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轻婳闷在被窝里,闷闷的道:“不要,不点已经睡着了,不出去了。”

赢溱气笑了,将青花瓷的碗放在了柜子上,又将淡青色的纱帐掀开,殿内点了太医院开的药香,药香味有些浓郁,但是董轻婳的被窝却是淡淡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赢溱凑上前,将被子微微的掀开一角,董轻婳的大眼露出,一眨一眨忽闪忽闪的,好不惹人爱。

赢溱不动声色的撇开眼,伸出手将放在床边的小袄往她身上套,一边套一边故作凶狠的道:“不喝药?不喝药我等会就打你了。”

董轻婳抿了抿唇,抬起眼望过去,眼里蕴含着水,一看就知道又要哭了。

赢溱赶紧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半跪在床上,道:“别看我,怎么看都要吃药。”

董轻婳见这招都没用,也知道他动了真格。

于是认命的撑起身子,乖乖的任由他帮她穿衣裳,大大的眼眸像是蕴满了泉水,似乎下一刻就会“啪嗒”一声往下掉。随后用着染了风寒变了调子的嗓音,软软的道:“太子殿下,夫子知道了吗...?”

怎会不知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知道绣荷包的课业还要不要她交。

赢溱“呵”了一声,道:“夫子知道了,还说你无需绣荷包,放你一马了。”

董轻婳“哇”了一声,还有这等好事。

董轻婳忽然觉得这次的风寒好像来的也挺及时的。

还没等她高兴完,赢溱在旁边帮她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把她顺手捞起来,用着淡淡的语气道:“夫子说不用,但是我要。”

“小不点,绣个荷包给我。”

董轻婳下意识的就像拒绝,还没说出口,那人眼眸眯了眯,眼里泛着危险的光。

董轻婳吓得一个哆嗦,比起怕夫子,更害怕他的眼神,所以董轻婳下一刻很不争气的点头。

“好吧...那你不可以嫌弃哦。”

赢溱淡淡的嗯了一声。

将她放好在床上,赢溱单手捧着碗,另只手捏着调羹,调羹与碗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直到黑乎乎的药变冷了一点。

赢溱勺了一勺递到她嘴边,道:“喝了...喝了我就给你吃糖。”

董轻婳闭着眼睛微微的皱着鼻子,娇着声音“嗯...”了一声,张开嘴喝了进去。

一碗终于喝完。

赢溱眉头都舒展了些。

他是真怕她耍脾气不喝。

赢溱及时的塞了一颗糖进她嘴里,见她快哭了,不由得做了一个鬼脸逗她。

董轻婳愣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做鬼脸。

好看,他怎么样都好看。

董轻婳微微红了脸,赢溱站起身,将碗放在了桌子上,随后转个身,本想叫她睡觉的,见她红着脸,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忽的道:“摸上去也不烫,怎的脸色如此红。”

董轻婳:“......”

一阵闹腾过去,赢溱是真的没去太学了,坐在了床前捧着一本书温习。

董轻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慢慢的爬到了赢溱的脚边,轻轻的点了点赢溱的腿,后者耳根有些红,问道:“干嘛?”

董轻婳:“太子殿下不是说要荷包吗?婳婳给你绣。”

话音刚落,那人拒绝道:“不行,今日身子不便,我不急,改日再说。”

董轻婳将头微微的凑近他,软着声道:“你就给我绣吧,我睡不着。”

其实不是睡不着,而是他就坐在她床上,总是让她想到那件事。

心情不由得会变得低落。

于是只能找点事情分散一下心思。

赢溱本想拒绝,但垂眸的瞬间,看见了她眼眸那近乎哀求的神色,小脸苍白无光,忽的,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败给你了。”

赢溱起身,将她放在屏风处的衣裳拿过来帮她床上。

是一件大红色的小袄,两边还带点白色的小球子点缀,好看极了。

董轻婳皮肤白,但是昔日是白里透着粉嫩。

今日染了风寒之后变得苍白无血色,粉嫩的唇带点薄白,看上去病病秧秧的,赢溱不由得放轻了帮她穿衣裳的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捏碎了。

半晌,赢溱道:“好了。”

董轻婳从头到脚给赢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道:“太子殿下...有点热...”

赢溱:“我不热...”

董轻婳:“......”

他不去理她,转身就走了。

董轻婳只好下了地,裹了一层厚厚的羊绒袜的小脚踩在毛毯上,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赢溱往外走。

赢溱不知在对双儿吩咐什么。

听见细微的声响,转身对着董轻婳道:“坐下,别乱走。”

董轻婳只好乖乖的坐在原地,软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玉佩在玩。

赢溱道:“去吧。”

双儿欠身:“奴婢告退。”

双儿退出去,顺带关上了大殿的门。

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赢溱站在珠帘的外侧,旁边还有一株木兰花,董轻婳坐在殿中,背靠着屏风,面对着珠帘,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半晌,赢溱忽的叹了一口气。

道:“现在好些了吧。”

董轻婳弱弱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双儿去而复返,只是手上多了一个小篮子,递交给了赢溱之后,微微欠身往外走了,殿门再次被合上。

殿内熏了该医院开的药香,味道弥漫开来,极不好闻。

赢溱却没嫌弃,一手捧着小篮子另只手掀开珠帘,踱步走到董轻婳的身边,盘腿坐在了她对面。

手上的篮子在下一刻就放在了桌子上。

董轻婳抬眸,眼里写满了不解,见她此刻的眼神。

赢溱忽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咳了咳,润了润嗓子,稚嫩的嗓音道:“不是...不是说给孤绣荷包吗...?”

董轻婳恍然大悟,在赢溱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一把掀开了篮子上的红布。

“......”

原来是绣荷包要用的针线和布。

赢溱怪别扭的,扭头不去看她,极不自然的道:“就...我也不是想要,就是怕你无聊。”

董轻婳垂下眸子,她还以为他是想要她绣的荷包呢。

没想到只是怕她无聊。

董轻婳闷闷的“哦”了一声,道:“那我随便绣了。”

赢溱哼笑了一声,道:“你就算不随便绣和别人随便绣的有什么区别?”

这会子,董轻婳的耳边来回萦绕着他之前嘲笑她的那句话。

“小不点,你这绣的是什么?蛤.蟆练功吗?”

董轻婳脾气来了,顿时想丢下荷包不帮他绣,但是一想到等会可能会被他打,还是弱弱的毫无尊严的拿起针线帮他绣了起来。

蛤.蟆练功就蛤.蟆练功吧,反正用的那个人不是她。

·

荷包绣好了,但是那人却睡着了。

董轻婳见状,伸出葱白的小手想将自己的衣裳除去一两件,太热了,热的她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殿内安静无声,董轻婳轻轻的放下了手上的荷包,慢慢的解开了罩在最外面的大袄,想着把里里的那件小袄给偷偷除掉,这样他就看不见了。

可是下一刻。

那人似乎心有灵犀般,翻个身面对着她,半阖着眼眸,声音闷闷沉沉的,比冬日还冷上几分。

他道:“穿上,被我看见你脱掉了你会被打的。”

董轻婳吓得咯噔一声,赶紧抬眸望去,那人还是闭着眼。

见状,她松了一口气。

梦呓梦呓,只是梦呓。

董轻婳呼吸了一下,慢慢的撑起身子,匍匐前进,慢慢的靠近他,轻轻的“咦...”了一声,伸出手在他阖上的眼眸前晃了晃,见他无动于衷,压着粉嫩的唇,浅浅的笑了下,又慢慢的退后,坐回了位置上。

想到他只是梦呓,她大胆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大袄解下。

可是刚董轻婳的小手刚解了一个系带,下一刻那被她误以为熟睡的人翻身跃起。

董轻婳见他起来顿时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惊恐。

而后者黑着脸,一把伸出手捞过她,把她转个身面对着他,因为动作太大,忽的身子一沉,两个人往地上倒去。

董轻婳见距离她越来越近的地板,忽的“哇”了一声。

赢溱眯了眯眼,忽的被胆小的她气的笑了。

他眼一眯,手一转,在半空中将吓得半死的董轻婳转了个身子,面对着地板,背对着他。

“......”

董轻婳往下降的身子停在了半空,纤细的腰被人用手紧紧的搂住,耳边同时响起那人的笑声。

“还敢不敢脱掉衣裳?”

董轻婳被吓得发抖,没回话。

下一刻那人忽的手一松,眼看着就要脸贴地了,董轻婳“啊”的一声,道:“不敢不敢不敢了,太子殿下...”

赢溱哼笑了一声,将手一捞,将董轻婳又牢牢的锁在了怀里,道:“再有下次我真的把你丢到地上了。”

董轻婳瑟瑟发抖忙不得的点头。

“不敢了不敢了婳婳再也不敢了。”

赢溱见她抖的厉害,立刻直起身子,将她乱了的发丝拂开,半晌,见她还紧紧的闭着眼眸,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小不点,你乖一点。”

“别老让我操心。”

·

董轻婳风寒来的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殿内躺了整整三天没出去,第三天,她终是受不了了,眼瞧着窗外日头都晒到宫殿底下了。

她转个身子对着双儿撒娇道:“双儿姐姐,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双儿有些为难,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欠身道:“公主,不是我们不让你出去,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许你出去。”

董轻婳见殿内左右没人,不由得掀开珠帘靠近双儿小声道:“我们不去说就好了,我们悄悄的。”

双儿为难道:“这...”

说来也是搞笑,双儿觉得太子殿下心中对小公主未免太心急了些,整日守在殿内,也不让她出来,也不让她下地,更是喂饭都亲自喂。

双儿倒是觉得太子殿下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何意思。

只是小公主怕是看不出来,还一味的觉得太子殿下管的太严了。

太子殿下那是担心,哪是管的严啊。

这不,连续三日没睡过好觉,太子殿下这会子刚回去偏殿睡了,这小公主就按耐不住了,忙不迭地跑下来,眼巴巴的望着窗户外,一心想着出去玩呢。

董轻婳拉着双儿的袖口,咕哝着撒娇:“双儿姐姐...好嘛...婳婳想出去玩玩。”

双儿想到太子殿下的黑脸,又看见眼前人的明眸大眼,闭上眼,道:“好,去吧。”

大不了就是挨个板子。

没什么的。

董轻婳得了同意,赶紧穿上了小鞋子往外跑。

双儿跟在后头拿着一件红色的裘衣追上去,披在了她的肩上,道:“要玩也要披上裘衣,这寒风刺骨的,就算有日头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

董轻婳笑嘻嘻的披上了红色的裘衣,小脸因为小跑而有些绯红,眼眸里的生气似乎回来了些,一颦一笑之间都勾人心魂。

董轻婳笑嘻嘻的跑到了一颗楸树下,头仰起,看向那小小个的鸟巢。

这是她之前看见过的,没想到这颗树上鸟巢还在。

董轻婳眼尖的看见了鸟儿露出了小小的头,她拿着一条细细的树枝指着树上,转头兴奋的对着双儿喊道:“双儿姐姐,看,鸟儿出来了。”

双儿站在旁边笑了笑,道:“看见了看见了,我们回去罢,这天到了午后可是愈发的冷了。”

董轻婳哪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好歹也要玩的累了才回去。

她摇摇头道:“婳婳还不累,双儿姐姐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罢。”

双儿无奈笑笑,道:“那双儿便陪着你在这里吧。”

董轻婳笑嘻嘻,眉眼弯弯,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树上的鸟巢,道:“不知它们会不会冷,双儿姐姐,你帮婳婳拿几块布来可以吗?”

双儿不明所以,却还是欠身道:“那公主等一下双儿,我去去就回。”

董轻婳忙点头。

不一会双儿就拿着几块小手帕来了。

在双儿懵懵懂懂之际,董轻婳倒是把身上的裘衣给脱了下来,还一脸神秘的道:“双儿姐姐,婳婳和你玩个好玩的,你把眼睛闭起,婳婳和你捉迷藏。”

双儿只当她贪玩,于是道好,闭上了眼。

只是半天没等到回音,刚想睁开眼眸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怒吼:“董!轻!婳!”

随后是一声撕裂的吼声:“给我下来!下来!”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赢溱!太子殿下!

双儿吓得一个咯噔,赶紧下意识的去找公主殿下,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已经爬到树的一半的女子。

小女子披着红色的裘衣,脖子上还系着毛茸茸的披肩,小脸因为爬得有些高,不由得紧抿着唇,掩饰着慌乱。

见董轻婳在树上不敢动,双儿这下急了,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

董轻婳见赢溱的身影向她飞来,忽然吓得一个哆嗦,下一刻就闭起眼,被人搂住了腰,顷刻间,双脚落到了地上。

距离极近,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董轻婳下意识的抖了抖,下一刻,赢溱胸膛起伏极大,显然被气的不轻。

女子小小缩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紧闭的双眼颤抖着,小小的粉唇紧紧的用贝齿咬着,小手护在胸前,瑟瑟发抖。

赢溱却没心情再去安慰她了。

约莫半kezho

赢溱一把抓住董轻婳的衣裳,拎着人就往宫殿里走。

像拎小鸡仔一样。

等到了宫殿,没等到那人骂她的声音,倒是听见那人怒气冲冲的对着小小胖喊道:“小小胖,去,把双儿拉下去赏她顿板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