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你和易涵一起来的吗?”

“不是的,易经理的汽车半路上被警察扣住了,现正在那里处理,今天来不了了,他让我过来跟你说声对不起,请你今天不要等他了。”

江疏影原本脸上还有一丝礼节性的笑容,等安语童说完后,已经一丝都不剩了。

她甚至都不隐藏她的失落和悲伤,而那些失落和悲伤也远比安语童生活中常见的那些要强烈的多,所以她觉得江疏影在这一刻有过绝望。

江疏影将手机从包内拿出来,按了一个键,手机内传出一段开机的音乐声。

“安小姐,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坐一会吧,我去机场还早。”

“我没事,陪你多久都可以。”

江疏影很困难地笑了笑。

“我去买点喝的,你要什么?”

“哦,摩卡。”

这个酒店大堂的咖啡吧类似于星巴克的设计,需要客人去柜台点单,酒店内的客人可以用房卡记账。

江疏影将手上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走到柜台那边去买饮料,不一会,端着两杯咖啡,回到了安语童坐的桌子旁。

在安语童眼里,江疏影是个大牌作家,而且她还觉得江疏影对她应该有些敌意,所以一时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好。

两人静默了一会,江疏影忽然问:“安小姐…”

“叫我语童吧,公司里的人都这么叫我。”安语童想让拉近一些两人的关系。

江疏影的笑容里依然有很明显的失落,说话的时候,声音飘飘荡荡,像是她连控制自己声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好,语童,我是想问你,易涵汽车被扣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吗?”

安语童连忙撇清:“没有,我只是陪易经理去参加你签售会的,那是我的工作。你签售会一结束,我就和他分开了,然后我一个人在春天百货瞎逛的时候,接到易经理电话,说他过不来,怕你白等,所以让我过来一次跟你说明这个情况。”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见他的车子被扣,只是听他自己说的。”

江疏影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墙纸上什么提示的文字都没有。

安语童这才知道江疏影留她下来,就是想确定,是不是易涵改变了心意,突然不想见她了。安语童想了想,江疏影说的确实是实情,只好回答:“是这样。”

江疏影笑了起来,虽然很浅,但已经很自然了。

她拿起咖啡杯,吹开最上层的奶油,蒸汽在她眼前升腾,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浅尝即止,但唇边还是沾上了白色的奶花。

“江小姐,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易经理吗?”安语童问的有些心虚,但没想到江疏影回答的是:“有。”

“你说我很谢谢他及时阻止了我,我以前犯过的错,绝不能再犯一次,而如果我见了他,我就会变的分不清对错。他拼着让自己受伤的危险来见我,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来,这样最好,从此我可以对他完全放心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义无反顾的少年,他懂得回头,懂得环顾四周,所以他再不会因为谁而受伤害。语童,请替我转告他,我会放弃对所有不可企及,不容亵渎的东西的妄想,那样我也会过的更快乐一些,而他最大的愿望应该也是让我快乐,所以,我希望我和他再不要单独见面了,我想做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女人,而我的未来里不能有他。”

江疏影原本就是个很美的女人,而此刻,她的脸上有笑容,眼中有深情,心里有伤痕,这样的她,即使没有华丽的容貌,也已足够让人惊艳。

“这个时候容易堵车,我要早点去机场,谢谢你陪我说话。”

安语童站了起来,想跟她说句道别的话,可是权衡了很久,说出来的话还是和道别无关。

“我以前看那些小说,觉得男主女主都用多少年的分离来了断一段过去,觉得那只是为了煽情,可是后来我的身边也有一些真实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同样用了那样的方式,我这才明白,其实是因为不管怎样冷血的人,对自己还是无法残忍,看着已经夭折的感情,和一个深爱的人,那种痛让人勇敢不起来,所以才会离开,再也不见,虽然那也会痛,但显然大痛和小痛之间,我们只能示弱地选择后者。”

“我以为是我太软弱,原来软弱是人的常态,你这么一说,让我走的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江疏影再次微笑,而安语童看到的却是她的眼泪。

安语童将江疏影送上了出租车,然后自己准备坐地铁回去。走进入口,就收到易涵的电话,易涵说:“语童,疏影走了没有?”

“刚刚走,我送她上出租车的。”

“我一直都打不通她的电话,她说了什么话没有?”

“她让我谢谢你避免她再犯错,以后她不会再和你单独见面了。”

安语童硬着头皮说完了江疏影的话,电话里是许久的沉默,然后她听到易涵说了句:“谢谢你,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江疏影走出上海虹桥机场,在外来车辆区域等了很久,才看到颜正南匆匆走过来。

颜正南瞪着小眼睛,大声数落着她:“怎么打不通你的电话,知道这里多难停车吗?”

江疏影从包内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说:“我开机了呀,没收到过你的电话。”

颜正南接过来,摆弄了两下,交还给她。

“你白痴啊,设置到G网去,当然接不到电话啦,快上车。”

19嫌隙

易涵走进萧竞航的办公室,见他正在看江疏影的博客,那上面的话易涵已经可以背出来。

“是我不够勇敢,我无法看着你,听着你,却又不能爱你,那对我是一种凌迟的酷刑,逃不脱的梦魇。亲爱的,原谅我的不可原谅,我已回到前世,我们孽缘开始的地方,等待今世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相信命运对我们的惩罚只是一世相隔,所以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

在这段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的文字之后,是所有人都能看懂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今天开始闭关写我的新长篇,预计上市时间是明年秋季,这本书会和我的好朋友楚千帆继续合作。”

萧竞航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易涵。

“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两天,出去散散心?”

“不用了,现在这种时候工作对我的心情更有帮助。”易涵已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萧竞航点点头,像是安慰易涵,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江疏影确实是个很有市场的作者,只是她的市场是楚千帆一手打造出来的,他得到她的回报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江疏影,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培养出我们自己的江疏影。”

易涵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问了一句和这段话无关的问题:“萧总,你觉得是谁干的?”

萧竞航明白易涵问的是什么,他沉吟了一下,答道:“从最后的利益归属来看,楚千帆方面一定做了很大的努力,我知道疏影原本有换一个出版团队的想法,而且也有很多有实力的书商表示了与她合作的意向。”

“我也认为是楚千帆干的,只是他怎么会知道你让我去和疏影谈合作,还知道我从书城出发后的路线。”

“你的第二个问题不难解释,他从你和疏影在书城见面就开始跟踪你的行踪,交警那边如果有关系的话,做出这样的安排也很容易,只要告诉他们你的位置就可以。不过对于第一条,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你和疏影的事,应该没有人知道的吧,连我也不过是种猜测。”

易涵也顾不得萧竞航谈论他最不堪提及的隐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个疑点上。

“从你在办公室给我这个任务开始,到我和疏影约定在香格里拉见面为止,知道这整件事的人,除了我和你之外,就只有一个人。”

萧竞航脸上一寒,低低地问:“你怀疑语童?”

“怎么会呢,我知道语童是你的女朋友,她对工作那么拼命,为公司的业绩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别人不清楚,我是她的上司,看的最清楚,她做这些全是为了你。”

萧竞航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那你的意思是语童被楚千帆盯上了,从她口里不小心透露出去过什么。”

“是,语童和你的关系,虽然媒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方面的报道,但楚千帆对我们艾文内的事情一向了如指掌,这么重大的消息他不会不知道。从对手最亲近的人身上找机会一向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惯用伎俩,而楚千帆是用的最好的一个。我不方便问语童,但萧总你可以,如果她身边有楚千帆的眼线,那对你们的关系,和我们公司的利益都会有很大的危害。”

“我知道了。”萧竞航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电话机,易涵知道能说的都已说完,便退了出去。

易涵一离开,萧竞航就拿起分机,拨了安语童桌上的号码。

两分钟后安语童出现在他面前。

“萧总,找我吗?”

“礼仪这么周到。”萧竞航板着脸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突然将她拉到怀里,安语童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上方的墙角。

“不用看,我办公室里没有探头。”

安语童大笑。

“所以可以舌吻。”她还没笑完,便被他的吻生生地打断,只是这次他吻的很霸道,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用力从他嘴里挣脱出来,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

“是,所以我警告你,没有下一次,否则…”

“否则怎样?”

“你以为会怎样?”他压低了声音,接近耳语,他口中的热气喷在她脸颊上,她觉得全身一阵酥麻。

“我怎么知道?”她环住他的身体,头靠在他胸口上,语音有些撒娇,这让萧竞航心情很愉悦。

“那我告诉你,我不会怎样,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就会停止。男人但凡是真爱那个女人,这种事都不会强迫她。”

“竞航。”她吃惊于这个答案,一脸茫然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身体如坠云端,找不到着力的位置。

“是不是很感动?”他眼中都是宠溺,让她的心也和身体一般慢慢变软。

“好了,情话就到此为止,现在是工作时间。”萧竞航轻笑一声,坐回到自己椅子上,安语童瞪他一眼,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语童,有件事想问你,我让易涵利用私人关系约江疏影谈合作的事,还有易涵那天和疏影定下的约会行程,你有没有向谁透露过?”

“没有啊,出什么事了?”

“我怀疑易涵汽车被扣,造成无法去见江疏影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阴谋,为的是怕易涵会打动江疏影的心,让江疏影同意和我合作。江疏影今天早上在博客中宣布,下本书依然会给楚千帆做。”

安语童顿时明白了他叫她进来的原因。

“你在怀疑我?”

“不是。但这件事除了我和易涵,只有你知道,所以源头肯定在你这里。语童,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对谁透露过关于这件事哪怕一丁点的信息。”

“没有。”安语童毫不迟疑地断然否定。“如果你需要我签辞职信的话,我没有问题。”

“你现在这样子才叫恃宠而骄。”萧竞航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搭在把手上,眼神慵懒而淡定。

“萧总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敢。”萧竞航语气淡淡,但却透着不容违抗的霸气,安语童只好站立不动,静静等候他的下文。

萧竞航舒了口气,有些妥协地放柔语调说:“不要那么小孩子气,出来工作自然会有各种意外事情发生,不是每一件都能如你意,要有承受被怀疑和被排斥的心理能力,否则你很难在职场生存。”

“我明白了,我会仔细想一想的,一想到什么马上告诉你。”安语童也妥协下来,只是脸色还是很僵硬。

萧竞航看出她心里仍然对他不满,便改了话题。

“我没想到易涵会让你陪他去书城,这小子,借用我女朋友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安语童这才笑了起来。

“我是他下属啊,易经理公事和私事分的很清楚,那时候是我们加班工作的时间,所以不需要通知你。”

萧竞航也笑了,问道:“你去了书城,让语裴一个人在家,会不会不安全?”

“我让一个朋友送他回学校了,他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

萧竞航的笑容慢慢变淡,他选择着问题,希望这个选择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是你那个学长吗?”

安语童一愣,随即发现了萧竞航的不悦,也谨慎地选择着回答:“嗯,是,他有车可以帮我送语裴。”

“我没有吗?”萧竞航的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安语童暗骂自己怎么选了一个这么烂的理由。

“不是,因为学长和语裴已经很熟了,我想请他送语裴会比较好。”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安语童无语。

萧竞航于是为她做了回答:“我问你以后让我照顾你和语裴好吗,你回答我好。这么快你就忘记自己说的话了。你有困难,应该首先想到找我,而不是找其他男人。”萧竞航的语气已经相当不逊,安语童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说:“好,下次我找你。”

这句话把萧竞航彻底激怒了,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过她的身体,逼她看着他。

“什么叫下次找我,我是那个人的替代品吗?”

“竞航,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啊,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安语童一看萧竞航脸色发青,知道自己又失言了,连忙更正道:“不是,我是说你那天告诉我开始写新书了,我怕打扰你,所以没有找你。”

安语童讨好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萧竞航冷冷地将她拉了下来。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那么易涵去见江疏影的事,你应该也告诉他了。”

安语童眼光一闪,见萧竞航正紧紧盯着自己,连忙稳住心神,回答:“我没有。”

“你撒谎。”萧竞航大吼道,安语童全身一震。

“要是他是楚千帆的眼线,会让艾文造成很大的损失。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他根本不是我们行业的,怎么可能会认识楚千帆?”

“我再问一遍,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安语童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萧竞航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想挣脱,这让萧竞航更为愤怒。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让你不惜欺骗我来保护他?”

安语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她抬起头,平静地说了两个字:“家人。”

萧竞航目光中的怒意慢慢消褪,平静地看不到内心,安语童知道每次他出现这种目光的时候,也是他最生气的时候。萧竞航很突然地松开了手。

“原来他对你这么重要,那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在演戏了,是为了让我给你加薪,还是你也想我帮你出书?不管是哪一种,安语童,你已经成功地让我对你失去兴趣了。”

安语童只觉得身体像是突然被抽空般难受,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感觉而愤怒,可是这感觉那么真实可信,让她无能为力。

“萧竞航,你也太小看我了,爱情和友情我还是分得清的,在认识你之前的四年里,学长给了我和语裴很多的帮助,如果我喜欢他,哪里还轮得到你?”

安语童只觉得眼中的液体越来越多,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于是转身飞奔出去。

萧竞航拿起桌子上的无线鼠标,狠狠砸到地上。

20澄清

安语童和易涵都不在状态,整个创作部内连着几天都是乌云密布,连最爱讲话的方琦和沈静宜也安静下来,只靠办公室聊天工具在说话。整个办公室内除了“达达”的打字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这样的气氛显然让人心情很低落,幸好这种情况被一个人打破了。

安语童接到一个电话,这个号码她曾经打过一次,所以她记得他的名字是楚千帆。

“安语童,你快下班了吧,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安语童听到楚千帆的声音,像是正好找到了发泄郁闷的对象。

“你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害过我一次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让我在艾文做不下去,你才高兴啊?”安语童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大声说着。

“你说的太准确了,我正有此意。还有我请你吃饭就是想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要你给我滚远一点就行。”

“恐怕这一点很难让你如愿,我已经到你办公室门口了。”

楚千帆最后那句话响起的时候,不是在话筒中,而是在她的身边。她放下手机,向入口处望去,看到楚千帆也正收起电话,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对她挥了挥手。

办公室中一阵杂乱的喧哗声,最后连里间的易涵也被惊动了,他走出来看到楚千帆,也非常吃惊。

“楚总是找我们萧总吗?他不在这个楼层,你走错了。”

“等下再找他,我先要和他女朋友聊一聊。”楚千帆对着安语童挑衅地斜了一眼,然后就开始向她的位置走过去。

安语童好像已经习惯了众所瞩目的场景,比前几次表现的淡定很多。

等他走到面前,她坐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说:“你想道歉的话,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吧?”

“除了道歉,我还有别的事要对你说,这个好像不方便被人围观,能不能移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