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云老拧眉问道,“那人骗了您什么?”

谢时答道:“她骗了我的兔子。”

大周的暗卫约有四千余人,除去司徒空派去外面执行任务以及留府的,司徒空此次带来追捕独孤羊的,约有千余人。

千匹快马狂奔而来,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如地龙从远处而来。

司徒空没有看见他梦寐以求的飞船,然而将要从山道下去时,他猛然看见地面上有一艘如船只模样的影子。他当即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急忙拉拽缰绳停下。

司徒空紧紧皱眉盯看地上,若有所思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

他冷冷一笑,果然有飞船,只是设置了隐形装置,所以看不见。但他们不在飞船上——他嗅到了猫星人的气味。

沈瀚察觉到不对,请示道:“国师大人。”

“去,搜树林!”

沈瀚急忙下令,立刻下马,领了过半的人往林子奔去。

大批人马一至,林中走兽飞鸟立即逃走,安静的树林变得不再安静。

司徒空察觉到有人正往外面急奔,当即下马往那边跑,还在远处就示意暗卫布网。

“嗖——”一道人影闪过,却似乎没有料到前面有网,径直撞入网内,像一条鱼,自投罗网。

沈瀚小跑过来,见了网里的小娃娃,有点意外:“阿修?”

阿修怎么跟那些叛贼混在一起,而且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惊讶。

司徒空冷声笑着,揪住阿修的头发怒道:“你爹娘呢,还有你那个姐姐呢?”

沈瀚提醒道:“他是个哑…”

“呸!”阿修朝司徒空骂道,“姐姐说你是混蛋,你混蛋。”

沈瀚:“…”

司徒空冷笑,已闻到林中有另一个气息正快速往他这边奔来。他神情冷然,猛地转身,几乎是在瞬间抓住那朝他劈来的剑,反手掐断,两边暗卫立刻捉住那小姑娘。

“我在军营里得到速度比赛第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司徒空负手盯她,隐约察觉到独孤羊正被林中暗卫往远处追赶,气息越来越远。他忽然看见这小姑娘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却什么都没有,就因为什么都没挂,更令他多心。

他伸手要拿,香香恼怒道:“不许抢我东西。”

“哦,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更要抢了。”司徒空扯过那条没有挂着任何坠子的绳子,还没完全到手,线就随着惯性朝他手上拍来。

这根红绳上挂了东西,而且是隐形的。

司徒空摸着那大如巴掌的东西,只摸到一个凸起的圆点。他蓦地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立刻一摁。

“咣当——咣当——嘶——”

众暗卫闻声朝头上看去,就见天上悬浮着一艘巨大无比的铁船,众人愕然。

唯有司徒空,欣喜若狂。

飞船!可以带他离开蓝星,离开这破地方的飞船!

香香急道:“你还给我,那是我爹爹的!”

“现在是我的了。”司徒空已经快要笑出来,他再一摁按钮,舱门打开,有一束光投落地面。他瞬间闪身到光圈中,缓缓升空。

暗卫仍在愕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瀚讶然:“国师大人…”

“滚。”司徒空厉声,“把他们两个解决了。”

等他坐上飞船,就开激光,将他们如蚂蚁般扫射,一个不留。他要开着飞船,去找到独孤羊,让他变成一只烤羊。

沈瀚不敢多说,正要处置这两个小家伙,却发现押着他们的暗卫通通昏厥倒地,剑碎了一地。

香香和阿修见他看着他们,顿时露了天真笑脸。

沈瀚一愣,只觉…毛骨悚然!

已经登录飞船,将舱门紧闭的司徒空找到驾驶室,那里没有人。他冲到主驾驶位,看着眼前熟悉的按钮,顿了顿,不禁大笑:“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破星球了,再见了,R星的老头们,再见了,伟大的迪多指挥官。你去下一个星球抓我吧!”

深谙各大宇宙飞船操作的他伸手朝启动装置重重摁去,已经能想像自己一会发射激光,脱离蓝星,去往别的星球过上潇洒无比的日子了。

见鬼去吧,该死的落后蓝星。

“嘶——嘶——”

没有预想中的起动,飞船纹丝不动,然而他坐着的椅子上,却从四面八方飞出银丝,先锁住他的脖子,随后是手、脚、脑袋、腰,又过一秒,无数飞丝从椅子弹出,瞬间把他裹成一个蚕蛹,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

他愕然。

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我们老大特地为你设计的椅子,舒不舒服呀?”阿城城从暗处蹦了出来,先狠狠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大骂道,“你害我们离家好几年,跟着你跑了五个星球,还想逃,还想逃,再逃啊,你再逃啊。”

这一巴掌太用力,司徒空差点没被打蒙,他气道:“放开我,你们就算抓我回去,我也不会把机密文件交还的。”

“哎呀,你还威胁我们。”阿城城肃色道,“老大,这家伙威胁我们。”

独孤羊牵着追月的手从后面慢慢走来,阿城城将椅子一转,司徒空就跟他面对面了。司徒空一见他右手牵着追月,左手拿着一根似乎刚从地面树木折下来的木棍,不由一咽,隔着这银丝吐字不清道:“R星手册你忘了?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能滥用私刑的。”

“好像也是。”独孤羊将粗大的木棍交到追月手上,认真道,“给你,你不是R星人,你来打,不算违反星际条约。”

追月想揍这个王八蛋很久了,接了棍子就狠狠地用力朝司徒空身上敲了一棍,差点没把司徒空敲糊涂。

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这一棍,是我替阿修打的,你让他一出生就无父无母。”

“这一棍,是我替香香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我喜欢的人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死去的赵将军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大周百姓打的…”

“等等。”快被打肿的司徒空受不了了,大喊,“蓝星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了R星人,也是R星人。”

追月停下手里的棍子,朝他探了探脑袋,问:“我漂亮吗?”

司徒空对她没有猫耳朵的脑袋印象深刻,脱口道:“丑八怪。”

“我为什么丑?”

“因为你没有猫耳朵!”

追月顿时露了明媚笑脸:“是啊,猫耳朵都没有,算什么R星人。”

司徒空猛然反应过来,大喊:“你套路我!”

追月脸色一变,恶狠狠道:“这一棍!是我替自己打的!”

重重一棍拍过司徒空的脸,连结实的银丝都啪啪断了十几根,司徒空终于痛得昏死过去。

一旁的阿城城看得目瞪口呆,躲在自家老大身后瑟瑟发抖道:“嫂、嫂子真是太可怕了。”

独孤羊问道:“那你嫂子漂亮吗?”

求生欲极强的阿城城朗声:“漂亮极了!宇宙大美人。”

追月见司徒空昏死了,也怕真的把他打死,不好回那什么R星交代。她也打累了,几乎把刚积攒的力气都消耗在了这几棍子上。

她眼睛微湿,如果不是这个混蛋,他们一家人不会分开这么久。

说不定啊,在安南山都开垦了好几块地,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舒舒服服的。

“追月。”独孤羊上前,握住她的手,将棍子拿走,温声,“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追月轻轻点头,伏在他的肩头上,说道:“在你们送走他之前,要是他醒了,告诉我。”

阿城城好奇问道:“为什么告诉你?”

追月嘴角一弯,阴沉沉道:“我要继续打他。”

“…”蓝星人好可怕呀!

“皇上,地上有奇怪的影子!”

飞船底下有人喊声,阿城城朝下面看了一眼,说道:“蓝星的头头带人来了。”

追月听见兄长来了,略有迟疑,但还是决定见见他。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我想去见见他。”

“我陪你去。”独孤羊握住她的手,说道,“飞船现在隐形装置中,他们看不见,我们去那边的小树林,从那里出来。”

追月点点头,想到要见兄长,心中没有不安,也不激动,唯有憎恨和失望。

赶到这只看见暗卫昏倒满地的司有言眉头紧拧,司徒空已不见踪影,他也看见地面有影子,似船,但抬头往天上看,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正要命侍卫去那影子里查看是不是地下有东西,就听侍卫朝那边喊了声“长公主”。

他蓦地往那边看,追月正从那里出来,也在看他。

追月再与兄长相见,神色凝重。那是她在梦里都会恨的人,恨他为什么不顾念亲情,要亲手杀了他的亲外甥,杀了她所爱的人,甚至将她囚在祭台中。她不止一次想过,与其被困,不能复生,不如死在梦里。可她动弹不得,每次听见外面的人说话,他可知她这个当妹妹的有多恨他。

司有言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心被狠狠一刺,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当日他杀独孤羊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怨恨,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他与她对视半晌,终于唤她的名字,说不出的小心:“阿月。”

“别叫我的名字。”追月冷冷盯看,声音比眼神更冷,她看了一眼他身边浩浩荡荡的大军,轻笑一声,“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又想杀我一次吗?”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在你沉睡时,我有无数次的机会。你想想,为什么我没有杀你!难道我会害怕朝堂舆论?我会有顾忌?没有。哪怕你背叛我,要和皇叔联手造反,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你。”

追月一顿,问道:“我和皇叔联手造反?我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如果我要这皇位,当初你去西城,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纪王造反夺位,我也不会千辛万苦拿着玉玺去找你,而是自己召集人马发兵。可我怕你误会,被人挑拨,变成你我恶斗。”

司有言恨了这妹妹几近一年,心中认定她要谋反,可没想到,她从未做过这种事。他愣了愣,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下令命暗卫送走孩子,才意图谋反?”

“没有!”追月说道,“我是恨你下令杀了孩子,可是这大周是父皇和列祖列宗的百年心血,我如何能做那种祸害大周百姓的事。”

“杀孩子?”司有言说道,“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我让暗卫将你的孩子送走,可从未要杀孩子,那毕竟是司家的孩子,是我的亲外甥,我怎么会杀他。”

追月愣住,司有言也终于从无数次疑惑中幡然醒悟。

——他们都被司徒空骗了!

“阿月…”司有言低声道,“你没有做出那样的事,为兄很高兴。”

追月默了默,没有应声。兄长没有做出那种事,她也高兴,但是两人之所以会被一个陌生人挑拨离间,那只能说,原本两人就不信任对方,早有间隙。

哪怕如今解开了这个误会,可两人,是再也不能像父皇母后在世时,相视一笑了。

她神色怔然,久久沉寂。似乎是兄妹二人心有灵犀,司有言也同样在想——他们再无可能跟过往一样。

一切误会的开始,就已经宣告日后没有可能再回头。

“皇兄。”沉默了很久的追月终于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气力,“我不会回宫里了,我会跟独孤羊一起,带着香香和阿修,离开这,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望皇兄成全。”

“你还要跟这个妖怪在一起?”司有言难以置信道,“我许你离开,但不许你与这妖怪一起。”

追月顿时冷笑:“妖怪?如果不是这个‘妖怪’,你我兄妹二人,永远都要被司徒空蒙骗,没有解开误会的这一日。你说他是妖怪,司徒空也是妖怪,你为什么信司徒空,却不信独孤羊?因为你觉得独孤羊威胁了你的皇权,对吗,皇兄。”

司有言默然不答。

刚才一瞬的温情,被这阴冷的天给瞬间浇灭了。

“皇兄,你知我无意皇位,否则在你去西城时,也不会主动避嫌。可是如果你再咄咄逼人,伤我所爱的人,伤我的孩子,阿月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就好比那司徒空,我们同样能擒住他,哪怕他带了再多的人。”追月迎风而立,哪怕是在一众男子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怯意,双目明亮坚定,是令常人不敢直视的威仪神色。

司有言见她如此威胁自己,已是气急。几乎就在这刹那,他突然想起去年那日,他同样这样气恼她,然后便被人挑拨离间。

他瞬间冷静下来。

如果他再被气昏了头,那将又会重蹈覆辙。

“你私自嫁与妖怪,攻讦连理,辜负皇室,丢尽皇族脸面,此生你和他,不许再踏入大周半步。”

司有言说罢,转身以背相对,不再看她。怕一看,又会气恼。

“我不会再让追月踏入这片土地。”独孤羊握住追月的手,说道,“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

司有言紧紧握拳,没有回话,也没有转身。

忽然大军众人有惊呼声,视线渐渐往上移动。司有言心觉不妙,回身看去,见了眼前场景,不由惊诧。

只见远处有一个如船的东西腾空飞起,说是船,又不像是船,那奇怪东西浑身贴着铁片,缓缓升空。突然落下一束光,将追月几人圈入,迎他们入了船舱中。

“咔嚓——”舱门慢慢闭合,他和追月的视线,也渐渐被那舱门阻挡。

几乎在舱门彻底关闭时,他猛然回神,朝前踉跄:“阿月——”

然而舱门紧闭,只留下一声生冷的关门声。

司有言怔神看着,知道妹妹要跟那妖怪离开了。

不仅仅是离开大周,还要离开五国领地,去妖怪住的地方了。

或许…不会再回来。

或许…这就是永别。

他的心里并没有太过轻松,明明刚才还在担忧,可明白这是诀别后,他又后悔刚才没有挽留她。

飞船悬空片刻,刹那化作一道光,飞入天穹,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司有言久久凝望,直到侍卫请示,他沉默半晌,才道:“宣,长公主于梦中病逝,明日葬入皇陵。”

谢时赶回刚才跟香香分别的地方,想将剩下没说完的话说完,可等他到了那里,已经看不见一个人。

地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灼出黑色纹路,深烙地面。他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不知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途中看见司有言率领军队离去,并没有看见他抓了任何人,没有独孤羊他们,也没有司徒空,他还以为是独孤羊成功了。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

那是去了哪里?

谢时拧眉远眺,想找到香香的踪影,他有些话,还没有说。

她就这么走了。

回妖怪居住的地方去了?

谢时默了默,久等不见人,终于转身,准备回去。

突然身后有热风扑来,席卷地上尘土,如旋风飞旋半空。谢时猛地一顿,回身看去,就见一艘巨大似船的铁器悬浮半空,底部不断有气流猛压,如天上烈日在缓慢落地。

谢时立即往旁边走,避开那热气流。

不多久,那飞船便落地了,舱门刚打开,就有个小姑娘从里面跳了出来,抖着手扶住飞船外壁,脸色难看极了。

香香晕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