?”

李剑坐好开车,说道,“老夫老妻就直接动嘴下家伙,谁还牵着手装亲密。”

“讨厌”,叶晓棠笑着拍开摸到胸前的手,“开你的车去!”

李剑的手继续袭击过去,笑道,“怎么了,自己的媳妇儿,摸摸不行啊!我偏摸!”

叶晓棠任他逞疯地摸了两下,靠在座位上不再说话。李剑侧头望了她一眼,笑道,“今天看着你可漂亮了!”

叶晓棠笑了一下,“脑袋顶着块纱布,哪里漂亮了。”

李剑接着看,说道,“就是漂亮,不跟我吵架就漂亮。”

叶晓棠笑出了声,“你要是不气我,看着也挺帅的。”

两个人进了家,四处冰冷的,钻进卧室打开电暖气,叶晓棠连羽绒服都没敢脱,李剑哆嗦着去卫生间洗手,叶晓棠把电褥子插上,被子放下来。

李剑很勇敢地脱了衣服穿着秋衣秋裤钻进被窝,冷得在被子里直叫喊,叶晓棠在一旁笑,李剑道,“看看,我对你多好,先给你暖被子!”

那晚两个人很是火热缱绻,李剑抚着叶晓棠的眉心,吻一个个落下来,有一个还落在了叶晓棠的伤口上。

叶晓棠窝在他的怀里,酡颜娇美,李剑宝贝地抱着她,柔声道,“晓棠,我问你。”

叶晓棠“嗯”了一声,李剑道,“知道我贷了那么多钱,你怎么突然不吵不闹了?嗯?”

叶晓棠道,“闹有什么用啊,日子还得过啊。再说,闹死你,还得我还债。”

李剑笑,搂着她道,“谢谢你啊,你不知道,我这次特别感谢你,你要真的一直跟我闹,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家也没法回了。”他说着,又去吻,唤“宝贝”,叶晓棠道,“哥哥,我不闹了,可也不是赞成你这样炒股,你可别觉得我没事了,更使劲折腾。”

李剑道,“行了你别管了,好吧?我有分寸,你放心。”

叶晓棠道,“你越这样说,我越怕,什么叫我别管了,家里这么大事,我装糊涂,不闻不问,那可能吗?”

李剑道,“你管了也没用啊,着急上火干啥,你别管了,让自己开心点,等着哥哥给你挣钱就行。”

叶晓棠道,“哼!你要是别人,让我管我都不管,可咱们是两口子,利益共同体,我想不管都不成!”

明显的又是话不投机,两个人都选择了闭嘴,李剑打开电视,枕着叶晓棠的肩膀看了会儿,后来挪到自己枕头上,靠着床头抽了颗烟。叶晓棠厌恶地扇着眼前的烟,说道,“哥哥,你这烟都戒了一阵子了,怎么又捡起来了,屋就这么小,又不能开门窗,还不是一晚上吸二手烟啊!”

李剑道,“好了,抽了这颗不抽了。来,咱们睡觉吧,哥哥抱着你睡。”

两个人关了电视熄了灯,叶晓棠窝在李剑的肩怀里,轻声道,“哥哥,我不想去谭伟家当保姆了。”

李剑道,“怎么了?受气了?”

叶晓棠沉默着,李剑等了半晌,问道,“怎么突然不想去了,出什么事了?”

谭家那复杂的事情,叶晓棠也不好跟李剑全说,总不能跟自己老公说,谭伟看上她了,男人的心思,不知道想到哪儿去。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李剑沉默不言,叶晓棠道,“女人的那些活计,说起来没什么,不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吗,可是做起来却没完。我每天五点半起床准备早餐,晚上十一点半才睡,中间睡上那么一个小时,还撑得住。可是事事都得操心啊,做什么菜,搭配什么营养,那个老太太又是个不好相与的,特别挑,我一天端着个心,如履薄冰的,难受,不想做了。”

李剑道,“那就别做了吧。”

两个人相拥着都不说话。谁都知道,不做了,他们没有钱。

先别提还钱的事情,他们日常的花销,现在叶晓棠做保姆挣着钱,尚能有点结余,真的不挣钱了,每月的房贷还完,很快就捉襟见肘。

新房子都弄好了,就差买家具,他们来年总要搬家的,不能一面付房租,一面再供月供,可是搬家总得有家具的,床要有,柜子要有,电视柜书柜,加上沙发,就算不买好的,也得一万多。再说很快又快过年了,回各自的家也是一笔钱,李剑的年终奖要到三月份才到账,远水解不了近渴。

叶晓棠轻轻叹了口气。在外面倦了累了,家是港湾不假,就是没有钱。没有钱的港湾靠不了航,只能去外面经历风雨。

想来几分凄然,叶晓棠不说话,眼眶微微湿了。年少时何曾懂得这生活的艰辛,曾经以为会做一辈子大学教师,看看书,照顾家,会有一个孩子。刚结婚那会儿她买了很多菜谱,以为今后的日子会五彩斑斓。

李剑拍着她的背道,“宝贝,先睡吧,好吧?”

叶晓棠不说话,只往他怀里更深地窝了窝。一时静寂无声,叶晓棠窝在李剑怀里想谭家的事情。事情明摆着,宁淑华不满意晶晶依恋她,更不满意谭伟对她动心思,应该不是想留她的,可是谭伟的意见很明确,不让她走,他的事让叶晓棠放心,他不胡来,宁淑华的事,谭伟明显地,是交给了她,让她处理好。

她倒不愁谭伟,那人看起来有分寸,而且那环境确实很安全,老妈和闺女都在家,他是不可能乱来。可是宁淑华的事,叶晓棠翻了个身,李剑顺势背过去独自睡,呼吸很均匀。

这么快就睡着了?叶晓棠独自躺着,清官难断家务事,宁淑华不想得罪儿子,她自然是祸水。拉拢住晶晶,更显得居心不良。

叶晓棠一时烦乱,轻声唤李剑,“哥哥,我睡不着。”

李剑没动静,叶晓棠等了一会儿,不死心,再尝试着唤,“哥哥?”

还是没动静。叶晓棠就突然心酸了,凭她对李剑的了解,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他这是,不想理她。

难道是,听说她要辞职,他不高兴了?

她心里有烦恼事,想跟他倾吐倾吐,他就不管不顾不想理吗?

叶晓棠的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闯那么大祸,她即便吵,也没有不理他,她在外面侍候人受了委屈,他就不肯听一听给出出主意!叶晓棠心下转身想狠下心去睡,可是哪里睡得着,又翻过来推李剑。

李剑无奈地转过身,话语还算温和,“你不睡觉干啥?”

叶晓棠道,“我睡不着。”

李剑还是老腔调,“你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

叶晓棠道,“你老婆这样子,你是铁石心肠啊,就能睡得着!”

李剑还是想息事宁人的,抱着叶晓棠道,“你到底怎么了,不愿意做就不做了,有啥了不起的,这是折腾啥?”

叶晓棠道,“那拿什么买家具,拿什么过年,这年底了,是找工作的真空期,这段时间谁都不会辞职,都想拿年终奖,我上哪儿找工作去。”

李剑道,“那就别找了,在家歇几天。钱我想办法,行了吧?”

叶晓棠闷声了半天,问道,“你想啥办法。”

李剑道,“你不用管,给你找到就行。”

叶晓棠听这语气就生气,“什么叫我不用管!这也不用管,那也不用管,你到底把不把我当人看啊!”

李剑的声音也大了,“你甭管我怎么样,我把钱给你拿来让你买家具过年行了吧!你不想干就别干了,这怎么就不行了!啊?”

叶晓棠道,“你跟谁借了钱,谁借了你的钱,你总得让我知道吧!动不动我不用管了!不用管了!合着我是你的累赘,做吃等死就行了!”

李剑哼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非这样想,我有什么办法!这还当宝贝宠着哄着呢,还不满意,就嫌我没钱呗,没钱我去找总行了吧,还不依!”

叶晓棠道,“你又要去借钱啊!你到底借了多少了,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借了多少了!”

李剑背过身去道,“这不用你管!”

叶晓棠更火,捶了他一拳道,“我就管!别见了一个你认识的人就是我的债主,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借了多少钱,我不想背着一堆糊涂账!”

李剑“啪”地点了根烟,说道,“你要知道干啥,你有钱啊,能还啊!”叶晓棠道,“我没钱我就不能知道!你跟我说!借了多少钱!”

李剑背身笑了一声,转头道,“你非知道干啥,小傻瓜,你知道有什么好处,非知道!”

叶晓棠道,“我不管!你说,到底借了多少钱!”

李剑道,“晓棠我跟你说,这家现在是穷,可是穷死了,我也没逼着你去给别人做保姆侍候人,你不愿意干了,咱就不干,谁让你自己逼着自己的?家具我给你买了,你就等着住新房搬家就行了,好吧?”

叶晓棠怔怔地盯着他,悲楚道,“欠这么多钱,光靠着你在外面借债过日子,我怎么就不忧心,我要是若无其事,猪倒吃猪羊倒吃羊,还能笑得跟朵花似的,我就成神仙了我!”

李剑道,“你放心,过几年咱就好了,等哥哥有钱了,给你挣一堆钱回来,你什么活都不干,什么烦恼都没有。来,别吵了,睡觉吧。”

叶晓棠这才想起她自己的初衷并不是钱的事情,她不过是想跟这个本应亲近的人倾吐倾吐心事。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欲望,她绝望地躺在床上,冷笑着叹息道,“什么都等你有钱了,等你有钱了,我就成鱼肆里的干鱼了!”

李剑笑着伸手摸过来,说道,“什么鱼肆里的干鱼啊,你老公没文化,别跟我玩文的,我听不懂。”

叶晓棠道,“你没听说过吗,车轮碾过的车辙里有一条小鱼,向行人求一斗水活命,行人却说,你等着,我去游说吴越之王,让他凿一条大运河引长江之水来救你,行吗?小鱼说,我被困在这里,一斗或一升的水就能活命,你这么说,还不如早点去卖干鱼的店里找我去好了!”

李剑嬉笑着把晓棠往身边搂,“你这是想说啥呢,啊?”

叶晓棠流泪道,“我一时找不到工作,我们现在生活困难,我也没指望你一下子便有钱,你多给我点体贴和爱,我就能熬过去,可你倒好,动不动开你有钱了怎样怎样的空头支票,你那么大人了,有意思吗?你能不能有钱咱先不说,就算是有钱了,我青春还有几年,你这突然发达的暴发户,还记得跟你吃苦受罪的人是谁!”

李剑信誓旦旦地打趣,“记着,肯定记着!你放心,我真的有钱了,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人得讲良心,我不能对不起你!”

叶晓棠冷笑道,“哼!你见哪个男人在没钱的时候跟自己媳妇说,我有钱了就不要你了!”

李剑“扑哧”一声笑出声,抱着叶晓棠道,“你个臭家伙,嘴还挺厉害,呵呵,那样的男人忒傻了是吧,幸亏你老公还比较聪明!”

叶晓棠道,“别净跟我玩虚的!我累了你帮把手,难受了跟我说说话,就行了。别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任着我在冰冷的厨房里收拾水,踢个饮料瓶子,就是对不起你!”

李剑信誓旦旦地许诺,“以后我改,帮你干活,肯定没问题!”

鬼才知道有没有问题。叶晓棠躺在黑暗里,突然很怪异地想,还是去谭家上班吧,谭伟既然说了,还是听他的话吧,她不犯什么过错,宁淑华要赶她走,她说不定还可以求谭伟,给自己介绍个新工作。

动了这个念头,叶晓棠觉得自己也很可怕,她也在琢磨谭伟了,也想在他身上捞好处了!

她突然在内心里鄙夷自己,叶晓棠,离了谭家,你就不活了?没了谭伟,你就找不到工作!

第三十五章 人心魅影 ...

叶晓棠还是去谭家上班了,吵归吵,她毕竟不想再让李剑借钱,借来的钱,总要还的。而买了家具,也总是要,过年的。

周一的晚上,谭伟回家,为宁淑华和晶晶带了两身昂贵的礼服来,说是周末公司要举行新年酒会,要宁淑华带晶晶一起去。晶晶抱着漂亮的衣服很是心仪了一阵子,领口粉红的玫瑰花让她摸了半天,忍不住抬头问谭伟,“爸爸,叶阿姨去不去?”

宁淑华言笑的脸微微暗了暗,谭伟看了母亲一眼,抚着女儿的头笑道,“你叶阿姨不能去。”

晶晶道,“为什么啊?”

谭伟道,“叶阿姨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化妆啊,怎么梳头发啊,你说是不是?”

晶晶黯然点了点头,再次珍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一溜烟跑到厨房去,叶晓棠正在炒菜,对她道,“晶晶怎么进来了,阿姨一会儿就好,你别被热油碰着了!”

晶晶道,“阿姨,周六晚上我们都去爸爸公司参加酒会,是我不好,害阿姨受伤不能去。”

叶晓棠笑道,“傻晶晶,阿姨受伤不是你害的!以后别这样说了,知道吗?”

晶晶道,“可是阿姨头上有伤口,不能化妆梳头发参加酒会了!”

叶晓棠道,“阿姨不喜欢参加酒会,酒会上都是爸爸的同事下属,阿姨一个也不认识,去了多没意思啊,再说阿姨不会喝酒跳舞,去了也白搭啊!”

晶晶嘟着嘴道,“我也不会喝酒跳舞,奶奶也不会。”

叶晓棠撒盐,关火,对晶晶笑道,“晶晶,你想想,你是爸爸的女儿,奶奶是爸爸的妈妈,爸爸的同事一定会陪着你们玩,让你们开心的!可是阿姨是爸爸请来给晶晶和奶奶做饭收拾家的,去酒会干什么啊,那里面有工作人员,不用阿姨做饭,更不用阿姨收拾啊!”

晶晶瞬间了悟,心似乎痛抽了一下,神色黯然。叶晓棠蹲□抚着她的脸笑道,“而且爸爸说的对,看看阿姨的伤口,还没好,多难看啊,去了酒会上,阿姨这么丑,会被人笑话的!晶晶开开心心的,到时候会有好多叔叔阿姨逗你玩的!”

晶晶伸手轻轻摸了摸叶晓棠的伤口,没说话,叶晓棠道,“晶晶不要不高兴,奶奶刚从医院出来,见晶晶不高兴,会难受的。来,笑一个,开开心心的!走,出去吃饭去!”

晶晶绽放笑颜,一碰一跳地去唤谭伟和宁淑华吃饭,四人落座,宁淑华道,“晶晶,找你叶阿姨说什么啊?”

晶晶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有灵犀,说道,“我告诉叶阿姨,说爸爸给奶奶买的礼服可漂亮啦!”

宁淑华“哎呦”一声笑了,脸上乐开了花,说道,“晶晶夸奶奶漂亮啊!”

谭伟满意地抚着晶晶的头,笑道,“到时候爸爸请化妆师来,把奶奶和晶晶打扮成大公主和小公主好不好?”

宁淑华嗔道,“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大公主啊,我是你妈!”

谭伟道,“母后殿下打扮得年轻漂亮,不就成优雅的公主殿下了吗?”

宁淑华笑嗔道,“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

看着一家人嬉笑打闹,叶晓棠笑而不语,为每个人盛好饭,谭伟笑未褪吃了一口,狐疑道,“晓棠,咱家里用的是什么米,怎么有股子别处没有的清香呢?”

晶晶在一旁道,“爸爸我知道!”

谭伟看着女儿笑着等着听,晶晶道,“阿姨蒸米饭的时候盖了层粽叶。”

众人都笑,叶晓棠道,“晶晶爱观察,有次她见我拿粽叶,就问那是干什么的,我说是为了让饭更香啊!”

宁淑华眼睛笑得弯弯的,宠爱地看着晶晶,叶晓棠道,“晶晶前几天写了篇作文,叫做海棠花开,谭先生为她买的四季海棠不是开花了嘛,晶晶观察了花开的全过程,写得可细腻了,学校的老师还问我,晶晶的作文是不是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