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一晚上过去能捂发芽。

只有说话时,他才把嘴巴往外面挪挪:“回来啦。”

“……”

明明这是他自己家,这句话说得却好像这是他们俩的家似的。

程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嗯”了一声。

边斜又看她提的东西:“给我买的?”

程白看笑了,把粥放在床头:“晚饭没吃的话,将就吃点。”

边斜不想动,巴巴问:“你吃了吗?”

程白斜他一眼:“没吃。”

边斜于是高兴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那正好,我俩一起吃。”

程白解开了塑料袋,拆了一次性餐具,把两份粥都端了出来。

边斜全程注视着她,唇边藏笑。

程白转过头来给他递粥时就瞧见这笑容。该是真的病了,脸色看上去没有往常好,人也不跟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但这眼角眉梢的神情怎么觉着比以前还要嚣张得意呢?

她道:“病了还这么嘚瑟?”

边斜接过了粥,也不掩饰:“啊,给你发一堆消息没见回,还以为你要忙到很晚呢。”

“……”

工作时段不回私人消息很正常,更不用说当时是在调解室里。程白靠坐在了飘窗边上,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她脸颊,吹动她垂下的微卷的头发,眼神却落在他身上,凝着没动。

边斜被她看得毛毛的,感觉到了奇怪:“怎么这么看我,又想到什么了?”

程白犹豫了一下才自嘲一笑:“想到谢黎了。”

边斜正拿了勺在粥里搅和,听见这名字,手上动作顿了一顿,才抬眸注视她,平静道:“我跟他很不一样是吗?”

“……”

程白无法否认。

遥想当初她跟谢黎,各自忙得脚不沾地,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很难不去聊工作上的事情。都是有社会经历的人了,有能力自己处理的事情都自己处理了,生个小病无需对人提起,需要进医院又各自有自己的熟人能帮忙解决。

像边斜先前发的那些消息,在她和谢黎的聊天记录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谢黎尤其不会。

习惯了独立和坚强,只要被这标签贴上,好像就失去了表达的权力。但人又总是很难避免那些虚弱的、其实非常需要别人陪着的夜晚。

边斜抬手把粥放了回去,向她伸手:“你过来。”

程白在原地没动。

边斜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又叫了一声:“程白。”

程白终于还是走到了床边。

但还没等她开口问他想要干什么,他便直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得倒在床上,然后一翻身,直接把那厚厚的被子都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裹起来,只露出个脑袋。

边斜却据此居高临下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俯视着她。

程白被搞得有点晕:“你反了天了。”

边斜腿隔着被子压着她的腿,两手都放在她脑袋旁边,将那柔软的枕头压得陷下去。这样的动作让他身上的睡袍有些散开,露出脖颈、锁骨和一小片前胸,大约是先前在被子里捂久了,挂着薄汗。

从下方视角看上去,有种暧昧的性感。

他似笑非笑:“知不知道,谈恋爱很忌讳提前任?”

程白被裹得紧紧的,闷着热。

她想起身,但根本动不了。

听见边斜这话就知道醋缸漫天飞了,嘴角顿时抽了抽:“你介意这个吗?”

边斜唇角一勾,一双藻褐的眼眸深邃而狡黠:“其实不介意。”

程白:“……”

自谦不是边斜的习惯,他说得直白:“像他这么幼稚还这么作的,压根儿算不上我对手,段位太低。”

上回遇到谢黎,回来的路上,他和程白有聊过她和谢黎的一些事。

程白怎么想他不知道。

可在他看来,是半点水平都没有,就是个普通人。

自己都住进医院了也不跟女朋友提一句,平时如何相处可见一斑,脆弱的时候希望别人主动关心到自己,没被关心到的时候就难以避免地失落。

一次两次,不说,憋在心里。

久而久之就生出怨怼。

可程白真不是什么无微不至的人啊。

他挑眉,与程白对视:“是觉得很少有人主动跟你说自己生病了吧?”

程白默认了。

边斜一声轻嗤,有些得意:“所以我这样懂得沟通的人才是最难得,你呀,要知道珍惜。”

程白笑起来。

边斜就这么看着她笑,嗓音因感冒有些低沉,略带一点的鼻音又自然带上一点闷闷的感觉,只埋下头砰了碰她额头:“所以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也都要跟我说。”

也许是身上盖着的被子是真的有点厚吧,程白觉得自己脸上泛了热热的潮气,眼底也泛了热热的潮气。

这种自然的亲昵让她有一种陷入的感觉。

往某个地方越坠越深。

但她的理智却高高飘在上空。

于是她眨了眨眼,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想起那一天晚上他的言语,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低低道:“其实,更爱人的人,也是渴望更多的被爱吧。”

就像他主动告诉她自己病了。

这话没头也没尾。

但边斜清楚,它接的其实是那一天晚上他对程白说的那一句话:我是一个更爱你的人。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笑起来,却眯缝着眼,像一头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贪得无厌的话哦。”

程白觉得自己是钻进了套里,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便想挣扎着从被他压得紧紧的被子里出来:“让开。”

然而那被子纹丝不动。

甚至压得更紧了些。

同时紧了的还有那压在她上方的男人的呼吸。

边斜目光深暗,咬牙切齿地微笑警告:“流感会传染,你再乱动试试。”

程白:“……”

第124章不利证据(修)

两人目光触在一起,着实对视了有几分钟。

飘窗外面传来沙沙的雨声。

最终还是程白先向旁边看了一眼,提醒道:“粥快凉了。”

“哦。”

边斜这才一挑眉,侧身翻回去,把程白放开了,一脸的稀松平常,又把刚才的粥给端了起来,浑然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程白于是觉得这人是个切开黑。

她莫名笑了一声。

人从床上起身,把身上略显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也端起了自己那份粥。

这几天边斜都待在自己家里,毕竟到了要死要活的赶稿期,再一个月写不完的话就赶不上上半年的出书计划了。

但对方不让的案子他还是很关心的。

当下便问:“今天是第一次调解吧,情况怎么样?”

程白一想起调解室里的情况就有点头疼:“对方当事人和代理律师都不好沟通,提出的条件非常高,甚至想要分方不让在明天诚的股份。我估计达成的希望渺茫。朱律师那边早就请人着手对殷晓媛进行调查了,目前已经有一些东西发到了我手上,还得一会儿回去看看。”

边斜一脸好奇:“方不让去了吗?”

程白摇头:“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去啊。不过想想,他要真去了,那场面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从来只看见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却几乎没看见哪个女人对他横眉冷对还敢分他的钱。

她琢磨着上庭的时候肯定格外好看。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方不让是不是去。

边斜于是“啧”了一声,不无遗憾:“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白看出来了:“你这瓜吃得好像还挺开心。”

边斜立刻摇头,矢口否认:“作家八卦一下也能叫‘吃瓜’吗?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有一颗对外面充满好奇的心!”

程白终于无言以对。

两个人聊完。

她确认完边斜这边感冒没大碍之后,便道过“晚安”,回了自己家,把电脑打开,开始看起朱守庆那边发过来的各种调查资料,一直看到凌晨一点。

第二天一早先到明天诚那边跟众人碰头,处理两个律所合作的破产管理;下午又跟朱守庆一起驱车到律所参与法院所主持的双方调解。

第一回方不让不来已经很没诚意了。

第二回方不让依旧没来不说,干脆连对方当事人殷晓媛都直接不出现了,就留他们双方三位律师和负责调解的法官面面相觑。

这样的调解能有个好结果才是见鬼了。

可以说双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在相互开出的条件上完全无法达成一致,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分歧。

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提前终止调解。

双方在相互都知道调解不可能成功的前提下,愣是在调解室里折腾了一周。

法官差点都被他们折腾得没了脾气。

作为代理律师的他们,在此期间十分尽职地试探着,想要得知放真正的诉求和底线,以期在后续的诉讼中施展出更有针对性的手段。

正所谓“蛇打七寸”。

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拖延。

法院每一起诉讼都有相对固定的举证期限,像这种涉及到巨额利益分配的离婚诉讼,双方当事人都是恨不能将对方查个底儿掉,让自己手上掌握更多、更充分的对自己有利、对对方不利的证据。

程白、朱守庆是这个打算。

女方那边的律师明显也是一样的筹谋。

这种情况下就看谁查得更透。

朱守庆每次调解回来看手上那一大堆的证据都觉得焦头烂额:“其实调解的时间拖长了,刘臻那边肯定能搜集到更多对我们不利的证据。毕竟方Par的黑料搜集起来简直半点难度都没有!”

说到这里时他看方不让的眼神都能杀人了。

程白也只能尽量安慰,聊胜于无:“您反过来想,女方手上本来就有不少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可我们的手上却很少有对女方不利的证据。拖延时间多搜集一下的话还有希望,要连这点时间都不争取的话,只怕连那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调解的时间终究也没有能拖延多久。

女方律师刘臻也不是傻子。

她们的确有拖延时间多调查对方取证的需求,但更重要的是给方不让这边施压,所以第七天的时候,可能手里已经掌握到了不少的证据,觉得事情十拿九稳了,便怎么也不肯再继续调解。

负责法官当即就同意了。

本来案件就已经进入了诉讼程序,男女双方又根本就不存在调解成功的可能,所以干脆地暂时给这项工作画上句号。

反正民事诉讼,想调解随时。

等他们改主意了再说不迟。

说来也巧,法院那边分到这起案件的主审法官正好是尚菲。

得知消息的当天她就给程白发来了一串狼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幸运,有生之年竟然能接到圈内这种大佬的离婚官司,等审完绝对能在履历上添上光辉的一笔,拿出去跟别人炫耀了。

程白却一点也不乐观。

她回了尚菲一句:“别高兴太早。”

果然,第二天刘臻就直接向法院提出了针对主审法官的回避申请,称尚菲和被告律师程白是大学同学,多年好友,关系甚密,她的当事人殷晓媛很担心自己是否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希望民事庭这边酌情更换法官。

才高兴了没一天的尚菲就这么被换掉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倒霉:“虽然不能否认他们的申请有道理,可上海这地方司法环境已经算是十分干净了吧。都是搞法律的谁还能不认识谁了?我还能舍弃自己的名誉瞎判案吗?!理智上能接受被换掉,可情感上怎么那么想骂她呢?气死我了!”

很快又换了一位新的主审法官。

朱守庆和程白一看,整个脑袋都大了。

姓陶,叫陶文道。

严格算起来他还是尚菲的师父。

尚菲知道这件事时是这么评价的:“哎哟,他是老法师了,我刚进民事庭就是他带的我,只是人有点认死理,一根筋,在法院里得罪了挺多人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升迁。不过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老陶为人挺不错的,但你知道年纪大,家庭观念很重,思想比较传统,又很不待见那些到处钻营的律师。你们这桩案子遇到他,有点‘雪上加霜’了。”

破产管理那边是越理越顺,眼看着已经迈入正轨;方不让这离婚官司却是截然相反,随着诉讼程序一步步推进,越来越多的状况出现,程白心里也就越来越没底。

他们查过,陶文道跟刘臻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不可能再通过回避申请来更换法官。

再说了,就算能换,换掉之后情况也未必对他们有利:天底下有几个法官会喜欢方不让这种人?

这他妈简直就是“法官公敌”!

换一个说不定会更糟。

而且在法官的人选上太折腾,是很败好感的一件事。

冠冕堂皇地说,法院都是依法判决,不存在被情感左右;可真接触过法院就知道,法院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有情感偏向,有的案件里这种情感和好恶不重要,但在有的案件里却非常重要。

比如离婚案。

一地鸡毛,情理和法理傻傻分不清楚。

朱守庆在知道陶文道接手案件之后,情绪便被阴郁笼罩,在会议室里大发脾气:“不知不觉间又吃个暗亏,查女方查了半天也就查到人家和现任吃饭约会亲亲嘴儿,别说床照了,连个开房记录都没有!官司还没打就输一半,打这么多年官司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叫他妈什么事儿!”

程白接不上话。

这种时候她只能盯着手上那几张照片,假装自己的确是个花瓶。

殷晓媛的现任,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情人”,长得很英俊。

是个外国人。

金发碧眼,深目高鼻,常穿着T恤和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