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正好从后面上来,喊了一声:“许队,我刚刚看到河边有一头猪,死猪!”

徐逸听见了声音:“是朝雨吗?啊!喔!我懂了,先挂了,不打扰了。”

朝雨没想到这一片这么可怕,她小时候在河边,附近的阿姨还在河里洗衣服呢。那时候水还很清,夏天,他们还可以钓鱼钓虾。

许博衍凉凉地说了一句:“这猪在这里还好。”

“什么意思?”

许博衍轻笑了一笑:“没被人拖走啊。”

朝雨恍然,过来几秒想明白了,心里一阵恶心,瞪了他一眼。

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许博衍将附近的排水口都记录下来。

朝雨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神色专注,薄唇紧抿着。眉峰凌厉,双目有神。拿着相机拍照的样子,真是让人赏心悦目。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最重要的是…那双手曾握住自己的手,掌心温热有力,带着细微的茧子。

他认真地看着周围的情况,而她认真地看着他。

许博衍一回头,就看到她失神的样子。他眸光一动,突然间皱起了眉,轻轻叫了她一声:“朝雨,别动。”

朝雨呢喃了一句:“啊——”

“别动!”许博衍转身看了看四周,捡起一旁的木棍。

朝雨顿顿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东西?”她僵住了。

那是一条灰色的蛇,大概一米多长,就在朝雨的脚边三十厘米的距离,缓缓爬行。

许博衍拿着木棍,眼疾手快朝着蛇身用力一打,蛇受到惊吓,瞬间游走了。

朝雨一身冷汗,原本红扑扑的脸色一瞬间白了。

许博衍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事了。”

朝雨眼泪都要蹦出来了:“吓死我了。”她腿软,“你扶我一下。”

许博衍默了两秒,伸出右手。那害怕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就像他门口那只猫。

朝雨抓着他的手臂,她的手软软的,掌心满是汗,看来被吓得不轻。他低声问:“已经走了,哭什么。”

朝雨眨眨眼。

许博衍侧首:“还能走吗?”

朝雨抽抽鼻子:“能。”

他那清俊的容颜漾起了一抹笑意:“还有你怕的啊。”

朝雨不想和他斗嘴了。一路抓着他的手,直到上了车。她拼命地喝水,压抑着刚刚的后怕,好一会儿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许博衍没上车,站在香樟树下抽着烟。他一手插在兜里,倚在树干上,身姿卓越,神色难得慵懒。

朝雨下车,走过去,捡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着。她低着头,树叶被她撕成一条一条:“刚刚谢谢你。”

他抿着嘴角,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微垂着脸,半边的头发挡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阳光透过树叶,稀疏地洒落下来,这一刻让他有些恍惚。

恍惚地想到那日在墓园。她一路低头,时不时的抹着泪。明明很伤心,却强忍着自己。再后来,她的车启动不了,她失措地求助。

他一直看在眼底。

当她终于敲开了他那扇玻璃,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名的情绪。

许博衍扔了烟头,踩灭了,他抬首看着远方的天空,蓝天白云。没有暴雨,没有雾霾,这天气真他妈的好!

朝雨抓着腿上的疙瘩,在掐十字玩。

许博衍眸光恰好落在她的腿上,红红的蚊子包,他顿了一下:“去吃饭吧?”

“咦,不是回去吗?”

许博衍敛了敛神色,迈开了腿:“我饿了。”

朝雨脸上挂着笑意,听你的。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餐厅。找了位置坐下没多久,许博衍起身:“你先点菜。我去买包烟。”

又是烟啊!

朝雨问道:“那你要吃什么?”

“随便点。”他对吃的没有太多要求。

许博衍出了门,右拐去了一家药店。“有没有擦被蚊虫叮咬的药膏?”

“皮炎平。”

“给我一只。”

“花露水要不要?”

“拿一瓶。”

不一会儿,许博衍回来了,把东西直接搁她面前。

朝雨还没反应过来,错愕几秒,才问道:“给我买的?”

许博衍:“以后再出来记得穿裤子。”

朝雨嘴角抽了抽:“我这是裤子啊,牛仔短裤也是裤子啊!”

许博衍眸光霎时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强词夺理。自己上药。”他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温热,喝下去似乎更热了。

朝雨坐在椅子上,伸直双腿,弯着腰,认真地涂着药膏,嘴上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许博衍瞄了一眼那双腿,纤细雪白。再小也是女人。他快速地撇开眼。君子非礼勿视!

他的喉结滚了滚:“老板,两罐王老吉。”

第十三章

朝雨抬头看着他:“我点了一扎酸梅汁。”

许博衍应了一声:“太甜了,我喝别的。”

朝雨又低下头,继续涂药膏了。涂完药膏,她去洗手,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两条腿,真是可怕。

等她回来的时候,许博衍正在接电话,声音低沉,似有不悦。

“我在外面,我不是几岁孩子,今晚我会回去的。好了,先挂了。”他的唇角抿成一条薄线,脸色也沉了几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脸上出现烦躁困扰的表情。他向来严肃,不过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和他几次相处,朝雨也知道他人很热心。

幸好,这时候店家开始上菜了。她默默走进去。

朝雨热心地把他的两罐王老吉放到他面前:“许队,你的王老吉。”

许博衍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默默吃着饭。

朝雨点了四菜一汤。绿油油的菜叶汤,吃在嘴里有些苦涩,舌头发麻。

许博衍喝了一口,就不动了。

朝雨瞧见了,笑嘻嘻道:“许队,这是菊花脑,清热解毒,这个天喝最好了。你多喝几口就能适应这个味道了。”

许博衍重复了一遍:“菊花脑?”他对蔬菜没有什么研究,只认知常见的菜。

“算是野菜啊。这几年突然就火了,家家都吃,饭店也是。”她心里暗想,连菊花脑都不知道,他一定是假的宁城人。

许博衍知道她最在行吃,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做社会新闻版?”

朝雨敛了敛神色:“我的偶像是闾丘露薇。以前看过她的《采访手记》,写她在阿富汗战的经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像她一样。”尽自己的力量,做些有意义的事,这样才对得起活下来的这条命。

许博衍看到她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希冀与坚持,透着执着的力量。他的眸底微微闪过几分惊讶。他没再说什么,端着菜汤喝了几口,真他妈难喝,嘴里一片苦涩。

朝雨咯咯地笑起来:“你要是喝不惯,别勉强自己啊。我好朋友在宁城呆了五年,她依旧适应不了这个味。”

许博衍也不是娇气的人,上前线的时候,三餐不定,啃着馒头就着白水,还不是过来了。他默默地喝了一碗汤,到最后,确实没有觉得太苦了。

朝雨吃饱了放下筷子,一手托着下巴,心里万分感慨。没想到一开始,她那么讨厌他,现在竟然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说话。

真是神奇的事!

吃完饭,两人准备回去。

一上车,朝雨想起来,资料还没有给他。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来,“我打算做一个友情告知,这是我在网上搜集的资料,还请专家过目。”

许博衍接过来,细细一看,十条友情告知,很细致。看到出来,她认真筹划了。他扬扬眉角:“缺一个电话。”

朝雨想了想:“放谁的电话?防汛大队?还是你们win队?”

许博衍想了想:“都放。”

朝雨弯起嘴角:“好咧。”

许博衍侧耳,目光与她对视着,他忽而一笑。

车子平稳的前行,车里正轻柔的音乐,也不知道是谁唱的。朝雨突然觉得,五岁还是有代沟的。比如,许博衍听得歌,她都没有听过。

她侧身,想和他说说话:“许队,干你们这行辛苦吗?”

不苦是假的。他坦然地说道:“苦。尤其在基层。”

朝雨脸色一凛。

许博衍平静道:“你看过《我们的挑战》吗?”

“我知道,你也看那个?”

许博衍失笑:“我为什么不看?”

朝雨嘀咕了一句:“我以为你每天就是看材料研究呢。”

“那档节目有一期,两位明星去了一个泵站,和工作人员一起清淤。我们日常很多生活垃圾顺着污水漂流堆积,日积月累,地下水道的排水口就堵住了,垃圾不腐,难以清理。因为在地下,机器也无法工作,只能靠人力。而地下水道,空气稀薄,人根本无法待久。朝雨——”他突然叫了她名字。

朝雨只觉得神经突然被拧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似有千斤沉。

“有时候并不是上面不作为,而是力不从心。一方在做,另一方面在毁。夏天积淹水,责任并不完全在有关部门。当然,我们也有责任,我们没有及时完善。”他的目光平静,没有责怪,没有嘲讽。

朝雨的脸登时火辣辣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她的眼睛涩的厉害,慢慢低下了头,手指捏紧:“对不起——”喏喏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对不起,她错了。

她羞愧不已,还有心疼。

许博衍开了窗,一阵热风吹进来。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不知者无罪。”

朝雨:“……”

我们总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觉得自己看到的,自己的认知是对的。甚至,还有会死不悔改,拒不认错。

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其实有时候不过扮演者搅屎棍的角色。

还好,她被高人点醒了。

朝雨深吸一口气:“下回你们再出任务,我跟你们一起去,可以做直播,让大家都亲眼看看,效果肯定会很好。”

“直播?”

“手机直播,现在很火。还有人直播吃饭,直播睡觉。”

“有人看?”

“当然有!”

许博衍突然笑了下:“你也直播吃饭?”

“啊!”

“你吃饭的样子很好看,看着就有食欲。”

朝雨:“……”他这是在说她是吃货吗?

不知不觉就快到了。朝雨下车前问了一句:“许队,你住哪?”

许博衍报了地址。

朝雨眼前瞬间一亮:“我好朋友宁珊也住在那附近,那边有家串串,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我上次和宁珊排了两个小时才吃到。”

许博衍笑了,眼带戏谑。说到吃,她的眼睛都发亮了。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声音小了下来:“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