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理解他们的墨白独自沉思,余光看了看喜喜,见她微微低头摸着兔子,娴静安宁,面色温柔,竟看出几分美好来。忽然就见她抬头龇牙:“看什么!”

好吧他错了,一切都是假象。

车行十天,因车速快,再过两天就到孔雀城了。

喜喜探头看看外面远远可见的盘旋山道,夕阳将落,山道悠长,此时还上山就该走夜路了。她伸出个脑袋说道:“包菜姑娘,不找个客栈歇脚,明天再走吗?晚上山上要闹鬼的,还闹山贼。”

白烟哼了一声:“墨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怕那些东西。还有…不许喊我包菜姑娘!”

宋神医眨眨眼:“包菜姑娘?”

喜喜说道:“因为她总说要把我们变成手撕包菜。”

白烟怒:“再不闭嘴我就将你们通通扔下去。”

宋神医默默看向远处:“晚霞真美。”末了沉吟,“可再美也是美不过白护卫的。”

白烟神色立染娇羞,媚眼含笑:“那当然。”

喜喜扶车而进,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坐下身抖了抖:“没羞没臊,太肉麻了。”她又瞧了墨白一眼,如此一比,还是冰雕城主好。如果他是宋神医那个德行…她又哆嗦了下。

还没多暗暗赞赏两句,就见他一甩手,一件披风如风飞来,裹住了她。喜喜大怒:“我怎么惹你了?”

墨白微微拧眉:“你冷,给你衣服。”

“…我哪里冷了?”

“你刚才直哆嗦。”

喜喜抚额…算了,起码是好意。她将披风折好,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他正拿着胡萝卜喂兔爷,差点以为看错了。

难道…墨白也想把兔爷喂肥美了然后吃掉?

喜喜陷入了沉思。

马车上了山道,开始颠簸起来。天色渐晚,车厢内没有点灯,也越来越黑,等夕阳沉落,银月高挂。喜喜将帘子撩起,月色倾照,映得墨白面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孤高清冷。

忽然车子猛地一颠,像跌入了坑里,震得车子歪斜,喜喜差点扑在墨白身上。她刚抓紧他的衣裳,只听马儿呼啸一声,长鸣急奔。这一扯,惯性将她抛起,本以为在这样的冲击下要被甩出去,腰身有手揽来,将她拉回怀中。喜喜抬头看去,只看见墨白的下巴,莫名心安。

白烟和宋神医去拽缰绳,马儿跑了数丈便被制服。

喜喜被颠得晕头转向,趴在墨白身上不敢动,长发散在墨白脖子上,撩得他感觉微痒。他皱眉要推开她这人,那手却抓得死死的不松开。他忽觉胸口压来两团柔软,心奇怪一跳,当即推开她。

喜喜不解:“身为高手被我抓一下衣服怎么了,求趴。”

“你真当我是熊猫吗?”墨白故意离她半车远,见兔笼被挤到角落,俯身拿起,里头的兔子满眼惊恐,也被吓得不轻。他抱出兔爷,递了根胡萝卜给它压惊。

喜喜心凉,人不如兔!

白烟跳下马车去查看方才的深坑,蹲身抓了坑里的土瞧。月下一人走来,影子投落,她扬了扬土:“新挖的。”

宋神医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的密林,蓦地站起身:“不好。”

两人眼神锐利,哪怕是在夜里,仍可看见一颗石子拍在马脖子上。只是瞬间,那已安静下来的马儿,又长啸一声飞奔。两人忙往前跑去,却隐约听见城主传音。

“走。”

白烟立刻顿下步子,以手作哨,吹响一声。那林中本已经要出现的暗卫,随即隐没。

马车又拼命颠了起来,喜喜欲哭无泪,衣襟一紧,已被墨白抓住,脚下一轻,大片月光照来,人已经和他一起轻飞车外,一跃三丈,差点没吓晕过去。

落地无声,轻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一片羽毛。被她紧抓衣领的墨白已经快要被勒得断气了:“松手。”

“…我腿软…”

还没等她站好,又见更令她腿软的事。那阴暗山坡的密林之中,竟闻刀剑声,瞬间数十人黑压压地从山上冒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刹那将两人困住。

墨白冷冷地盯着他们,气氛瞬时沉滞。喜喜暗哼,堂堂墨城城主怎么是你们这些小山贼可以觊觎的,等着被他削吧。

“如果墨城暗卫不来,你们也不会出现。既然知道这点,就绝对不会是山贼。假冒山贼,目的是什么?”

喜喜一听,这才仔细看眼前执剑的人,全是黑衣劲装,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普通山贼。察觉到气流中的危险,她默默地抱紧了兔爷。

那数十人无一人作答,剑声作响,几乎是一起朝墨白刺去。

喜喜乖乖蹲在原地,这个时候她不尖叫不乱跑就是给墨白帮忙了。墨白几乎未离两人所在的三寸地,甚至御敌都是以圈为准,扬得尘沙飞腾,看得喜喜暗暗惊异。

他招式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招招退敌又不夺人性命,只是每一招都让对手没有再起身的机会,不过小片刻,地上已经剑落一地,挺“尸”一片,痛声呻丨吟。

喜喜赞叹道:“城主大人真是英姿飒爽,武功天下第一。”

墨白看了她一眼,她见风使舵的本领也能排第一了,淡淡道:“看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腰牌。”

“哦。”

喜喜立刻伸手去翻那人的衣服,还没把手伸进去,就被他握了手腕,人已蹲下,墨眉已挑:“不用了,我来。”

刚刚还指使她去…喜喜狗腿道:“别,会脏了您的手。”

“松开爪子。”

喜喜顺从地收回了爪子…不对,收回了手。她一手抱着兔爷,左看右看,问道:“包菜姑娘他们没跟来是你授意的?引蛇出洞?”

“嗯。”

“这些人跟上次酒宴上刺杀你的人是一路的吧。”

墨白微微意外她竟能看出来:“嗯?”

喜喜指了指落了一地的剑:“铸剑的铁跟上回那人献上宝剑所用的铁一样。看得出是主子不缺钱呀,这么多剑,得值多少银子…”她咽了咽口水,两眼精亮,“要不要把剑都拿走,可以在当铺当不少钱哦。”

墨白嘴角弯起:“出息。”

见他起身就走,喜喜忙跟了上去:“我这是持家有道。”

“不需要。”墨白瞧了瞧那地上的剑,“如此寒碜。”

喜喜捂住心口,地上那数十把剑少说也值银千两,他竟然说寒碜。瞬间墨白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金山,而不是熊猫。就算是熊猫,也是纯金的。她连走带蹦跟在一旁,两眼眯着笑道:“要不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墨白抿抿嘴角:“为了墨家家财?”

“啧,不为金山银山难道为了你这冰山,我是那种不俗气的人吗?”喜喜叹道,“我真是坦白到没朋友。”

墨白点头:“好。”

愉快定下心甘情愿的婚约,喜喜大为满足,转念一想,墨白好像要进孔家老巢踹人家来着?踹完之后还要进京验明宝贝?她心口一个咯噔,艰难道:“我悔婚可以吗…”

“不行。”

“我能回墨城等你吗?”

“不行。

喜喜愤然:“为什么非得带上我?”

“混脸熟。”墨白终于低头看她,“墨城是封地,要成为城主夫人,要得圣上封诰,才能让人认同。”

原来如此,喜喜恍然,难怪一开始墨白就要带自己进京。她又瞧见墨白腰上挂着的龙纹玉佩,再看看自己的玉佩,两种材质一模一样,难道是当年同一块玉雕琢的?

第七章

第七章

喜喜跟着墨白继续前往孔雀城,包菜姑娘和宋神医到现在还没跟上来,只是她总觉得偶尔脖子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可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你会不会赶马车?”

喜喜回神,下意识应声:“会。”

答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手上立刻被放了一根鞭子,墨白难得和颜悦色:“赶车。”

“…城主大人你真当自己是熊猫要好好爱护吗?你一个身高八尺八的汉子不赶车还让个妹子赶车你好意思吗?”

墨白答道:“我不会赶车。”

她真想把这个秘密告知天下,武林中人都会赶车的好不好!

赶了一天的路,等会就要进城,两人在郊外茶肆歇脚,她拿着馒头啃了两口,又觉有人盯着,猛地回头,后面依旧空空。她摸了摸脖子,问道:“是不是包菜姑娘他们在后头跟着?”

墨白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没有。”

“那有其他护卫跟着?”

“也没有。”

喜喜瞪大了眼:“难道你打算就带着我一起去踹那只孔雀?”

墨白瞥了一眼兔爷:“加上你的兔子。”

兔爷:求不要打它的主意,它还不想变成一锅炖肉。

喜喜忐忑地啃着馒头,隐约感觉要逃跑的话,光吃馒头是不行的,默默地将他面前的那碟肉捞了过来,准备补充体力。

她还没吃完,远处尘土飞扬,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来人急急停在两人旁边。喜喜急忙捂好肉,片刻一人下马上前,抱拳说道:“见过墨城主,我们城主知道墨城主远道而来,已摆好酒宴,特命小人前来接您。”

喜喜眯了眯眼,三下五除二将那碟肉吃进肚子里,墨白只来得及把她的馒头拦住,喜喜道:“馒头还我。”

墨白一脸无可救药地看她:“有酒宴。”

“万一又被你掀了怎么办?”

这话简直不能更有道理,墨白欣然将馒头还给了她。

喜喜紧紧抓住,心里在滴血,他果然要去把人家的饭桌给掀了…

上了马车,两列人马护送他们进城,自动开路,连马车都快了许多。

一行人进了孔雀城,又前行一段路,快到城中央,这才停下。喜喜弯身下车,只见墨色大门铜质铺首,兽面衔环。往里直走,穿过中轴,两旁栽有葱翠绿树。亭檐飞卷,典雅俊逸,本以为孔雀城主是个俗人,没想到景致赏心悦目。

喜喜禁不住扯扯墨白的衣袖,语重心长地道:“你家学学孔家布局吧,不要总是死气沉沉的。”

墨白看也没看就道:“很快这里就要死气沉沉了。”

根本没办法好好和他说话。

过了片刻,里面迎来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远远就作揖朗声道:“墨城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一别三年,墨城主还是一如既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这冰山哪里爽朗了,眼瞎嘛!喜喜腹诽。

孔城主看见喜喜,微微诧异:“莫非这位就是传闻中墨城主的未婚妻?果然是有倾城之貌,貂蝉之容啊。”

喜喜的脸不可阻挡地红了一下。

墨白抬眼看他,眼里微带戏谑:“刚离城的事孔城主就知道了,看来对我们墨城的事很是在意和了解。”

孔城主笑道:“墨城稍有风吹草动,天下谁人不知。不说这些了,我已摆好酒宴,为墨城主和城主夫人接风洗尘。”

喜喜跟着墨白进去,连寒暄他也懒得走过场,不是心冷,就是懒。踏步进去,门槛还没过,又觉暗处有冷冷煞气,她微微一顿,见墨白若无其事进去,也跟上前去。

面前佳肴二十余道,除了两道素菜,其他都是荤菜,道道惹眼,浓香四溢,撩拨得喜喜的胃直抽。她刚拿起筷子,就被一只手拦住,斜眼瞪她,她只好忍痛放下——熊猫城主的眼神告诉她,这菜有蹊跷,想死就吃。

孔城主起身为墨白斟满酒水,笑道:“这菜…”

“有毒。”

喜喜差点没摔下去。

孔城主笑意僵脸上:“墨城主真是会开玩笑,这菜…”

话还没说完,又被墨白插了话:“你当我傻?”

一句终结全部废话,堵得孔城主语塞,半晌讪笑:“墨城主这是什么话?”

“来墨城送上宝剑来刺杀我的人,还有在山道上冒充山贼来刺杀的,都是你的人。”

“即使武功路数一样,也不能说就是我们孔家人。”

喜喜抿抿嘴角:“他都没说他们武功路数一样,孔城主怎么自己招认了?”

孔城主冷笑:“在下说过,墨城有什么事,天下各大门派和势力,都会知道。这点想必墨城主自己也清楚。”

墨白不置可否:“的确。只是…你为什么要派他们来刺杀我?”

孔城主咬牙:“我说了没有。”

墨白了然点头:“你果然当我傻。”

喜喜看向他,不知他的手上从哪里冒出个小玩意。他面色淡淡的:“这是响炮,只要瞬间就会拉响,声震八方。十天后,墨家众护卫会过来。”

孔城主不解道:“过来做什么?”

“给你轧草坪。”

“…墨城主欺人太甚!你这摆明了是要逼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墨白眼神淡漠,声音更冷:“那又如何?”

喜喜都替孔城主闹心了,碰上个“你就是凶手你就是”还不给讲道理的人,实在就只有堵心的份了。

孔城主气得背身:“既然墨城主一口咬定是我,那在下无话可说。”

墨白轻蔑地道:“不,你还有话得说。刺杀我,是孔家一意孤行,还是有人指使?你说,我不为难你。你不说,可以试试到底是你抢得快,还是我抽线快。”

“嗒嗒。”响炮又在修长好看的手上转了转。

不过片刻,已经听见慢慢扯线的声音。

墨白继续转了转响炮:“我说了不要把我当傻子。我只是想知道指使人是谁,说了,只要你们不再挑衅,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孔雀城。若不说,只要墨城一日仍在,我会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双方僵持不下,气流也像是堵在了这屋里,闷得喜喜和孔城主一样,都冒了汗。

喜喜抱紧兔爷,慢慢地往墨白身边挪,关键时刻他还是很靠得住的。隐约觉得孔城主神情不对,紧绷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再看他的手,已藏在背后。她拧眉瞧看,脸色一变:“你在干吗?”

孔城主张狂冷笑:“送你们下地狱!”

话落,他们所站的地方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将墨白和喜喜一口吞了下去,二人眼前一黑,翻身滚进洞内。喜喜惊得大声喊叫,片刻有手握来,将她的手腕捉住,方稍觉安心。

喜喜被颠得有些头晕,落地了脑袋还在嗡嗡直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去,顶上那洞口已被封住,洞内昏黑,说道:“比我家地窖还深,难道这里有很多宝贝?”

“地窖藏宝贝?”

喜喜闭上了嘴,直摇头。不过这里太黑,他也看不见。好在他不是个喜欢多问的人,就此打住了。

不一会儿墨白吹亮火折子,借着隐隐亮光,看看四下。

喜喜也借光细看,以当铺掌柜的眼光审度一遍,半晌说道:“这里看来也不是特地挖来对付你的,只是恰好利用了这里来对付你。”

“哦?”

“土有些松软,看样子是新挖的。洞内潮湿,石壁却没长苔藓,那玩意短时间内长不出来,而且撑住洞穴的柱子有股浓浓的新木气味。这洞大概已成形三四个月了。如果只是用来对付你,就不用挖这么长了。”但她感觉奇怪的是,如果这洞真的是为了对付他,为什么隐约之中,她觉得有对流风?让敌人掉坑,还留个出口?

墨白说道:“你倒是有点用。”

喜喜哼了一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