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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胸口一痛,怔怔看向龙非离,龙非离微微凝眉看了她一眼。

刚才,太后与龙非离说的便是这事!怪不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妹妹愚钝,请教一下华姐姐,刚才姐姐说的‘倒没想到皇后姐姐先有了喜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姐姐不希望皇后姐姐…”一道惊讶的声音从众妃里传出。

她的语气甚为吃惊,嘴角却浅笑盈盈,正是慧妃。

后宫妃嫔里,除去家世与华妃相若的大将军之女慧妃,敢公然挑衅华妃的又还有谁?

华妃顿时变了脸色,一声冷笑,正要驳她几句,太后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华妃咬牙,却明白这是太后告诫她不好再说,免得惹怒了皇上。

“妹妹们莫因一句戏言伤了和气。”皇后笑道:“哪个姐妹的孩子还不是一样!都是皇上的血脉。”

哪个姐妹的孩子都一样?璇玑所站的位置正好与各嫔妃相对,别人也许没注意,璇玑分明看到安瑾与瑶光交换了个眼色。

皇后这话确实违心!那时听宫人说起皇帝子嗣难求,她还思索过原因,甚至腹诽他是不是“不行”。便连她这个后宫菜鸟也知道,要怀上眼前男人的种,机会不比中彩票来得大。

除去她那次“糊糊涂涂”怀上他的孩子,他大婚前后,这后宫里还没有哪个妃子传出过孕讯!后宫讲的是母凭子贵,反过来,子亦凭母贵。皇后的儿子,将来会是什么地位?这并不难想!这朝中政局,宫中情势只怕早已变了天。

“皇后这话,甚合朕意。”龙非离淡淡环了华慧二妃一眼,两人不敢再说,欠身道:“皇上说的是!”

“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龙非离眸光一扬,语气略带责备,“也不让人传个信给朕,实在该罚。”

他话是这样说,一双凤眸却笑意深浓看着郁弥秀,后宫众妃谁不把皇后恨得痒痒的,只是嫉恨再深,也不敢在脸上透露半点罢了。

“恭喜皇上!”

以郁景清为首,一众朝臣与龙立煜等人朗声恭贺,璇玑看了年相一眼,她这位爹爹脸上倒神情俱佳,是资深演员的范儿。

“皇上还说责罚,哀家瞧你是高兴都来不及,”太后嗔笑道:“说来皇后也是今儿个见着郁闷呕吐,让医女诊了才知道的,这秀儿贤惠,却也迷糊一时,不过这总是件大喜之事,依哀家说,这倒是你生辰的最好寿礼呢。”

声音聩耳,又是一片相贺之声。他的孩子…璇玑苦笑,胸口的疼痛越发犀利,冷不防听得皇后轻声询问,“年妃妹妹没事吧,这脸色瞧着怪苍白的。”

286置诸死地(3)

皇后脸上倒是一片关切之色。

她这一关心,众人的目光又再次回到璇玑身上,皇后先年妃这名皇帝的宠妃有了龙嗣,年妃背后是年相,皇后背后是郁相,谁不等一场好戏?

龙非离眉头一皱,似乎便要过去,太后却道:“吉祥,如意,还不快过去搀扶一下年妃?年妃啊,这舟车劳顿的,别惹出什么病才好。”

龙非离这才停下动作。

局“谢太后娘娘关心。”璇玑欠身一福,道。

只是,未待两名大宫女走近,皇后却走了过来,扶上璇玑的肩臂。

“皇后娘娘使不得。”璇玑赶紧退让,胸口却遽然大疼,熟悉的甜腥倏地连续涌上喉,便待张口喷出。

百她心道不好,情急之下,微一用力推开皇后。

皇后一声惊呼,踉跄数步,已摔倒在地。

这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太后大怒,斥道:“年妃,你好大的胆子!若这龙嗣有什么事哀家定不饶你!“

皇后捂上肚腹,看向龙非离,蹙眉低道:“皇上。”

龙非离脸色大变,她心内暗喜,微微伸出手去,龙非离却从她身边径自而过,那衣摆轻轻擦过她的,竟迅速得近乎决绝。

她正自不解,数滴热液飞溅到脸颈,她一惊,伸手一摸,失声叫了出来,是…血!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往前看去,只见龙非离已把搂进怀中。

她怔怔地与着百千人的目光看向皇帝与年妃。

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从未看到过那么漂亮的眼睛,正如此刻她从没看到过他这样沉痛的眉眼。

他紧紧抱着年妃,厉声道:“夏桑,宣太医,让院正和崔医女立刻到储秀殿。

他话口未毕,夏桑和清风的身影已在开外。

手掌垂落,指甲划过地面,破了。直到两名大宫女扶起她,她还失态地盯着年妃。

伸手攥上男子的龙袍,璇玑疼痛难忍,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生生捏在手里,用利器钉透,她的眼睛已半阖上,却犹自用尽力气道:

“我不…不是有意推她的,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那种可怕的巨大的疼痛绝望的感觉从龙非离的心底再次涌了出来。上一次,在石洞,看到她与白战枫赤身裸体拥在一起,再上一次,在白府,她拿着剑直直刺进他胸口,再往前一次,她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跳下高崖…

所有的人,四周慌乱惶恐,凌乱又响亮的声音…他统统视而不见,眼前只剩下她唇上,嘴角的一片血红。

“朕知道,朕知道,你别说话,会没事的!”狂乱地擦着她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

“阿离,我…痛,难受!”璇玑意识开始模糊,只是循着本能胡乱低喃着。

她常常受伤,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处完好的地方,那晚,他替她擦洗身体看到她身上丑陋的伤痕,竟生生僵住了很久。

只是,她这人性子顽,执拗,很少在他面前说过一句痛字。如果她说痛,那必是很痛了!

他突然记起,石洞里,她满脸悲伤地凝着他。

是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害不害怕,受伤了吗,哪里痛。

这个念头把他逼压得无法喘气,他一把横抱起她,施展轻功便往储秀殿而去。

哪怕背后彻底震惊紊乱成一团。

储秀殿。

所有人,甚至太后皇后也被段玉桓带军隔绝在门殿外。

徐熹紧皱着眉,侍立在一旁,玉致颤栗地抓着龙梓锦的手臂,哭道:“十哥,怎么办?嫂嫂会不会死?她会不会死啊?”

“龙玉致!”龙梓锦咬牙道:“她要是死,也是给你害死的!那名庸医诊断不出就罢,你与她共乘一辆马车,你怎会觉察不出她的状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手从龙梓锦臂上滑落,玉致缓缓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大夫说嫂嫂没事,我便也以为…她说暂时不想与九哥呆在一起…是,我是笨蛋,她在马车里已吐过几次血,嫂嫂说这是郁结之症,之前如意姐姐不也是这样吗?她说回宫让太医院开些药就行,我竟也信以为真。”

她说着,浑身一震,只见龙非离猛然返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又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

玉致掩面啜泣,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若这次嫂嫂无法治好,九哥一定会杀了她!杀了她抵命也是应当的,只是,嫂嫂到底染上了什么病?能不能治?

龙非离也不放下璇玑,抱紧她坐在床上。

他以为他会愤怒会恨她,但只有一股痛苦死死压在他心头。

她不去拜祭,跟他回宫,不是为了与他一起过生辰,那大夫没诊断出,她却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极糟。

所以,她去搽胭脂水粉遮掩自己的苍白。

她不告诉他,甚至,她骗了他!

而他竟也如此大意,沉溺在她的颦笑中。她竟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吗?与他一起把生辰过完,然后就这样死去?

287置诸死地(4)

她在怀中,呓语般重重复复说着皇后孩子的事。

他知道,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她虚弱地喘着气,嘴角的血,艳红得真像最美的花。

只是,花会败,越美,败得越快。

局因为,刹那芳华。

因为,但凡太美的东西,多是用命来燃,来抵。

也许,就像他们之间,她倾尽所有来待他。

百想过多少回重来。

然后,不断错失。

又然后,明明,这一次,她随他回宫,他想,他们确实可以重新再来。他会用与她同价的东西来待她。

可是,似乎已经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她倒进他怀中一刹,他已立刻判断出,她这场病,来得不寻常。虽然,太医还没到,他还不知道她的身子出了什么事,但眼前一切,她眉眼里的灰败,他有种感觉,这一次,她确实无法再撑下去。

她一直坚强,让他生了一种错觉,她…一直都会在;忘记了再坚强,也有用尽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她的孩子。

在他与她得悉孩子的那一天,他的冷漠与迟疑,便让他没了那个孩子。虽然他清楚知道,留下那个孩子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可是,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眼睛是刀刺的痛,龙非离却淡淡地笑出声,捏紧璇玑的肩,每一道笑,便有一道尖锐从心里狠狠划下。

轻轻吻上她的耳垂。

“除了你,谁的孩子朕都不要,所以你要好起来,好不好?”手指揩抹着她嘴角的脏污。他凝着她,轻轻的笑。

或者,他早已忘记泪水的滋味。

又或者,原来凄凉到极点,连泪也不会有。

也许是他的话,也许她确实已经有些清醒过来,她没有再说孩子的事,凝上他的眼睛,轻轻笑着。

“龙非离,是不是我要死了,你对我有点愧疚,所以你要这样来骗我?别忘记君无戏言,他妈的,你这破梨。”

璇玑笑着,闭了闭眼,这一次,竟然没有泪水。

竟连泪水也没有了,把泪都哭干了吗。

那便笑吧。

本来也没有人规定,死的时候,一定要哭。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的施舍,你说过要给她一个妃位和一个孩子,若我没猜错,那孩子日后便是西凉的下一任皇帝,因为你不爱皇后,你爱她…”

为什么明明在笑,还会这样的浑身冰凉颤抖,璇玑笑得不可抑扬。

突然,罔顾她会疼痛,龙非离把璇玑压向怀里更深的地方。

果然,她因痛楚蹙紧眉眼,然后红了唇瓣又苍白了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她,更没有想过,会爱上她。

没有骗她,这是他现在心里唯一想到的。也许,在很早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

心里有个天平,一边是她,一边是心漪。这个天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倾斜了。也许是在她落崖一刹,也许在更早之前。

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左右得了他的心。竟可以为了她把十四年的情谊看成云烟。

他是王,不是真正盛世的王,若有一个人能把他的情绪也左右了,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他是爱如意的;后来他明白,原来确实不过是以为。若真要寻一个最直接的区别,那么,他对如意没有欲望,也一直不曾碰她。

他不重欲,但他是个正常男子,有时也需要纡解,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不去宠幸她们。

她也许不知道,皇后会怀上他的孩子,是因为早在离宫之前,有一晚他失了控,释放在郁弥秀的身体里。因为,那一刻,他在想她。

在那一晚之前,她去跟如意学茶,煮了茶跑到储秀殿去找他,而他打破了茶碗,拂了她的好意,两人关系僵冷。没想到后来她却借安瑾之手,天天给他送茶。

宠幸皇后的那一天,没有收到她的茶,他知道她病了。身下的是郁弥秀,他却想起她,狠狠地想她。后来,他甚至没有在皇后寝宫过夜,而是半夜三更里去了凤鹫宫找她…

当然,皇后的孩子来得蹊跷,是皇后还是有心人让子息失去了它的功效?

当她在他身下的时候,他却想要更多,她每次都被他折磨得厉害。除了疯狂地要她的身子,他还想要她更多的东西。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他爱听她呻吟的声音,爱听她哭着叫他的名字,他要她只有他。其他人,不能碰她,谁也不能。他的两个皇兄,白战枫,谁都不能。

龙梓锦对如意怎样,他不是不知道的。他却并不告诫,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那是对龙梓锦和如意的信任。

后来,终于明白,他并不爱如意,对她的感情更多是一种知己亲情,一种十四年用时间堆砌起来的习惯。因为,只有这个叫年璇玑的女人,他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念想。

288置诸死地(5)

当日会选择舍她而回来,是他顾虑如意的病情,也笃定,不管她的容貌能不能恢复,他都爱她。容貌对他来说不过是无用的皮囊,他爱的是她的性子。

在烟霞郡松风镇别院的时候,他对她说,除去妃位和孩子,温如意只是温如意。

因为他清楚,给心漪名份,那是他对心漪的责任。

但此刻,他无法再看她痛苦,不管是她的身子,还是她的心。他明白她的在意,他明白她的痛。哪怕要负欠谁!责任,他便想其他办法去补偿还。他只是不想她再痛!她却以为他骗她,她不再相信!

局抚着她的发,他吻去她额上的汗,柔声道:“皇后的孩子,朕不会要。”

“不要?”璇玑吃力地皱了皱眉,甚为疑惑,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低问:“怎么不要?”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朕只会要你的孩子,睡一下,莫说话,太医很快就到。”她的手还微微蜷着捉在他衣襟上,他知道她很痛,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反冷静下来,他绝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他要陪着她,她也要陪着他。

百二十一年来,他拥有天下,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尝到她带给他的快乐以后,他不会让她离开他。

“朕只喜欢你一个,你要一直陪着朕。”他抚上她的眼皮,轻浅的语气却是宣告。

突然一声低叫,“如意姐姐。”

玉致的声音。龙非离没有看过去,他眼里只有怀中的人。

只喜欢她一个…甫一进来,便听到他这样说,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除了皇帝,所有都在看着她,她知道。

一定是因为年妃的情况极为不妙,他才这样说的。不然,他不会连夜赶回帝都,她后来从徐熹那里知道了,他本来要替年妃求药去,一定是这样!

“如意姑姑也来了啊。”璇玑慢慢打开眼睛,低声道:“龙非离,把我送回去凤鹫宫吧,我…不在这里了。”

不是嫉妒也不是赌气,璇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为这些纠缠。

龙非离却一声冷笑,“徐熹,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放人进来?”

“老奴知罪!”徐熹跪下,低声道。

“把她们带下去。”

“皇上。”出声的是吉祥,皇帝的话,她也听到了。龙非离从来没有对哪个妃子说过这样的话,他这是等于给年妃冠宠后宫的承诺!

她看了垂眸沉默不语的如意一眼,便连温如意也压不住年璇玑了吗?心中惊慌,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反较如意先出了声。

年妃向她看了过来,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吉祥樱唇微扬…皇上再宠她又怎样?她的病似乎极重,搁不住了!

“朕说,把她们带下去!”看到璇玑蹙眉看着吉祥,龙非离大怒看向徐熹。

徐熹一惊,立刻起来,快步走到吉祥二人面前。

“奴婢告退。”如意慢慢抬起头看向璇玑,轻声道:“娘娘好好养着。”

她一拉吉祥,退了下去。

璇玑苦笑,如意恨她,那一眼,她明白,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终究还是憎恨了她。她心中不安,情绪微一波动,胸口又是一阵大痛,紧握住龙非离的衣服。

“梓锦,太医呢?”龙非离又惊又恸,看向龙梓锦,玉致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她想去握璇玑的手,却教龙非离犀锐的目光冷冷扫过,心里惶恐,跪伏在地,呆呆看着璇玑。

璇玑从龙非离怀里伸出手去握上她的手,又扯了扯龙非离的衣服,“好好待她,她是你妹妹。”

那边,龙梓锦会意,朝龙非离猛一点头,开门便出,却撞上迎面急步而来的夏桑,他手里还抓着院正的衣袖,想见行色极急,抓了人便匆匆赶来。

紧跟后面的是清风和崔医女。

“皇上,请将娘娘放下,好让奴婢诊症。”崔医女急道,她一看璇玑气色,大吃一惊,知道必定棘手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