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叩门声传来。

“谁?”夜夜失眠的幽王坐了起来。

门外面传来低低的声音:“王爷,属下是沐恩伯派来,给您送信的。”

幽王当即黑了脸。

居然被人摸到了这里,王府的护卫都死绝了吗?

他将信将疑,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藏在衣袖内,前去开门。

黑衣人进来,立刻拜倒,双手捧着密函奉上。

幽王伸手接过,拆开封口,就着烛火把密函看过,通过特殊的标记确认是沐恩伯所书,脸色铁青把密函凑近烛台。

火舌立刻点燃了密函。

幽王走到靠窗的书案前,提笔写信,写到一半又觉不妥,揉烂了弃之一旁,越想越心惊,端起凉透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口,扬手把茶蛊从窗口丢了出去。

茶蛊落地的声音没有响起,反而传来低低的呼痛声。

幽王冷汗立刻流了出来,喝道:“谁在外面?”

没有人回答,却传来急速离去的脚步声。

幽王回头问屋里的黑衣人:“你们来了几个人?”

“就属下一人,属下出去看看!”黑衣人从窗口跃了出去。

幽王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幽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慌乱过后,幽王把王府护卫长狠狠斥责一番,等人都退出去,示意躲在书架后的黑衣人出来。

“明日一早,你扮成王府采买的下人出府,务必把这封信交给伯爷。”

“是。”

安排好了黑衣人,幽王却彻夜未眠。

舅父信上说,那案子上边一直紧盯不放,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眉目,而今晚上就有人夜探王府。

难道说,父皇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派了暗卫来他府上查探?

幽王辗转反侧,越想越是如此,望向那紧闭的窗,只觉这偌大的幽王府就像一个吃人的牢笼,把他死死困在里面,只等哪一日,就把他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而素尘一连三日陪着程微下山,在经历了不下十数次的死里逃生后,终于崩溃,抓着程微手腕道:“师叔,请带我进宫面圣,我有要事要禀告!”

第五百零七章 逃

“我现在不大方便进宫。”程微一口拒绝。

“师叔,我真的有要事要向皇上禀告!”没想到程微会拒绝,素尘险些跪下来哀求。

程微蹙眉:“素尘师侄,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与太子定亲,这个时候进宫实在不合适。你若真有要事禀告,何不请北冥师兄带你进宫。”

“师父?”素尘喃喃,眼睛一亮,“对,我去找师父!”

看着素尘匆匆离去的背影,程微抿唇笑了笑。

二哥交给她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北冥真人一听素尘要进宫面圣,颇为诧异,问了半天却问不出个理由来,奈何唯一的女弟子百般哀求,他还是点头应了。

昌庆帝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召见了二人。

“真人可是来找朕下棋了?”昌庆帝最近心情颇好,看着北冥真人那张老脸,都觉得皱纹少了许多。

“是贫道的弟子素尘说有事要禀告陛下。”北冥真人开门见山道。

“呃?”昌庆帝看向素尘,温声问道,“素尘道长有什么事?”

迎着天子目光,素尘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心一横跪了下来:“陛下,贫道是来请罪的!”

昌庆帝眯了眼:“素尘道长何罪之有?”

素尘抬头看了看亭子里的宫人们。

“你们都退下。朱洪喜,守在外头,不得让人靠近。”

等凉亭里只剩下三人,素尘双手伏地,这才开口:“不知陛下可否还记得,那日贫道被先贵妃娘娘召进宫里来讲经,后来您传贫道前来,为小皇孙以滴血固魂法治病…”

昌庆帝思索片刻,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当日不是失败了么?”

“是失败了…”素尘抬眸看一眼北冥真人,咬牙道,“那是因为陛下的心头血根本无法作小皇孙的药引!”

“素尘——”北冥真人压下心头惊愕,喊了一声。

昌庆帝有些疑惑:“那又如何?”

素尘脸上毫无一丝血色,抖着嘴唇挤出一句话来:“那说明…说明陛下与小皇孙毫无血缘关系!”

“怎么会?”昌庆帝一下子呆住,看看素尘,又看看北冥真人,再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奇花异草,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小皇孙不是幽王之子?”

素尘神情古怪看昌庆帝一眼,横下心道:“其实早在那日之前,贫道就曾以幽王的心头血替小皇孙治疗过。小皇孙…确是幽王之子无疑。”

说到这里,素尘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顿觉解脱。

既然幽王要她死,她总要拉上他垫背才甘心!

她不可能一直躲在玄清观不出门。就这样吧,那种时刻担心会没命的感觉她实在受够了!

素尘低着头,嘴角勾出一抹决绝的冷笑。

“噢,是幽王的儿子就好——”昌庆帝话说了一半,猛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小皇孙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容琛之子,那——

不行,他要好好捋一捋!

昌庆帝总算理清楚了,脸色难看得吓人,目光犹如化作实质的利刃,射向素尘:“素尘道长,你要知道,有的话不能乱说!”

素尘没有抬头:“贫道知道。”

“那你当日为何不说?”昌庆帝几乎是吼了出来。

“贫道不敢说…”

“那现在为何又敢说了?”

素尘埋头不语,身子不停颤抖。

昌庆帝闭了闭眼。

是了,如今华氏已死,容琛已不是太子,所以知情人终于敢开口了。

这么说,容琛竟然真的不是他儿子?

华氏…华氏!

这一刻,昌庆帝恨不得把华贵妃的尸骨刨出来,碎尸万段!

昌庆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只听一个道士的一面之词!

“真人,今日朕就不留你下棋了。”

北冥真人扫了素尘一眼:“陛下,我这弟子——”

“素尘道长恐怕要留下来,朕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既如此,那贫道就先告辞。”北冥真人长叹一声,默默离去。

昌庆帝立刻吩咐太监杨良前往幽王府,传召幽王进宫。

幽王接到传召,脸色当时就变了。

“杨公公,不知父皇因何事传本王进宫?”幽王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入杨良手里。

杨良掂了掂荷包,颇为满意,低声道:“原因咱家不知道,只是北冥真人带着素尘道长进宫面圣后,陛下就吩咐咱家过来了。”

素尘道长——

幽王心里一沉,再无侥幸。

一定是父皇查到了什么,叫素尘进宫问话的。他现在进宫,必然凶多吉少。

幽王越想越心惊。

“王爷——”杨良催了一声。

幽王回神,勉强笑道:“本王昨日没睡好,杨公公容我稍稍收拾一下。”

说着又塞过去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那王爷可要抓紧着点儿,皇上要您即刻进宫呢。”

“一定的。”

幽王匆匆回屋,换上一身下人装束,从暗格里抓出一个锦囊塞进怀里,随后拿起一把匕首,从暗门溜了

失势的皇子总是格外凄凉,偌大的幽王府尽管是在白日,依然透着股死寂。

幽王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离去。

是他大意,早先把容煊掐死,就死无对证了!

沐恩伯府大门紧闭,后面角门却是开着的。

“什么人?”门房拦住匆匆走进来的年轻下人。

年轻人悄悄亮了亮手上扳指。

“原来是双喜啊,你低着头我都没认出来。怎么样,你老娘病好了吧?”门房移开身子,让年轻人进去。

年轻人直奔沐恩伯书房。

沐恩伯此时并没在书房中,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舅父!”

“王爷,你这是——”

幽王面无血色:“舅父,父皇动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快,今日已经派人去抓我了!”

“怎么会这么快?”沐恩伯大惊。

他得知案子有了进展,才开始布置,事情怎么来的如此突然?

“是素尘那个臭道士。她知道我不是父皇的儿子!”

“这,这,这…”沐恩伯连连跺脚,“王爷糊涂啊,这样的人怎么能留着呢!”

“我和母妃也想灭口,可那臭道士狡猾得很,一直躲在玄清观里不出来!舅父,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益,锦鳞卫恐怕很快就要查到您这里来了,咱们还是商议一下对策吧。”

昌庆帝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幽王潜逃的消息,勃然大怒,立刻吩咐锦鳞卫包围幽王府与沐恩伯府。

第五百零八章 狗急跳墙

沐恩伯府中。

华良指着突兀出现在寝室内的密道大呼小叫:“大伯,您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个?这是藏宝密室吗?”

“住口!”沐恩伯冷喝一声,叮嘱华二老爷,“二弟,你先带他们两个走,我随后跟上。记着,等出了密道,分开逃出城去,在漓江边汇合,走水路先去靖州。”

华二老爷面色煞白点点头。

华良站着不动:“大伯,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啊?那我娘的?还有祖父祖母、大伯娘——”

“闭嘴,想死的话,你可以留下来!”幽王揪住华良衣领,满脸戾气。

华二老爷把华良拽进了密道里,带着哭腔道:“别闹了,听你大伯的。”

随着密道门合上,华良的声音被隔在了另一端,沐恩伯默默站了片刻,旋即转身,直奔主院。

正是晌午,沐恩伯夫人勉强用过午膳,侧躺在轻榻上小憩,旁边两个侍女轻轻打着扇。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一开口先咳嗽几声,蜡黄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伯爷过来了?可曾用过饭?”

“用过了,你们都退下。”沐恩伯大步走过来,摒退了侍女,坐在榻边,深深打量着沐恩伯夫人。

“怎么了?”沐恩伯夫人抬手抚了抚微乱的鬓发。

“夫人可好些了?”

沐恩伯夫人笑笑:“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没有力气。”

沐恩伯凝视着沐恩伯夫人的脸,长叹一声:“我早就劝过夫人,不要思虑太过,以免伤了身体。”

沐恩伯夫人眼角一酸,叹道:“琛儿好端端被废了太子之位,如今又被皇上勒令面壁思过,我一想到这里,哪能不忧心呢。”

“是啊,所以,我也是没有法子啊,请夫人不要怪我。”沐恩伯闭了闭眼。

“伯爷?”沐恩伯夫人目露疑惑。

沐恩伯身子前倾,满眼怜惜看着沐恩伯夫人。

沐恩伯夫人脸一热,忍不住垂眸。

一双手蓦地搭在她脖颈上,猛然收紧。

“咳咳咳,伯…伯爷?”沐恩伯夫人双手下意识去掰沐恩伯的手,满脸震惊。

可怜她正在病中,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哪里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对手,不过顷刻间就停止了挣扎,双手垂落下去。

“为…为…”

那句“为什么”终究没有问出来,便芳魂已逝,只剩一双瞪得大大的眼,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