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细致,而且对东西的鉴定也有天赋,正琢磨着夸她两句,就见她嘿嘿笑了起来,尾巴似要翘到天上:“我聪明吧,对不对?”

他又板起脸来:“好好睡觉。”

“…夸一句不会掉肉吧?喂,喂。”喂了几次,喜喜还是看着那只熊猫毫不留情地走了,气得她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认真地道,“云喜喜你简直是太聪明了,世上怎么能再找到比你更聪明的人,啧。”

已走到门口的墨白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正对着那玉藕般的手嘀嘀咕咕,那种自夸的话她还真敢说。

不就是…有点小聪明。

有宋神医在,就算骨头断了也能很快下地,更何况喜喜只是外伤。不过五天,她就痊愈,能跑能跳了。

孔城主果然带着他的钱财跑了,丢下家人,丢下整个孔雀城,仿佛人间蒸发了。好在孔夫人略有手腕,又有墨家人在旁,到底是没发生内乱,很快由她接手了孔雀城。

孔夫人特地摆酒道谢,喜喜终于放心吃了个撑,菜好吃得只恨没多生出一个肚子。

孔夫人叹道:“幸好有墨城主帮忙,否则我当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墨白淡淡道:“我并没有帮忙,只是借地给她养伤。”

正在胡吃海喝的喜喜闻言不住点头,没错孔夫人,这家伙根本没有那个闲情去帮人。可孔夫人完全没有看喜喜,更没接收到她要传达的意思。看着墨白“芳心”大动,孔夫人轻眨眼眸:“墨城主要是不嫌弃,可以多留两天。”

墨白起身:“有事,告辞。”

孔夫人:

喜喜看着她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刹那间没了血色,连连暗叹,孔夫人都怪你不看我,我都给你传达了墨白这只熊猫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啦,按常理出牌是没有用的。

墨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离开,刚吃撑的喜喜唯有继续化身他的尾巴,跟着他走。

从孔雀城出来时天色已黑,宋神医和白烟以及一众暗卫又消失不见了。刚出大门,喜喜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们一定还在暗处吧,否则怎么会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如今已是半夜,小镇街道清冷,只有一男一女前后走着。偶有铺子前悬挂灯笼,昏黄的灯火映照着,映得身影斜长。

他们穿过两条街道,才看见一家客栈。小地方的客栈甚少爆满,深夜过来,还是有两间空房。

喜喜的房间在后头,她让那小二去给自己房里的澡桶添水,想着与其跟个陌生男子待在一起,还不如跟墨白待一块安全些,便去他房里等着。

闲来也无事,肚子还圆滚滚的喜喜坐了一会儿见他往床边走去,跑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们聊会儿天吧。”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喜喜自己说了起来,她从小姑娘的时候说到大姑娘,又说到从集市上看见还是只可爱小兔子的兔爷。

“…要是当时知道兔爷这么能吃,我一定不养它。胡萝卜太贵了,都要把我吃穷了。”

喜喜絮絮叨叨地说着,墨白凝神静气养神。从这絮叨中隐隐听见隔壁已经没有打水声,说道:“水上好了。”

“哦。”喜喜这才停了话,起身出去,将门关好,往自己房里走去。猛然觉得脖子一冷,她回头看去,夜色朦胧,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嘀咕道:“再盯我脖子都要长针眼了。”

她摇摇头,进了房里。

对面楼顶上,两人趴在月色笼罩的瓦垄上,直直往这边盯着看。

“城主竟然会这么耐心地听姑娘说话了。”

“冰山要被融化了?”

“难道是喊熊猫的效应?”

“熊猫”二字一出,墨白房中窗纸突然穿透,一枚铜钱急飞而出,打在两人下巴方向的瓦片上。铜板刺入瓦片,只见裂痕,却没有碎。两人立刻闭上了嘴,默默地趴低身体,假装是只虫子。

床上的墨白身体没动,只是将手收了回头。刚安静了片刻,隔壁又传水声。

“哗啦…哗啦…”

他面上紧绷,那水声还在往耳朵里灌。他默默抬手,捂住耳朵,然而并没有任何用。

“哗啦…哗啦…”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听力太好是种罪…

第十章

第十章

早上起来,喜喜发现墨白的眼睛真的要变成熊猫眼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脸,诧异地道:“这么黑竟然不是染上去的,昨晚你干吗去了?没睡好?”

墨白不看她:“下次不许半夜洗澡。”

喜喜眨眼,她半夜洗澡跟他不睡觉有什么关系,两人又不是睡同一个房间。大清早的就被他冰了一脸,简直是解暑利器。

兔爷又窝在她怀里半眯着眼不动,喜喜摸摸它的肚子,又鼓鼓胀胀的,嘀咕:“该不会是又胀气了吧,兔爷给你胡萝卜要不要?”

它长耳朵立刻竖起,原本半睁的眼也睁得圆亮。喜喜抿抿唇:“看来果然是胀气了。”

生大病的兔子哪里会这么精神,这么吃迟早要变成可以炖肉的体型,万一被人抓了…喜喜瞧了一眼墨白,将兔爷抱紧:“城主大人不爱吃兔肉吧?”

“嗯。”

一人一兔长长松了一口气。

两人下楼准备用早饭,刚坐下没多久,喜喜肚子咕噜一声,兔爷没胀气,她倒像是胀气了。她瞅瞅旁边,将兔爷塞到墨白手上:“我去后院一下。”

墨白盯着手里转来转去的兔子,捉了它的爪子瞧,竟然有点脏,爪子刚才摁的地方,已经印出一朵花来。一会儿邻桌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伸手去摸兔子。从未有孩子敢近身的墨白蓦地两指一夹,将那伸来的手指夹住。

小姑娘泪眼顿时涌出:“…娘…”

妇人匆忙过来:“谁让你摸叔叔养的兔子,不听话。”

墨白斜眼看去,小姑娘的手指通红,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的确是没恶意的。他顿了顿,板着脸把兔子递了过去让她摸。

小姑娘抬头一瞧,对上他冷冰冰透着寒光的眼,鼻子一抽,哭得更大声了:“娘,有坏人。”

小二闻声赶过来打圆场,赔笑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墨白看着跑开的小姑娘,轻抚着兔子,眉头渐渐挑高。

喜喜解手回来,浑身舒爽。她坐下拿了茶一口喝完:“好喝,就是凉了。”

墨白开口道:“那是我的茶。”

喜喜咳了一声,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想了想不对,又拿了回来。视线触及他怀中,往他空荡荡的怀里掏了一把,什么都没掏出来,她对着他又黑成锅底的脸眨眼:“我家兔爷呢?”

小二远远吆喝一声,手拿两碟菜,一盘红烧肉,一盘青菜,荤菜飘香,素菜油亮:“客官,您点的菜。”

喜喜看看墨白,又看看菜肴,鼻子一酸,哽咽道:“你把我的兔子烧成菜了?我要把你丢进锅里去,红烧熊猫!”

墨白瞥她一眼:“你确定能把我丢进去?”

显而易见不能…喜喜喉中如有骨鲠。她见他夹肉,筷子一拦,可被他轻轻一撇,筷子就被碰开,张嘴还没骂出口,那筷子已到嘴边,瞬间被塞入一块肉,满鼻飘香,满嘴油腻。

喜喜泪眼婆娑,手指哆嗦:“你、你…”她伏桌大哭,“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只是只兔子…”

“那是我儿子!”

等等,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喜当爹的感觉,谁要一只兔子做儿子!

喜喜悲痛欲绝,就算嫁给一堆草也不要嫁给他。她哭得正伤心,旁边小二声音传来:“姑娘?姑娘?您的兔子洗好送来了。”

喜喜抬头看去,只见兔爷活蹦乱跳蹲在笼子里,身上毛发微湿,好像白净了不少。她低头看去,那脖子下果然有一小撮黄毛,真的是她家兔爷。她抱住兔笼,呜咽:“兔爷你没死。”

兔爷:呸呸呸,它才不会这么容易挂了。

小二在旁讪笑:“刚才这位爷说兔子脏,让小的拿去洗洗。”

喜喜眼泪一收,看着墨白气定神闲的模样,问道:“你是以看我伤心为乐吗?薄情!”

喜喜觉得自己该习以为常了,他可不就是个凉薄的人。以后成亲真的是搭伙过日子,而不是夫妻。对他来说,不过是履行义务。可她一点也不想这么委屈自己。

许久没浮上心头的逃跑大计,又在脑子里出现了。

吃过早饭上了马车,喜喜想,可以在赶马车的时候,半路丢下他,自己逃跑。行了一路,墨白那万年冰山终于下车解手,等他刚走,喜喜就扬鞭驱马,狂奔十里,颠得她头晕眼花,口干舌燥。终于停下车,她正打算拿水喝,谁想刚转身,就看见车顶上坐了一个黑白人。

墨白慢条斯理轻落车下,弯身进了车厢,幽幽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姓墨名白。”

喜喜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趁他吃饭的时候往饭里撒迷药,然而墨白百毒不侵…趁他走在前面,喜喜一拳砸向他的脖子,结果把自己的小手指给打肿了…趁他洗澡时将他衣服全偷了,结果他扯了被子一裹,没半刻就将自己追了回来,还把兔爷没收了。

挣扎了一天的喜喜精疲力竭,还损失了一只兔子。

她看着桌上的菜含泪咽下,感觉人生无望。

墨白气定神闲:“你如果将逃跑的力气放在看书上,一定是状元之才。”

喜喜握拳,将筷子戳在桌上:“我要是做了状元第一个愿望就是求皇上给我赐婚。”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首先你要能做状元。”

喜喜又蔫了。

晚上墨白回房休息,喜喜诧异他明知道自己想逃却不看着自己。她躲在他门外透过门缝看了半天,确定他睡下了,这才踮脚提裙往外走。

她走到后院准备去牵马,才到门口,便听见院子里有人低声交谈。

奇怪,这都三更了,竟然还有人没睡。

“天字号住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会点功夫,保险起见,先去下迷药吧。”

“那跟他一起来的姑娘呢?”

“弱得很,直接绑走,送给大王做压寨夫人。”

喜喜心一抽,掌柜和小二的声音?迷药?压寨夫人?这摆明了就是家黑店,难怪住店这么便宜,原来是靠外财发家。

她拧眉想了想,这个时候决不能逞强。她又轻手轻脚回到楼上,自己待着不安全,干脆摸进墨白房里。她鬼鬼祟祟摸到他床边,趴在床边低声喊:“墨白…墨白?”

床上男子呼吸轻微安稳,没有醒来。

喜喜伸指戳了戳他的脸:“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仍不见他开口,喜喜以手做喇叭状,在他耳边气冲冲道,“熊、猫!”

墨白蓦地睁开眼,冷声道:“嗯?”

“我刚去上茅房,听见掌柜和小二说悄悄话,说要把我们卖了,这是黑店呀。”

墨白缓缓合眼:“哦。”

喜喜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欣慰地道:“看到你这么淡定我就放心了。”

墨白没有再说话,睡了一会儿,旁边窸窸窣窣,人已经坐上来了,身子还屡屡碰着腰,他微微屏气:“做什么?”

“找靠山啊,你总不会还要让我回去吧。”喜喜拍拍心口,盘腿坐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白护卫在外面,你回房也安全。”

“他们果然还在啊,我就说总觉得有人偷偷盯着我。我还以为自己的脖子长针眼了。”

“回房去。”

“我说了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喜喜又想起一件事来,愤愤道,“既然他们都在,你还一直让我赶马车。”

墨白冷冷道:“对埋伏在暗处的人来说,如此才好下手。”

喜喜顿了顿:“俗称的诱饵?”

“是。”墨白终于睁眼看她,外面清幽月色照入,能看见她脸上神情,“很伤心?”

喜喜佯装哭泣,借机打了他两拳:“简直难过死了,把我当诱饵还不给钱,没良心,我们可是要做夫妻的人,你要当鳏夫吗?信不信我哭出一条大江给你看。”

“…不要趁机动手。”墨白屏息凝气,屋里的气味已微微不同,往窗户那儿看去,一缕白烟正往房里飘。他不闪不避,心中不屑,真是找死。这种迷药也拿得出手,果然是小喽啰所为,简直…

“啪。”旁边的人脑袋一重,摔在他心口上,压得他眉头紧拧。

喜喜的呼吸很轻,也很均匀,倒不像是被迷晕了,更像是在睡觉。因近在心口,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直扑胸膛。墨白呼吸微顿,看着她被月光轻笼的侧脸,看出几分轻柔安静来。

他看了良久,直到她伸手摸摸鼻子,蜷了蜷身子,才回过神来。他拽过被子给她盖上,将她从身上搬下来,缓缓坐起身。屋外传来呼喝打斗声,不过只片刻那打斗声就停息了。

他披上衣服往外面走去,打开门,就见白烟踹了一脚那被五花大绑的黑掌柜黑小二。

“城主,要如何处置他们?”

“丢给官府。”

“是。”

白烟和宋神医让暗卫押着他们去官府,走下楼,又回头看去,只见自家城主正凭栏眺望,完全没有要进去再休息的意思。她诧异:“二十年来作息时间雷打不动的城主竟然会在半夜起来不睡觉了。熊猫是不是也半夜不睡的?”

宋神医沉吟:“回头我去查查。”

站在楼上的墨白耳朵微动,没有下去教训他们一顿。真是…听久了竟然习惯了。

微风明月,颀长身影投落在身后木门上,风拂过,人影轻晃,树影婆娑。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喜喜睡了个好觉,连伸两个懒腰,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床,猛地坐起身,先摸腰带,再摸里衣,都在,没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家兔爷呢?

她连鞋也没穿就往外跑,瞧了一眼这是墨白住的房间,那墨白呢?难道在她的房间?她皱皱眉头,这才想起昨晚黑店的事。难怪早上没有见店小二过来,看来是墨白给解决掉了。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果然看见墨白正坐在她的房间里,兔爷正在他怀里窝着,惬意无比。

墨白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如藕般白净的双足上,立刻收回视线:“穿鞋。”

喜喜的心已经被满桌的各色早点勾走了,没理会,坐下身吃早饭。墨白又看了看她,面色怪异起来,终于起身走了。

“熊猫城主你不吃吗?”

“不吃。”

喜喜哼了一声,吃了几口才想起来,怎么刚才他脸色不对,声音好像也哑哑的?病了?不是吧,能扛起一头牛打倒一只老虎的熊猫城主竟然病了?听见他又回来的声音,喜喜仔细看去,果然脸色不太好。

墨白走到她面前,将一双绣花鞋丢到她面前,就坐了回去。

喜喜眨眨眼,墨白盯着她:“穿上。”

“哦。”喜喜咬着包子将鞋穿好,“你病了?”

墨白答道:“没有。”

声音都哑了,示弱一次能怎样?喜喜舀了一碗白粥给他,递到面前:“吃点清淡的,不要太油腻,等会就喊宋神医过来给你治病,好好的神医不好好利用,太浪费了。”

还趴在屋顶上的白烟戳了戳旁边人的腰:“说你呢,不过城主竟然会生病。”

宋神医说道:“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不生病就奇怪了。”

“城主也真是纯情,怕人家误会他半夜摸进云姑娘房里,就死活不进屋。可大清早进去…好像也没区别吧?”

“可不是。”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墨白往上面看了看,思量一下还是没动作,目光收回,却发现自己的碗里堆满了肉,那双筷子还在继续往里夹,他眉眼一挑,沉吟:“你不是说要吃清淡点吗?”

喜喜摆手:“生病本来身体就虚弱,吃少了更没力气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