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她几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修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他的外套脱了下来，左手的衬衫袖子一层层地挽到了手肘以上，上面还按着一个棉签。贺景龙见他回来，便问：“你怎么样？”
贺修道：“就抽了几百毫升血，没事。”
坐在一旁的赵颖芳冷哼了一声。
简言拿过贺修挂在胳膊上的外套，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捐了几百毫升？”
贺修道：“四百毫升。”
简言点了点头，对他道，“据说累积献血在八百还是一千毫升，家属输血就可以免费了。”
贺修道：“那我早就满了，我每年都献血。”
“不错不错，觉悟挺高。”
赵颖芳朝他们的方向瞪过去：“你们能安静一点吗？”
简言眨巴眨巴眼睛，和贺修一起闭了嘴。
徐莹和她妈妈收到消息，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看见坐在走廊一边的贺修和简言，徐莹妈妈的步子顿了顿，然后径直走向了赵颖芳：“贺晨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赵颖芳道：“还不知道，手术还没结束。”
“你别太担心了，肯定能逢凶化吉的。”她坐在赵颖芳旁边，安慰着她。
徐莹看贺修似乎刚抽过血的样子，便问他：“你怎么了？”
贺修道：“没什么，献了点儿血。”
“献血？你还好吗？”
贺修抬起头来看着她：“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贺晨吧。”
徐莹被他说得一噎，徐莹妈妈回过头来，朝她喊道：“莹莹，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徐莹应了一声，走过去和她一起安慰赵颖芳。
贺修这个手术做了很久，快十二点了手术室的灯还是亮着的。徐莹和她妈妈已经走了，手术室外只有贺景龙夫妇和贺修简言还在。贺景龙看了看贺修和简言，对他们道：“你们两个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们守着就行了。”
贺修想了想，道：“还是你们先去吃吧，我和简言在这里守着。”
简言刚点了点头，赵颖芳就反对道：“我不走，要吃你们自己去吃！”
贺景龙叹气道：“你一直守在这儿也没用，别到时候晨儿醒了你又进去了。”
赵颖芳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儿子现在生死未卜，我没你们那个心情，我吃不下。”
贺景龙微微蹙眉，看上去似乎又要和她吵起来，贺修站起身，对他们道：“那我和简言先去，顺便帮你们带点吃的回来。”
贺景龙道：“好，就这样吧。”
贺修拿过放在一旁的行李，对简言道：“走吧。”
“嗯。”简言跟他一起朝医院外走去，现在医院已经不像早上那么多人了，但依旧人声鼎沸，家属医生护士各个都行色匆匆。
医院周围的饭店这会儿人也不少，简言和贺修走了一阵，才找到一家有位置的。菜只是随便的几个小菜，师傅端上来以后，贺修也迟迟没有动筷子。看出他没有什么胃口，简言还是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的碗里：“你现在可不能倒下去，多吃点才有力气挨骂呀。”
贺修总算是低笑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其实在我妈妈的事情里，贺晨是最无辜的一个。”贺修的声音低沉，像是午夜电台的主持人，只不过说的内容有些沉重，“可是我还是迁怒于他，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小时候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为了讨好我，还把他最喜欢的玩具拿来给我，不过那个玩具被我狠狠地摔坏了。”
“唔…我想他肯定很伤心。”
“他当时确实哭得很惨。可能就是我的冷漠一次次地刺伤了他吧，后来他终于变得和他妈妈一样刻薄起来。”贺修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个时候贺晨才五岁，我讨厌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讨厌得这么认真，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如果那个时候我对他没那么坏，也许今天也不会这样吧。”
简言安慰道：“这个不能怪你，你当时也才七岁，又懂什么呢？我觉得吧，主要还是贺晨他妈妈没有把他教好。如果她不是对你这么坏，贺晨也不会有样学样。”
贺修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简言道：“贺晨肯定会没事的，我相信如果你们愿意，你们的关系一定能够修复。”至于赵颖芳…她永远不可能接受贺修，而贺修也不可能接受她。
两个人匆匆吃完午饭，又打包了两个菜回医院。走到手术室外才发现，贺家负责做饭的阿姨给他们送了午饭来，贺景龙的助理也来了，正在和他说什么。
阿姨见贺修和简言回来，主动走上去询问：“大少爷，我刚做好饭送过来，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贺修摇了摇头，阿姨还是不放心：“我听说你献了四百毫升的血，还是喝点汤补补吧？”
“真的不用。”贺修说着侧头看简言，“你再吃点吧，你刚才也没怎么吃。”
简言也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唉。”阿姨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贺晨还没消息，大家都没胃口。
就在走廊上愁云密布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和护士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赵颖芳第一个冲了上去，神情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看了看他们道：“放心吧，病人已经没有危险了。”
第48章
一声这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贺晨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赵颖芳想冲过去看他，被护士了拦了下来。
医生道：“病人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治疗。”
贺晨很快又被推走了，赵颖芳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但心头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这个时候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贺景龙扶住她，对她道：“晨儿现在也脱离危险了，你就回家先休息一下吧。”
赵颖芳还是不肯走：“不用，我就在这儿守着。”
“你在这儿守着他能好得快些吗？要是你晕倒了，人家医护人员是先照顾你还是先照顾晨儿。”
赵颖芳抿了抿唇，终于有些被说动了。贺景龙继续道：“你一大早就跑到医院来，还哭了那么久，又没吃饭，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他说着就吩咐厨房的阿姨陪赵颖芳一起回去。
赵颖芳没有再推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贺修看了看简言，也对她道：“你也先回去吧。”本来他们从法国回来就有时差，结果一直忙到现在，谁也没阖眼。
简言道：“没关系，我以前工作的时候也经常通宵的啦。”
贺修的眉头皱了皱：“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都不许通宵工作了。”
“…”她觉得贺大公子大概当惯了总经理，管得还真宽。
“而且今天就是三十，你总要回去陪你妈妈过年吧？”贺修道。
他这么说简言只好叹口气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嗯，我送你下去。”
贺修说完就帮她提着东西朝楼下走去，倒是简言临走之前跟贺景龙打了声招呼：“贺叔叔，我就先走了。”
“好，今天辛苦了。”
贺修的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
在医院楼下帮她拦了辆出租车，贺修跟司机报了地址，看着车子开远，才重新返回了医院。
简言坐在车上打了个哈欠，终于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林珍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是问她回来了没有，帮他们带的东西都买到了没有。
简言抽了抽嘴角，回复了她一句改天给他们送去工作室。消息刚发出去，简言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忙不迭地接了起来：“妈妈啊，什么事？”
简言妈妈道：“你不是说今天回来吗？到了没？”
“早上就到了，不过贺…经理的弟弟出了车祸，刚刚才做完手术，我才从医院出来呢。”她和贺修的事她还没和她妈妈说，本来打算春节的时候带他回去见妈妈，不过贺晨又出了这种事，恐怕还要耽搁几天。
简言妈妈吓了一跳：“出了车祸？严重吗？不会就是新闻里报道的那个吧？”早上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电视新闻一直在滚动报道，简言妈妈自然也是知道。
简言道：“现在暂时没事了，就是还没醒过来。”
“哦，没事了就好，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简言算了算时间，道：“可能半个多小时吧。”
“好，那妈妈在家等你。”
这边简言和妈妈融洽地聊着，那边病房外的贺修和贺景龙却一直沉默不语。贺景龙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贺修，似乎是想找话和他说，结果刚张了张口，贺修起身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因为江阿姨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贺修每年过年都是和她一起过的，反正贺家少他一个也不少。不过今天他可能得一直留在医院，便准备打个电话告知江阿姨。
“贺修啊，你从法国了？”江阿姨没过一会儿就接通了电话。贺修应了一声，对她道：“贺晨出车祸了，我今天晚上可能要一直呆在医院。”
“车祸？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了，不过今晚上我就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需要我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了，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放心吧，我没事。”
贺修和江阿姨聊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贺景龙见他回来，也没有再开口。
父子俩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上，贺家的阿姨给他们松了晚饭过来。
“太太好不容易睡着了，我就没有叫醒她。”阿姨一边将晚饭拿出来，一边对他们道。贺景龙点了点头，道：“别叫她了，让她睡吧。”
阿姨又问：“贺晨少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贺修道：“还比较稳定。”
“那就好，太太醒过来也能放心了。”阿姨说着递给贺修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太少爷，你今天抽了血，还是要补补的。”
这次贺修没有再拒绝：“嗯，谢谢。”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阿姨又提着饭盒走了，贺修和贺景龙之间再次重归沉默。天色越来越暗，有护士过来劝他们回家等消息，反正在这儿呆着也不能进去探视。贺景龙婉拒了护士的好意，还是坚守在病房外。
贺修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贺景龙道：“你刚从国外回来，还是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我工作也经常通宵的。”
贺景龙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这还是这么多年我们两个第一次在一起过年，虽然地点是在医院。”
贺修别开目光，没有接话，贺景龙也不在意，自说自话般地继续道：“上次看简小姐穿礼服出场，觉得很惊艳，这次见她穿常服，还是很漂亮，果然是跟你妈妈一样热衷于打扮的人。”
虽然他抛出了简言和贺修的妈妈，但贺修仍是只动了动眉梢，没有接话。贺景龙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听我的意见，不过对于你将来的伴侣，我也曾经认真的考虑过。你是星光百货的总经理，将来还可能会接管贺氏，你的身上肩负着上亿的生意，你的妻子应该是一个在事业能够帮助你的人。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可能错了。”
他说了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也落在了远处：“希望你最后是和一个让你心动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对自己最有用的人在一起。”
贺修抿着嘴角沉默了一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晚上天凉，我们还是都回家等消息吧。”
他说完以后，便抬脚往外走去，贺景龙又朝病房看了看，也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回走。
简言晚上一边和妈妈看电视，一边包汤圆，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汤圆也起了锅。她把热气腾腾的汤圆捞起来，拍了张照发给贺修：“新年快乐呀！我在吃汤圆了！”
贺修看见她的消息，笑了一下，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简言瞄了妈妈一眼，偷偷摸摸地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你还在医院吗？”
“回家了，刚洗完澡。”
“哦。”简言点了点头，“你吃东西了吗？”
“吃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本来在飞机上没睡几个小时。”
“嗯，你也是。”
他说完这句以后，两个人都安静起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回趟在夜色中。突然天空炸开一朵烟花，打破了这寂静，也为漆黑的天空点上了绚烂的一笔。
简言下意识地仰起头，看着接二连三上升的烟花，有些兴奋地对贺修道：“放烟花啦！好漂亮！”
贺修走到窗口，也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烟花：“嗯，今年好像特别漂亮。”
“言言，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吃汤圆了。”
简言妈妈的声音远远地从听筒里传来，贺修低笑了一声，对她道：“你快去吃汤圆吧，等会凉了。”
“…哦，那我先挂了。”
“等等。”贺修叫住，提醒道，“你还没忘记你答应过我，春节的时候要带我回家见你妈妈吧？”
“我没忘，不过现在贺晨这个情况，方便吗？”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肯定很快就能醒的。”
“…”简言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僵硬地应了声，“哦。”
贺修又勾起嘴角，对她道：“新年快乐，你去吃汤圆吧，我也去睡觉了。”
“好，晚安！”
简言回到屋里的时候，她妈妈那怪异的眼光打量了她很久。简言若无其事地吃了两个汤圆，最后终于扛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妈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简言妈妈道：“你刚刚偷偷摸摸跟谁打电话呢？该不会是你们公司那个很帅的贺经理吧？”
“…”简言咳了一声，拿起手机朝她妈妈笑着道，“妈妈，来，过年我给你发个红包！”
她说着就大方地包了个888的红包给她妈妈，蒙混过关。给她妈妈发了后，她又顺手给贺修也发了个888的红包。
她吃完一碗汤圆，在铺天盖地的祝福消息中，看见了贺修给她发来的一个红包。
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有5200块，还弹出来一行字：“红包代表我的心，我爱你。”
第49章
贺晨昏迷了两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是贺修在病房里探视。
见他睁开眼，贺修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醒了？”
贺晨：“…”
为什么病人醒了他这么平静这么冷淡？？
“我叫医生过来。”贺修说着就按下了呼叫器，很快，医生和护士都赶了过来。
“他好像醒了。”贺修依然是不冷不热的口气，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就将贺修请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医生从里面出来，对贺修道：“病人现在已经清醒，病情也相对稳定，我们准备将他转入普通病房。”
“好。”
贺晨被转到了一间比较高级的套房，贺修也趁这段时间联系了贺景龙。病房安置妥当以后，医生对贺修道：“现在家属可以在病房里陪护了。”
贺修点了点头，走进去看了贺晨一眼。他的精神似乎比刚醒过来时好了一些，已经有力气开口说话了：“我醒过来你似乎一点都不高兴？”
他的声音很小，但贺修还是听清楚了，他勾了一下唇，反问道：“是吗？”
贺晨本想说他太冷漠了，但想想他对自己一向都是这么冷漠，又改了口：“和电视剧里演的一点都不像。”
贺修道：“按照电视剧里演的，你现在应该成为了植物人。”
贺晨：“…”
旁边的护士轻笑出声，赶忙埋下头掩饰。
病房的门被人重重地推开，赵颖芳急冲冲地走了进来：“晨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啊！”
赵颖芳说着又哭了起来，护士赶忙把她劝开：“病人才刚醒，身体还比较虚弱，不能受太多打扰。”
贺晨看了一眼还哭哭啼啼的赵颖芳和紧跟在她身后的贺景龙，心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安慰。这才是他熟悉的电视剧情节。
他醒来了一会儿，很快又睡了过去。赵颖芳和贺景龙都留在医院，贺修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先行离开了。走出医院后，他拿出手机给简言打电话。
简言这会儿正一边画画一边跟林珍聊天。
林珍：我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送过来？
简言：忙，没空，你急的话自己来拿。
林珍：你再想想这是不是你对老板该有的态度？:)小心我不给你发稿费:)
简言：那我就去你家门口吊死:)
林珍：处女吊死是不能投胎的。
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