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在追你吗?小螃蟹现在市场很好啊。”谢益穿着一件v领的针织衫,胸肌隐隐显现,庞倩觉得他好骚——包,说:“我的市场再好,也好不过你吧。”

“别叉开话题,告诉我,你干吗不开心?”

“…”

“你和顾铭夕现在怎样了?”

他不提顾铭夕还好,一提顾铭夕,庞倩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谢益被她哭得措手不及,赶紧抽纸巾递给她。

庞倩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了谢益听,谢益听完以后,问:“这三个月,你都没联系上他?”

“他把手机号销了。”庞倩说,“你叫我怎么联系他。”

“他不是在b大读书吗?”

“是啊,我打电话去b大学生处问,人家也不肯说,我是想去找他,但是怎么去嘛。我还有他外婆家的地址呢,当初给他寄过礼物的。”

谢益想了一会儿,突然问她:“带身份证了吗?”

庞倩愕然:“带了。”

他一把拉起了庞倩的手,把她的外套丢给她,说:“走!要找一个人还不简单,我就不信找不到了。”

庞倩大惊:“去哪儿呀?”

谢益大笑:“不是说你猜对了有奖品么,我带你去找他!”

谢益开车带庞倩去了机场,买了两张去s市的机票,庞倩懵里懵懂地跟着他上了飞机,半夜2点,他们已经降落在了s市机场。

走出机场,庞倩眼前一亮,明明是深夜,可周围的感觉却很明亮,白茫茫的世界,s市下了大雪。

第83章第二个人

谢益在s市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开了两个房间。平安夜,房价贵得要命,庞倩很过意不去,想要房费自理吧,可这一晚的房费都要抵她一个月生活费了,她只能小小地提议能不能去住旁边的锦江之星,被谢益一个眼刀就杀了回来。

他说:“说了是奖品,我奖励你的,奖励你过了这么久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就当你陪我圣诞节出来玩喽。”

庞倩小声说:“你的声音我都听了十几年了,还会听不出呀。”

谢益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拿起房卡说:“很晚了,上去睡觉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z城找他。”

到了房里,庞倩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上海的寝室里和杨璐吵架,在寝室楼下和盛峰尴尬地对望,几个小时后,她居然在遥远的s市了。

她洗了个澡,温热的水冲散了她一身的疲劳,她毫无睡意,站在窗边看外面大雪纷飞。

原来北方的雪是这样的啊,那么干燥,那么凛冽,那么洁白,打在人的脸上都有点儿疼。这样的天气,顾铭夕一定很难熬,不知道他脚上会不会长冻疮,他可千万不要再傻乎乎地穿着单鞋上街了啊。这里室外的温度真的要比e市低许多,刚才庞倩只是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她难以想象顾铭夕在这里的生活,他一定是很不适应的,所以才会瘦那么多。

庞倩知道顾铭夕碰到了一些困难,他不喜欢他的专业,李涵又生了重病,但是他怎么能因此而不再和她联系呢?

庞水生告诉庞倩,顾铭夕回e市的时候找过他,是为了李涵的医药费报销,庞倩知道李涵得了癌症,她很吃惊,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顾铭夕。

她知道他一定有着很大的压力,虽然她不在他身边,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她可以陪他说说话,帮他分担一些。

她也可以过来见他。顾铭夕不知道,为了能够去见他,庞倩一直在存钱,一趟远途旅行对一个工薪家庭的孩子来说很是奢侈,可是庞倩还是勒紧裤腰带存下了一些钱,但结果,她每次提议来z城都被顾铭夕挡了回去。

庞倩心情复杂地上床睡觉,心想,她终于还是来了,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可以找到顾铭夕。

第二天,庞倩和谢益一早就出发了,谢益为了节约时间,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往z城去,连价格都不讲。庞倩彻底打消了费用aa的念头,富家公子的消费理念是她怎么都跟不上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矫情了。

“回去要请我吃饭啊,听说你们食堂的菜很好吃。”谢益说。

庞倩呵呵傻笑:“一定一定。”

“还要请我去打球。”谢益说,“你不知道啊,我在那帮美国佬面前打球,他们居然问我是不是奥运冠军。”

庞倩:“…”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到了z城,司机不认识路,谢益和庞倩下车后又打了一辆本地的出租车,庞倩报出了顾铭夕外婆家的地址,很快他们就到了那个小区。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庞倩的心情无比激动,她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来到这里,敲开那扇门,她就能找到顾铭夕。

可是结果却是令她失望的,开门的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她抱着一个小孩子,告诉庞倩,这是她在年初时买下的房子,原来的房主早就搬走了。

庞倩问:“您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

老太太摇头:“我哪知道啊,我也是找的中介买的房子。哦,对了。”她回了屋,拿出了一叠信,“都是b大寄给一个叫顾铭夕的小伙子的,你们要是找到原来的房主,帮我转交一下,麻烦他去改下地址,别把信再寄过来了。”

庞倩拿着那些信,与谢益对视一眼,谢益当机立断:“去b大。”

庞倩是真的很佩服谢益,到了b大,他也不找老师,直接打听到了计算机专业大二年级的男生宿舍。庞倩在楼下等着,谢益跑到楼上去打听,半小时后他下楼来,告诉了庞倩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顾铭夕大一结束时就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庞倩懵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谢益说:“螃蟹,你先不要急,我问来他们班辅导员的电话了,咱们再打听一下,休学而已,不至于断了联系。”

辅导员姓张,是个年轻又热情的男老师,接到谢益的电话后,他从宿舍赶了过来,看到庞倩和谢益,三言两语就问明了他们和顾铭夕的关系。张老师说:“我也一直在找顾铭夕,他入学时填的手机号已经销号了,他妈妈的电话一直关机,我往他留的地址寄通知,也是从来都没有回音。”

谢益问:“张老师,您再想想办法,我们那么远赶过来,是真的很担心顾铭夕。”

张老师挠了挠头发,突然说:“顾铭夕在b大念书时,是租的校外一间房子,我还去过几回,他休学以后我去问过,房子一直都没有退,他们的房租是交到农历年底,但是这几个月,他和他妈妈从来没去住过。”

谢益和庞倩心里立刻又燃起了希望,谢益说:“张老师,能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吗?”

张老师带着他们去了b大边上的那片农居点,找到了顾铭夕和李涵租住的出租屋,房门紧锁,张老师去找了房东大爷,大爷听明白了这三人的意图,最终同意拿备用钥匙开了出租屋的门。

门一打开,庞倩和谢益就愣住了,那么简陋的房子,家具都快旧得看不出颜色了,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灰,他们走进去看了一圈,心情越来越沉重。

谢益看到屋子角落里的蜘蛛网,不禁说道:“顾铭夕家里条件不是挺好的么,他搞的什么鬼,怎么会住在这么个鬼地方。”

庞倩看到了客厅里的那张床,走进唯一的房间,她又看到了那张特别的写字台。

顾铭夕没有定做书桌,他买了一张儿童课桌,桌子的高度可以调节,他将桌腿降到最低,比正常的桌子矮了二、三十厘米。

庞倩走到桌边,伸手拂过桌面,蒙灰的桌面上就留下了她的指印,她的顾铭夕曾经就坐在这里,两只脚搁在桌上,脚趾熟练地写作业、看书、发短信、用电脑…可是现在,他究竟去了哪里?

屋子里还遗落着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但已经不多,庞倩找出一张纸,给顾铭夕写了一张纸条,她告诉他,她来过这里,希望他看到纸条可以和她联系。

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庞倩又回头看了屋子一眼,她问谢益:“你说他能看到我的纸条吗?”

谢益点头:“能。”

“那他会给我打电话吗?”

谢益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他是男人,男人了解男人,他不忍心告诉庞倩,从这一间屋子,就能知道顾铭夕过得很不好,所以,谢益觉得,顾铭夕也许会消失得更加彻底。

他只能安慰庞倩:“他是休学,只是休学,明年9月,也许他就回校上课了,我们有了张老师的电话,我也问顾铭夕的同学要了几个号码,到时候,我们再打电话来问问看。”

说到后来,他也没了办法,干脆张开双臂把庞倩拥在了怀里,他说:“螃蟹,你不要哭了,他故意躲着你,咱们也没有办法。顾铭夕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要不然,他肯定不舍得离开你。”

庞倩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承认自己很没用,碰到这样的事,她只能哭,这几个月来,她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她多恨啊!但是心里又是那么牵挂,她只想要找到她的顾铭夕,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少年,她才不在乎他碰到了什么困难呢,他没有手,这个困难还不够大吗?她连这个都不在乎,还能在乎其他?

原来,当一个人决意要从另一个人的世界里消失,竟是这样容易的事。庞倩在谢益的怀里痛哭失声,她一遍又一遍地喊:“你不是说找一个人很简单的吗?你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说话不算话!上一次说来得及追上他!结果又没追上!这一次又是这样!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把顾铭夕还给我!谢益你把顾铭夕还给我!”

谢益真是比窦娥还冤,看着张老师和老大爷惊愕的神情,他只能柔声安慰庞倩:“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总行了吧,哎呀,我答应你,下一回我一定帮你找到顾铭夕。”

“还有下一回!”庞倩在漫天的飞雪中哭得稀里哗啦,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和谢益的头发上、衣服上,她茫然地四顾,嘴里念个不停,“顾铭夕不见了,呜呜呜呜…我的顾铭夕…呜呜呜呜…顾铭夕…”

回上海的飞机上,谢益又是给庞倩讲笑话,又是给她变魔术,始终都无法令身边的女孩露出笑脸,最后,谢益说:“小螃蟹,失恋的又不是你一个,我都失恋好几年了,也没像你这么要死要活的啊。”

“谁要死要活了!”庞倩瞪着一双肿肿的桃子眼,说,“你失恋,你什么时候失过恋啊!郑巧巧还说你在美国有找女朋友呢!”

谢益瞪大眼睛:“别胡说啊!我什么时候找过女朋友了!”

“我也看到你和女孩子很亲密的合影了。”

“…就拍了个照,不要以讹传讹啊。”谢益撇嘴,“我可是很专情的。”

庞倩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和肖郁静还有联系么?”

“…”他原本张扬的神情暗了下来,低声说,“很少联系了,就是逢年过节,混在群发短信的大军里,给她发一条信息,说声新年快乐,圣诞快乐,元宵快乐,端午快乐,国庆快乐…”

庞倩很无语,谢益突然转头看她,说:“小螃蟹,不如我俩凑一对儿吧,我俩同病相怜,难兄难妹,也有十多年交情了,保不准处着处着,就处出火花来了。”

就是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却叫大半天没有笑脸的庞倩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大声,眼睛红红的,旁边的旅客看她就像看疯子一样。

谢益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难道和我在一起,很好笑么?”

庞倩使劲儿摇头,却什么都不说。她不会去告诉谢益,有那么些年,他存在在她的日记本里,是王子,是明星,是偶像,她远远地看着他,羞涩又虔诚,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并肩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时光都从指缝里溜走了,机舱舷窗外的夜空就像一个大大的黑洞,它吸走了时间,吸走了空间,吸走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庞倩是那么地想念顾铭夕,她生平第一次感到绝望,感到痛心,感到深切的恐惧,她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顾铭夕,如果这辈子,她都见不到他,她该怎么办?

这世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人,会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她,能够无条件地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无理,能够在她开心的时候陪她笑,在她伤心的时候默默陪在她身边,轻声地说着安慰的话,忍受她的迁怒与发泄。

这世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人,会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帮助她学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不是一年、两年。他陪伴了她那么多年,最终,将她送进了重点大学。

这个人,会在她想要逃课时,毫不犹豫地陪她去,会在知道她想去上海时,排除万难带着她去,他总是把最好玩、最好吃的东西留给她,他买她爱看的漫画,搜集她喜欢的明星唱片,他总是说他不爱吃猪肉,把她爱吃的红烧大排、糖醋里脊都夹给她,其实,庞倩知道,他并没有那么讨厌吃猪肉,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愿意。

所以,她也愿意,这样子,他就会高兴。能让顾铭夕高兴的事并不太多,但是庞倩知道,她吃掉他的大排,他就会高兴。

哪怕她吃不下了,她也会努力地吃。

是的,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让她这样心甘情愿地吃下更多的大排和里脊,只因为,她喜欢看到他的眼睛里浮现起一抹笑意,听到他硬邦邦地说:“庞庞,你真会吃。”她就与他一样,心里就像是吃了蜜。

第84章告别大院

2005年的春节,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迎新年的喜悦中时,金材大院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快80岁的曾老头虽然白了头发,掉了牙齿,但身体一直很健旺,二十多年来,大院里的居民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始终乐悠悠地独自一人住在大院的传达室里。可就在这一年的春节前几天,曾老头倒下了。

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曾老头是个孤老,一辈子都倚靠着金材公司生活,而大院里剩下的公司老员工已经不多,庞水生热心肠,做了牵头人,帮着曾老头办了葬礼。

这一场葬礼冲淡了新春的喜气,庞倩进出大院时,看着那锁上了的传达室,心中总是会生出一种悲伤的感觉。

大家都在说,守着金材大院二十多年的曾老头去了,也就意味着,大院的气数也要尽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玄乎,春节刚过,就传来了大院的地要招标转让的消息。庞水生告诉庞倩,开发商和金材公司已经谈妥,大院所在的地方要造商品房了,而他们,很快就要面临拆迁。

关于拆迁补偿,庞倩本来是不关心的,但庞水生说她长大了,又是学经济的,家里的大事儿还是要让她一起参与讨论。

大院里绝大部分的居民都选择原拆原回,开放商会给他们建造一批回迁房,再另给一笔装修补偿。庞倩仔细研究了一下开发商的书面说明,发现拆迁回来的房子面积虽然比旧房要大7、8平米,但因为是20多层的高层,新房的得房率反而会降低,她大着胆子向父亲建议,不要房子,就拿钱。

金爱华反对这个提议,但庞水生却同意女儿的意见。老房子70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了一个换房的机会,他的确想换大房子。

庞水生就这么拿了55万的补偿款,很多人都说他是傻子,庞水生也不做解释,咬咬牙在更靠近市中心的新楼盘盛世北城买下了一套109方的房子,总价76万,他按揭了10万。

房子还没能交付,庞水生一家先租了个房子过渡,金材大院的居民们陆陆续续地要搬走了,离别在即,往常互有嫌隙的老邻居也渐渐缓和了关系。

钟小莲主动找金爱华说了话,钟小莲已经退休,金爱华离退休也只差三年了,她们站在楼道口,说到了大院的这二十多年,最后不禁说到了李涵。

“阿涵是个好人。”钟小莲说,“还有铭夕,真的是个好孩子,难为我生的是个儿子,我要是有个女儿,我一定让铭夕做我女婿。”

金爱华:“…”

搬家的时候,庞倩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她生在大院,长在大院,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她二十年来的回忆。

不收拾还不知道,一收拾起来,庞倩才发现,她居然收了顾铭夕那么多的礼物。贵的,不值钱的,大大小小,几乎每个抽屉里都能搜出一些与他有关的记忆。

她找了一个大大的纸箱,把顾铭夕送她的漫画打底,再把其他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去,她丢了很多自己的东西,但是顾铭夕送她的每一件礼物,哪怕是小学时他用脚拿着剪刀做的那张粗糙贺卡,都被她小心地装进了纸箱里。

庞倩对庞水生说:“爸爸,咱们搬了家,家里的电话号码别改,行么?我怕顾铭夕哪一天回来,会找不到我。”

庞水生摸摸女儿的脑袋,说:“知道了,爸爸一定不改号码。”

2005年4月,庞水生带着老婆、女儿搬离了金材大院,与这里其他的居民不同,其他人还能回迁,而庞水生一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楼的时候,庞倩站在家门口,怔怔地看着502的门,李涵和顾铭夕离开以后,大概是因为顾国祥的缘故,这套房子一直都空着。庞水生手里有502的备用钥匙,庞倩却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曾经有一个少年,倚在这门框边对着她微笑,此情此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

当庞水生买下新房子的时候,顾铭夕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李涵的肝癌复发以后,又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化疗和放疗,准备在春节后进行第二次肝肿瘤切除手术。

痛苦的化疗和癌症复发的事实重重地打击了李涵的治疗积极性,她的精神受了重创,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她的头发掉得厉害,面色枯黄,眼神浑浊,肚子却很胀,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因为疼痛,她甚至会忍不住叫出声来,顾铭夕跪在她身边,轻声地安慰着她,陪她说话,熬过一夜又一夜。

治疗的费用就像流水一样地出去,每个月光自费就要用掉3、4万块钱。顾铭夕压力很大,他不再听取李纯和李牧的意见,他们的耳根子特别软,听到什么药好,就给李涵吃,听到哪个医生医术好,就要给李涵转去看。顾铭夕发现家里剩下的钱根本支撑不了这样盲目的治疗方式,于是果断地掌控了经济大权。

这一年的春节,顾铭夕和李涵回了z城,在李牧的新房子里吃团圆饭。当着家里老人的面,李牧和李纯对顾铭夕颇有微词。他们话里带话地影射顾铭夕,觉得他没有尽力给李涵看病,把钱看得太重,大概是害怕看病用光钱。

李纯说:“铭夕,这是你妈妈,你就一个妈妈,你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她治病,你怕什么,你妈妈还有一套房子呢,房子也值30万啊。”

李牧说:“再说了,钱不够你也能找你爸爸啊,问你爸爸要个20万应该不难吧,他那种头儿,人家托他办点事都是几万几万送的呢。”

顾铭夕还没有开口,李涵已经说话了:“我的房子是不会卖的,那房子是我留给铭夕的,如果哪天看病钱不够了要卖房,我就先从楼上跳下去。”

顾铭夕脸色骤变:“妈!”

李涵叹一口气,哀哀地看着他:“妈妈没有用,没有其他东西留给你,也就只剩这一套房子了。如果哪一天妈妈没了,你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你该怎么办啊。”

第85章走投无路

其实,顾铭夕是真的考虑过卖房的,家里的开销太大了,将近一年下来,钱已经用得差不多,如果不卖房,他实在也想不出办法如何继续维系母亲的治疗。但是房子写的是李涵的名字,他做不了主。

回z城的时候,顾铭夕和李涵终于住回了他们的新房,只是,他们谁都没有体会到乔迁之喜。李涵每天都是在床上休养,顾铭夕为了照顾她,在她身边打地铺。

有一天晚上,李涵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有睡着,顾铭夕坐了起来,轻声问她:“妈妈,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李涵有气无力地回答,她觉得自己呼吸都很困难,缓了一会儿气后,她问,“铭夕,咱们的钱还剩多少?”

顾铭夕默了片刻,答了实话:“不多了。”

“你舅舅这里的钱估计拿不回来了,他也不是不肯还,他实在是没钱,咱们也不要逼他了。”李涵苦笑道,“你爸爸那里,你也不要再去问他要钱了,我和他都散了,他没这个义务帮我的。”

顾铭夕说:“妈,你不要担心这个,我会想办法的,我也认得几个朋友,可以向他们借钱。”

李涵摇头:“借的钱,总归要还的,你那个姓沙的朋友,已经借了你5万块了吧,这都不是白拿的啊。你以后用什么去还?”

她说的是实话,顾铭夕不吭声了,一会儿后,他咬了咬牙,说:“妈妈,实在没办法,咱们把房子卖了吧。”

“不行。”李涵口气很坚决,声音却是虚弱的,“铭夕,妈妈知道自己的病,这个病,不管怎么治都是活不长的,我没有放弃,也是为了你。你没有胳膊,妈妈实在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能多陪你几年,花点钱也是值得的。但是,如果要动到这个房子,那我肯定不要再治了。”

“妈…”顾铭夕跪坐在床边,低下头,脸颊贴在了李涵的手上,母亲的手掌柔软又温暖,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脸颊,他说,“你不在了,我剩下一个房子有什么用,妈,只要你在,我们俩就算去睡大街都没关系的。”

“傻小子。”李涵笑了,手指敲了敲顾铭夕的脑门儿,语气里满是宠溺。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后,李涵又开了口:“铭夕。”

顾铭夕抬起头:“我在,妈妈。”

李涵悠悠地开口:“你告诉妈妈,你心里,有没有怪我?”

“…”顾铭夕心中隐隐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他答,“没有。”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有些怪我的,你是我儿子啊,我还会不知道你么。”李涵又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铭夕,你答应妈妈,到了九月,你回学校去上课,好吗?”

顾铭夕摇了摇头:“妈妈,我真的不想去了,那是浪费时间。”

“那你连文凭都没有了。”李涵叹气,“你将来能做什么工作呢?你还怎么…再回去找倩倩呢。”

“我不会回去找她了。”顾铭夕平静地说,“我和她道过别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以后大概会读研,或者找一份工作,薪水会很高。”

“那你呢?”李涵问,“你将来怎么办呢?铭夕,你有考虑过吗?”

顾铭夕想了想,点头:“我有想过的,妈妈,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会试着去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