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就是你经常解剖的那种‘尸体’。”

方寸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惧地望着自称“尸体”的安步,感觉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20度。

什么叫“你经常解剖的那种尸体”?他从来没解剖过活蹦乱跳的尸体好吗?!

随即,他又记起自己被救那天,似乎看到安步的喉咙上插着一根树枝,然后被她血淋淋地□□了,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现在想想,难道是真的?!

“方寸,我能相信你吗?”安步定定地注视着他。

必须相信啊!否则自己还不得被尸体给解剖了!

方寸望着安步平和的目光,逐渐冷静下来,深呼几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了,放心吧,交给我了。”

安步闻言,立刻对他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这么快就接受不科学的现实,真不愧是解剖过尸体的人。

看到这样的安步,方寸实在很难想象她竟然是一个活死人…

不过多时,简宁煊回到病房,方寸正在给安步清理伤口,见他进来,说道:“待会我陪她去做全身检查,主要是外伤和窒息引发的脑损伤,验血之类的项目就不用做了。”

简宁煊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清理完伤口,方寸亲自带着安步去做检查,简宁煊全程陪同,其他人也在等待检查结果,然后第一时间更新信息。

这件事已经在网上引起了不少关注,安步被挖出棺材的照片和视频,点击率直线上升,标题各种醒目,【奇迹!活埋地下100分钟,最后竟成功获救!】,【生死时速100分钟——亲眼见证活埋者被救出全过程!】,【何人如此残忍?竟然将花样少女活埋地底!】

虽然因为光线昏暗,视频图片的清晰度不太高,但这件事的真实性,已经在围观者其后发布的JC勘察现场的照片得到了证实,视频中的女孩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普通人关注这件事,只会惊叹一声“奇迹”,但那两个凶手,却是吓尿了。不仅因为埋尸地点这么快就被人找到,更因为那个女孩竟然还活着!连中两枪,活埋100分钟,就算不窒息而亡,也会失血而亡吧。结果她不但活下来了,似乎还活得很有余地!

一个多小时后,方寸拿着检查报告,对众人道:“安姐的脑部并无损伤,比较严重的是椎体错位,需要进行牵引矫形,左腿骨骨折,我已经帮她处理过,这几天不要随便移动,另外还有多处刮擦伤,按时上药,尽量不要碰水。”

简宁煊听得一脸阴郁,眼中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安步不满地看了方寸一眼:不是让你随便报个轻伤吗?椎体错位是什么鬼?

方寸表示无辜:您那副惨样,随便报个轻伤谁信?安啦,本人专治各种骨骼错位!

安步: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只是一名实习医生!

“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在这里安心养伤。”简宁煊不容置疑地盯着安步,“如果让我发现你又乱跑,我一定会雇240个保镖轮流看着你,每小时10个!”

安步:老尸不服!

简宁煊:憋着!

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医院度过,安步就觉得尸生暗淡,危机重重。光靠方寸一个蹩脚的实习医生,能够瞒住所有人吗?而且医院是阴气汇聚之地,每天都有死人,停尸间更是阴中之阴,鬼知道会碰上什么!

正在忧郁之际,安步忽然收到270点天命生气值,不用想也知道,费新珏获救了。

第59章 五感

检查结束后, 其他人相继离开,士兵1也没有多留,打个招呼便带着大剑消失了, 安步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病房中只剩下简宁煊和安步两个人。简宁煊脱下皱巴巴的上衣, 挽起袖子,将安步从床上抱起来。

“干什么?”安步问。

“洗澡。”简宁煊抱着她走进浴室,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软椅上,然后开始帮她脱衣服。

虽然两人从里到外都熟透了, 但每次脱衣服都是在运动中进行的,像这样正经八百地“沐浴更衣”还是第一次。

“我还没有伤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安步一边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扒下来, 一边努力争取自己动手的权利。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简宁煊半跪在地上,一一扫过她身上的伤痕, 眼中闪过心疼。

安步很快被脱得只剩下内衣,但简宁煊丝毫没有绮念,用温毛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身体,尽量避开她的伤口。柔和的灯光自上而下,在他冷峻的脸庞上洒下一片阴影, 紧抿的嘴唇有些干涩,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简先生。”

“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简宁煊动作一顿,似是无奈又是忧心地叹道:“安步, 你为什么总是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为了更好地活着。安步无声地回复。

救人是唯一抵消死气值的方法, 她不愿意被死气吞食, 只能不停地去救人。虽然是生死簿的继承者, 但她并没有什么异能,甚至需要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拥有足够的知识和力量。若是停下脚步,她就会迅速退化,曾经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安步唯一感到歉疚的,就是对简先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她是一具活尸,没有痛觉,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感到痛,简先生不需要为她担心难受。

简宁煊轻轻握着安步的脚踝,上面布满了顶撞和刮擦的痕迹,脑中不由得想起刚将她从棺材里挖出来时,她不但没有流泪,反而对他笑。难道她不觉得痛、不觉得害怕吗?在那种绝望的境地,她是如何挺过来的?如果再晚几分钟,自己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手指微微颤抖,简宁煊的眼眶有些发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想得太入神,手上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戳到了安步的伤口,简宁煊连忙懊恼地松开手,正想道歉,却见安步脸上毫无异色,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触碰了她的伤口。

简宁煊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即使不怕疼,但身体也会对外界的刺激产生自然反应,比如肌肉痉挛、避让或者叫痛,但安步刚才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了?”安步见简宁煊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简宁煊收敛心神,仔细帮安步全身清洗了一遍,擦干水珠,换上干净的病号服,抱上病床,安置得妥妥帖帖。

“我出去买点吃点,你躺在床上不要乱动。”

“好的~~”安步抱着白白胖胖的枕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简宁煊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病房。

打电话让助理带两份营养餐,简宁煊没有立刻返回病房,而是径直走向方寸的值班室。

方寸此时正在研究安步的检查报告,企图从中找到一具尸体为什么能够像活人一样四处蹦跶的原因。

听到敲门声,方寸立刻收起手上的资料,回了一声:“请进。”

简宁煊推门而入,方寸立刻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室内温度似乎一下子升高了十几度。

咦?之前只顾着关注安步了,如今看来,眼前这个男人的体质貌似也很特殊啊。

“简先生,找我有事?”方寸站起身,笑着招呼道。

“我想知道,安步的身体,是否还有其他症状?”简宁煊开门见山地问道。

方寸沉默:事实上,没有任何症状,这才是最可怕的症状。

“你为什么这么问?”方寸探试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简宁煊回道:“她对疼痛的反应,似乎很迟钝。”

何止迟钝,压根没有好吗?

方寸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简宁煊回了四个字:“色觉障碍。”

方寸再次沉默。

简宁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知道她对我有所隐瞒,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但若是涉及她的身体健康,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方寸心想,安步宁愿将身份告诉自己这个外人,也不告诉眼前的男人,估计是害怕被他厌恶排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爱人是一具尸体的。但两人朝夕相处,早晚都会发现异常。

方寸斟酌一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安姐不仅有色觉障碍,还患有CIP,也就是先天性无痛症。”

这并非他胡诌,而是检查之后的合理推断,只是借用了一个可以理解的医学名词。安步没有新陈代谢,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维持生机的,在他看来,她就是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一具尸体能够自由活动已经很离奇了,至于其他感官,肯定是无法和真正的活人相比的。

简宁煊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呢喃:“无痛症…”

无痛症,意味着她对疼痛无法做出任何应急反应,及时避开危险,就算有人在她的心脏上插一刀,她也能像平常人一样走动,直至数十秒后,因为心脏破裂而死。

难怪她总是对受伤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因为她根本感觉不到痛。

简宁煊双目赤红,面色铁青,僵硬地站在门口。

方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以后知道安步的身份后,会不会遭受更大的打击。这个秘密,他肯定是不会说的。

步履沉重地走出方寸的值班室,简宁煊刚好在病房门口遇到了过来送餐的助理小刘。

“简先生,你要的营养餐。”小刘朝朝病房看了一眼,问道,“安小姐没事吧?”

简宁煊没有回答,接过小刘手上的袋子,正想进屋,忽然心念一动,想起方寸刚才跟他说的话,安步的所有感官都比一般人弱,除了无痛症和色觉障碍,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想到这里,他将装着餐盒的袋子放在走廊旁的长椅上,打开看了看,从里面翻出几包芥末粉,撕开之后,倒入其中一杯果汁中。

小刘惊愕地瞪大眼睛:“简先生,你这是…”打算恶整安小姐?她不是你的真爱吗?人家还是伤员,请您务必手下留情啊!

做完这一切,简宁煊重新将东西打包好,然后提着袋子走进病房。小刘原本想跟进去看看,结果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简先生,你回来了,买了什么好吃的?”安步靠在枕头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简宁煊将袋子里的餐盒一一摆出来,最后拿起饮料杯,迟疑了片刻,递到安步面前。

安步不疑有他,接过饮料杯喝了一大口,脸上毫无异常。

简宁煊心口一痛:“好喝吗?”

“嗯。”安步随口应了一声。

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她手上的杯子,换上另一杯。

安步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想喝你这杯。”简宁煊平静道。

安步笑道:“嗷,间接接吻~~”

简宁煊深深地望了一眼,掀开杯盖,仰头喝了一口果汁,立刻感觉一股呛人的味道直冲脑门,额头上随即冒出一层汗珠,青筋也暴了几根。

安步:“…”间接接吻让你这么难受吗…

硬生生将一杯果汁喝光,简宁煊装做没事人一样坐在床边,和安步一起用餐。

安步见他皮肤泛红,汗珠噌噌往下落,毛发都快炸了,心里费解不已。不就是喝了一杯果汁吗?怎么感觉像喝了毒药一样?难道自己的口水有毒?不应该啊,他们天天都接吻来着…

“简先生,你没事吧?”安步关心地问。

简宁煊双眼通红,也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心里难受的,只能痛斥自己的助理,没事放什么芥末粉,他点的营养餐需要用到芥末吗!

“没事。”简宁煊喝了几口汤,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继无痛症和色觉障碍后,又证实了安步味觉丧失。

五感中,唯一还算正常的大概是听觉,平时交流并无障碍。至于嗅觉…简宁煊开口道:“医院的被子有些异味,明天我给你换新的。”

“异味?”安步闻了闻,“嗯,鲤鱼牌洗衣粉的味道,8块钱一大袋,大众最喜欢的平价洗涤用品。”

简宁煊:“…今晚就给你换。”

某人的洁癖症又犯了。

吃完饭,简宁煊收拾了一下桌子,起身去给安步打水,走出病房,带上房门,突然抬手,重重朝墙上砸了一拳。

五种感官,三种残缺。

他的安步,一直生活在没有色彩、没有味道、没有痛感的世界…

第60章 老尸的充电宝

凌晨两三点时, 简宁煊帮安步换了床单被褥,又从家里拿来电脑、书籍、换洗衣物,还有一只抱枕猫。最后,他实在累得不行,靠在安步身边, 沉沉睡去。

安步窝在怀里,决定拼着手脚僵硬的后果, 陪他睡四个小时。只是大脑没有停止活动, 反反复复背诵各种知识要点。

清晨, 简宁煊猛地睁开眼,快速看了一眼身侧, 确定安步还在, 这才放下心来。

“早。”安步举起猫枕头,在他脸上戳了几下。

“早。”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撩人性感,简宁煊看看时间, 快8点了。

“还要睡会吗?”他摸了摸安步的脑袋。

还睡?还睡就要彻底僵掉了!

心里这么想着, 嘴上却说:“我再躺会,你帮我去买早餐。”

“好。”简宁煊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

安步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平躺在床上。等简宁煊进了洗手间后, 立刻开始做伸展运动, 举臂, 屈腿, 翻身,仰卧起坐,动作从缓慢而机械,逐渐变得自然而舒展。

正当安步攀着床杠,高抬双腿,做半倒立状时,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简宁煊站在门口,脸色不善地看着她“表演”。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椎骨错位!”简宁煊大步走过去,将她的身体掰正,整平,重新按在床上。

安步抓着被子,叹道:“我不运动浑身不舒服。”

“回头我给你找按摩师,每天给你按摩。”简宁煊命令道,“在伤愈之前,你不要再折腾你的身体。”

安步立马决定等他离开再折腾。

然而,她实在太天真了,简宁煊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进来两名女护理员,负责照顾她,监督她。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安步预感自己十天后就可以直接送进停尸间了。

还没等她想到对策,孙警官便带着两名警员赶到医院,找她询问昨晚发生的事。

“费小姐怎么样了?”安步问道。

“她摔断了右腿,目前正在另外一家医院修养,没有生命危险。”孙警官说道,“我已经和她了解过大致情况,她说她之所以能够逃出来,是因为你为她挡住了两名歹徒。两名歹徒手上有枪,你…”

孙警官上下打量安步,完全看不出一点中、枪的痕迹。

“我很幸运,没有中、枪,只是被他们装进了棺材。”

孙警官觉得自己宁愿被一枪崩了,也不愿意被人活埋。

“两名歹徒目前还没有抓到,你还记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安步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手机,“这是我从其中一名歹徒身上偷来的,不知道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至于长相…给我纸笔,我帮你画。”

虽然安步的色感惨绝人寰,但素描画还是不错的。

孙警官立刻叫人去准备纸笔,同时将将手机交给警员,让他送给技术科。

不过多时,警员带着素描本和铅笔回到病房,简宁煊也随后而至,见安步要用那双受伤的爪子画画,脸色当即沉下来。

不等他开口,安步抢先道:“我不用力,不会疼的。”

听到“不会疼”,简宁煊立刻想到她的“无痛症”,脸色更不好了。

孙警官这时也意识到安步的伤势,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你先描叙一下他们的特征吧,等以后有需要再找你绘制人像。”

“没关系,我希望你们尽管找到那两名歹徒,否则我和费小姐的安危可能还会受到威胁。”安步这句话既是说给孙警官听的,也是说给她家猫主子听的。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简宁煊没有再阻止,只是坐到床边,盯着安步的手指,随时准备叫停。

安步一手拿在素描本,一手拿着铅笔,在脑中快速回忆那两名歹徒的样貌,然后将他们一点点描绘在画纸。

线条简单,但特征鲜明,辨识度非常高。

孙警官赞道:“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简宁煊高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家安步什么都会。

“画好了,。”安步将素描本递过去,“希望你们尽快将歹徒逮捕归案。”

孙警官刚要去接,简宁煊先一步将素描本拿过来,拿出手机,对着画像连拍了几张照片。

孙警官顿了一下,并没有阻止,只是说道:“简先生,如果你找到他们的行踪,请务必通知我们。”

“嗯。”简宁煊淡淡地应了一声,将素描本递给他。

接下来,孙警官又向安步询问了一下她和费新珏被绑架的过程,两份口供对比印证,确定没有问题便起身告辞。再不告辞,那位简大神就要烧起来了。

孙警官带着一身臭汗,火急火燎地离开了病房。

简宁煊托起安步的手,仔细检查一番,伤口没有裂开,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缓和。

“我帮你雇了两名保镖,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他们。”简宁煊一脸严肃地叮嘱。

“好的。”安步乖巧地点头。

简宁煊不放心地盯着她,总觉得她会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