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一个婆子大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不由惊呼:“是前院门房的顺子!”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程瑶。

而程瑶此刻还举着金簪,血珠顺着金簪往下落,她却浑然不觉,一脸惊恐地问:“这人是咱们府上的?两位妈妈,这事儿你们看该怎么办?”

两个婆子平时虽凶悍,可真遇到这种事都吓破了胆子,哪里有什么主意,好一会儿一人才道:“还是去禀告二夫人吧。”

话音才落,程瑶顿时掩面哭起来:“发生了这种事,若是告诉母亲,我可怎么活?虽然没让这登徒子得逞,可是为了伯府名声,到时候我也只能以死抵罪了,就是不知道两位妈妈会如何了。”

两个婆子本来就心慌意乱,听了这话不由软了腿,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不能告诉二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丑事,二夫人知道后二姑娘固然讨不了好,而她们就算不被灭口,也会像先前伺候二姑娘的那些人一样,被灌哑了卖出去。

就在程瑶的低泣声中,一个婆子开了口:“二姑娘,这事…咱们不能告诉二夫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埋尸

两个婆子都有一把好力气,决定要瞒下此事后,就用了一张床单把已经死透的顺子一裹,抬到花园一处鲜少有人去的隐秘角落,挖坑埋了起来。

回去后,两人清理完现场,还要安抚一直缩在床头的程瑶:“二姑娘,那顺子历来是个不安分的,惯会糊弄大姑娘小媳妇,只是没想到竟敢把主意打到您头上来。他既然死了,那也是报应,您别往心里去,就忘了这事吧。”

程瑶唇色惨白,惶恐不安:“可是——”

一个婆子接过话来:“二姑娘别怕,老奴们把顺子往园子里一埋,没人知道的。就算顺子他爹发现儿子不见了,四处去寻,也寻不到后院来,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程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是苍白的:“可我真的好怕,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忽然翻窗进来,我就是胡乱把簪子挥出去,没想到就刺中了他脖子…”

“二姑娘做得好,您是贵女,要真被那下贱胚子得了便宜才是罪过。所以顺子就是罪有应得,您可别往心里去。”

“真的?”程瑶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

两个婆子唯恐哪日二夫人过来这位胆小柔弱的二姑娘露出破绽来,连连安慰着。

程瑶一双眸子水润,闪着不安的光:“那两位妈妈能给我端一杯热水来么,我觉得从内到外都是冷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就转身去了外边,不多时端了一杯热水进来:“二姑娘受了惊吓,是该喝点热水暖和暖和。”

见程瑶手捧着杯子慢慢喝起来,两个婆子乏意上涌。回屋去睡回笼觉。

程瑶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望着犹在晃动的帘子笑了笑。

已经快到夏日了,往年每逢换季的时候,伯府虽不富裕,姑娘家的衣裳首饰,还有闺房的帷帐门帘都是要换成应景的,可她屋子里的帘子。还是几个月前的。

程瑶面上闪过悲愤痛苦。很快又低了头,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杯子。

这水可真暖,自打被韩氏关起来。除了三天两头洗冰水澡,连喝的水都是冷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杯热水是什么时候喝的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程瑶一仰头把热水喝干。觉得浑身有了几分力气,俯身拉开床头柜子。把那纸包取了出来。

重新打开纸包,她只挑出鸡蛋和蝎子草,然后走到墙角花架旁,把剩下的东西埋进了花盆里。

直到包裹东西的纸包都化作了灰烬。程瑶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垂头笑了起来。

要问她恨顺子么。当然是恨的,所以刚刚那一簪子下去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找准了位置。她要的就是一击致命。她怎么允许一个身份卑贱却玷污了她身子的人活在世上!

不过,她还是庆幸顺子的意外出现的。

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日日受着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那么几日她都绝望了,一直强撑着只是不甘心而已。

而顺子的出现,总算给她带来了转机,让她没有白熬。

程瑶珍而重之的摸了摸帕子里包裹的蝎子草,心想,她果然是命不该绝的。

什么当归茯苓,她就算拿到手,难道那两个婆子会给她熬着吃吗?她真正想要的从来只是蝎子草而已。

还好,顺子替她带过来了。

想到顺子那张尚算英俊的脸,程瑶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更多的是愤怒,愤怒她没了清白后,一些计划要彻底改变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要强!

程瑶笑了笑,终于睡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程微却睡得不安稳。

昨日里她哄骗二哥,二哥看起来是信了,可对她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种不同,短时间内她无力改变。

这种挫败感让她天蒙蒙亮就起来,干脆拿了牛角弓去练箭。

要知道明日就要去德昭长公主府了,以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想东想西。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她裙角,程微低头,不由笑了:“胖鱼,你还挺勤快的啊,一大早就要跟我去?”

这几日下午练箭,胖鱼都是跟着去看热闹的。

也不知胖鱼有没有听懂,它只是喵了几声,然后坠在了程微脚踝上。

程微只得把它抱了起来:“那好吧,记得不要乱跑,虽然是钝头箭,真的被射中了还是会疼的。”

“喵——”胖鱼拿尾巴扫了扫程微手臂,一副嫌她啰嗦的样子。

程微抽抽嘴角,带上欢颜去了老地方。

伯府没有练武场,想练箭是很不方便的,还好她找的这个地方比较偏僻,罕有人来,再加上特意用了钝头箭,不必太担心会弄出人命来。

程微犹不放心地叮嘱欢颜:“我射箭时,你抱着胖鱼站在我后面,别乱跑。”

这话每次过来主子都要嘱咐一遍,欢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姑娘放心,婢子一定看好胖鱼。”

程微也只是照例嘱咐一句,之后便全神贯注开始练箭。

一壶箭不知不觉就射完了,她掏出帕子拭汗,欢颜则放下胖鱼去捡箭。

胖鱼得了自由撒丫子跑起来,不多时转回来,口中叼着一支箭。

“胖鱼,你还会捡东西?”程微大为惊喜。

要知道前几日胖鱼可只是懒懒地看着。

听了程微的话,胖鱼用一种“尔等凡人竟敢藐视本喵”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转身又跑了,没多久又叼回一支箭来。

到最后,欢颜干脆也不捡箭了,站在一旁看稀奇。

比起程微惊讶的眼神,欢颜就直接多了,一边拍手一边喊着胖鱼的名字,给它鼓劲。

胖鱼似乎颇为享受这种鼓劲,再一次跑出去没找到散落的箭,不甘心空嘴而回,居然叼回去一只鞋。

欢颜捂着嘴笑起来:“胖鱼,你怎么什么都往回叼,还不快放下,不嫌臭啊?”

程微却没有笑,只盯着胖鱼放下的那只鞋看。

那是一只男鞋,虽然因为沾上了土而有些脏,可看起来还是八成新的。

后花园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只男鞋呢?

她盯着那鞋底的一抹暗褐色,眼神一缩。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发现

那是血吗?

许是因为几次出手救人都难免见血,程微心头莫名闪过这个疑问,用帕子垫着把那只鞋子捡了起来。

“姑娘?”欢颜大为不解。

程微却恍若未闻,把鞋子放到鼻端嗅了嗅,神情凝重起来:“胖鱼,这鞋子你是从哪里叼来的?”

胖鱼歪着头看她,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

程微攥紧了那只鞋子,想了想,往胖鱼刚刚返回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冲胖鱼招手。

这个动作胖鱼还是明白的,立刻跟了上去。

于是程微又指指鞋子,看着胖鱼。

胖鱼这段日子吃得更肥了,圆滚滚像个毛球,与程微对视。

程微有些心乱,拿着鞋子往回走几步,再次折回来往那个方向走,最后又停下来,望着胖鱼。

或许对有些事情的理解,只需要那么灵光一闪,动物也不例外。

胖鱼歪头盯着程微手中的鞋,忽然就有了反应,往那个方向跑去。

程微忙跟了上去,等胖鱼停下来时,她亦停下来,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那里的土明显是新翻过的,而这是园子里很偏僻的一角,就算要摘树种花,似乎也轮不到这里。

伸手抓了一把土无意识地捻了捻,程微开口道:“欢颜,你回去拿两把花铲来。”

欢颜愣了愣。

程微抬眼看她:“还不快去!”

“嗳。”欢颜这才应一声,飞快跑了。

她脚程快,没用多大工夫就返了回来,气喘吁吁:“姑娘,给!”

程微接过花铲,指指那处:“我们挖挖看。”

欢颜向来是行动比言语靠谱的,听程微这么说,也不多问,举起花铲就开挖。

不出所料,那土是松软的。随着越往下挖,程微心头的不安越大。

她隐隐猜测到这土里可能会埋藏着什么,可是没有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又不敢相信。

可以说。这个年纪的好奇和隐隐的恐惧驱使着她没有停下来,直到褐色的衣料引入眼帘,欢颜发出一声惊呼时,她才后退一步,手不由自主颤了起来。

“姑娘。这,这是什么?”这视觉冲击显然超出了小丫鬟可以接受的范围,欢颜手中铲子都掉了,惊恐望着程微。

许是从见到那只鞋子起,程微就有了心理准备,最初的震惊过后,她要比欢颜镇定的多:“应该是一个人…”

“人?”欢颜声调都高了几分,“人怎么会在土里?”

明明是紧张的气氛,程微却被欢颜这话逗乐了:“当然是因为死了。”

说着看那隐约露出泥土的褐色衣料一眼,惊恐又占了上风。程微竭力摆出平静的样子,吩咐道:“欢颜,你去找二公子来。”

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二哥,而不是母亲。

这是习惯,亦是本能。

“是。”欢颜站起来,转身就跑,没跑出几步又一阵风般折回来,“姑娘,还是您去吧。婢子守在这里。”

程微有些意外:“你不怕?”

欢颜咬了咬唇:“怕,可是姑娘守在这里也会怕的。”

迎上小丫鬟煞白的脸色以及强忍惊恐的眼神,程微不由想起噩梦里那一幕。

欢颜护着她走,被射得千疮百孔。直到死还站得直直的。

程微把涌上来的泪意压了下去,摇摇头:“不,还是我守在这里,你脚程快,赶紧去。”

“姑娘——”

程微眼一瞪:“还磨蹭什么,人死了又不能咬我!”

欢颜这才咬咬唇。飞奔而去。

等欢颜真的离开,只剩下胖鱼陪着,暮春的晨风吹来,程微有了些冷意。

她不敢看土里的死人,可又控制不住把目光投过去。

这么直直盯着那里好一会儿,程微发了狠。

说好的什么都不怕的,她为什么还是这么胆小,死人又不是没有见过!

这样想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怕,程微拿起铲子,一下一下铲起了土。

等欢颜带着程澈匆匆赶来时,那埋在土中的人身子已经露出了大半。

“微微,别动。”程澈见程微挖得起劲,飞奔过来。

程微愣了愣,抬眼一见是二哥,这才想起害怕来,把小铲子一扔,扑进程澈怀里,颤声道:“二哥,有死人——”

程澈身子僵了僵,任由她抱着,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二哥这不是来了。”

欢颜站在一旁,看看投入二公子怀中抽泣的主子,又飞速瞄一眼已经快被挖出来的死人,大为不解。

姑娘这么怕,为什么挖得这么快啊,她明明没耽误多少时间啊。

在程澈的温声细语下,程微恢复了平静,恋恋不舍从他怀里出来:“二哥,我瞧着那人的衣裳,好像是咱们府上的下人。”

程澈拍拍她的肩:“微微,你先跟欢颜回去吧,这里交给二哥处理。”

程微摇摇头:“不,二哥,我先发现了这人,就想留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不然就算回去也不踏实。”

程澈见此不再强劝,捡起花铲继续挖起来。

等把那人完全挖出,他仔细端详片刻,神情渐渐冷凝起来:“微微,你现在就去把这事告诉母亲和大伯母她们,二哥在这里等你。”

这一次程微没有再耽误,忙带着欢颜去了。

很快伯府的长辈们就聚在了念松堂,听程微兄妹禀明情况。

程微先说了发现尸体的经过,程澈接着道:“那人穿着府上男仆的服饰,我在门房见过几次,似乎是叫顺子。刚刚在园子里我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致命伤在颈部,看伤口形状,应该是——”

说到这里,程澈顿了一下,众人随着他的停顿好奇心被高高吊了起来,孟老夫人冷着脸问道:“是什么?”

程澈站得笔直,眼帘微垂,神态平静,这让他接下来的话可信度更高了几分:“应该是被细长的尖利之物刺入。考虑到他被埋在后花园里,孙儿有个猜测,只是说出来怕惊着长辈们。”

“都死人了,还有什么惊着不惊着的,说!”孟老夫人这时候表现的要比寻常老太太沉着些。

无论是做姑娘时还是嫁过来后,都是靠她支撑着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下来手上哪会没有几条人命,可是自家住的地方忽然挖出一具尸首,那就有些吓人了。

程澈目露寒光:“恐怕是他对某位女子意图不轨,被那女子用簪子等物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