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觉得头疼,低声道:“是山贼。”

墨白想了想,转头问躲在他身后的人:“你要不要做压寨夫人?”

喜喜差点咬他一口:“你竟然想把我卖了去做压寨夫人,咬你。”

“你做压寨夫人,我做寨主。”

喜喜眨眼,然后就见壁垒成风,转眼已经出现在那群山贼之中,他一掌拍出,直接将那为首的人震开。火把高抛,被修长的手稳稳接住,映得身影斜长,犹如冷面阎王。

这只熊猫太帅了吧!

他气势逼人,一掌就把寨主拍得满地打滚,看得众山贼又惊又怕又不甘心。他们叫嚷着不敢上前,又不敢逃走。有胆大的大喝一声壮胆,拿着火把做武器,朝墨白脑袋砸来。

墨白冷看一眼,依旧是身未动,抬手一挥,山贼还没砸到他,就被掌气硬生生轰开。

喜喜抹了一把冷汗——她总对他横眉冷对,能活到现在真的太不容易了。

山贼也抹了一把冷汗,相觑一眼,齐齐跪下,高呼:“见过寨主!”

已成寨主的墨白淡定如常,想让喜喜过来,谁想一回头,却见她也挣扎跪地,趴地高呼:“寨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刚从城主失势,转眼就变成山大王,喜喜觉得江湖流传着的一句话可以改成——跟着熊猫有肉吃。

从悬崖底被墨白抱进一线天,喜喜觉得人生有望,视线一直向上,自然而然将一路以来的险峻地势收入眼底。这里险山聚拢,上面自成一线,下面通道也只能容一辆马车进入,确是攻守的好地方。要是布置妥当,阻碍追杀的刺客绝对不是问题。而且这里的山路七拐八拐,看似是死路,却走通了。看着小路可通,问了山贼,却说那是死路。

穿过一线天,又行数十丈路,人声开始喧闹,是山寨居民。

墨白看看四下,目光微敛,说道:“我们两人的消息,不许走漏,否则这里将寸草不生。”

头目脸上一变,忙颤声答应,哆嗦着带他们去自己住的地方,就赶紧退出去了。

山寨的房子搭建得乱七八糟的,有木屋有竹屋,离得近,凑在一起将路都堵得七拐八拐,布局凌乱。就连这头目住的地方,也只是简单的木屋一间,虽然大,但大得空旷,什么摆饰也没,一看就是个大老粗的屋子。

墨白把喜喜放在床上,说道:“消息没走漏之前,你就在这里养伤。”

“要是走漏了呢?”

“就去别的地方。”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惩治太子了。”喜喜倒是不同情太子,差点害她没命的人,她才不会同情。

一会儿墨白让那头目进来,开口便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去虎口安排六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放哨,再安排武艺精熟者五十人,沿途布置弓箭手。地势平坦处,再埋伏擅长使枪者六十人。山寨大门也安排看守放哨,再…”

头目越听脸上神色越难看,可又不敢打断,听他不停歇地说着天书,脸已经憋成猪肝色。

特地放慢语速的墨白说完,却见对方满脸懵态,又见喜喜眨巴着眼看自己,他皱眉:“为什么这么看我?”

头目颤声:“我、我没听懂。”

话落,墨白就扫了他一记眼刀,吓得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正要求饶,就见那姑娘扑哧一笑,摆手道:“你先下去吧,等会我跟你解释一遍。”

头目简直求之不得,连忙道谢,起身要往外走,又听她说道:“刚才我们也是自保,伤了你一掌,抱歉了,你快去上药吧。”

墨白闻声,不由看她。等那山贼出去,便问道:“你认识他?”

喜喜说道:“当然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喜喜见他问得认真,不是故意在问,还莫名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们住人家的地方,还要靠他们保护,当然得道谢,况且他还是被你打伤的。”

墨白眸染淡漠:“他先要伤我们,我才动手,夺了他的寨主之位。而且就算他出手暗算,我也并不放在眼里,根本无须这么讨好他们。”

哎呀,这人的心肠简直是冷得跟冰川一般。发誓要将他暖化的喜喜捏了捏他的胳膊,耐心地道:“这不是讨好…嗯,这么说吧,你现在是寨主了对吧?那他们就是你的手下。你换个身份想想,如果这里是墨城,你是城主,他们是白护卫他们,你会怎么做?还会觉得是讨好吗?”

这个比方并不是墨白喜欢的,毕竟墨城以及墨家护卫无人可以替代。但细想之下,却是浅显易懂。

他终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好不容易将这头牛拽回正途来,喜喜又道:“方才你一口气说那么多攻守安排的事,要一个向来只会用武力解释事情的人听懂真是难事。他又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墨家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啊,就是生在墨城长在墨城,被惯坏了。”

惯坏了?她还真敢说。墨白想,这大概就是用惯了宝剑,再用钝剑,就用不惯了。这些事,他反倒不如她看得通透。

他忽然觉得这是一种互补。

想到“互补”二字,连他自己都微微感到意外。

喜喜见他又陷入了沉思,歪了脑袋从他下巴方向伸出,往上瞧看:“你在想什么?”

突然靠近的面庞因苍白之色添了几分柔弱,却又因满眼灵气而又显得俏皮,明眸轻眨,都能从眼里看见自己的脸。人就缠在身边,不能轻易起身,但那脑袋似乎没有缩回去的意思。他看不得,避不开,想了想,干脆抬手,巴掌盖脸,硬生生将她推开了。

被盖住了脸的喜喜百般不愿地嘀咕一声:“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这么粗鲁吧。我就算再怎么不像姑娘,可也是个姑娘。”

墨白没搭理她,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除了脸色不太好,活蹦乱跳的。

“刚才那安排布兵的事,明早我去跟他说吧。”

“嗯。”

听他爽快答应,喜喜还觉得有些奇怪。

“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用的不是宋神医配的草药,效果差些。”折腾了一天,喜喜又困又累还浑身疼,肚子饿也不想吃了,只希望睡一觉伤痛能减轻些,于是说道,“我想睡觉了,你不睡吗?”

“睡。”墨白在床边正襟危坐,见她往里挪,说道,“我睡房梁。”

喜喜抿抿嘴角:“不是娶定我了吗?那就算同床共枕,又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吗?”

墨白微合双眼:“一日没成亲,就一日不是夫妻,你的名声就一日都不能败坏。”

喜喜咋舌,这熊猫真是怪人,将她掳到墨城,带她进京,众目睽睽之下表明她的身份,看光她的身体给她敷伤口,种种事情她都以为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了。可现在他却说这种话,她真想告诉他,喂,你早就把我的名声毁啦!

可是…她想了想,大概在他眼里,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毁名声的事。

他的想法,决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猜度。

喜喜轻叹一口气,认命了。

说他呆也不是,说他笨更不是,只是太不懂人情世故,果真是被墨城保护得太好,磨出了锐利棱角,少了几分人情味。

墨白问道:“你叹什么气?”

“我叹又不能好好吃你豆腐。”

墨白一顿,屋外的布谷鸟叫声传入屋内,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喜喜笑眼弯弯,盯着他:“给你敷药的时候,身体真结实,我都想咬一口了。”

墨白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终于起身一步一步离开床边。他房梁也不上了,一直退到门口,神隐了。

调戏成功的喜喜失声一笑,还没来得及好好笑一笑,就因笑的动作太大,扯动腹肌,全身伤口瞬间跟着疼了起来。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把伤口笑裂了的喜喜挣扎着喊了人进来,去叫墨白给她敷药。谁想墨白为了躲开要咬他一口的好色之徒,躲远了。

等他半夜亲自和原来的寨主一起将山贼排兵布阵情况安排好回到屋里,喜喜已经睡着。

哪怕是只剩一条没受伤的腿,她也依旧有把被子踢开的本事。他俯身把被子给她盖好,等他洗漱回来,那被子又被踢开了。

如果有绳子,他一定立刻绑了她。

他用被子把她裹紧,似乎是触及了伤口,喜喜闷哼一声,试图翻身躲开。可这一扯动,伤口更痛,她立刻疼醒了。

然后她发现墨白正双手撑在她左右两侧,正脸相看。她眨眨眼,默默地揪紧被子。墨白见她眼里满是误会,如看色狼,也愣了愣:“不要误会。”

喜喜瞪他:“我不傻。”

“可以光明正大做的事我为什么要偷偷做?”

“我说了我不傻。”

墨白直起身,见她还是一副瞧色狼的模样,解释无用,伸手拉过被子,往她脸上一盖:“睡觉。”

喜喜掀开被子:“你心虚。”

话落,又见他忽然转身,面上紧绷,一双眸子紧盯,让喜喜觉得他周身是危险气息。想到他一掌就把山大王轰开了,喜喜咽了咽唾沫,缓缓地拉被子盖好蒙住头:“晚安。”

无赖多疑又聪明任性,却又太识时务,墨白发现他对这种脾气竟然能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他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根墙头草,抿抿嘴角,最后还是将灯灭了,睡觉。

早饭是胡萝卜粥,还加了点肉末。看见胡萝卜喜喜就想起她家兔爷,吃了两口,嘴里溢满甜甜的胡萝卜味。

喜喜有点吃不下去了,问他:“不知道兔爷怎么样了,它出生一个月我就把它抱回了家,除了被你挟持过两次,就一直形影不离。”

墨白看她一眼,说得好像他去挟持她的兔子跟她无关一样:“等会我去采药,你不要乱走。”

“不乱走,我就搬张小板凳在门口晒太阳。”

墨白本来想说不行,见她一脸要发霉的模样,也没再说。

等墨白走了,喜喜就搬了板凳去门口,结果竟然是阴天,别说没见太阳,吹了一会儿阴风竟然还下起雨来。喜喜仰头看着阴暗天穹,愤懑地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拎着小凳子进屋,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山峦,也不知道墨白带伞没。他这么聪明,看见天色不对,应该带了吧。

许是走动了,又触及伤口,喜喜从镜子前经过,铜镜里的脸色并不好,唇白如纸,眼窝深陷。她回到床上,躺下静养。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她渐渐入了梦境。

“吱呀。”

木门打开,旋转摩擦带出不能阻止的开门声。喜喜蓦地惊醒,睁眼偏头,屋里微暗,像是已经入了黄昏。墨白由远及近,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周身扑来的雨水气味还是让喜喜闻到了,认真看去,一手还拿着药篓子的墨白从头到脚,竟都被水浸湿了。看惯了他平时的模样,如今湿衣贴身,总觉哪里不对劲。

墨白见她醒来,转身要走,还没跨步,就觉衣袖被人拽住。他回身看去,那病秧子已经挣扎着起身,将他拉到床边。随后见她跪坐在床上,伸手拿了干帕,正疑惑她要做什么,那干帕已半盖在他头上,头发被那素手抓着帕子揉搓起来。

喜喜想打趣他笨死了,下雨也不躲一下。可转念一想,他是为她采药去了。这种事明明可以交给山贼做的,或许是因为她说过,药不是宋神医配的,药效差很多。

这么一想,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清楚,她似乎更喜欢他了。

唉,喜欢上一只不会轻易敞开心扉的熊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手上的动作很轻,擦拭得很认真,先将额头湿发擦干,免得发梢雨水滴落在他眼里,再往后面擦拭,免得雨水滚落后背。她动作轻柔而体贴,墨白都感受得到。

外面阴雨连绵,天色阴沉,屋内光照不佳,却正好缓解了彼此的尴尬。

他定身不动,任由她揉搓湿发。鼻尖隐约飘来浓郁药味,他才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是女子十分美好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接连两次问自己她像不像木板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明白了,那让人不能平静心绪的想法便纷纷冒了出来,完全无法压下。

察觉到眼前人呼吸起了变化,喜喜才松开手,帕子还搁在他脑袋上,歪了脑袋看他。那像醉酒的脸入了眼里,她吃惊:“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淋雨生病了吧?”

素净白嫩的手捂在脸上,墨白面上一僵。

喜喜惊呼:“真烫。”

少女美丽的面庞映入了眼底,如水双眸,哪怕是在阴暗的屋内也看得清楚。墨白闭上眼,握了她的手拿下:“没什么。”

喜喜翻滚下床,火速穿好鞋:“你先换衣服,我去煮姜汤。”

看着她大步走开,没有小家碧玉的模样,也没有大家闺秀的姿态,这跟墨白所想过的墨家主母完全不一样。

只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姜汤易熬,一会儿喜喜就端了一大碗过来。手不得空,她喊了一声打过招呼,就用脚踢开门,然后就见墨白那似乎比她还要白净的背落到眼里,后背结实没有半分赘肉,看得喜喜心里狠狠地荡漾了一下——真该早点进来的,或许就能看见他全身了,失误。

她不动声色把姜汤放到桌上,喊他过来吃。见衣服放在地上,她俯身拾起准备交给别人洗了。墨白闻声转身说了句“等等”,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玉佩,正是喜喜见过的龙纹玉佩。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只知道是龙纹。现在见他拿在手上,细心瞧看,隐约觉得那镂空纹路十分眼熟。

墨白见她抱着衣服不走,说道:“衣服湿了,小心等会要把你的衣服也给沾湿了。”

“哦。”喜喜回过神,把衣服拿给山寨头子喊来伺候的妇人,回到房里,那穿着粗布衣衫的墨白正坐在桌前喝姜汤。

哪怕他只是穿着一件褐色长衫,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俗气难看。果然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低头看看自己,也是朴素的布衣裙,不会像丫鬟吧?

墨白没有将玉佩收回身上,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藏。喜喜走到桌前,那玉佩正放在桌上,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眼熟。

她摸出自己的凤纹玉佩,突然一愣,手僵在半空。

已喝了半碗姜汤的墨白也察觉到喜喜愣神,抬眼看去,见她手里拿着凤纹玉佩,微微一顿,没有开口。

喜喜缓缓将玉佩照着那龙纹玉佩复杂的镂空放去,手刚松开,两块相碰的玉佩就完全交合在一起,纹路无阻碍,仿佛一体。原本因龙须细碎的一边,已被凤尾填充。原本鸟喙尖锐之处,也被龙尾嵌入。填了彼此空隙,变成一个完整玉佩。

这两者,根本就是以同一块已成形的玉石再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

“墨白…”喜喜抬头看他,见他视线也落在自己脸上,问道,“这块玉佩一定是你太爷爷留下的吧?”

墨白点了点头。

喜喜手一抖,差点哭了。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太爷爷是天下第一神偷,还专门爱偷墨城的东西。这玉佩如此吻合,她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是太爷爷把人家的宝贝偷了一半。可太爷爷还把它当传家宝留下来,坑曾孙女呀这是…她哽咽:“对不起,现在物归原主。”

墨白皱眉:“嗯?”

喜喜苦着脸道:“凤纹玉佩是我太爷爷拿走的。”

墨白面色平静:“嗯,我知道。”

喜喜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你知道你还不一掌轰了我。”

墨白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狐疑:“你以为是什么?”

“我太爷爷偷了你家东西。”

墨白抿抿嘴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喜喜瞪大眼:“你刚才是不是想骂人?”

“是。”他拿起已成一块的玉佩,又看看抖成筛子的喜喜,说道,“这本来就是你太爷爷的东西。”

喜喜眨眨眼,清醒过来,发怒拍桌:“原来是你们偷我家的东西。”

这人大事聪明小事糊涂,真想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塞了一半稻草一半珍珠,墨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你的家人没跟你提过玉佩的事?”

“没有,太爷爷在我没出世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镇上闹瘟疫,爹娘也…”喜喜没往下说,只是说道,“不用安慰我,都两年了。”

两年?可她不过十七岁,那就是说,才十五岁的她就一个人过了。难怪她性子有时那样狠,有时却那样柔弱。墨白握了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上。那手还稍微有些凉,凉得他想握在掌心暖暖。

“这玉佩,是当年你太爷爷和我太爷爷,为后代定娃娃亲用的信物。”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娃娃亲?”喜喜讶异,见他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结合她被他绑架所说过的关键话,仔细串联,一句话就将全部线索都联合在一起,一句话就将全部破绽都消除了,“你知不知道我太爷爷是妙手空空?”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偷你们墨城的东西,把你们墨城闹得鸡犬不宁。”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