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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阿裳举起了镜子。同时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风暴般的怒吼。果然虞错的尖嗓破镜而出:“你留下他是想干什么!是想切了我,是不是!是不是!”

阿裳不堪魔音穿耳,把镜子扣了一会儿,才再举起,对镜道:“你命债无数,不知有多少人想杀你报仇。我们还要出去求医的,祝倚青如果对人说我是虞错,我在这江湖上估计活不过两天。”

虞错道:“就像玄鱼那样杀了他不就得了!”

阿裳苦脸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呢?谁没个亲戚朋友?你杀了他,就没人来替他报仇吗?杀来杀去,路岂不是越走越窄,终成绝路?就不能放人一马,还多了个帮手,何乐而不为?”

虞错怒火蓬蓬,掩不住内心深处的顾忌:“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他会切人手。”

这家伙是吓破胆了……还恶名远扬的女魔头呢,好怕死……阿裳内心鄙视一把,脸上赔着耐心:“我说切你是开玩笑的。真要他切你,你眨眼间就能先毒翻我,我怎么敢?”

虞错想了一想,感觉有道理。微微一动,去摸了一物过来。阿裳看左手摸过个小罐子,惊道:“喂喂喂,你不要把小金……”

话音未落,小金已被放了出来。

小蛇在左手指间游走,镜中虞错得瑟地阴笑:“谁若敢打我的主意,小金先跟他聊聊。从现在起不准把小金关回罐子,否则我一个五毒掌……”

“好啦好啦知道啦。”她苦恼地扣下镜子。左手指间腕上冰冷冷地感觉到小金的游走,好在她已习惯了。只是小小蛇脑袋在袖口时隐时现,豆眼时不时冷冰冰盯盯旁边,真的诡异的很,她旁边的人都会感觉压力很大。

最苦的是祝倚青,与她同桌用餐时,吓得眼泪都滴到碗里去……

“宫主,你你你能不能让它去睡觉,它看着我,我吃不下饭……”祝倚青苦着脸道。

阿裳安慰他道:“你不用怕的,小金训练有素,你只要不冒犯它,它是不会咬你的。来,你摸它一下,没事的。”

“不要不要不要!”他惊恐地后躲。小金却听到了这友好交流的指示,一道金光飞起,蹿到了祝倚青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他吓得狂叫不止,拚命甩手,“痛痛痛痛痛!”

阿裳急忙唤一声:“小金回来!”

又是一道金光,小金半空里蹿了回来,弹跳力极强,跟飞似的。

祝倚青捧着手,盯着腕上三角形的小洞伤口,泪奔了:“救命!我要死了!”这可是天下第一女魔头养的毒物啊!咬一下是不是死定了!

阿裳让他跟小金接触,原是打算让两个家伙熟悉一下,免得日后误伤。料不到朋友没交成,小金先下口了。事情搞成这样,抱歉地道:“小金跳过去是想跟你交朋友,你喊太大声了,吓到它才会咬你的。”她一边说,一只手在桌上愉快地敲打着。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愉快的心情不是她的,是虞错在开心,一只手的表情居然能这么丰富!谁能懂得她本人其实是很同情楼主的呢?谁人能懂!

祝倚青看她这种得瑟的态度,泪流成河:“这么说是我的错了?!我要不要跟它道歉?”

“也不用啦。”

“当然不用了!!你快给我解药啊混蛋!”

旁边的玄鱼一个巴掌抽在他的脑袋上:“怎么跟宫主说话呢?想死是不是?”

祝倚青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命苦之人。

阿裳叹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开心得几乎要用手指跳舞的左手:“解药解药。”

左手不情不愿地伸向她腰间的药囊,取了一包药丢到祝倚青怀里。他剥开药包把药末子一仰脖倒进嘴里……

阿裳默默地看着。玄鱼看看苦脸艰难吞咽的祝倚青,再看看宫主,迟疑地道:“那个……这种解药不是外敷的么……”

阿裳惊讶道:“是么?抱歉啊,我忘了告诉你了。”内疚地看着他,心里说抱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祝倚青觉得心都碎了……将嘴巴里的药渣挖出来抹在伤处,一边哽咽道:“宫主,您在倚青楼的这几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您了,我知道错了,请您放过我……”

玄鱼心想,宫主也是越来越狠毒了。原以为宫主留他一命是变心软了,没想到是这倚青楼主之前开罪了宫主,留下他的一条命其实是为了慢慢玩死的。想想都感觉好可怕,啧,寒战。

在心中先默默给祝倚青点了一根蜡。?

月华初上。一片密林间的山道上,一队车马踏踏行来。领头几匹马上的人的对话声隐隐传来。

“今天太不走运了,要不是遇到木桥断裂,绕路过来多花了两个时辰,天黑前必能抵达前面那个客栈的。”

另一人说:“好在也快到了,翻过前面那座小山就到了。”然后声音略提高了一下,“少堡主饿了吧?不用急,我们快到了。”

并没有听到回应。那人稍勒了勒马,待后面的车过来,伏腰往车内看了看,笑道:“少堡主睡着了。这一路颠簸也累了。”

前面的人叹息了一声:“小小年纪,受此颠沛流离,也是可怜。”

树林深处,一棵树的树冠微微抖动。阿裳骑坐在树枝上,面无人色,想要溜下树去,无奈左手死死抠住树干,她脱身不得。她用右手摸出小镜,对镜小声道:“我不想在这里,放我走。”

虽然天已黑了,但天上有半个月亮,仍能看到镜中人影,影影绰绰,有如鬼魅。虞错阴狠道:“你不要弄出动静!你既然顶替我的身份,就要覆行我的职责!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事情了了,他们会喊你过去以血祭刀!若敢乱动,我一掌毙了你!”

“呜……我不想看血……”阿裳快要泪奔了!

白天的时候,玄鱼告诉她,派出的探子带回消息,方圆百里并未看到伏羲教众的身影,而他们的“生意名单”上的一笔“大买卖”今天会路过附近,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阿裳想再找理由拖延,被左手一指头按在死穴上,只好蔫蔫地点了头。根据探子探听到的消息,目标所在的马队计划今天傍晚翻过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投宿客栈,为了便于下手,行漠长老破坏了马队必经之路上的一座木桥,拖延行程,使他们不得不赶夜路,在子时穿过一片密林。

朱雀弟子们就埋伏在这片密林中。行动之前,玄鱼先将宫主安排在一棵大树上藏身。阿裳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四肢抱住树干,开始艰难地往爬……

玄鱼讶异地看了半天,眼睁睁看着宫主以难看的姿式爬了两尺高,出声问道:“宫主,为什么不用轻功?”

阿裳“刺溜”跌回树底,苦脸道:“刚换了新身体,筋骨尚未拉开,轻功使不出来。”玄鱼无语,亲自托着她的腰,将她送到了高高的树枝上去,然后足尖在树干上一点,像只轻盈的蝙蝠一样飞开。

被架在半空的阿裳,心中已是慌作一团。她知道朱雀弟子已然布好埋伏圈,就等着猎物闯入圈套。不久之后,玄鱼大概就会拖一个人过来,请她掏出黑白刃,请她亲手为猎物开膛破肚,进行那血腥的“开张祭刃”仪式……想想就恶寒!不,她绝不参加这恶魔的仪式。要跑,必须要跑。扒着树干,就想溜下树去。

可是左手死死抠在了树干上,不肯松开。她努力与左手较着劲儿,扯拽得树冠都晃动了。她心中忽然一喜:如果晃树能让“猎物”警惕,说不定可以暂时阻止一场屠杀。于是晃得更卖力了。

左手突然松手,她毫无防备,猛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落到树下!却跌入一个怀抱之中……

祝倚青诚惶诚恐抱着宫主,战战兢兢:“宫主小心……”心中一万遍地问:宫主的行为为什么这么诡异呢?大魔头都这么诡异吗?先是拚命晃树,又投怀送抱,还用惊恐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大魔头,不可以有这种眼神的知道不知道!不要装得这么纯良好不好!他都被骗过一次了!不可以再被骗一遍!

祝倚青的内心是崩溃的。

阿裳仰着脸盯着他看了一阵,直看得他两颊慢慢浮起了红晕,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楼主,你的功夫虽然差,轻功总是会的吧?”

“会是会……”

“那么你带我……”她观望了一下方向,拿手一指:“往那个方向走,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祝倚青疑惑地问道:“行动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您是要去哪里?”

她想逃离这个即将成为屠场的地方。朱雀宫本就走得是邪魔行径,她虽然伪装成虞错顶替着宫主的位置,却没有能力阻止他们。那么她就躲吧,不管左手怎么反对!

她坐直了身子,严厉地对祝倚青道:“这是命令。”

祝倚青刚刚浮起的一丝绯念,顿时被噬心蔓和小金的毒牙替代。连忙答应:“好的宫主,没问题的宫主!”

他伸手去扶她的肘部,却见她的袖口突然探出了小金细长的蛇身,信子咝咝对着他。他吓得手一缩,差点掉下树去。阿裳暗叫一声苦,知道是左手以手势驱使小金。

祝倚青被她这飘忽不定的态度弄迷糊了,茫然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林外的路上传来喧闹和打斗的声音。阿裳知道他们动手了,不久之后就要押着人过来了。想象中祭刃的可怕场面让她崩溃了。

她惨白着脸儿,对着左手道:“我不能留在这里,那什么祭刃,我死也不要做,死也不要!如果你坚持,要么你拍死我,要么我砍了你!”

对面的祝倚青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听到宫主莫名其妙发出恐吓之辞,慌道:“我哪敢拍死您啊!……您为什么要砍了我?”

阿裳没有理他,只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半晌,她感觉左手一直紧绷的状态忽然放松了——她濒临崩溃的眼神终于让虞错动摇了。虞错大概也怕再拗下去,阿裳会真做出砍手的举动。她不过是想回避一下不堪忍受的场面,也不算是过份要求。

阿裳暂时得回左手的支配权,将小金收进袖内,让祝倚青带着她悄声往林子深处的暗影中退去。祝倚青虽十分畏惧,也不得不从。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阿裳猛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自语道:“有小孩子?”

祝倚青答道:“玄鱼说目标是什么少堡主,难道是个小儿?”

阿裳转身便往那喧闹处走去,一时间忘记恐惧,只知道唯有自己可以救那个孩子。她跑过去的时候,看到打斗还在继续,玄鱼手中已拎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娃,正吓得哭泣不止。

玄鱼环顾四周神态有些紧张,见阿裳过来,把手中小儿朝她这边一丢:“宫主快些祭刃,速战速决,风头有些不对!”

阿裳一把接住那孩子,向后退去。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哨,接着又有几声哨音呼应,颇似夜鸟啼鸣。阿裳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顾不得多想——臂上抱着的这个小儿又哭又闹,小爪子已在她脸上结结实实挠了几把。

“不要挠人!打你屁股哦!”她把左手贴在身侧绷得紧紧的——生怕它突然攻击小娃娃。以右手抱着小儿,一边趁着乱,悄悄向林子深处退去。林中突然起了怪风一般,有些身份不明的身影踏着枝叶凌空包抄而来。玄鱼终于察觉不对,高声道:“有人偷袭!”

一时间,朱雀弟子被内外夹击,以一对二,迅速转向败局!正要带着小娃娃逃跑的阿裳也被这意外惊呆,脚底下却不含糊地抹油,对于想逃跑的人真是越乱越好,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然而跑了没几步,右肘突然一麻,被什么击中了,手失力一松,小娃娃脱手要掉到地上。一声惊叫未出口,就见身侧不知如何多出一人,一手抄住了小娃娃,一手拎住她的胳膊,一声未吭,就向前掠去,脚迅速被带着离地……

“啊啊啊飞起来了……当心当心当心……”她只觉耳边掠过呼呼风声,吓得一阵乱叫,抓着她的人却毫不理会,在枝头树梢借力,挟着一大一小两个家伙迅速隐入黑暗。

不知这样连飞带跃奔走了多远,这个人突然停止脚步,手一松,阿裳顺势咕噜噜滚了出去,啃了一嘴土。抹去迷住眼睛的灰土,仰脸看去,只见几步远处站了一人,月辉涂在浅青衣袍上,凛凛生凉。

是陆栖寒啊。

之前在林中传来夜鸟啼声般的呼哨声时,她就该猜出围攻朱雀弟子的是伏羲教的人。

那个小娃娃好好地被他托在臂上,已止了哭泣,还把一只小爪子信任地搭在他的脖子上,紧绷着嘴巴,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女人,其充满敌意的神态,与陆栖寒此时的神情居然是大小翻版,如出一辙。

阿裳按着被摔得生疼的膝盖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裙子上的土,直起身道:“是你啊。哎,那小孩……”

话音未落,刷的一声,陆栖寒手中折扇打开,看似随意拢在娃娃身前,实则藏了数种后招,可攻可防,目光中含了一丝嘲讽:“有我在,你休想动他。”

她撇了一下嘴巴:“我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受伤。”玄鱼那家伙一向粗鲁,下手没轻没重的。

陆栖寒冷冷一笑:“宫主大人何时有这么好心了?”

“喂。”阿裳不高兴了,“你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在青楼楼主那里,给你煮药端茶,跑前跑后伺候大爷你的,不是本姑娘?”

“宫主的演技着实很强。”

她翻了一个白眼。“若论演技,比起您来在下甘拜下风。你一开始就认为我是虞错,却能一口一个小错小错地叫,真是演得风声水起,声情并茂。再说了,就算是演戏,我也没有发挥本门特长,喂你一把□□不是?”

“那是因为我有所防范,你没有机会下手。”

“哟呵……”阿裳郁闷了。当然了,他早已对她防范有加。而那时候她毫无戒心地伺候大爷他,还跟一只总想弄死他的左手斗争得很辛苦!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啊。

不但阿裳不服气,左手突然苏醒一般,也加入了这场针锋相对,扬了起来,手指绷起做了一个蓄势洒毒的手势——瞧不起人呢是吧!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这小子,只要想取他小命,不需要寻找机会,它可以自己创造机会!

阿裳本来憋着一股火跟陆栖寒闭嘴,见左手一言不和要洒毒,大惊,赶忙试图用右手去按左手,对它念头:“冷静,冷静!”

陆栖寒眼中一凛。脚步半旋将手中娃娃放在地上掩在身后,再直起身时,脸上已现杀机。

伏羲教本年度计划,是朱雀宫的生意接一笔,他们搅黄一笔,争取让朱雀宫全年开不了张。这次朱雀宫伏击的目标是做锦青堡少堡主,名叫肖雄,年方七岁。这等小娃娃的生意朱雀宫也敢接,还当成新年开张生意,真是缺德到家,伏羲教自然是不能让她们得逞。

她更慌了,后悔自己赌气默认自己是虞错,一边徒劳地扳着手劲奇大无比的左手,一边冲他费尽力气:“其实有件事情况比咬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我们不如坐下来……”

陆栖寒见她手做杀招,嘴吐废话,认为她是在试图转移注意力趁机下手。为了保护身后娃娃,他半点不敢迟疑,步法虚移,电光火石之间已闪到她面前,扇柄利落地格开她的手腕,招式收回时扇子半途打开,顺势划向她的颈间。

阿裳后半截话说不出来,完全懵了。她见过他数次出招,这扇子来势杀意十足,边缘藏的锋刃掠过之处,必是对手的咽喉!

阿裳一瞬间呆住,完全不知道躲闪——她一个不会功夫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更何况,她内心还抱着错觉——觉得陆栖寒不会真的伤害她。

全然忘了现在在陆栖寒眼中,她不是阿裳,而是虞错!

血光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