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对着顶,“我就干!”

李剑火了,不由分说把叶晓棠一抱,任凭叶晓棠使劲推,还是把她扔在卧室床上,低吼道,“睡觉!干什么干!都几点了!天天这么加班谁受得了,还没有一分钱!”

叶晓棠欲起身,李剑霸道地往下一按,说道,“睡觉!跟你说了睡觉!”

叶晓棠强行要起,使劲把他往外推,吼道,“我就不!”

李剑很凶地把她压下去,气恨地瞪着她!叶晓棠坐起来,同样执拗地瞪着李剑,李剑先缓下来,问她道,“干啥?这都几点了不睡觉,你还跟我犟,这破工作有什么好,要钱不要命啊?”

叶晓棠没说话,李剑道,“我不是心疼你吗,这破工作咱不做了,好吧?”

叶晓棠不理她就要下床,李剑突然火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叶晓棠你听着!别干这个破活儿了!你以为你是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你这样熬着有用吗?啊?有用吗?一直叫喊着要孩子要孩子,你这样子熬,要什么孩子!你这是想干什么,想当小秘啊,你有资格吗?啊?”

叶晓棠本来已身心疲惫,再被他一吼,急火攻心,对着就吼起来,“你这什么意思!知道我没资格当小蜜你还急什么!没用,没用就 不做了!那我能做什么!一个破文秘难道我就做不来,我是不是就找不到工作了,一辈子只能做保姆在家侍候你啊!”

李剑道,“你侍候我怎么了?家里什么事我逼过你了!屋子干净就干净乱就乱,你愿意做饭就做不愿意做拉倒,我嫌过你什么!你要上班,那就上,我一开始不支持你吗?可这是什么班,你们单位的人都死绝了,就你一个人干活啊!”

李剑说完,眼圈就红了,言语间颇有几分哽咽,叶晓棠看着他,鼻子一酸,心一疼,控制不住哭出来。李剑望了她半晌,也没了脾气,上前拉她,坐在床边把叶晓棠抱在怀里,叹气道,“别哭了,好吧?我是心疼你,又不是啥好工作,你自己还说,没啥前途,这拼死拼活干啥?天天睡那么几个小时的觉,能受得了?没工作就先没工作,等我们生了孩子,一两岁了,你考个博士,找个工作稳定下来,像你原来那样,看看书,上上课,给我做做饭,还有时间教孩子,是不是?你这整天没黑没白的,做好了能怎么样,你还要开公司,当女强人啊?”

叶晓棠坐在他腿上,任他给她抹着泪柔声劝,听他最后的话,就“噗”一声笑了,李剑陪着笑了两声,搂着她道,“你看你还跟我拧,我说的都是好话,咱们两口子,我还害你不成?别拧了,上床睡觉,明天辞了那个破工作!”

叶晓棠抱着李剑,央求道,“哥哥,我想做完这段再走,”见李剑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叶晓棠补充道,“马上快发工资了,这么久都干过来了。”

李剑道,“这差几天就一个月了,他就不给你钱?爱给不给,睡觉!”

叶晓棠道,“我可是能睡得着啊?”她搂着李剑脖子,轻声道,“你就依着我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着能把这工作干好,算是我的一个心愿吧。你说我前前后后找了多少次工作,总没成,总想着自己年纪大,没经验,没前途,心里先就怵了,怕了,自己先打退堂鼓,想来,也挺失败的。你嫌谭伟介绍的工作不好,可我什么都没干过,上去让我干个别的我能做吗?你前几天听那个讲座,不是还和我说吗,顺序决定质量,先干个科长,慢慢干副处处长,就能消受,一下子当个大领导,能干得了吗?我这不也是摸摸路嘛,好歹知道自己有个职位能干,心里就有点底了。”

李剑执拗道,“你说的是你就别走这条路!适合你吗?这个工作你能干了,干一辈子啊!你生了孩子几年过去,能干了又怎么样!你趁早辞了,想别的办法,你拼死拼活的在这儿拖着,白耗时间累得够呛,你有病啊!”

叶晓棠急了,大声道,“跟你说我就是想证明一下我能做得好,难道我就一无是处窝在家里,等着给你生孩子,等着你养,你让我有点尊严好不好!”

李剑也急了,“我怎么没给你尊严!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我侮辱你了!你等着生孩子怎么就不对了,就没尊严了,啊?难道我能生吗?我给你赚钱去,你在家养养身体生孩子怎么不好了!你干这个有什么用,一个破秘书,要这么要死要活的!谁都像你这么干活,早就死绝了!你别给我干了!”

叶晓棠道,“你不用管我!我累不死!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不干我自己知道!我告诉你李剑,我在外面干活是解脱!让我一天呆在家里整天琢磨你那股票,我非疯了我!你说得好听,你挣钱,我在家生孩子,你那背着一堆债,指着你贷款炒股,我几辈子能安安心心在家生孩子!”

李剑怒吼道,“你别给我说这个!我炒股怎么了!花你的钱了?碍着你花钱啦?工资没给你吗!你整天揪着这事有完没完啊!我挣了钱是出去胡吃海喝,啊,我去风流快活吗!我不是为了你,为了家,你怎么就不依不饶的,你想把人逼死啊!”

叶晓棠道,“我逼你?我怎么逼你了?我一直忍着不去提这事!你多有个性啊,你想做的事,我怎么不高兴你还不是照样做!你不甘心,你不服输,你想炒股,我要死要活还不是拦不住!你挣了钱是没胡吃海喝风流快活,可是你赔了钱呢,还不是得我们两个一起还吗!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啊,你一个人的事你要老婆干什么!”

李剑道,“我不用你还!我自己还!”

叶晓棠冷笑道,“你拿什么还!得拿钱吧!你还了别人的钱,难道不是家里的钱!”

李剑道,“我能还,不用你管!”

叶晓棠切齿道,“我也不用你管!”

她甩了门转身出了卧室,再打开电脑,脑袋紧绷绷的一片空白,看着电脑的屏幕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坐了半天不知所云,心里黯然,悲观地想,怎么自己做个啥就这么难呢,左右没个活得舒坦的时候。

关了电脑,就躺在小卧室睡觉,却是在凌晨四点半就醒了,叶晓棠上来执拗劲,开了电脑工作,效率竟是出奇地好,六点钟的时候大功完毕。

李剑似乎拗着气,快到了平时要出门的时间,他的房门还没有开。叶晓棠心一横,自己出门挤公交车去上班。

刘姐看了文件,没怎么改动就通过了,叶晓棠松了口气,刘姐笑微微地望着她,“小叶这段时间很辛苦吧,上手真是快,果然谭总介绍的人不是金子也是块璞玉,这样的文件,工作了一年的,我都不一定敢让他写。”

“都是刘姐您费心帮我才对”,叶晓棠谦逊地温温笑着,谭总这个称呼,平时不曾听,倒也算忘了,只要一提起,她就无来由不安。

下班的时候 ,刘姐先走了,叶晓棠做完收尾工作,正关电脑,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两下,伴随着关机的乐声,叶晓棠也没留意,谭伟在身后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人家都走了,就还剩你啊?”

叶晓棠回头,谭伟正站在半打开的门边笑。

第四十六章 约会夜

 叶晓棠吃了一惊,拘谨道,“谭先生,您,您怎么在这儿?”

谭伟道,“和你老板谈事情,出来顺便看看你。”

叶晓棠笑着说“您坐”,便到饮水机旁想泡茶,谭伟道,“别弄了,你不也下班了吗,走吧,我载你一程。”

叶晓棠道,“不,不用了,一会儿李剑接我。”

谭伟笑道,“在我家里干了那么久,也没见李剑接过你,怎么,转性了,知道接老婆上下班了?那更好,一起,出去吃个饭。”

“谭先生,不用…”,叶晓棠正待拒绝,谭伟的眼神直盯着她,迫得她住了嘴,谭伟道,“不赏脸是吧?”

叶晓棠当下也不再说话,穿了外衣,拿了包,对谭伟笑言道,“我哪儿敢,多少人想请您吃饭,还请不到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叶晓棠关好门,谭伟和她一起往外走,一路上似笑非笑的,问,“他什么时候来接你,等多久?”

叶晓棠咬着嘴唇,脸微微红了,谭伟也没看她,径直打开车门,让叶晓棠上车,他一坐下,便对叶晓棠道,“给你家先生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叶晓棠默然拿出手机给李剑打电话,李剑“喂”了一声,问她,“下班了?到哪儿了?

叶晓棠“嗯”了一声,她不想告诉李剑要和谭伟一起出去吃饭,一来怕李剑生疑讳,二来怕李剑会和谭伟说给她找工作的事,所以张口就想说公司有活动让他先回,但是话到嘴边,她顿了一下,心思一转,还是如实说道,“哥哥,谭先生要请我们吃饭,你方便吗?”

谭伟在一旁,突然侧目望了叶晓棠一眼。李剑的声音一下子很小心,低声道,“他请我们吃饭干什么?”

叶晓棠几乎是硬着头皮笑,“谭先生客气呗,来我们公司办事,就顺路叫上咱们一起去吃饭。”

李剑犹豫了一下,“我不去了,你跟他好好说说。”

叶晓棠“嗯”了一声,李剑道,“那你能几点回,我等你。”

叶晓棠咬着下唇道,“我也说不清,大概八九点吧。”

谭伟伸手把手机就给拿了过去,笑道,“李剑,忙什么呢,不是下班了吗,一去出去吃点饭吧!”

李剑连忙笑着,“不用了,我在外面吃,今天晚上值班,不能走远。”

谭伟道,“那改天吧,早说了要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我妈一直念叨晓棠呢,这不到一个月,我们家换了五个保姆了,平均一个星期换一个。”

李剑陪着笑不说话,谭伟道,“晓棠这几个月,把我妈的嘴也养刁了,脾气也养刁了,现在一见面就唠叨我,非要我再把晓棠请回去,偏偏晓棠在陈总这边干得不错,我刚去和她老板要人,人家不肯放,怎么着,你可是当家人,说句话吧,让晓棠在哪边干啊,看得出来,晓棠她听你的。”

李剑笑着,“谭先生,您问她吧,我做不了主,否则回来又和我吵架。”

谭伟笑,“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为什么啊?”

李剑嘿嘿笑道,“没什么…”

谭伟笑道,“晓棠脾气好,家事做得也好,外面的事肯定是听你的,还有什么好吵的?我还得请你多为我美言几句,工资什么的咱们都好商量的。”

李剑笑道,“谭先生言重了,晓棠的事真的都是她自己拿主意。”

谭伟道,“那我和她谈,你这个当家的别反对就好。”李剑笑着应和,谭伟说着以后再请他吃饭,挂了电话。

叶晓棠接过自己手机,谭伟侧头看她一眼,敛笑专心开车,开着开着,又忍不住挑唇笑了,想他在外面家里,经常随便找个借口就敷衍过去,撒谎成为一种习惯,他遇到个这么实话实说的女人,突然就觉得有意思。

他能看得出来,李剑不会来接她,她也并不想让李剑出来吃饭,可最后还是实说了,谭伟笑着瞟了她一眼,刚想开她一句玩笑,又突然想起叶晓棠说的话,“每个人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心而已。一件事掩藏得再深,都不如我不曾做那样心里坦然。”

谭伟突然内心肃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包裹感动了。社交如戏,言谈间玩弄的是嘘寒问暖,避实就虚;应酬交往,到处是成人的规则,避害就利。叶晓棠不算不成熟世故,可她在自己丈夫面前,那接近于笨拙的坦率,毫不设防的简单与真诚,让谭伟在骤然的感怀中被触动和刺伤了,一时说不出是感佩还是妒忌。

他也想有这样一个人,傻乎乎和他赤诚相爱。让他在一个温暖而安全的角落,毫不设防地说,毫不置疑地听。卸去外面的一身疲惫,等待他的,是一个女人温柔而温暖的肩怀。

谭伟暗暗苦笑,前面红灯,他缓缓停下车来,几乎是宠溺地侧头看了叶晓棠一眼。这实在是个适合居家的女人,稳定安逸,即便生活平淡她完全可以经营得有声有色,只可惜生活,痛下杀手强自消磨,她很快就会沦落成,那粗声大气和小商贩讨价还价的马蒂尔德。

谭伟一下子就笑了。那个叫马蒂尔德的女人是因为丢了条项链,而身旁的这个女人,是因为丢了一去不再回的工作。

叶晓棠和他对笑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移到车窗的右前角,天已薄暮,外面是光怪陆离的广告画。

叶晓棠道,“谭先生您笑什么。”

谭伟道,“我突然想起来件事,你还记得吧,咱高中的课本上,学过一篇,《项链》,是吧?”

叶晓棠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谭伟笑道,“我对这篇课文是非常的印象深刻啊,那时候,情窦 初开,看上了邻班一个女同学,买了条银项链讨好人家。”

叶晓棠笑着听着,路灯亮起,谭伟一边开车,说道,“结果呢,第二天下学,那女同学就叫住我,我当时那个心跳啊,狂喜啊,可是,人家冷冰冰地把项链甩给我,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叶晓棠一下子笑了,谭伟道,“刚好那段时间,就学《项链》,我很不安好心地希望那个女同学,将来像马蒂尔德一样,竹篮打水,被生活弄得满手茧子,粗声大气,为个一毛半毛钱讨价还价。”

他说完,看了叶晓棠一眼,问道,“我很阴暗吧?”叶晓棠笑道,“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谭伟道,“人家学习特别好,大学上清华,然后出国了,嫁了个老外,搞科研的,前年回来,一些要好的老同学还聚会过,人家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叶晓棠笑,谭伟也笑,说道,“当时还不觉得怎么着,不过是借着课文发泄私恨而已,你不知道我当时破天荒很积极地在班上发言,说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站起来说,”谭伟笑看了叶晓棠一眼,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语气模仿当时的言辞,“虚荣是女人致命的弱点,任何爱慕虚荣的女人等待她的最终都将是悲剧!”

叶晓棠忍俊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谭伟看了她一眼,看那笑容像波光一样潋滟绽放,跟着说道,“那时同学们的反应和你一样,哄堂大笑,连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也跟着笑。后来同学聚会,大家还不停地重复我这句名言,说一次,就哄堂笑一次。”

叶晓棠仰面在靠座上,笑意不止。谭伟看她被逗得开心自在,当下心开始动,微微痒,很想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她笑意盎然的眸光与眼角。

谭伟笑着看叶晓棠,声音里也带着微挑的笑意,说道,“我把自己的糗事翻出来讨你开心,你该怎么谢我?”

叶晓棠淡淡敛笑,最后说话的时候只剩下似笑非笑,“谭先生,您这可就是难为我了,您什么都不缺,想来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这一笑,向您致谢。”

谭伟道,“说一件你的糗事我听听。”

叶晓棠道,“我从来都是个平淡无奇的学生,规规矩矩的,没有您这样传奇的糗事。”

谭伟道,“不行,得说。”

叶晓棠道,“我高中的同学该都是忘了我了,我这只丑小鸭,从来没曾变过白天鹅。”

谭伟道,“丑吗?我看着,从来都是只白天鹅啊!”

他的话语平静,却暗含着情人间亲昵的戏谑和轻佻,叶晓棠自是不接话,谭伟笑道,“你不说也行,那就罚酒三大白,不喝可不行。”

叶晓棠忙道,“我不会喝酒,谭先生。”

谭伟道,“不会喝,那就多练练,六杯好了。”

叶晓棠闭嘴,谭伟道,“放心,不让你醉,真喝得烂醉如泥,我还真愁怎么把你给送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目光里的笑像是带着小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