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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着她下巴想让她张开嘴,这时她倒有反应了,昏睡中眉头蹙起,嘴唇抿成一线,牙关咬住,硬是捏不开。

他便温言相劝:“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张口。”

她就果真松了口,被撬开嘴巴,用汤匙将药汤一口口灌进去。阿宅在旁边看到大师兄如此温柔细致地照料大魔头,十分迷惑不解。

陆栖寒在这一刻其实几乎忘记她是虞错了——如果虞错的意识昏迷了,那么这具身体,是不是至少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不是虞错了,算是阿裳了?

药碗空了,他也明白过来这种想法是自欺欺人。

商酌兮和虞错分明昏睡着,一个命在旦夕,一个沉沉不醒。陆栖寒往返奔波,两个日夜没有合眼,一不小心伏在某处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头发被轻轻触了一下。

他从臂弯上抬起头来,对上一对同样初醒迷蒙的眼睛,一时不知今是何年,此是何处。不由轻轻唤了一声:“阿裳。”

“嗯。”躺着的人含糊地答了一声。刚才触碰他的那只手还停在他发边。

而陆栖寒旋即反应过来,猛地站起,后退开一段距离,戒备地盯着她。

她单手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把包扎着的左手举到面前看了看,又抬头望向陆栖寒:“陆栖寒,这是什么地方?”

陆栖寒半晌没有回答,只审视着她,手指拢在腰间扇袋旁侧,那把折扇随时能抽出来。

阿裳注意到他的动作,回想起来之前的事。他扇缘的锋刃冲着她咽喉处扫来,若不是控制着左手的虞错替她挡下那一招,她大概已经死在扇下了。

虽然虞错“舍身”救她,也是为了救虞错自己,阿裳却也心怀感激。

想到这里,她意识到左手毫无动静。手指因为腕上的伤势肿胀着,泛出紫红的颜色。她尝试着想蜷一下手指,却只能微微抽动,整个手麻木胀痛。也丝毫感觉不到虞错的意识存在的感觉。

见她一直打量左手,陆栖寒出声了:“你的手没事,手筋没伤到,慢慢会好。”

“哦。”她答应着。心中在意的却是虞错还在不在。不过,据以往经验,左手相当于虞错的身体,被切开手腕算是重伤了,虞错的意识大概是昏迷了。等手指知觉恢复,虞错大约就能醒来。

她又看一眼陆栖寒,重复问一遍:“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呢。是你们伏羲教吗?”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为何明知故问?”

她露出迷惑的神气:“我哪里会知道——”话说一半,总算是意识到不对。看陆栖寒古怪的、充满敌意的神气,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均是满腹狐疑,却又不知该从哪处开始沟通。

第26章

这时门边传来一声惊呼:“女魔头醒了!”

是阿宅来了。他“锵”地抽出佩剑:“大师兄当心!站得离她远些!”

阿裳道:“你别怕,我不会怎样的。”

“呵!不要装模作样!”阿宅道,“不会怎样?你前天差点把肖雄掐死!”

阿裳蹙眉问:“肖雄是谁?”

“就是锦青堡少堡主啊!你们朱雀宫的暗杀目标!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果然是邪魔行径!”

阿裳恍然大悟:“啊,是那孩子啊。我……我什么时候掐过他?”

阿宅这两天跟肖雄相处,已结下友情,不由气到发抖:“你个魔头还在装……”

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栖寒突然出声问:“你是谁?”

没等阿裳回答,阿宅就说:“她还能是谁?她是大魔头虞错啊!”

“你闭嘴。”陆栖寒斥道。眼睛只盯在阿裳脸上没有移开半分。

阿宅委屈地闭上嘴巴。

阿裳也看着他,清晰地回答:“我是阿裳。”

虞错的意识刚巧因伤沉睡过去,再不能放过表明身份的机会了。

阿宅一脸震惊:“什么阿裳?你明明是虞错!大师兄,这个女魔头在耍花招!赶紧把她……”话未说完,却瞥见他的大师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眼中闪着烁烁水光。

阿宅心中一沉:“大师兄,你不要被她迷惑呀!前天她亲口说她是朱雀宫主的呀!”

昨天?亲口说话?阿裳思忖着。看来确是发生过不寻常的事。

陆栖寒嫌阿宅聒噪,干脆将他拎到门外去,将门一栓。阿宅在外面急得又跳又叫,他也不理。只转身看着她,沉声道:“你如何证明你阿裳?”

她稳稳道:“那年你从朱雀宫将我劫走,你被小金咬中,眼睛失明过一阵。”想了一想,觉得证据不够力度,又补充道:“你还枕着我的腿睡觉了。”

陆栖寒目光一软,脸上忽地飞红。

她接着说:“前不久我们一起落崖,你做了肉垫,被我砸断肋骨。那次你又枕我腿睡觉了。”

陆栖寒吭吭哧哧道:“为何总说枕腿的事……”

“我是觉得这是只有你我才会知道的事嘛……哎,也不算很充分的证据是吗?”她苦苦思索,“对了,我睡着时记起一件事,也不知是真发生过还是做的梦。我小时候曾见过你吗?我们似乎还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我打你,你都没还手的。”一边说着,不由得嘴角含笑。

见他仍是沉默,她苦恼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有可能是看到的人告诉过虞错,是吗?哎,那你让我怎么证明啊,陆栖寒——”郁闷地唤了一声,尾音稍稍拖长、微微上扬。

他忽然就走到床边来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阿裳,真的是你。”情绪一时翻涌,声音哽住。

她喜悦道:“你相信我了?”

他点头道:“我确信是你——至少现在是你。”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生怕一错眼间她又变成另一付模样。

阿裳目光一凛:“她——曾经出来过吗?”

陆栖寒:“是。她不是对你施了衣女术吗?为何时而是你,时而是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裳把被绷带缠裹的左手抬起来,道:“她,在这里。”

事情的来龙去脉真是极难描述,阿裳声情并茂加比划,陆栖寒总算是听明白了。虽然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信。

接着陆栖寒将前天发生的事告诉她,说她昨天曾经虞错的身份醒来,攻击肖雄、还与商酌兮叙过旧。

阿裳呆了一阵,冒出两个字:“糟了。”

在阿裳的意识昏迷的时候,虞错的意识夺得了身体的全部控制权。这必会激发虞错的野心,生出些歪门邪道的点子,将临时抢旧变成永久占领。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正说着话,门突然被大力撞开。

陆栖寒反应极快,身形一动,已经挡在了阿裳前面,手中折扇刷拉展开。

闯进来的人久久不作声,满身煞气。阿裳探出头去看清来人,惊喜地喊一声:“暮声哥!”

苏暮声一语不发,手中执着朱雀宫特有的毒刺,朝着她招呼过去。

虞错施行衣女术那天,苏暮声被一掌击伤,逃离朱雀宫时,伤重无力,险些从崖上坠落,却被人捡到救下。来人是伏羲教的弟子,打探到虞错要施衣女术,赶来欲阻止。苏暮声告诉他们,他曾试图阻止却失败了,衣女术已施行完毕,阿裳已经变成虞错,还打伤了他。

伏羲教弟子也无可奈何,便带他回教中疗伤。他猜着虞错必会派人追杀他,也不敢轻易离开,就一直住了下来。

方才听到阿宅到处跑着叫嚷“女魔头把大师兄迷住了”,才知道虞错来到教中了,便握着毒刺杀了过来。

他朝着那少女模样的“虞错”冲过去,却被陆栖寒拦下了。

“让开!”他嘶声怒喝。

陆栖寒道:“你听我说,她不是虞错,是阿裳。”

“呵……当初她也是这样说的,后来却出手打伤我。”

阿裳急急忙忙地重复着之前对陆栖寒解释过的话,说虞错只占领了她的左手,所以她才会有宛若分裂的表现。

苏暮声自是不肯信。阿裳又将自小到大他们相处的一些细节捡着说,说着说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身体尚是血亏气虚,话说得多了,就有些头晕。

陆栖寒见她脸色发白,扶住她,道:“不必与他解释了,他爱信不信。”

苏暮声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阿裳的话他听进去没有。反正陆栖寒将她护得严实,他也没有办法,阴沉地盯她一眼,悻悻离开。

阿裳微弱地唤了一声:“暮声哥……”

他脚步没有迟疑,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掩不住眼中的伤心。苏暮声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如兄长,如亲人。来自他的怀疑和敌意让她尤其无法承受。

陆栖寒扶着她倚在床头,歇了一阵,喝了点水,才慢慢缓过力气来。

看了一眼她左手:“虞错什么时候会苏醒?”

“我也不知道,这次手伤得比较重,她怕是要多睡一会。”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一度:“手受伤……是她痛,还是你痛?”

“我们的痛觉是相共同的,都痛。”她答道。

他半晌才冒出一句:“对不住,我……”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问“谁痛”,并不是在研究这二人一体的具体状态,而是心有内疚。忙道:“你那时以为我是虞错嘛,自然会是那样反应。也怪我……”

话说一半没好意思说下去。

也怪她矫情,赌气故意装成虞错的样子。真是自找麻烦啊。

陆栖寒有些走神,苦苦思索一阵,道:“昨日虞错占领你身体,可不是好苗头。她凭着对衣女术的了解,或许会找到侵占全身的诀窍。须得尽快想出对策。可惜我师父病体沉重,否则他必能想出办法。”

恰恰小师弟跑来,跟他汇报说昏睡两天的商酌兮难得清醒了。陆栖寒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匆匆去探望师父。

他离开后,阿裳便闭着眼歇息。半梦半醒间,忽觉气氛森凉,似有人站在旁边。睁眼看到黑衣身影肃立床侧,吓得打了个哆嗦。待看清来人,松口气,慢慢坐起:“暮声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盯着她,眼神如寒潭一般,看得她毛骨悚然。许久才道:“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她连忙点头。

他的目光移到她左手上。不知为何,她突觉胆寒,右手抱住了动弹不得的左手。

他出声道:“既然如此,就趁她只寄居在你左手,将你左臂切下,不就可以杀掉她了吗?”

她愣住。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是很轻易就能想到的,很久之前她也早就想过,甚至还动过让祝倚青帮忙切下它的念头。但那时左手是清醒状态,立刻就给了她颜色看。

再后来,在长期共处中,她对虞错渐生出点复杂情感,不知何时早已放弃了这个念头。

见她面露不情愿的样子,他说: “若你今后一只手臂生活不便,就由我照料你一世,保你衣食无忧。”一边说着,手中竟亮出一把雪亮的短刀。

她连连摇头朝后缩:“不不不,不行。”

他愈发逼近:“你不要怕,只一下而已。这里是医术第一的伏羲教,接着就会有人给你处理断臂。”

床边被他堵住,她逃无可逃,只能朝里缩,嘴里语无伦次:“暮声哥,等一下,不行,我不愿意——”

他的语调猛然狠戾,表情扭曲:“你若不愿,便一切都是假装的,你根本就是虞错本人!”

扬起短刀对准她颈部砍去!

她尖叫一声蜷缩起来,极度恐惧之下耳内尖鸣,绝望地等着刀落首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