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掺合进这件事里,总不能不许她这受害人报复。

太清池旁,日头渐高,华贵妃就让贵女们去一旁凉亭休息,然后皱眉道:“玄微道长怎么还未回来?”

两三个陪着华贵妃赏荷的嫔妃就道:“许是见其他地方景致好,耽误了?”

华贵妃站起来:“罢了,这荷花已经赏过了,人亦看过了,你们便陪本宫去看看吧。玄微道长身份不同,自是不能出什么差池。”

在场的几位嫔妃,有隐隐猜到华贵妃意图的,有华贵妃指东不敢往西的,自是纷纷附和。

一行人不紧不慢走着,一位嫔妃便道:“奇怪,没有遇到玄微道长啊,莫不是还在更衣?”

另一位嫔妃就笑道:“这么久了,什么衣裳都该换完了啊。”

那嫔妃便道:“姐姐莫非忘了,玄微道长穿的是道袍,而咱们宫里哪准备了这个。她要是换上寻常姑娘家的衣裳,这头发要重新梳过吧,胭脂水粉要用吧,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完的。”

贵女们梳妆打扮最费工夫,这话说的有道理,华贵妃便道:“前面那间屋子就是为贵女们更衣准备的,过去看看吧。”

第四百章 丑事(书友的和氏璧)

一行人走至更衣处,见门虚掩,华贵妃便对大太监邓安点点头。

邓安会意,上前喊了一声:“玄微道长——”

里面毫无动静。

邓安回头,请示华贵妃的意思。

就有嫔妃道:“难道玄微道长换好了衣裳,已经离开了?”

又有人道:“要是那样,玄微道长应该回去了才是啊,怎么一路上都没遇到人?”

华贵妃心中有数,就对邓安道:“打开看看。”

在场的除了女人就是太监,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华贵妃亦觉得无妨。

等程微当上太子妃,这些人还敢胡乱嚼舌不成?

“是。”邓安同样知道华贵妃的安排,想着那个眉眼清冷的少女,心中暗叹一声,伸手推开了门。

不同于寻常内侍的纤细矮小,邓安身材高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把室内情景尽数遮挡住了。

见他像个泥塑的一般毫无反应,华贵妃有些不耐烦地道:“邓安,杵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让开。”

邓安目光发直盯着床榻,好一会儿才艰难移开了脚。

里面的情形,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靠墙而放的床榻上,纱帐并没有放下来,可以清楚看到二人手足交缠,相拥而眠,那面朝着众人露出清晰眉眼的正是一国储君,太子殿下。

而那堂而皇之冲这些贵人们露出两片白嫩嫩屁股的——

认不出是谁,但是,已经足够认出是个男人!

男人!

几位嫔妃面面相觑。

这里竟然有个男人,而且是在太子床上!

迟钝了数息之后,几位嫔妃下意识捂住脸,放声尖叫起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醒了睡得正香的人,太子起身揉眼,一脸茫然。

映入眼帘的华贵妃脸黑如锅底,让他不由问道:“母妃,怎么了?”

说完。那凉飕飕的感觉让太子察觉不对劲,这才缓缓低头。

未着寸缕的小太监眉眼清秀,正抱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许是场面太过震惊,那一瞬间太子竟然在想。什么时候连小太监都开始爬他的床了?

等等!

反应过来自己同样未着寸缕,然后自己的母妃以及他名义上的庶母们就站在不远处围观,太子脑袋轰得一声响,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儿?”极度震惊之下,太子一脚把睡得正香的小路子踹了下去。

小路子扑通一声摔在青石地板上。正好让众人看个一清二楚。

还好,不是真的男人!

几个嫔妃下意识地想着,随后再次惊叫起来。

内侍神马的,一丝不挂更恶心啊!

喂,不知这么实在的话让皇上听到,会怎么想?

反正华贵妃此刻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她在宫里经历风雨这么多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目光阴沉笼罩着几位嫔妃,冷冷道:“今日你们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了么?”

几个妃子稍微平静下来,摄于华贵妃素日威严,缓缓点头:“贵妃娘娘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一个机灵些的补充道:“对,对,我们根本没来过这里,一直陪娘娘赏花呢。”

华贵妃松了口气。

还好,想着要程三姑娘当太子妃,今日这个场景她原本就没想着让外命妇们瞧见,以免影响皇家声誉。而是选了素来听话的几个低阶嫔妃,不然今日以后,哪里堵得住悠悠之口。

华贵妃一心想着如何善后,就有些分神。吩咐邓安道:“邓安,还不替太子更衣——”

见邓安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华贵妃蹙眉再喊一声:“邓安,本宫喊你呢,你聋了?”

大太监邓安终于回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青玉地板阴凉如水,让养尊处优的大太监膝盖隐隐作痛,可是此时他浑然不觉,在华贵妃一脸惊诧的表情下,哑声喊了一句:“奴婢给皇上请安。”

几个嫔妃猛然转身,纷纷拜倒:“见过皇上!”

华贵妃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直到屋子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才僵硬转身,对上昌庆帝一张黑脸,脱口而出:“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昌庆帝黑着一张脸,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一声:是啊,朕怎么会他妈在这里!然后视线毫无死角看到了他儿子与内侍光着屁股厮混?

昌庆帝完全没有理会华贵妃的心思,目光缓缓移向太子,又从太子身上移开,缓缓移向蜷缩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太监。

那一瞬间,大受打击的老皇帝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该庆幸,因为是个小太监,所以能确定至少太子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

“皇上——”华贵妃完全想不通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为何偏偏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人。

她因为想不通,一时竟有些无措了,仿佛回到了刚进宫无依无靠的时候。

昌庆帝嘴唇抖了抖,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吼:“还不快穿上衣裳!”

随后转身,再次怒吼:“你们还不快滚!”

几位嫔妃顿时作鸟兽散,昌庆帝实在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甩袖出门站在廊下生闷气。

华贵妃跟出来,小心翼翼道:“皇上,您且息怒,太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太子睡的不应该是程三姑娘吗,怎么换成小路子了?

是了,一定是程三姑娘搞得鬼!

华贵妃想到这里,恨不得把不知去向的程微千刀万剐,可面对昌庆帝却一个字都不能提起。

她总不能说,她一手安排了太子来睡国师的弟子吧。

要是这样,皇上同样饶不了她!

“贵妃,你不是请贵女们来赏荷吗,太子怎么会在这里?”昌庆帝眯着眼问。

身为一国之君,昌庆帝当然不会糊涂至此,略想了想,哪还有不明白的。

太子这是想祸害哪个姑娘不成,反而着了人家道了!

想到这里,昌庆帝又怒又恨铁不成钢。

这一定不是他儿子吧,想睡人家最后反被人家安排着睡了?

简直,简直就是个饭桶!

昌庆帝面沉似水扫华贵妃一眼:“朕听闻国师的弟子亦来参加了赏荷宴。太子荒唐,此事若是传入国师耳中,朕颜面何存?”

这时门打开,太子总算裹好了自己硬着头皮走出来,在昌庆帝面前跪下,喊了一声“父皇”。

第四百零一章 试探

昌庆帝看一眼太子,就觉得心中小火苗腾腾往上窜,于是他不敢再看了,生怕一个忍不住把太子踢死,就要第一个蹲墙角去哭

要说起来,他们容家确实命苦了些,别的氏族当皇帝,总是担心儿子们太优秀了,龙子夺嫡、兄弟阋墙,他们容氏倒好,选储君时往往是矬子里拔高个,还经常有拔不着的风险。

就说眼前,他长子脚有残疾,五子、六子年幼且顽劣,尽管他这个太子有点小毛病,居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再说他这一辈,除他之外,就只有一个风吹就倒的兄弟南安王。

往上数到先祖嘉德帝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当时只有太子一根独苗,若没有第一任怀仁伯救治,这皇位早不知道便宜哪个了。

昌庆帝越想越心塞,不由想起给六皇子讲读的翰林院修撰程澈来。

丰神俊朗,进退有度,哪怕曾被他呵斥过,此后面对他这个一国之君依然宠辱不惊,学识武艺更是不必多说。

哼,别人家的孩子最讨厌了!

昌庆帝内心活动过于丰富,脸跟不上,反而显得面无表情,高深莫测。

太子跪在廊下,冷汗就流了出来,战战兢兢喊道:“父皇——”

今日之事,错不算大,主要是丢脸,太丢脸!

程三,别让本宫再遇到你!

太子垂眸握拳,恨得咬牙切齿。

昌庆帝终于开了口:“太子,你德行不修,肆意妄为,委实令朕失望,从明日起暂且把手中事物放下。留在东宫好生修身养性!”

“父皇!”太子大惊。

父皇才刚让他参与朝政不久,竟然就这么收回去了?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十二岁!

这样一来,那些老臣岂不是暗地里看他笑话?

“怎么,太子对朕的决定有异议?”昌庆帝板着脸问。

太子忙垂下头:“儿臣不敢。”

“不敢就好,朕还以为没有你不敢的事呢!”

睡不着人家姑娘连内侍都睡,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了!

昌庆帝懒得再看太子。看向华贵妃:“贵妃。此事在你主办的赏荷宴上而起,可见是安排失当,御下不严。以后这类的宴会还是少办些。贵妃你说呢?”

华贵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道:“皇上说的是。”

昌庆帝冷哼一声,接着道:“先太子妃过世不足一年,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选什么太子妃。选妃一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这就是暂且空着太子妃之位了。

华贵妃很不甘心。

越是知道儿子被程微摆了一道,她越是不想放过那个丫头。

不愿当太子妃?她就偏偏让她当。等成了她的儿媳。还愁捏不住她?

“皇上,给太子挑个合适的太子妃,是臣妾的主意,并不是太子不念旧情。臣妾是想着瑜哥儿年幼。若是有了嫡母,就能名正言顺好生照顾他。”

昌庆帝抽了抽嘴角。

他高兴时,当然对后宫这些女人舌灿莲花无所谓。他不高兴时,说的这么好听是把他当傻瓜啊?

于是昌庆帝深深看华贵妃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贵妃,照顾瑜哥儿就一定要嫡母不成?太子东宫那么多妾,挑一个合适的不就是了。”

华贵妃还要再说,昌庆帝淡淡道:“贵妃莫不是忘了,皇后不管俗务这么多年,没有嫡母教养的皇子公主们不是照样好好的吗?”

华贵妃心中一惊,终于不敢多言,恭顺道:“臣妾明白了。”

昌庆帝这才满意点头:“明白就好。”

华贵妃与太子目光注视着昌庆帝抬脚离去的背影,俱是脸色阴沉。

不料昌庆帝忽然回头,华贵妃意外之下脸皮一抖,都能闻到抖下来的脂粉香味。

昌庆帝悠悠问道:“对了,国师的弟子玄微道长在何处?朕想见见她。”

这话就把华贵妃给问住了。

原本她以为程三在这屋子里的床榻上,可现在床榻上的人换成了内侍小路子,谁知道程三哪去了。

“想来此时正与贵女们赏荷呢。”

“那贵妃就随朕去看看吧。”

回到太清池旁,问起程微去处,就有一个女官走出来道:“回禀陛下、贵妃娘娘,刚刚太后身边的女官过来,请玄微道长过去了。”

“母后?”昌庆帝颇为意外。

对于这位抚养他长大的养母,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予足够的敬重,只是自从皇后的事后,太后深居简出,连他的日常问安都免了,显然是心中还在恼他。

太后不见外人多年,好端端怎么会传玄微道长过去?

莫非是如他一般,听到了国师弟子异于常人的本事?

不错,昌庆帝恰在此时前来太清池并不是巧合,而是无意中听六皇子提到华贵妃的侄子华良打猎不成险些命丧虎熊之口的笑话,于是对能使人瞬间止血生肌的程微起了兴趣。

赶巧的是华贵妃在太清池设赏荷宴,请了程微前来,昌庆帝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这才出现在这里。

女官心思玲珑,见皇上与贵妃俱是一脸惊讶,忙道:“太后前几日往玄清观上香,是玄微道长接待的。太后说与玄微道长很投缘,听闻她今日进宫来,于是请她过去坐坐。”

太后前往玄清观的事并没有刻意隐瞒,皇上自然是知道的,这才释疑。

赏荷宴就这么落下帷幕,远离事后风波的程微正坐在慈宁宫里宫女刚给搬来的小杌子上,与太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