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语童。”她在签字桌上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把她的名字加进了扉页中,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她,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楚千帆就有个会议,等会议结束时他才想起安语童的事,打电话到前台说:“有个叫安语童的女孩子来找我的话,让她进我办公室来。”

“楚总,她已经到了。”

楚千帆看了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安语童等了有一个小时,所以一看到她,他就先说了句抱歉。

安语童微笑着说:“学妹等学长是应该的,何况你还对我有恩。”

“你是C大的?”楚千帆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是的,中文系大一的。我刚刚交了学费,我弟弟这次车祸又花了一大笔钱,所以没有多少积蓄了,请学长再给我一点时间还钱,行吗?”

“说的我像黄世仁一样,那钱,我没打算要你还。”楚千帆指指桌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

安语童边坐下边急着解释:“你没留下名字就走了,我知道你是没要我还,可是我要是不知道你是谁,我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我找到你了,我就不能不还,不管多久,我都会还清的。”

楚千帆见她着急,反而笑了起来。

“你说还有话要跟我说,就是这件事吗?行啊,如果你坚持,我就随你的心愿。”

“不止这件事。”安语童垂下眼帘,神情显得很紧张。

楚千帆歪着头看了她一会,戏谑地笑着。

“不是要向我告白吧,那我就再随一次你的心愿,和你交往一下看。”

安语童脸上一片艳红,不敢去看他,依然低着头说:“不是的,我是想和你合作。”

楚千帆一愣,随即明了。

“你在写小说吗?”

安语童不想他再猜下去,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猜得到。

“我是在写小说,不过我说的合作不是要你替我出版小说,是想和你合作战胜萧竞航。”

楚千帆努力不表现出对她的迷惑,问的很随意:“你认识萧竞航?”

“还不认识,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去认识他。”她突然换了神情,那些紧张,羞涩已全然不见,目光中满是清冷的决绝,让楚千帆暗暗称奇。

“你和他有过节吗?”

“他害死了我妈妈。他也是你第一号竞争对手,如果我把他拉下马,你就是第一,学长,我们合作吧。”

那个上午,一个叫安语童的美丽女孩就这样进入了他随性的人生,并且不可逆转。他不知道是因为对她所说的这个游戏的兴趣,还是因为对她有了兴趣,在她离去前,他对她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

这次会面后这个女孩就消失了,楚千帆虽然并不知道她会干什么,也根本不相信她能干出什么名堂,不过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她,并且一直有种感觉,很快她又会出现的。

这个“很快”其实是在三个月后。

楚千帆接到母校校长的电话,说C大校庆活动,想让他担任文学大赛的评委,他欣然应允。广告打出去后,因为有他的名字,参赛作品数字创了历届之最。楚千帆其实只是挂个名,那段时间正好新书宣传活动很忙,审稿基本由C大中文系的老师们做,只是在一等奖归属上几个主要评审争执不下,最后两篇文一起发到了他的邮箱。

楚千帆觉得自己身为评委之一,到现在一篇稿子都没看过,实在很辜负那些参赛学生的期望,所以这两篇稿子他很认真地看完了。

两篇文风格上有巨大的差异,其中一个是明显的楚千帆套路,他估计作者应该是男性,文笔犀利,暗讽时政和教育,字句掷地有声,据说这个参赛者在C大很有名气。而另外一个,有些让他哭笑不得,走的是萧竞航路线,这是一篇两万字的青春小说,文字精美而忧伤,带着沉重的生活的阴影,结局让他都忍不住叹息。他一向看不起萧竞航的风花雪月,可是这位作者文字功底和故事讲述能力都非常强大,很容易引起女性读者的共鸣,就是出版市场上也会有很好的前景。

第二天一早,校长助理就打电话问他意见,因为离颁奖典礼只有几天时间了,需要做获奖证书之类的准备工作。他回答:“我投那篇青春文一票。”对方似乎楞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许平的那篇,他可是你的狂热崇拜者。你不会是为避嫌才不选他的吧?”

“不是,他写的不错,但情绪有些偏激,有些论点不适合在学生中提倡。另外从潜质来说,我更看好那个青春作者。”

“哈哈,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安语童要高兴死了。”

楚千帆一愣,询问道:“你说那篇文的作者名字叫安语童?是安静的安,语文的语,童话的童吗?”

“是啊,你认识她?”

“签售会上给她签过名。我能提个要求吗?”

“什么?”

“我想当颁奖嘉宾,亲自为她颁奖。”

“太好了,校长要是知道你肯来学校参加活动,他要开心死了,我这就去跟他说,确定了时间,我会通知你的。”

安语童站在楚千帆面前的时候,依然穿着他上次见过的白色T恤和牛仔背带裤,她从他手上接过获奖证书,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学长,听说是你投了我一票。”

“是,我觉得你很有写作天赋,希望以后楚天会有机会和你合作出版你的书。”

“真的?”

“当然,你是我选的冠军,我相信你的实力。”

“那么学长,这三个月里我也想好了和你合作的方式,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你聊下。”

楚千帆向她伸出手去。

“合作愉快。”

然后就是四年,四年后他们再次携手,和萧竞航一起站在媒体发布会的舞台上。

36初吻

全中国的媒体都处于亢奋状态,他们衷心地感谢萧竞航,楚千帆还有依依恨,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持续升温的话题,只要和他们三个人沾上边的刊物,就不愁卖不好。依依恨的新书签售会,萧竞航示威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在他和她说了一句话后,楚千帆对着萧竞航大打出手。

在冤冤相报情节被说滥后,自然会出现爱恨情仇,销量第一的“苹果晨报”首先爆料,依依恨原为萧竞航艾文公司职员,她隐瞒自己是楚千帆女友的身份,和萧竞航恋爱,并主动给他看了自己母亲的小说,后来萧竞航发现依依恨脚踏两条船后要求分手,依依恨因爱生恨,转而决定揭发萧竞航抄袭。

安语童在该条新闻见报后一小时就发了一条博客,内容是:

我去艾文传播工作是因为大学毕业时艾文正好来学校招聘,我不希望靠男友的关系进入楚天,而艾文又是当前最好的图书出版公司之一,所以我参加了校园应聘,并凭自己的实力被录取了。在艾文工作期间,我确实刻意隐瞒了和楚千帆的恋爱关系,在此我向萧竞航先生及艾文所有同事做出道歉,这是因为我不喜欢被贴上别人附属物的标签,我要靠自己的实力开创良好的职业前景。

萧竞航先生是一个很优秀的上司,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我们之间仅限于上下属关系,所有牵扯到感情的话题都是谣传。至于萧竞航先生抄袭我母亲作品一事,他已在媒体会上做出道歉,我接受他的道歉,并且不会再对此事做出任何评论,也不希望从别人那里看到与之相关的言论。

萧竞航方面始终保持沉默,而楚千帆的回应则比安语童火爆的多。

楚千帆在接受媒体电话采访中说自己是在依依恨大一的时候开始和她交往的,至今已经四年多,期间也有过他的绯闻见报,但他们彼此信任,感情非常稳定,并且很快就会结婚。他相信这次所谓女友脚踏两条船,和萧竞航发生职场恋情之类,都是萧竞航自己在炒作,以期用这种假新闻来挽回严重受损的形象。他在“赌注”签售会上打他,也是因为萧竞航在言语中挑衅他的女友。

舆论再度哗然,萧竞航和楚千帆的支持者又是一场恶战,但萧竞航这次明显处于下风,公众觉得楚千帆的话更有可信度。

安语童看到这段采访稿已经是两周后了,她把自己锁在家里,拔掉所有的电源插头,只看书和看电影,她想尝试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纷扰已让她不堪重负。

所以当她再度打开电脑,准备用写新小说来缓解压力时,突然看到默认页上一家门户网站娱乐头条中,楚千帆的这段回应内容。

她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楚千帆的秘书接的电话,说楚千帆去开选题会了,安语童挂断电话后拿起包就去了楚天大厦。

她进了楚天大厦的时候,发了条短信给他,楚千帆很快回复,会议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让她在他办公室里等他。

她前一次来办公室找他还是四年前,楚千帆显然已经交代过了,她一走到他那个楼层的门口,他的秘书已经站在那里等她,将她带进总裁办公室,又给她泡了一杯咖啡。

楚千帆的办公室比萧竞航的要大,装饰也更考究,她忽然惊觉,自己又在不由自主地想起艾文的那段日子,连忙在他电脑前坐下,打开一个小游戏专心地玩起来。

没过多久,楚千帆就推门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这么好,主动来这里找我啊,是不是想我了?”

安语童没说话,关了游戏页面,很严肃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说萧竞航炒作那种话?”

楚千帆笑容倏然消失,声音中有克制的愠怒。

“原来不是因为想我才来找我的。怎么了,看到萧竞航被自己整的太惨,忽然心软了?”

“当然不是,他做过的事是不可原谅的,我绝不会对他心软。只是我和萧竞航在艾文公司内有很多传言,那个爆料可能是艾文的人做的,以萧竞航的性格不至于用这种方法为自己翻案。”

楚千帆用目光逼她停了下来,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混乱的内心被他的目光切割地更为凌乱。

“你是觉得萧竞航很爱你,这件事明知是你设的局,他也不会为自己辩白一句,一切都以你说的为准,对吗?”

安语童知道他说的正是自己表达的意思,只是她想解释地更婉转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那天萧竞航已经表态说他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我和语裴,他接受我这样的惩罚,他应该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何况证据确凿,他最明智的做法是尽快让这件事从公众脑海里淡去,以一本新作品重新获得读者的尊重。”

“所以,你说希望大家不要再提这件事,你也不会再提,就是想让这件事从公众脑海里淡去的意图吧。”

安语童一愣,她的思维比不上萧竞航深远,也比不上楚千帆敏捷,她除了亡羊补牢,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和说服楚千帆相比,说服自己更为重要。

“你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地研究我每句话的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不喜欢你这种针锋相对的态度,会给人太张扬的感觉,中国人一向喜欢温和的处事方法,我只是想劝你见好就收。”

楚千帆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以坚定的回视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千帆笑了起来,走到她身旁,她站起身来,等待他带她走。

果然他说:“你饿不饿,我们去吃西餐吧。”

他帮她拿起外套,她握住他椅背上的手,他的身体停止在那个姿势上。

“千帆,你不要再去想萧竞航那天说的话,我不可能会爱他,以前是为了报复才和他在一起,以后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他对我而言就是个路人,请你相信我。”

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好像她是不容碰触的瓷娃娃。

“怎么不叫学长了?”

她笑了起来:“你忘了吗?你上次自己说不让我叫学长的,可是叫那个实在太肉麻了,所以以后我叫你名字好不好?”

他想起来她说的“那个”是什么了,笑的非常愉悦,搂住她的肩膀走到楼梯口。

已过了下班时间,楼道里很安静。

他突然侧过身,两手放在她肩膀上,头慢慢低下来。

“你刚刚的意思是正式承认我未婚夫地位了,不会再提让我对媒体宣布我们分手消息了,是不是?”

“是的。”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是一对未婚夫妻却从来没有接过吻,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他笑的很邪气。

安语童怔在那里,心跳地杂乱无章,她低下头,本能地说着:“怎么能在这里,里面还有你的下属在呢,万一他们走出来怎么办?”

“那他们一定会很快走回去的。你要我相信你,就从你吻我开始吧,就现在。”他不给她任何推脱的机会,他知道什么叫做趁热打铁,他相信自己有得到她的资本,那就是她和萧竞航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这一点让他安心,又让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她爱上他,在最短的时间内。

安语童知道他说的没错,如果连接吻都做不到,她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很快地闭上眼睛,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慢慢拉到自己看不见的面前。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所以猜想她只要再探出去一些,应该就能碰到他,她不容自己再迟疑,头前倾了一些,如她所猜,果然她触到了他的唇。

楚千帆立刻紧紧地吸住她,她有些冷,牙齿紧咬着,打着颤,他双手交替上升,直到将她全部搂进怀里。

她知道他的意图,启开了齿缝,楚千帆顺利跨了进去。

他口中的味道是那样陌生,让她在惶然失措中,很想哭。

他们都太过专注于如何完成这样艰难的初吻,让这个时刻变的更有价值,所以没有听见电梯门在身侧开启的声音。

37旅行

安语童只觉得有一股强劲的外力将楚千帆从她面前带离,这感觉才是她熟悉的,在“赌局”发布会的那个夜晚,楚天大厦后花园被薄雾笼罩的廊桥上,他和她也是这样被人分开的。

她惊觉过来这是萧竞航的感觉时,萧竞航已经一拳打向了楚千帆的面门。

楚千帆因为毫无准备,立刻被击倒在地,萧竞航好像还不解恨,准备再补上一拳时,安语童冲过去拦在他面前,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萧竞航,你想干什么?”

“这是我和楚千帆之间的事,你让开。”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萧竞航的能量似乎在一瞬间流失殆尽,柔弱地不堪一击。她看到他整个溃败的过程,触目惊心。

“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

“那就好。”他的疼痛那么清晰地写在脸上,她不可能不懂。

“你就为这个打他?”

“还有,为了你。”

安语童身体一震,她感觉到楚千帆已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她努力维持着平衡。

“语童,我们谈谈好吗?”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萧竞航,他正在做一次最危险的尝试,褪下所有保护的外衣,却没有一点抵御的能力。

她的眼中一阵灼热,他看的分明,唇角露出一丝欣喜,于是她很快地说完下面的话,为的是不给他任何的希望。

“上一次我已经和你谈的很清楚了,我们现在谁也不欠谁,也谁都不认识谁。我不会和你单独见面的。”

萧竞航的欣喜很快地淡去,他重新穿回了盔甲,每个字都变得坚硬无比。

“即使不单独见面,也不要让我看到你吻别的男人?”

“他不是别的男人,是我爱的人。”她说的没有任何迟疑,萧竞航眉心一跳,胸口微微起伏。

楚千帆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对着萧竞航愉悦地笑着:“这一拳算是你对我媒体会上的反击,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他低头看了怀里的安语童一眼,随后抬起头,笑意收拢些,但依然留了一些在唇边:“不好意思,我未婚妻说话比较直接,让你不好受了吧?”

萧竞航脸色惨白如纸,但目光和声音都纹丝不乱,丝毫看不出正处于下风。

“她想让我不好受,我就是装也要装成那样,女孩子的心思,你应该比我懂。”他不等楚千帆变表情,转向安语童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因为我发现你已经走进了思维的死角,你只对你妈妈发誓要报复我,并没有发誓不会爱我,所以,你依然可以爱我。”

萧竞航用一成不变的目光迎战着她的惊怒交集。

他听到身后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转身小跑了几步,门缓缓合上,空气中萧竞航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他最后那些话,如梦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

她魂不守舍地侧过身去,正看到楚千帆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他的唇角有些淤青,她用拇指轻轻碰了一下,问:“疼吗?”

他拉下她的手,紧紧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语童神魂都回到了原位,思绪格外的清晰。她问:“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等媒体视线转移了,我们再回来。”

楚千帆紧绷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他吁了口气,笑意轻扬。

“好,我们带语裴一起去国外度个长假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一个画面在脑海里舒展开来,但安语童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有,你去哪,我就去哪。”

楚千帆笑着将她搂进怀里。

“我会尽快安排。”

之后他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来环游欧洲,停停看看,没有目的,也没有归期,这样的旅行很有趣味,因为每一个地方都可能长久地留下来,也可能一刻都不停留,心中毫无挂念,也就不会有不舍和遗憾。

楚千帆说:“语童,我看语裴玩的有些累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生病。我在法国有一套房子,我们去那里住一阵吧,我可以在那里把新书写完。”

“好啊,你决定吧。”

楚千帆笑道:“发现你和我交往以后,性情大变,越来越像贤妻良母了。”

“你这意思是变好还是不好啊?”安语童也笑着问。

“当然好啦,以前动不动就威胁我,不知道让我受了多少气,现在顺我意多了,看来我调教有方啊。”

安语童白他一眼,懒懒地靠进沙发内侧。

“那是因为我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当你的女朋友,只做一件事,再做不好,我也太笨了吧。”

楚千帆坐到她身边,挑弄着她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