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但是国师弟子,更是拯救数万人性命被百姓们推崇的“玄女娘娘”,若是她不愿意,天家还真不好强迫。

太后趁热打铁,转日就把段老夫人与韩氏请进宫来,道出天家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程微。

韩氏险些惊掉下巴,素来利落的人,说话都结巴了:“太…太后,这,这不能啊,他们是兄妹…”

太后脸微沉:“什么兄妹,太子虽在怀仁伯府寄养了十几年,不是早已脱离关系了,玄微难道是公主不成?”

太后扬手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盏,低头轻抿一口,沉声道:“实不相瞒,太子命格奇特,非八字相配者不得婚配,否则影响寿数。”

她说着从屉子里拿出一叠纸,一脸沉痛递过去:“老夫人和明珠都看看吧,这就是根据国师推算出来的女方八字找遍京城选出来的姑娘们。”

段老夫人和韩氏低头看画像,才瞅了一张,就惊了。

她们品貌出众的澈儿,就配一个杀猪女?

“都看到了吧,你们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难道忍心他娶这些女子为太子妃?”

韩氏沉默了。

太后又道:“好在老天怜见,玄微的生辰八字同样相配,哀家才动了这个心思。”

韩氏犹觉荒唐,喃喃道:“可微儿性子倔,不一定能接受嫁给一直当做兄长的太子殿下…”

太后笑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哀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已经点头了。”

“那太子——”

太后笑了,伸手一指那叠画像:“让太子在这些画像与玄微里面选,他选哪个?”

韩氏无言以对。

“既然老夫人与明珠都不反对,那哀家就跟皇上说,让钦天监早些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他们都不小了,是该抓紧了。”

直到回了国公府,韩氏还是懵的。

“母亲,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微儿那性子,心里要是有着疙瘩,以后两个人能快活么?”她越想越心忧,“澈儿人品虽靠得住,奈何那样的身份,将来身不由己,还不知要纳多少美人进宫去,总不能只守着微儿一人。到时候,我真怕微儿钻了牛角尖,这辈子就毁了!”

段老夫人抬抬眼皮,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澈儿自小就对微儿好,我相信他会护着微儿的。再说,寻常夫妻一旦失了夫妻情分,就什么都不剩,他们至少有兄妹情谊在呢。”

她这个女儿真是个棒槌,到现在还看不出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呢。不然以澈儿与微儿的性子,若是反感这门亲事,太后哪能找到她们头上。

昌庆帝那边一听事情算是妥当了,心中一松,有了去南书房的心情。

他去时正逢学生们休息,一眼就瞧见太子与新来的先生相谈甚欢。

六皇子顽劣不堪,气跑了一个又一个先生,他想着六皇子唯一服气的就是当时没有正名的程澈,特意让人从翰林院选了个年轻人过来。

昌庆帝眯着眼这么一看,心中就犯起了嘀咕。

太子看讲读先生那眼神,可比看那些美貌如花的宫女要热切温柔多了!

“咳咳。”昌庆帝狠狠咳嗽一声。

听到动静,二人忙见礼。

“不必多礼。”昌庆帝以挑剔厌恶的眼神扫着年轻的翰林进士。

可怜年轻人哪里受得住被天子这般打量,当下冷汗就出来了。

程澈露出温和体贴的笑:“子涵莫要紧张,父皇最是怜惜人才。”

昌庆帝冷哼一声。

他一点都不怜惜,特别是年轻俊秀,很可能被他儿子看上的男人!

“太子怎么来了这里?”昌庆帝再次拿眼神剜了年轻人一眼,目光落在程澈面上。

程澈笑道:“儿臣想着曾当过六弟的先生,不知他如今课业如何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给六弟讲书的先生是儿臣的同窗。”

他说着,又冲年轻人安抚笑笑。

昌庆帝黑着脸离去,一回乾清宫立刻传来钦天监与内务府负责之人,不容置喙道:“太子年纪不小,亲事越快定下越好,成亲越早越好!若是拖到明年,朕唯你二人是问!”

在他儿子没有彻底放弃女人之前,赶紧给他娶个媳妇,让他明白什么是人伦正道!

太子与玄微真人定亲一事,很快就传扬开来。

因有国师断言在先,天子与太后态度又格外坚定,满朝官员没有哪个不开眼跳出来反对,至于百姓们,则格外称道。

在普通百姓朴实的想法里,能配得起一国储君的女子,当然是玄女娘娘啦。

一时之间,太子大婚竟成了许多百姓期盼的盛事。

走在青石小路上,程微眨眨眼:“二哥,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已经定亲了。”

程澈笑道:“今日给母后治疗完,你就要回国公府待嫁了,怎么还不敢相信?”

迎着那温柔似水的目光,程微忽然有些害羞,垂眸移开了眼。

程澈伸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凑近了低声问:“怎么,往日那般大胆,定亲了反而不敢看我了?”

程微嗔他一眼:“二哥,不许再笑!”

“好,好,我不笑。”程澈凝视着眉宇间难掩疲惫的少女,叹道,“不要再玩命看医书了,太子大婚礼仪繁琐,要折腾一整日,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知道了,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二人不紧不慢往前走,四周再美的景色都抵不过能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美妙。

可程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美妙:“微微,有件事我想在咱们大婚之前解决了。”

程微抬眸看他。

程澈执起程微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平”字。

“二哥——”

程澈松开手,低声道:“我知道,不解决那事,你心里总是放不下。再说,他伤害的,也是我的亲人。”

望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程微几乎说不出话来。

自从知道他身中血咒,替长姐报仇一事就被她压在了心里,可她将要去的东宫,同样是长姐生活过的地方,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又如何好受。

“别担心,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罢了。”

第五百零四章 枉费心思

与程澈商议过后,程微回到了国公府中。

恰逢十五,府上的主子们照例聚在段老夫人院子里吃团圆饭。因都是自家人,厅里并没有以屏风相隔,只按辈分男女分了几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止隔桌望着笑意浅浅的少女,心里颇不是滋味,端了酒杯走过去,敬程微:“微表妹,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多谢。”程微仰头,一饮而尽。

和舒走过来,拉着韩止往回走:“大表哥,你喝多了!”

韩止一边往回走一边拨开和舒的手:“我没有喝多,我是真心祝福微表妹的,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韩平站起来,与和舒一起把韩止按回到座位上。

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韩屹好奇地问:“什么终成眷属啊?”

韩平淡淡道:“大哥喝多了,别跟着胡闹。”

和舒气得脸色绯红,只恨不得把一杯冷酒泼在韩止脸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去端一盏醒酒汤来给世子爷!”他忍怒吩咐侍立一旁的婢女。

一盏醒酒汤下肚,韩止恢复了几分清明,想到刚才种种,便有几分赧然。

他忍不住望向程微,却发觉对方没给过这边一个眼神,心中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宴散,韩止抬脚欲要过去说几句话,被和舒拉住:“大表哥,咱们顺路,一起回吧。”

初秋的夜清风明月,把人的酒意吹散几分。

路上表兄弟二人默默无言。

到了将分别处,和舒才停下来,与韩止对视。

“大表哥,你若还念着程微一点好处,就不要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忘了,你是有妻室的人了。”

韩止面露赧然:“我刚刚是有些喝多了,没有别的意思。”

“有没有别的意思,大表哥自己知道。”

望着与程微相似的脸,韩止心中陡生几分郁气,反唇相讥道:“有意思的,恐怕是舒表弟吧。”

和舒一怔,把没有几分血色的唇抿成直线:“我不知道大表哥在说什么。”

韩止上前一步,声音放低:“舒表弟是喜欢微表妹的吧?”

和舒后退数步,避开那满身酒气,语气淡淡道:“我一直把程微当姐姐,大表哥真的想多了。”

说罢,少年拂袖,迎着月色转身离去。

韩止头疼欲裂,懊恼拍拍额头,返回了居所。

室内冰盆已撤,暑热却未消,他洗了一把脸,抬脚走到院子里。

“世子为何这般郁郁寡欢?”身后,熟悉的梅香袭来。

韩止转身,默不作声看着程瑶。

程瑶垂眸:“怎么,在自己的院子里,我也不能随便走走吗?”

“你可以随意,我回屋去了。”

韩止错身而过,被程瑶一把抓住衣袖。

韩止拧眉看她。

程瑶紧了紧抓住韩止衣袖的手。

她真的不甘心,更想不通。

一个对她身体热情不减的男人,平时怎么会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样子。

就算她抄袭了古人诗词,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个男人,以前明明口口声声说爱她至死不渝,难道这不渝的爱,就是这般浅薄?

他爱的,其实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瑶表妹,你放开吧,这般拉拉扯扯,不好看。”

程瑶轻笑:“在这里,有谁看呢?”

她上前一步,幽幽香气笼罩住二人:“世子愁眉不展,莫非是我前些日子说的不错?”

“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只是有些感慨,程微总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世子若真的心系程微,我这有个办法,能让你得偿夙愿。”程瑶睫毛轻颤,我见犹怜,“我知道做错了,所以会竭力补偿世子,只希望将来世子有了新人,多顾念几分我这个旧人就是了。”

韩止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程瑶:“得偿所愿?瑶表妹莫不是在说梦话?”

“我真的有办法——”

韩止打断她的话:“瑶表妹恐怕还不知澈表哥的新身份吧?”

“新身份?”

“他是皇上丢失多年的嫡皇子,而今已经是太子身份,不日就将迎娶程微了!”韩止说完,深深看目瞪口呆的程瑶一眼,转身离去。

夜渐渐深了,秋风起,卷起零落的花叶,终于带来那么一丝凉意。

程瑶失魂落魄,如泥塑的人偶,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贴身丫鬟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大奶奶,夜深了,咱们回屋去吧。”

程瑶一把推开丫鬟,冲到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扶树大口大口喘着气。

太子?

怎么会!明明不是这样写的,明明不是!

那程微呢?

她猛然抬头,盯着丫鬟:“我问你,程微真与程澈定亲了?”

丫鬟吓白了脸:“大奶奶,婢子终日在院子里,没听说呀!”

程瑶颓然松开了手。

她就知道,陶氏那个歹心肠的恶妇,连院门都不许她出,就是要把她困成聋子、瞎子!

程澈成了太子,程微成了太子妃,那她读过的那本书算什么?她百般谋划又算什么?

等等!

程瑶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那本书,她没有读完…

“啊,啊,啊!”完全崩溃的程瑶撞向桂花树。

桂花簌簌而落,染了主仆二人满身花香。

丫鬟惊骇欲绝,死死抱着程瑶:“大奶奶,您别这样,别这样啊,您要真的疯了,会被送到庄子上的!”

一句话让程瑶猛然安静下来,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还有桂花树枝的簌簌声。

她扶着树干,手渐渐收拢,在树干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指甲无声折断。

“回吧。”

程瑶推开丫鬟缓缓往回走,身后,只留下桂花满地,余香不散。

程微在国公府小住几日,便返回了玄清观。

“师妹找我何事?”

程微抱着一本医书笑道:“这些日子读师父给我的笔记,遇到很多问题,可惜师父正在闭关,就来请教一下师兄。”

北冥真人凑过来看,当下老脸通红,咳嗽一声道:“师妹啊,既然是师父留给你的笔记,还是等师父出关后问他老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