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让开?本公子有急事,没工夫与你纠缠!”

冬娘仰了仰头,露出一抹笑容:“可公子买的是阿紫的命,总要给个说法。”

“说法?”平王挑挑眉,不以为然地道,“我嫌她伺候的不好,扰了本公子兴致,这个说法还不够吗?”

冬娘暗暗咬牙,面上依然带着笑:“那就请公子略等等吧,我已经派人报官,就让官府老爷们来断好了。不然以后的客人都以伺候不好为由随意害了我不忆楼姑娘们的性命,那不忆楼也开不下去了。”

平王拧眉。

他没想到竟会有如此不识趣的鸨儿,无端给他惹是生非!

“妈妈不妨直言,你们这妓馆背后东家是谁?叫他亲自来与我说话。”平王冷冷道。

冬娘已是瞧出眼前人非富即贵,可一想到死不瞑目的阿紫,实在咽不下那口气,笑着道:“那公子就稍等等,我派人去请东家过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平王问母

“人在屋里?”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来,问冬娘。

冬娘点点头,低声道:“侯爷,那人应该有些来历。不过在这京城,房顶掉下一块砖头都能砸死一个五品官,总不能因为他有些来历就能胡作非为。不然此例一开,咱们不忆楼以后就别想安心迎客了,您说呢?”

“这个我心里有数,先见到人再说。”中年男子推门走进去,就见屋里男子迎窗而立,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中年男子陡然色变:“平——”

收到平王警告地眼神,急忙咽下后面的话,顿了顿喊道:“原来是平兄。”

平王挑眉笑着:“我说这不忆楼是谁开的,原来是背靠诚意侯府的大树好乘凉。”

“平兄说笑了。”诚意侯想去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碍于冬娘在一旁,强行忍下来。

冬娘冷眼旁观,心渐渐冷了,涌起浓浓的悲哀。

看来阿紫今日是白死了,此人来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瞧侯爷那样子,就差卑躬屈膝了。

诚意侯面对平王这位煞星,实在无法镇定。

放眼京城,谁不知道这位王爷因为腿疾性情乖戾,别说弄死一个妓子了,就是打死一位朝廷官员,又能如何?

谁还天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成?

平王很满意诚意侯的识趣,嘴角翘了翘,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冬娘身上,凉凉道:“侯爷,你这不忆楼是不错,不过这鸨儿实在差强人意,可不怎么机灵啊。”

“是。是,回头我定会好生教训她,平兄勿要与她一般见识。”

平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两步:“我当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只是我平白耽误了这么久,心里很不高兴,你说怎么办呢?”

说着,目光在冬娘身上转了转。

诚意侯嘴角笑意一僵。走到平王身旁。压低声音道:“不瞒王爷,南安王每次过来喝茶都是找冬娘的,您看——”

平王直了直身子。诧异看冬娘一眼,笑道:“我竟看不出,这位妈妈还是我叔叔的红颜知己,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多谢平兄,多谢平兄。”诚意侯暗暗松了一口气。

平王跛着脚往外走。走到冬娘身边时停了下来,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这才抬脚离去。

冬娘看向诚意侯,神情复杂地问:“刚刚那人说。南公子是他叔叔?”

诚意侯擦一把冷汗:“是,幸亏如此,他才没与你计较。冬娘。我说过多少次,你的脾气总要改一改。不然会吃大亏的。”

说罢,诚意侯摇摇头,抬脚去追平王。

冬娘站在原地许久没动,低叹道:“在这种地方,若是连最后一点脾气都没了,又有什么意思。”

她脑海中闪过南安王温和的笑,还有刚刚那人的狠厉,只觉心头一片茫然。

平王一离开不忆楼,连王府都没顾得上回,直接递了牌子进宫去见淑妃。

“这是从哪里来,怎么瞧着风尘仆仆的?”淑妃上下打量着平王,只觉儿子近来行径越发难测了。

以前除了逢年过节,就连初一、十五儿子都鲜少过来,最近这段时日却往她这里跑得格外勤。

她原该是高兴的,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平王与淑妃一同进了里间,待宫婢们退下,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问道:“母妃,对华贵妃与太子,您知道多少?”

淑妃陡然色变:“臻儿,母妃不知道你这么问是何意。”

平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故作平静问道:“当年您弄伤儿子的腿,不就是为了保护儿子免遭华贵妃迫害吗?那么母妃可否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您吓成那个样子?”

面对平王的质问,淑妃神色复杂,沉默许久后叹道:“臻儿,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就算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儿子不甘啊!”平王冷笑,“儿子总该知道牺牲了这条腿究竟值不值得。难道不是母妃太胆小了吗,不然五弟怎么没事,六弟怎么没事?”

“臻儿!”面对儿子的指责,淑妃心如刀割,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叹道,“木已成舟,你的腿不可能恢复如初,追问这些徒劳无益。”

“不,母妃,正因为儿子已经如此,做个明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儿子这辈子只能安分做一个闲散王爷,难道您忍心等儿子闭眼那一天还稀里糊涂吗?”

平王的话让淑妃心一软,心中争斗许久,终于道:“是,母妃是胆小。臻儿,你只看到五皇子、六皇子平安无事,怎么忘了与太子年龄相近的二皇子、三皇子,现在在何处呢?”

平王心一沉。

太子行四,除他这个皇长子之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还能隐约记得两位弟弟胖墩墩的样子。

淑妃的话唤醒了平王儿时有限的记忆:“二弟三弟是在太子出生那一年夭折的?”

淑妃怜惜望着平王,叹道:“准确的说,是太子出生之后。那时皇后已被软禁,贵妃气焰滔天,眼见着两位皇子先后夭折,你让母妃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你步他们后尘,再追悔莫及。”

“父皇并不是昏聩之人,难道就任由贵妃一手遮天?”

淑妃冷笑一声:“自古以来,帝王总以为能掌控一切,有多少心思会放在后宫女人争斗上?不只这皇宫里,就是各个府上,男人看到的与女人看到的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事物。若没有确凿证据,难道要男人们相信柔弱美丽的枕边人比毒蛇还要毒上三分吗?”

平王沉默。

淑妃伸手把平王垂落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柔声道:“臻儿,这些都过去了。回头你娶了王妃,生儿育女,等将来若有那一日,母妃能出宫与你们同住,尽享天伦,就不枉这一生了。”

这些话在平王心中激起了一串小水花,可很快就被滔天激流吞没,不见踪迹。

他一字一顿问:“那么太子呢,他有没有可能不是华贵妃的儿子?”

第四百四十章 有喜

淑妃蓦地攥紧手腕上的佛珠:“臻儿为何这么问?”

平王目光微闪:“儿子得到一个消息,说当朝太子不是华贵妃所生,而是从娘家抱来的,他的亲生父母是沐恩伯夫妇!”

“你从何处得知的?”淑妃猛然抓住平王手腕。

平王不动声色:“这个母妃就不用追究了,儿子自是有消息来源。儿子就想知道,华贵妃当年有无可疑。”

那布囊中的提示,他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不能放弃扳倒太子的这条线。哪怕送他布囊的人居心叵测,亦无所谓。

“那绝无可能。”淑妃眼中闪过思索,“当年我记得清楚,华贵妃有孕后时而出血,皇上召众太医会诊过,后来一位姓季的太医调理好了华贵妃见血症状,这才安稳下来,从此华贵妃就专请季太医替她请脉了。若是华贵妃怀孕有假,当初那么多太医怎么会诊断不出来呢?”

平王目光闪了闪,追问道:“那么沐恩伯夫妇呢,当年可有异常?”

“异常?”淑妃蹙眉想了许久,深深看平王一眼,“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说是异常也算不上,不过要强行往你说的事情上按,或许有点意思。华贵妃查出有孕后不久,沐恩伯夫人亦查出有了身孕,比之华贵妃晚了一个月。后来沐恩伯夫人早产,孩子没保住,华贵妃反而是在沐恩伯夫人后边生下的太子。”

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平王抚掌:“这就是了,定是当时华贵妃生产出了问题,于是把沐恩伯夫人所生的孩子抱了过来,就是现在的太子!”

淑妃摇摇头:“这也不对。沐恩伯夫人产子在先。如何会知道华贵妃的孩子保不住?总不能一生下孩子,就未卜先知对外宣称孩子没了。”

平王一脸茫然。

女人生孩子真复杂!

淑妃叹口气:“臻儿,这些你就不要想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子真有问题又如何?你莫非还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成?真到那时候,不过是平白为他人作嫁衣。”

平王笑笑:“母妃放心,儿子只是想当个明白人罢了。”

从昭纯宫离开,平王并不死心。悄悄安排了密探追查起往事来。

转眼就是烟花三月。和风细雨。燕子衔泥,京城的青瓦白墙蒙上一层温润水汽,多了几分烟雨江南的柔软。

可是京城的气氛却格外紧绷。西姜终于撕破了脸皮。与大梁宣战。

“朕就知道,西姜求娶公主是假,以和亲不成为由挑起战端才是真!哼,不过是看我朝北伐。想趁机浑水摸鱼罢了!”昌庆帝一拍龙案,气得吹胡子瞪眼。“来人,宣德昭长公主进宫。”

不久后,一顶锦帷小轿把德昭长公主抬进了宫。

“皇妹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没有休息好?”昌庆帝一见到德昭长公主。不由一愣。

他这位皇妹从来都是英姿飒爽,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成了霜打的茄子?

“无事。”德昭长公主开门见山。“皇兄是要说西姜的事吧?”

昌庆帝犹豫了一下,点头:“魏无行前些日子已经离京。此时想必已经快到西姜边境了。只是受到北伐受挫的教训,朕想选个可靠的谋士辅助魏无行。原本驸马是最好的人选,不过皇妹身体不适,驸马还是留下好好陪你吧,朕再看看有谁合适。”

“皇兄不必如此。让驸马随军出征,本来就是我的主意。就如皇兄所言,驸马早年曾与我一同征战西姜,对西姜人的习性颇为了解,正是合适人选,怎能因我一人而误了战事。”

德昭长公主想起当年顾先生对她穷追不舍,竟追到了边境战场去,二人联手大胜西姜军,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昌庆帝叹道:“是朕对不住皇妹甚多。皇妹既然进宫,正好让御医瞧瞧身体。”

“不必了吧,我近来在吃药调养身体,可能是有些副作用,有些睡不踏实。”

“还是看看吧,朕也能放心。”

德昭长公主想了想,点头。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她也很想知道现在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比之御医当年的会诊,情况有无好转。

不多时,当值御医匆匆赶来,垫着帕子替德昭长公主号脉,眉头越锁越深。

“究竟如何?”昌庆帝沉着脸问。

太医擦擦汗,小心翼翼道:“皇上,可否允许臣移开帕子再替长公主殿下把脉?”

昌庆帝心提了起来,看德昭长公主一眼,见她点头,道:“可。”

太医松了一口气,把帕子抽走,重新替德昭长公主号脉,心里越发没底。

长公主这脉象…似乎是喜脉?

可这脉象又太不明显了些,切脉本来就是毫厘之差结果失之千里,许多脉象相似的症状更是难以分辨,他要是诊错了,让皇上与德昭长公主空欢喜一场,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万一对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啊。

太医这么一纠结,把脉时间就格外长了起来。

昌庆帝终于忍不住催促:“到底怎么了?”

太医回神,忙松开手,满头大汗道:“皇上,可否请几位太医一同会诊?”

昌庆帝脸色一变,看一眼大太监朱洪喜:“宣——”

很快几位当值太医全都匆匆赶了过来,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一一替德昭长公主把脉,一个比一个用时要长,随后就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是不是那样?”

“我觉得像,但不敢肯定。”

“是啊,脉象太弱,难以判定。”

几位太医都犹豫了。

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说一句疑似有喜,过些日子再次确认也就是了,可长公主不一样啊。

长公主这么多年没有孩子,连皇上都为此自责不已,这要是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谁能承受天子雷霆之怒。

“到底怎样,几位太医直说就是了,皇上与我都不会怪罪的。”德昭长公主实在不耐烦几位太医磨磨蹭蹭的样子,淡淡道。

事情总要有个定论,见长公主如此说,一位太医被推出来,硬着头皮道:“臣等研究了一下,都认为长公主是喜脉。”

第四百四十一章 程微见驾

“喜脉?”昌庆帝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望向德昭长公主。

一贯舒朗开阔的德昭长公主一脸呆滞,喃喃道:“皇兄,你也听到了?”

那就是没有产生幻觉!

昌庆帝扫一眼太医们,忙咳嗽一声掩饰失态:“长公主真的是喜脉?”

听出皇上语气中的急切欢喜,太医腿肚子一软,战战兢兢道:“很大可能是,只是脉象不大明显,臣等难以完全确定。”

昌庆帝脸一沉:“必须给朕一个准确的说法!”

太医们面面相觑。

“皇上,臣等实在难以确诊,或许等到一个月后再替长公主殿下把脉,才能肯定。”一位太医鼓起勇气道。

“皇妹,你看——”昌庆帝望向德昭长公主。

德昭长公主眼神已经没了焦距,不知道想到那里去了,闻言腾地站起来,难掩急切道:“皇兄,请您即刻派人去请微儿进宫来!”

昌庆帝被德昭长公主的失态唬了一跳,急忙按住她肩膀:“快坐下,快坐下,有了身孕可不能上蹿下跳,这个朕比你有经验。”

朱洪喜急忙把脸转向一旁,抽了抽嘴角。

皇上,您什么时候对怀孕这么有经验了,这样说真的好吗?

朱洪喜眼珠一转扫向太医,果然见到几位太医猛然低头,一个个表情扭曲古怪。

德昭长公主却完全没留意这些,顺着昌庆帝的话坐下来,连连道:“对,对,皇兄比我有经验。您快些宣微儿进宫吧。”

“微儿?”昌庆帝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国师的弟子。玄微道长!”德昭长公主当初虽没有正式收程微为徒,而是让她随着先太子妃程雅称她姑姑,师徒情分却是存在的,平日里自然不会按着道门称号来唤程微。

“这与玄微有何干系?”昌庆帝越发迷惑。

德昭长公主已是泪盈于睫,握着昌庆帝的手不停颤抖:“这些日子,就是微儿一直在替我调理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