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疼痛中开始计划。

尽花时间精力在政事上,将西凉推上最繁华最强盛,万一他死去,龙梓锦亦可在盛世里做守成之君。

问过吕宋为何要相助。吕宋说,皇宫是最无情的地方,有些人改变了他的看法。

除去吕宋,没有人知道她的事还有他的全部计划。

皇宫禁严,龙修文不可安插人手,即便安插了,也无可探听消息,他便亲手为他的哥哥制造契机相国寺。

亲自训练后秘密往烟霞小村迁徙精兵。

让龙梓锦多到相国寺探看温如意。

龙修文是多疑之人,必不只放一个玉扣子在相国寺,梓锦本便情真,即便龙修文在暗处也看不出破绽。

后来,再步步而行。

到达烟霞镇前夕,才告诉段玉桓三年来迁兵之事,并将与龙修文在此一定生死,以取袍为记,并嘱咐众官将入庙以后假装武功尽失。

龙玉致与乐晶莹差点露出痕迹,吕宋很聪明,适时出来。

只有将那男人的戒心全数去掉,以为自己已无毫抗之力,才会吃下心蛊解药,好对自己下杀手。

那人身上子蛊一解,则自己身上的蛊毒永不会再发作。这样方不负她当日之苦。

只是,若无法行此法,他便用最残忍的方法死去,换他哥哥疼痛而死。

493一生等待错过了你(4)

他的蛊毒终于解了,她的秘密和委屈终于全部被捅破,那是类似解脱的心情。但朱七揣摩不出自己此刻的真实,疼痛还是喜悦。

看着那个神色狠戾的男人,还有地上那名奄奄一息的男子。

其实最初的最初,不过他是她的阿离,他是她的朋友云杨。

旁边,追追眸光里的怨毒与嫉恨。

局两手分别与玉环与晶莹握着,霓裳和玉致也站到了她背后,紧按着她肩背。大家都在。他对年璇玑的情也没有变,哪怕中间似乎还隔着追追和小皇子,似乎只等最后的相认便圆满。

她却不知道她想怎样,突然便不知道了。也许就像玉环说的,她真的累了,爱恨浓烈,她走了这么久,从没有休息过,那股疲倦在终于将近尘埃落定的时候从身体深藏的地方全数涌出。

四周声音陆续响起,除去脸色深沉的龙非离还有地上已几无生机的龙修文没有说话,大家都在低说着什么,她却感觉头目晕眩。周围的东西在翻转,有簇微光在眼前剧烈地晃动着。她尝试扶紧玉环和晶莹,将自己的身子稳住,却听得数声惊叫…

百微嚣的声音传来,她的知觉似乎在一瞬失去却又在一瞬恢复。

睁开眼来,入目是满眼黑暗,鼻端是熟悉的龙涎香。她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有丝光亮从前方漏进。伸手摸去,才发现那是道帘子。

她猛地将手中帘子掀开一缕,却见前方灯火明暖,龙非离与一众男子正站在侧方,看不清神色,地上数名女子围簇成团,白色罗裙橘色绣鞋,地上似乎躺卧着谁。

她心里惊惧…她似乎晕倒了,被人扶进龙后庙院中的马车里,而这辆马车却似乎是龙非离的。

怕众人担心,她没有多想,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

马车就在庙门,她才走得一步,却又在瞬刻顿住脚步。

庙里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她,便连俯围在地上的众名女子也全都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她。

是谁的目光太过灼烈紧迫,她不由自主朝侧方看去。

她看到龙非离紧紧攫着她,眼似被火淬蒸过,眼中波光就像晚阳敛去前最耀眼的芒,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眸亦不多眨一下,那瞳孔里的热烈和急促像要将她整个吞噬进腹才甘心才能消止。

她有点茫然,不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却瞬间被人包裹进怀。

鼻端,被龙涎与血腥之气深深浅浅缭绕着。

是他。

他的怀抱总有着她最熟悉的东西,那想被这样一个男人紧抱着深爱着的感觉。

只是,她很快将他推开,她害怕这种感觉…他高大的背影后,庙里,追追慢慢站起,浑身颤抖着,痛恨地看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唇却被龙非离贪婪又迫切地覆上,她能感觉到他唇瓣的颤抖与全无管顾的占有,她才将他推开,却早已被他重新抱入怀里,他的手劲很大,将她整个身躯都嵌进他的胸膛里。唇,被他的唇舌撬开,他的舌滑进她的嘴里,扫弄着她的舌,她口腔里每一寸肉璧。

他便在这千家灯火和众人的目光里深吻着她。

她动了情,却终究再次将他狠狠推开。

明明心上悲凉,却突然有丝想笑,也许因为他眼里那抹迟疑,他似乎不敢强迫她,紧握着双手垂在身侧,目光灼热凝着她,却始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似乎,怕她恼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

伸手捏住眉心,她似乎忽略了些什么东西,他对她的态度…眸光微微下垂,突然整个人呆住,身上是一袭绛紫罗裙。

她终于意识到全部的不妥,她的灵魂回到了璇玑身上!

那庙里躺着的是朱七的身体?他们以为璇玑醒来了?

不,也不是以为,是她确实醒来了!不对!怎么会这样?

那股熟悉的晕眩又涌上眉头,她低叫一声,龙非离已大步上前,将她抱回怀里,热气散呵在她耳边,焦灼又紧张,“小七,哪里不适?朕让崔霓裳给你看,朕马车里有很多药,不怕。”

是她怕还是他怕?她握上他的手臂,想借力站好,他却已将她横抱起来,她不想与他多碰触,淡淡道:“放我下来!”

龙非离一怔,随即将她轻轻放下,眸光一掠,盯向庙里,道:“崔霓裳,还不快替年后号脉!”

霓裳尚在惊愣,赶紧点点头,一挽裙子,便要奔出。

朱七摇摇头,“霓裳,我没事。”

庙内众人目光扶疏,惊讶未消,她轻轻走到吕宋面前,弯腰一福,“谢谢。”

吕宋想将她扶起,又想起手里的孩子,相扶不便,扬眉一笑,“所幸终不负所托,谢谢的话娘娘莫要再说,能再见故人,吕宋欣慰。”

朱七明白这男子是方外之人,一笑,也不再多说,眸光落在龙无垢身上,小孩子正醒过来,乌眸碌碌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追追和清风一眼,慢慢返过身,他就在她背后,咫尺之离。他满眼期盼凝着她,却似乎带了一丝紧张和惶恐,她看到身侧的手还紧握着,微微颤抖。只是惶恐么?那不该是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表情。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无垢,这名字好听。你的小孩很可爱。遗憾的是,你和我已不再无垢,龙非离,废了年璇玑吧。”

494一生等待错过了你(5)

她没能从他身边走开。

他的指攥在她的手腕上,指节上血迹斑驳。

她下意识看了地上的龙修文一眼,龙修文也在看她,他脸上都是鲜血,唇角却轻笑薄现。笑意阴侧。

她对他恨怒难平,此时心头不禁一颤,龙非离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局“有一个女人,朕知道朕做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偿于她,但朕答应过她的,朕永不会忘,不敢忘。她为朕受辱,有垢的是龙非离,在朕心中,她就是白璧无垢。还记得朕跟她说过,若她无嗣,朕便将十弟的孩子过继过来,让他唤她做母后。”

“无垢是十弟的孩子。”

朱七整个人惊呆住,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百逞论是她,还有这庙里的所有人。

霓裳跌跪倒地上,低低笑了。

龙梓锦的震惊却不下于她,他浑身颤抖,摇头笑道:“九哥,你骗我。”

龙非离望向他,“朕从未碰过温如意,你曾向朕请求赐婚,言语间多有闪烁,朕便明白,早在她踏进朕寝宫的那晚,你二人就已有染。”

“你从没碰过她?”龙梓锦眼眸大睁,惨淡一笑,又哑声喃道:“是,自九嫂被检出怀孕以后,你一反常态,很不高兴,因着母后的寿筵,如意那时已从宫外回来,她不知你为何如此,去找你数次,你却对她冷言相向,她为你的事很不开心,那晚我去看她,我和她都喝了很多酒…”

“我以为她最终会和我一起,我去向你告求赐婚,你说你要考虑,后来她却从你的寝宫出来…这事,内务府敬事房的内侍也记下了。不久以后,她在母后寝宫晕倒,被检出有孕。九哥,你说你从没碰过她,这怎么会,那为何还要娶她?”

朱七怔怔看了霓裳一眼,那纤秀的女子垂眸往下,她看不清她神色,却看到地上圈圈驳驳的湿润。

龙梓锦,别再问了。

一句,便往谁的心狠狠刺戳一下。

龙非离的手却将她握得很紧,她无法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碰她。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将她当作你,但她的衣服褪下那一刻,我便知道不是,你的身子曾受过太多伤。”

他的眸光里,不复灼热,一贯的浅淡,她却突然有些读懂他三年的等待和苦痛。

痛也如感情吧,遽烈容易流逝,在似水流年中煎熬才算痛。

“你却娶她?”她一下不知失措,忍不住低声一句,忘记会伤了谁。

“娶她,是想让老十断了念想,从她将当年你我前赴烟霞的消息告诉龙修文,她便不再是我和龙梓锦认识的温如意,再裎论她那时唆使徐熹伤了你的脚筋。”

龙非离俯下身子,握上她的足踝,低声道:“十弟允我三年消息传递,我饶她一命,你若不喜”

龙梓锦猛地掀衣跪下,咬牙道:“九哥,臣弟知你待臣弟深厚,乃至国祚以授,臣弟只求你,放过她。”

他说着拼命叩头,在他屈膝低头一刹,朱七看到他头额青筋弥露,眼眸通红,四周鸦雀无声,没有谁不神凝,唯有霓裳捂住口鼻,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龙非离,看一个人的笑话三年,感觉是不是很好!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嘶喊之声,震颤在庙堂四壁四处,龙后座下,追追凝着龙非离,缓步而进,泪水一点一点从眼眶跌坠下,“你怎能这样待我?我前生甚至为你和她而死,你却生生世世爱恋着她!”

一个人快步奔出,愤怒地按在追追的肩膀上,“辛追追,你他妈的醒一醒好不好!够了!都够了!不说你前生是不是紫苏,爱就爱,不爱就爱,从来就没有谁负过你,龙非离爱朱七,就这么简单!”

朱七从龙非离挣脱出来,走到玉环身边。

在那个世界,她曾与这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睡宿一处,此时此刻,换了场景,改了人面,也变了心。

三生三世的缘份,却永不可再重来。

也许相同的,便是这一刻三人脸上的泪。

谁都有失去。

追追永远失去的友情和始终无法得到的爱,玉环被火焚毁的身体,她消失在天地之间的大哥和流景。

身子莫名一颤,只见追追嘴角冷笑轻凝,寒光一闪,女子袖中匕首刺出。

“玉环,若非你多事帮她,她在2010年未必就能回得来,你怎么不去死!”

朱七大惊,玉环离追追最近,冷芒划到,避无可避,她满眼凄凉,唇上却犹沾了丝许笑意,“阿七,我不后悔。”

“不要!”

朱七大恸,斜下一抹白色身影迅疾而至,转眼间已插进那匕首与玉环之间,修长的手指挟下那刀刃,哪知,那枚匕首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突然脱出追追的手心,往男人肚腹射去。

身子被那人左掌轻轻推送出,朱七却仍看得清楚,匕首直直插进男人的肚腹。

她明白,他若要避,必定能避开;但他后面是玉环,所以,他站得笔直,没有去避。

他身子跌下的同时,数枚银针从袖中疾射而出,钉打进那个与她一样身穿紫色衣裳女子的身体里。

495一生等待错过了你(6)

他的身子跌卧在她眼前,寸步距离。

朱七踉跄着走到那人身边,在众人大惊走近之前,他却先将她抱在怀里,追追跌在旁边,抚住心口,眸光惊惧又不可置信。

龙梓锦看看龙非离,又看看追追,竟一时怔在原地。

猛地被人推了一把,看去却是玉致。玉致冷笑,“去看她啊,九哥没有你这个好兄弟,我也没有你这个好哥哥。”

局龙梓锦咬紧牙,眸光触处却突然撞上远处一双眼睛,那是崔霓裳。

她站在角末,轻轻看着他,脸色甚白,唇上却浅笑淡淡,一颊清泪,如在千里之外。

孩子啼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庙宇。

百他一怔,情不自禁看去,却见无垢已被晶莹抱到手上,吕宋正在为龙非离理伤。

“为什么不避开?”

朱七轻声问,她想走开,好让吕宋替他理伤,龙非离却不让,将她按在怀中,她只能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她心疼之极,更多的是那股莫名的不安与担忧。

匕首已被拔了出来,血污里,隐隐透着丝黑。

她怕那刀子淬过毒物。

吕宋一声不出,眉宇紧皱,玉致大急,只在旁不断问着,夏桑狠狠扣住她的腰,沉声喝止。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忧虑,只恨不得那受伤的是自己。

龙非离眸光微动,环了众人一眼,“朕没事。”

朱七只觉手被攥紧得极紧,他轻声道:“她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

朱七点点头,却随即怔住,心头狂跳,一个意识在脑里闪过,颤声道:“你说什么?”

她的话,却教人厉声打断。

“你好,龙非离,你好!”

那声音便从旁边地里而来,龙梓锦怀里,追追重重喘息着,又哭又笑,她喃喃道:“只因为玉环是阿七的朋友,那我呢?龙非离,那我呢…”

她最终却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眸光始终深凝在他怀里的女子身上。

“你猜到了是不是?是不是?”交握的手,被他用力摩挲着,她的指蜷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朱七视线早已一片模糊…玉环和年璇玑并没有交集,和玉环交情笃深的是年小七。

龙非离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声音低沉,却也带着丝轻颤,“小七,果然是你。你早已回来,我一直疑虑,出发前那晚,你那样逼我,我忍不住对你下了重手,离开寝宫以后,我很快就后悔了。我在外面想了一晚,想你临走前说的话,想这些天来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你做的清粥饭菜煮的茶,那时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那并不合理规,你怎会在别的身子里面,但我却一直不由自主被那具身体吸引。”

“刚才你在庙里晕倒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那种慌乱害怕的感觉,不会错,我甚至不敢走近,只敢让崔霓裳给你看脉,怕你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霾得只有二人才听见,她终于也不禁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真的不曾想到,在她期许的时候没有到来的所有想望,在今晚的毫无预警中全部落定。

她早该想到!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她想躲他,他却用玉环的性命威胁!

泪水混着他身上的血液,将他的身子打湿。

他掌在她背脊上的手,用了些力。

一瞬,两人心意相通,都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宫里,回到二人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储秀殿里,她可以作弄他,为难他,整他。他会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再也不离分。

只是,背脊上他烫热的手掌…他要刻意使力,她知道他必然极痛。她不禁抬头看他,他眸光如水睇着她,却轻抿着唇瓣。唇色很白,有些掺人。

她心中惊慌,正要去问吕宋,突然听得霓裳大叫一声,“你要做什么?”

还抱着追追的龙梓锦明显一惊,将追追往地上一放,奔到霓裳身边,将她带进怀里。众人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紫卫正站在霓裳不远的地方,他手里抱着昏迷过去的年小七。

朱七只觉身子颤动,却是被龙非离抱着站了起来,他冷冷盯着那紫卫,“将她放下。”

对方轻声笑道:“我以前便一直暗示莫琮她便是紫苏,让她的嫉恨不断加深,这次回来又将施了灵术的匕首交与她,更费了力气把你女人的灵魂从这具身体移回到年璇玑身上,现在又怎会轻易将这身体交还给你,龙昊。”

“开出你的条件!”龙非离眸光顿厉,沉声道:“白子虚。”

“聪明!”那紫卫眸色一沉,低低笑道:“我现在便带她走。年璇玑的身子太弱,若无法回到我手上的身体,你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她还能陪你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我花尽灵力冲破雪狼王前生的禁咒来到这世界,我既永远得不到她,也要你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

496一生等待错过了你(7)

“龙昊,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你猜出了我是谁,但聪明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这匕上有毒,你只要一运内力血行加速,毒沫散发快了,你死得也快。”

“白战枫以为他身死,我没有了躯体依附便会随他消亡,不错,他是暂时解了你的困厄,但我之身本不在西凉,雪狼王的禁咒让我无法进入云苍大陆,我偏要拼尽所有灵力打破咒印来到这里,因为即使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和她再在一起,我要她陪着我…一起死。”

他说着轻轻抹去脸上人面,朱七咬牙,果是白子虚,不,他其实也不是白子虚,是林晟。

一张脸俊逸儒雅,正是昔日战神,所有人大吃一惊,男子挑眉一笑,身形微动,庙宇神像下灯火闪烁,却已没有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