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又是哪里?这只是客房,装饰却已极为考究,这必定是大户之家。

她正要起来,又有人跑了进来,一把将她抱住。

局“阿七,你醒啦,怎么我才转个身你就醒了?”

这称呼…朱七一惊之下,大喜,反手抱着来人,“玉环。”

“是我,是我!”

百玉环没有死!

朱七将来人稍稍推开,想确认一下,随即大惊,“追追!”

她又急又怒,冷冷盯着前方的女子。

“阿七,不是追追!是玉环!我知道我这副模样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对着镜子看了几个小时才反应过来。谁叫我那件胚子让那死王八羔子给烧了。”

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人又叫又跳,最后一摊手,“累死我了,你自己意会一下。”

朱七一拍脑袋,叹了口气,那佛陀还真是有才,不将资源浪费掉。

“玉环,你这副新胚子先晾一边去一下,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让我缓一缓。”

“死朱七,我命都给你了,你还嫌弃我的模样,将辛追追正法之前我先杀死你!杀死你!”

玉环跳了上床,坐到她身上,又蹭又压。

朱七轻轻一笑,反手抱住眼前的疯女人,不管怎样,玉环还在,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阿雪也回来!

“夫人…”

旁边有丫鬟惊诧的声音传来,两人扭头一看,只见早惊呆了下面一群人。

丫鬟,婆子,正中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眉目如画,肤似雪薄。

着装,打扮雍容华美,想必便是此间主人。

看她打量自己,那女子也含笑看着她,朱七却随即“呀”的一声轻呼出来。

是她!怎会如此巧合!

“诗敏。”

她颤声一唤之下,惊慑了房中众人,包括还压在她腿上的玉环。

那女子一听,微微蹙眉,奇道:“姑娘识得妾身?”

朱七大喜过望,她怎会不认识眼前这女子,刘诗敏,那年她在烟火之地换下的待选花魁!

看她发挽宫髻,分明是已嫁作人妇。

“诗敏,你嫁给你表哥了是吗?”

刘诗敏一愣,随即颔首,脸上一红,那颦蹙的眉心却同时又深了几分,旁边的婆子皱眉斥道:“你这丫头说话凭地无礼,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何人?”

“苏嬷嬷,不得无礼!刘诗敏摆摆手,又笑道:敢问姑娘是…”

不理旁边玉环小声嘀咕,朱七勾唇一笑,“诗敏姑娘,不对,是夫人了,想必夫人表哥已是朝廷贵胄。”

“夫婿忝居尚书一职。”

朱七抚掌笑道:“好出息!夫人还记得当年烟雨楼里的年旋吗?”

刘诗敏一惊,随即快步上前,微微颤抖了声音,喜道:“姑娘认识妾身的恩人年姑娘?”

张府花园,斜阳横斜。

“阿七,别笑了,看你笑得牙都歪了。”阑干上,玉环斥骂道,随之自己也扑嗤一声笑开了。

朱七把头靠到玉环肩膀上,低声道:“玉环,我开心,我很快就可以再见他!”

“是是是,倒没想到你与那张夫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过些天就是你那位的寿辰,宴请群臣,咱们扮成尚书夫人的小婢女就能进去。”

玉环两眼放光,“我还没进过皇宫呢,阿七,到时你给我当导游。”

她快活地晃荡着双脚,良久,才惊觉肩上湿意传来。

她心里惶恐,轻轻抚拍着身边女子的肩背,“阿七。”

“玉环,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载。三年。我回去感觉也不过几天,后来去了趟天池,见了佛陀,这里却已三年多了。年璇玑离开龙非离三年了。”

玉环鼻头一酸,赶紧吸吸鼻子,看着好友映在西斜暖晖里的容颜,不禁也微微痴了。

容颜如花。

她的三天,这里已经三年。

她与他相恋三年,也分开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沧海化桑田。

西凉的版图扩大,年轻的皇帝出兵攻下了相邻的一个国家乌孙。

起初,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后来宫中有消息流出民间,说是年后喜欢浩瀚黄沙,皇帝便替她征服了那个沙漠之国,成为西凉的领土,让她随时能去看那里的无垠沙漠。

说起年后,西凉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位皇后大起大落的一生。

她几度被贬被打下牢狱,最后甚至因判国被皇帝赐了腰斩。

她死在刑场。

皇帝为她平反了清白。

后来,皇帝率军队去了西海,寻仙求药…

谁也不知道皇帝求到药没有。

但年后确实没有死。

说是一生,却是因为这位皇后从彼时开始,就没有再醒来过,她一直昏迷着。

正如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一生,也没有人想到会有后来的册后大典,原来的郁后被废,冷傲的皇帝亲自将年氏抱入清平殿,亲手为她系上凤冠。

463一起地狱

没有人说得清皇帝对年后到底是什么感情。

而郁后被废,据说是与多年前针扎小人一案有关,经查清郁后才是幕后主使,念其祖父郁相为朝廷一生鞠躬尽瘁,姑赦其刑罚,送回郁家。

彼时,郁相已从高位退下,由六部尚书之一的夏候初接下。昔日一殿四宫,花开荣枯,除去琉璃宫慧妃仍留在其位,其他统统易主变更。

同时,教人道说还有那被最后赐封的一宫,雪松宫漪妃娘娘。与年后一样,这位娘娘也是半生传奇。

局她原是前叛太后的内侄女,宫中握有权力的大宫女,传是皇帝青梅竹马倾心爱慕之人,年后被斩前后被封妃位,并于庆嘉十七年秋诞下一子。

这名小皇子非同小可,是庆嘉皇帝存活下来的第一个子嗣。

两位皇后曾先后为皇帝怀过子嗣,却并无福荫产下,都在其母腹中便夭逝。其中,年后曾为庆嘉帝孕过两名子嗣,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帝将年后的第一名子嗣追封为皇太子,却并没册立漪妃之子名位。

百虽说庆嘉帝青春正盛,但他膝下空虚,其后子嗣难说,他却不立储君。若说他不喜这名小皇子,漪妃产下此子以后,身子极差,多缠绵病榻,宫里有传皇帝因怜惜漪妃,对皇子圣恩甚隆。

天下人都好奇宫闱秘事,然宫里的事自古诡谲,不足为外人道。这是关于皇帝的,而有关他的兄弟姐妹之事,也极为古怪。

陵瑞王爷娶妃三载,膝下却并无所出,据说是陵瑞王妃的身子出了些问题,都道这位王妃医术当今可数却无法自治,让人感叹惋惜又津道。

陵瑞王妃崔霓裳,昔日宫中太医院副院正,西凉立国以来的第一位女院正。

王爷夫妇二人并无子嗣,对小皇子极为疼爱。

玉致公主于多年前消失内廷,在一年前回来,却已成家,育有一子一女,而她的夫婿竟是前内务府副总管夏桑,这位总管如今已贵为大理寺卿,接替了皇帝恩师林司正的位置。

这事当时引起极大轰动,皇帝亲下圣旨昭告天下百姓,从王登基伊始,外患正兴内乱未息,为方便出入宫闱,替王办事,着夏桑更换了身份。

说起内务府,三年前,总管徐熹被皇帝以颐养天年遣送出宫后,副总管陆凯便述了总管之职。有说是徐熹这位大太监忠言逆耳,惹怒了皇帝,而那陆凯,徐熹昔日的徒弟,却诸事与师傅相对,讨得皇帝欢心,才坐上了总管之职。

想起从刘诗敏里打听到的,朱七揾去眼末的泪水,轻声笑了。

嗯,还有晶莹,这位女将军与她的夫婿也很好,她当年伤重,孩子却保存了下来,是个女孩。这女孩儿自出娘胎身子便极孱弱,父母是大将军,她的身体却注定一生无法舞枪动剑,但其聪慧过人,三四岁之龄已出口成文,将来必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小姐。

她与他的故事中,他们所有人都参与过,如今,每一个似乎都尘埃落定,圆圆团团。

没有一个人完美,却都在不完美中取得完整,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或想与之一生的人,除了她。

“阿七,”玉环轻轻一推旁边的朋友,眸里掠过忧虑,“你并没有你说的开心。你放不开他,却无法接受他与追追之间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样做?”

朱七没有说话。

玉环微叹了口气,突然一拍脑袋道:“你说,关于相认这事,咱们能不能钻个空子,佛陀只说你不能告诉龙昊,如果你告诉其他人,由其他人告诉他,你说成不成?”

朱七翻翻白眼,一掌拍到女人的头上,“你还敢钻佛陀的空子?现在上面领导的意思是要磨我们,咱们空子一钻,成,你等给我收尸吧!”

“切!”玉环骂骂咧咧,“他们有毛病啊,如果你自己把身份告诉龙昊,佛陀将你弄死了,龙昊还不得发疯,那三界也得遭殃,他们怎收拾这个残局!”

朱七扑哧一笑,摇头道:“玉环,我现在死了,三界不会遭殃,佛陀他们只要想办法阻止龙昊回归神格就好。”

玉环奇道:“那为什么还要与你订下约定?他们直接阻止龙昊回归神格就好,那不管你与龙昊能不能有好结果,也不会对三界有影响。”

“若像你说的,他们就不会与我订下约定了,佛陀一定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朱七神色微凝,“他们必定在某些地方需要龙昊的力量,也许是维持天界的稳定,或者是其他。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他们还是希望龙昊能苏醒。”

“呸,呸,别说了,阿七。”玉环骂着,看了朱七一眼,欲言又止。

两人相处多年,朱七又怎不明白玉环想问什么,手往阑干上一撑,她跳了下来,眯眸看向镶裹在园中树杈中的夕光。

“当日璇玑身死,我在溯镜里看到他的疯狂,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回来,那时我将追追的事全部放诸脑后;后来又在溯镜里看到追追易容成我,进了他的房间,我痛心,却更坚定回来的心,因为,即使是错,也不全在他一人。我放不下他,我想知道他的蛊毒怎么样了,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从诗敏那里听到的有关他与追追还有小皇子的事,我也拿定了主意,若他果真待追追这样,也真心疼爱小皇子,我不管与佛陀有什么约定,不管他能不能认出我,也不管我会不会死,我还有一年时间,我就去仙砚台替他求药,告诉他当日烟霞镇的事情,让他知道一切然后永远离开他。”

“我已失去了大哥与流景…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痛,更不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唯一。”

“阿七,”朱七语气里的决绝,玉环大吃一惊,怔怔望着拢在金黄流光中全身渡上熠熠光芒的朋友。

464再见故人

p.s.亲们,上节修改:

年后被斩前后被封妃位,并于庆嘉十七年秋诞下一子。

改为:…庆嘉十八年秋…

局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玉环见朱七突然蹙眉不语,便问她怎么了。

朱七微一沉吟,“即使诗敏答应带咱们进去,咱们也不行这么进宫。”

玉环不解。

百“追追也在那里!你说,她看到你我,会怎么做?”朱七冷笑。

玉环作势往颈子一剜。

朱七颔首,“所以这下麻烦了。”

玉环挑眉一笑,“跟我来,咱们先问诗敏借点工具。”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园子里已月至中天,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玉环,你怎会做人皮面具?”朱七惊奇道。

玉环耸耸肩,“流景教我的,那时你还在西凉,流景已回到2010年。林晟有些事是说对了,流景给我说你在西凉的事情,也告诉了我翠丫的事情,你别看他这人酷,他一直耿怀将人皮面具给了翠丫那事,我说,我不怪他,我又没有那些记忆,况且我这人比较有容人之量,对不对,只是,我着实好奇那人皮面具怎么弄,就缠他教我”

朱七赏了好友一掌,笑骂,“流景肯定是给你闹的。”

玉环得意,“走,咱们找诗敏看看,吓她一跳。”

“吓什么吓!咱们还得寻个靠谱的解释,诗敏看你我不以真面目示人,还不得猜疑!”

“不会怀疑咱俩是刺客,进宫行刺的吧。”

朱七一笑,“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就是当日的年姑娘,却说是她的妹妹年小七,听姐姐年旋说过烟雨楼的事,看过姐姐画过诗敏的画像?”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换了身体,容貌已不同,你说,我告诉她我就是年旋,再将朱七和佛陀的事情告诉她,她会信么?”

“可是那玉致公主,晶莹,崔医女,蝶风她们,不都是你的闺蜜么,那都不能说,怎么弄?”

朱七叹了口气,“佛陀虽没明指,但这事必定只能你我知道。别再想钻空子了。”

玉环摊手,冷哼一声,“好吧,对上面领导将咱们空降到诗敏家的大门口咱们该感恩载德了。”

“可不正是!快走,找诗敏去,我顺道向她提进宫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说易容一事?”

“咱们之前一身奇装异服晕倒在张府门口,你极不靠谱地向诗敏编了个咱们从外地跷家到帝都游玩的借口,咱们便顺着说去,只说我家与晶莹家相识,咱们想进宫去看看,怕让晶莹看到告诉父母,只说咱们进宫一看便立刻回家。诗敏一直念着年旋的恩情,想来会应允的。”

“啊,阿七,那咱们就只有一次机会看到龙非离”

“不管了,到时再见机吧。”

两人急匆匆走着,与迎面的人撞个正着,两边都低呼一声,一道苍老的声音责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这走路都不会了!”

玉环一恼,正要驳回去,朱七一拉她衣袖,低道:“是诗敏的嬷嬷。”

“老嬷嬷,是我们,今儿个给你们救回来的年小七,年小八。”玉环笑道,那老嬷嬷一声哑叫,颤声道:“这声音听着像了,你二人怎变了模样?”

朱七忙道:“我们做了假面儿玩的,还想去让夫人看看呢。”

老嬷嬷骂道:“你这两个小丫头,老身有急事,且不与你二人闹,夫人不在厢房,老爷刚回来,夫人让你们也过去见一见老爷。”

“使得,嬷嬷慢走。”朱七笑道。

她说着又朝背后的小丫鬟看了一眼,“鹃儿,你在这里候着,我取了琴便与你们一道过去。”

鹃儿应了,朱七看她眼圈红,在地上轻轻跺着脚,微觉奇怪,道:“鹃儿,这发生什么事了?嬷嬷这是到哪儿去?”

本来适才所见不该与人说,但那鹃儿年岁尚幼,方十四五岁年纪,填膺在胸,正憋屈着,一跺脚,哽咽道:“还不是二夫人那狐媚子闹的!朝廷的大人听说咱们府上有位夫人琴曲双绝,说皇上寿筵,不若让咱们夫人弹奏一曲以庆,也禀报了上内务府,这说的是咱们夫人啊,那二夫人却见不得咱们夫人露脸,只说她也要在皇上面前演奏。”

“给皇上演奏,这哪能是人人都有的福份!老爷宠爱二夫人,便让二人试演一曲,后定哪位夫人给在寿筵献艺。”

朱七与玉环互视一眼,朱七轻叹,“你家老爷纳了新夫人?”

鹃儿猛地点头,低声哭道:“往日老爷待咱们夫人极好,谁知与朝廷的大人上了趟青楼,便迷上了那楼里的一个歌姬,后来还替那狐媚赎了身,带回府里当二夫人。”

“鹃儿,你乱说什么!”娇柔的女声哑声微斥,又道:“苏嬷嬷呢?琴取了没有?”

她说着微微一惊,看向朱七与玉环,“你们是谁?”

张府大厅。

一名英俊的蟒袍男人负手背立,旁边椅上坐了一名柔美的女子,容貌楚楚,虽不及刘诗敏,却是我见犹怜。

与玉环一福之下直起腰来,那男子转身,朱七吃了一惊,诗敏的夫婿竟是三年前她救下的张进?!

龙非离以前与她谈过张进这人,后来她因年府谋逆一事下了牢,牢里听狱卒谈及张进,更觉他是可塑之才。没想到在皇城大牢里竟遇上这个得罪权贵被贬的探花郎,念其才,悯其德,才出言救下他的性命,又授他当日龙非离与她所说的官场之道。谁想到,今日再见,他竟如此负情薄幸!

她的眸光轻轻扫过他,张进似有所觉她的打量,皱眉看了她一眼。她只装做看不见,与玉环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