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何大进说,“知了能吃?”

宋金说:“当然能,破土而出的金蝉是桌上的名菜。”

唐三胖也点头:“可好吃了,尤其是油炸的,又酥脆又有营养。要不我们今晚出来抓知了?”

何大进摇头:“那玩意哪能吃。”

“真不懂吃,还顽固不接受新事物。”宋金拍拍唐三胖厚实的肩头,说,“晚上我跟你出来。”

何大进说:“等会回去先把井给洗了。”

回到土屋,唐三胖把东西都放好,这才略有点家的感觉,心都跟着踏实了。不一会宋金就探头说:“三胖,我们去洗井,把你新买的桶带上。”

唐三胖说:“我没买刷子。”

这土屋的墙壁都是泥墙,只刷了一层薄薄的白浆,四处剥落,刷子一刷,估计屋子就见泥墙了。地板也只是铺了一层粗制的水泥,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根本用不着刷子。

“何大进在做刷子呢,快出来。”

等他们出来,何大进已经做好了“刷子”。一捆用半人高野草捆成的束子,虽然粗糙,但刷滑溜溜的苔藓很好用。

下水的是宋金,他想到已经有新衣服替换,脱掉上衣就下水,不管裤子了。井水一年四季基本常温,在盛夏下水,比游泳池的水还要冰凉,无比舒服。

要不是四面绿油油的苔藓有点让人瘆得慌,宋金都想把这当做“温泉”泡着了。

没等他享受个三秒,天降一大捆草,何大进在上头说:“快刷井壁。”

绿色井水加一把草,再加个人,唐三胖看乐了,说:“金哥,你现在就像是锅里的汤,刚被大进哥洒了一把葱花。”

宋金顿觉好笑:“去去去,一会换你下来,变肉汤。”

他用桶舀了水让唐三胖提走倒掉,这井约莫两米高,地下渗水慢,舀了一半,宋金已经能站在井底而不用在井壁的石头缝里站着了,也更好使劲。

他抓着这捆草开始刷井壁,等上面的刷完了,继续舀水,把井水舀完,再刷下面部分,连地下踩脚的沙子都清走一些,也省了功夫去清扫。

宋金边洗井,底下边渗水进来。他又把四面壁都刷了一遍,这才上去。等过了三个小时后再回来,井水已经干净了很多。他又下了一次井,把水都清走。

又过三个小时,宋金揭了井盖看,干干净净的井,盛满了干干净净的水。

井水见底,底部的沙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傍晚的日光倾斜,落入井中,晃得井水如镜,折射着明媚日光。

唐三胖喝了一口,真甜。

以后打水不用去远处接山泉了,他们家的井就很好。

有了水,日子好像能一天天好过起来了。

第15章

有了可以直接食用的井水,做什么都方便了些。洗干净水井后,宋金就提了水进去洗澡。

井水清冽,洗完后宋金神清气爽,换上下午就晾干了的新衣服,更是清爽。他在这土屋附近巡视了一遍,把地形摸清楚,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个蓝图。

首先还是得把前院收拾一下,杂草长得都能吃人了。然后逐步把后院、左右两翼清理规划,种上菜。如果种上花肯定很有情调,但宋金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先有温饱才能讲究情调。

“金哥——吃晚饭了。”

晚饭有肉,但依旧是鱼肉,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骨肉分离,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汤汁浓稠,单单是闻着,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张嘴就咬,将骨头咬出两节,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唐三胖笑了笑,继续咬断鱼脊骨,吸骨髓,长有小半臂的鱼骨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宋金和何大进都对已经熬过一遍汤汁的鱼骨没兴趣,专心吃炒鱼肉。唐三胖对鱼骨髓情有独钟,这一盘鱼尾鱼头和骨头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如果不是何大进又拦着他,他还能再吃两碗。

吃过晚饭后,生物钟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何大进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宋金和唐三胖准备去抓金蝉,抓得多可以去卖钱,抓得少可以做菜,总之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唐三胖提木桶,宋金拿手电筒在前面走。

要找金蝉不难,盛夏时节,只要是棵半米高的灌木或者树,都能找到从土里钻出来的蝉。

对宋金来说,蝉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化成幼虫的蝉会钻进土壤里,以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钻出地面,褪去蝉壳,化成夏天吱吱叫的蝉。

虽然它是害虫,但宋金喜欢它隐忍的生长周期。不过再隐忍的生物,只要能吃,在美食大国都不会太好过。

蝉蜕可入药,蝉身可做菜,还被叫做“唐僧肉”,这可就难逃中国人的餐桌了。

但凡被冠上能强身健体的东西,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两人走的是后山的路,那里特别多树。正是蝉出土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看见蝉了。

有正往上爬的,也有在树上正蜕壳的。

唐三胖说:“把蝉衣也拿了,能卖药钱,一斤估摸能卖一百来块。”

宋金掂量了下手上一个不足三克的蝉衣,这得好几百个才有一斤吧。不过他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积少成多,捡一个夏天,他就不信没有一斤。

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不会放过。

刚出土的蝉爬得很慢,比蜗牛还慢。等爬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它们就开始褪去蝉衣,动作更加缓慢。宋金无暇观看,倒是唐三胖看了老半天。

“金哥,这蝉埋在地下好几年,刚出来就被人吃了,有点可怜啊。”

话落,唐三胖就见宋金伸来他的大白手,转眼就把趴树上的蝉给“摘”了,顺便抛下一句嘲讽:“你什么时候也成吃牛肉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可怜它们,等会别吃。”

——看着牛犊被宰说可怜,转眼吃得贼香。

唐三胖说:“感慨归感慨,吃还是要吃的。”

在可怜金蝉还是可怜胃的问题上,唐三胖坚定选择了后者。

后山树木繁多,虽然蝉爬得慢,但两人从头到尾搜刮一遍,刮到尾巴时,脑袋那的树已经有蝉爬了上去,等他们回来,手就够不着了。宋金想爬树,奈何人生根本没有点亮这个技能。换做唐三胖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着金蝉化翼,扑哧扑哧飞走。

在宋金眼里,那就好像钱长了翅膀飞了。

在唐三胖眼里,就是一只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管怎么样,都看着肉疼。

到了下半夜,唐三胖困得撑不住了,拉着宋金回家。

奋战六个小时,收获了满满一大桶的蝉,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唐三胖瞧了一眼,伸手扒拉了下,说:“明天早饭就做炸金蝉吧。”

宋金把他的手掸开,说:“吃什么,拿去卖钱。”

“…多少留一点吧?”

“不行,要卖钱。”

“哦…”唐三胖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它们几眼,说,“那明天继续吃鱼了。”

宋金的胃不由地抽了抽,但还是坚持说:“好,吃鱼,金蝉要拿去卖钱。”

唐三胖叹气,跟着商人在一起,一点肉汤都喝不到。他还是喜欢纯粹的吃吃喝喝,不想赚那么多钱。何大进说了,明天就去果园摘桃子卖,那就说明有正式的收入了,何必还要在乎几个金蝉的钱,满足下自己的胃口多好。

然而在宋金心里,一块钱加一块钱可以凑成一百,所以一块钱都不能少。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他们三点回到家,发现何大进不在床上。原本在大堂里放着的竹筐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何大进怕是去果园摘桃子了。

半夜摘,能在凌晨赶到市场卖。

两人已经困了,直接倒下就睡。没睡三个小时,就被归来的何大进叫醒了。

宋金和唐三胖困得要死,但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到了路上一瞧,何大进摘了六框桃子,整整齐齐摆在小三轮的车箱上,车轮都快被压扁了。

宋金立刻精神了,说:“何大进你真牛气,这么多桃子你怎么扛下山的?”

给竹筐系着草藤的何大进哼笑一声说:“多吗?平时更多。”

——这话是假的,年过70的何大进根本没这个力气。今天上山摘了一筐桃子,下山的时候竟然健步如飞。年轻的他力气很大,底盘稳健,以前背着竹筐走一步歇一步,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个得意,就摘了六筐,要不是看见轮子快要被压爆,他还会继续摘。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他瞧见唐三胖颠着浑身肥肉抱着个篮子过来拿桃,问:“三胖你干嘛呢?”

唐三胖乐呵说:“留一篮子桃子吃啊。”

“去去去,你懂不懂规矩。”何大进说,“卖水果的人怎么会有新鲜果子吃?放心,桃子卖不完的,总会有剩下,我们吃剩下的,足够了。”

唐三胖再一次深深叹气,一点都不快乐。他失落完,又换了个想法。没事,等东西都卖了钱,就能去吃其他好吃的了,比如烧鸡烧鸭烧鹅,焖鸡焖鸭焖鹅,烤…炖…蒸…煎…炸…

啊,好饿。

宋金和何大进知道唐三胖来回走路辛苦,商量了下就让唐三胖在家里收拾,割门前的草,再整理出个房间来。他和何大进推着桃子和带着一桶金蝉进城去了,开启捞金模式。

但这车还没从前头的屋子过去,就被正在门口刷牙的苗大翠高声拦住了。

苗大翠的牙还没刷干净就放下牙刷随便漱了下口,进屋拿了把秤米粮的大秤百米冲刺地跑了过来,说:“想偷偷去卖桃子?让我秤秤桃子有多重。”

何大进顿时生气,说:“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这桃子有多重,卖了多少钱,我不会骗你。”

苗大翠轻笑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何大进大声问:“找你爸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苗大翠瞪眼:“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爸的事,他是你亲爹啊?”她说完忽然心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讶异看着他,还真从他脸上看出三分她公公的模样来,吓得秤差点从手里掉了,“你该不会真是我爸的私生子吧?我爸这么风流?我可跟你说好了,就算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没有资格分我们大房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是你…”

宋金抓了个桃子就塞进何大进的嘴里,救场说:“他又发疯了。”

苗大翠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每次谈生意谈价码的时候他就发疯?我算是看透你们两个小伙子了,想吓走我,不让秤秤桃子有多少斤是不是?呵,这回可吓不走我。快点,把桃子搬上来,上秤,一斤都别想漏!”

宋金松了一口气,好在苗大翠钻钱眼里了,否则何大进就闯大祸了,这个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跟头蛮牛似的。

何大进不想理这事了,等苗大翠秤完,他就嚷道:“好了没?快滚。”

苗大翠没好气说:“你这人脾气真坏,我看啊,十里八方都不会有姑娘嫁你,做一辈子的单身汉吧!”

她说着也怕被他揍,边说边撤退,进屋前还不忘高声提醒:“我知道斤两也知道价格的,别想蒙我。”

宋金摇头说:“你这儿媳妇,真是个人才啊。”

何大进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冷笑,最后呸了满嘴的桃毛,说:“走。”

他重新坐上车,刚踩两脚,就看见有辆车朝这边开来,还是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他的腰立刻佝偻,心虚得发慌。

在背后推车的宋金一瞧,沉声:“不要弯腰,不要像个贼。”

何大进急忙把腰背挺直,随后就看见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

侯小左看见他们两个,没有太在意,还在他们路过身边时打了声招呼,笑问:“老乡,出去啊?”

何大进开口要答,嗓子竟然哑了。宋金在后头笑着接话,说:“是啊,警官这么早啊。”

“是啊。”侯小左看看他们出来的位置,后头也就这一间屋子了,刚好跟何大进的房子相邻,问,“你们就住这后头?那一定认识何大进吧。”

宋金说:“不认识,我们才刚来两天,这房子是我们租的。”

侯小左略有些意外,一会又明白了,上回他来调查就听说这村子有几个城里来的人,在这修仙。

他顺口想问他们名字,苗大翠刚好开门,见了他就直招呼:“侯警官您来啦,快进来喝茶。”

侯小左跟她客套了下,再回头,已经不见那两个人了。他略一顿,耳边又传来苗大翠能刺破耳膜的声音,迫使他放弃了对那两个人的好奇心。

第16章

侯小左是来办案的,何大进失踪的案子。他想问清楚何大进的情况,再加以判断他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藏起来了,因为他听村民说了,何大进跟他大儿媳的关系很不好,常听他们吵架。

他也办过老人家因为对家人不满然后离家出走的案子,因此不排除何大进是自己躲起来了。

但何五流去工地做短工去了,不在家,只有苗大翠在。苗大翠一听他问何大进跟自己争吵的事,就说:“我对他可是很孝顺的,警官您别怀疑我啊。”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实在听不下去,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