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宣武帝又不是瞎的。

他第一次深夜见到席向晚,还是因为宁端替她传了话、又是宁端半夜将她避过巡夜的队伍带去见他的。哪怕那时的宣武帝再怎么迟钝,也一瞬间便猜到了席向晚就是宁端的心上人。

一个女人和未来的中流砥柱之间,宣武帝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对前者敬而远之了。

他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再逛会儿,天塌下来都有首辅大人顶着呢。”

苏公公再度细声细气,“是。”

*

宣武帝带着苏公公走后,偌大的茶室里就只剩下席向晚和宁端两人了。

门前脚一关上,席向晚后脚就把手中才抿了一口的茶盏给放到一边了。她抬眼笑盈盈看着宁端,也不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宁端沉思熟虑了半晌,最后挤出来的只有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席向晚颔首,“我想的哪样?”

“……除了你,没人入得了我的眼。长乐坊于我而言,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宁端顿了顿,低声接着道,“宁府才是。”

第231章

席向晚险些笑出声来, 好容易才将到了嘴边的笑意给按了回去, 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是吗?我见宁大人好似这些日子里寻欢作乐的时候不多。”

“昨日才作乐过,节制为上。”宁端也一脸正色,“陛下铁了心要来长乐坊, 臣不得不从。”

“我不能同陛下算账, 便只好同夫君算一算账了。”席向晚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眼睛里悄悄浮上一丝笑意, “长乐坊这样好的地方, 我都忍不住想住下来温香软玉一掷千金,难怪能日进斗金。”

宁端轻咳一声站了起来,他原先还有些紧张, 但这会儿多少察觉出来席向晚是在拿他寻开心, “夫人不见朝中如今都称我比钱伯仲惧内了。”

“这可冤枉我了。”席向晚终于笑起来,她抬脸望着走来的宁端道,“我这个做妻子的, 连夫君几时起身就寝都不知道,何来管得严这一说呢。”

宁端驻足在席向晚一步之外的距离,垂眼同她对视, 突地嘴角一翘,“那该轮到我来一振夫纲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还没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宁端弯腰伸过手来,一抄便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立刻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襟,失笑,“青天大白日的,别叫人看见了。认识的知道我是你正妻,不认识的还当宁首辅也来长乐坊这种地方寻花问柳呢。”

“那首辅夫人来长乐坊见小白脸呢?”宁端反问道。

席向晚一怔,想了想这小白脸也只可能说的是刚才与她同行而来的梁元任了。她转转眼睛,不紧不慢地挺起腰勾住宁端脖子,悠悠然道,“除了夫君,也没人入了得我的眼。”

宁端垂眼瞅席向晚,见她眉眼带笑一幅讨娇的模样,不像求饶倒像是打情骂俏,胸中蠢蠢欲动想要亲近她的冲动愈发浓厚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倒是席向晚手腕一使力将他勾得低下了头去,小声道,“早先有人跟我说樊子期一表人才时我就在想了——宁端比樊子期好看得多,怎么你们一个个不夸夸他?”

宁端压制住迅速烧起来的耳根热意,垂首撞了撞席向晚的额头,一点也不严厉地斥责

道,“青天白日,不害臊。”

“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席向晚无辜道,“这处只剩你我二人,又不是要做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有什么可害臊的?”她笑吟吟地说,“你是我夫君,又不是外人。”

“你真是……”宁端声音渐低,他带着两分无奈咬住席向晚嘴唇轻轻磨了磨,“我说不过你。”

席向晚轻笑,“我还当你是被我花言巧语骗到手的呢。”

宁端干脆专心致志亲得她说不出话来,心想手段层出好不容易把人骗回家的明明是他才对。

要知道他第一次见席向晚的时候,别说席向晚,汴京城中绝大多数的人还连“宁端”这两个字都没听说过;但那时年纪小小的席向晚,只在乞巧节上露面了一次,就已经是许多人心中认定的下一任汴京第一美人了。

宁端那时候看着消瘦的小姑娘,心中想着这小身板若要当第一美人也显得太寒碜了些,总该养胖些才能算数的。

然后小姑娘朝他一笑,宁端就把这前边这念头给收了回去。

美人病中自然有弱不禁风之美,即便小姑娘面色白得几近透明,也看得出未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这谁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

宁端承了她的恩,就将她的名字记在心上,想着总有一天要将这恩情还回去,但在那之后席向晚的身体愈发地羸弱,一年里出门竟是一次都难得,宁端自己也忙,自然没有见她的机会。

在那之后的第二次见面,竟就是在望玉池畔。

宁端想着该还恩了,便下意识替她解了围,还一不小心将当年心中没说的话给漏了出来。

人人都道席向晚寻了一门好亲事,当朝首辅对她宠得如同世间珍宝,宁端却始终没觉得自己比席向晚高出一等过,多少都有少年时那惊鸿一瞥两人云泥之别的影响在。

“夫君想着外头哪支花呢?”席向晚捏着他的耳垂笑问道。

宁端回过神来,亲亲席向晚的额头,顺手掂掂她的重量,自觉已经将她养得比少时见面那一次胖了许多,口中道,“想家中我亲手种下的虞美人。”

他少时只当珍宝看的鲜花,如今已经开在他自家的院子里了。宁端想,年少时的自己是肯定想不到这一日的。

席向晚勉强满意地松了手,她道,“夫君如今越来越会说话了。”

宁端用下颚蹭过她的额际,一本正经,“是夫人教得好。”

翠羽同碧兰没跟进去屋子里,只在外头见到梁元任钱伯仲、宣武帝苏公公先后走出来,等得脖子都要断了也没见到席向晚和宁端,不由得在外头担忧起来里头的情形。

“大人和夫人不会在里头吵起来了吧?”翠羽忧心忡忡,“大人也真是的,要来长乐坊办差就打发钱伯仲来不就行了,还偏偏自己跑来这处,夫人再宽宏大量也得生气啊!”

碧兰从未来过长乐坊,不太理解翠羽为何这般担心,“夫人自己还常去勾栏瓦肆呢,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有什么好提心吊胆的?”

翠羽揪揪自己的头发,愁眉苦脸地给她解释,“你刚才在外头看见女人了没有?是不是全是男人?”

碧兰摇头,诚恳道,“还有夫人和咱们俩呢。”

“除了夫人和咱们不就没人了?这可不是正经人会来的地方,四——陛下也真是的!”翠羽一跺脚,越想越觉得不妙,她抬脚就想往屋里走去,想硬着头皮打开屋门偷偷看看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才刚刚推了一条缝,门就从里头被人拉开了。

翠羽一个平衡没站住,险些往屋子里头栽去,好在有功夫底子硬是给站稳了,抬头一眼站在屋子门口的不是宁端还能是谁?

宁端怀中正抱着席向晚,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翠羽,那冷冰冰的眼神叫她一个激灵就往旁边跨开让出了路。

席向晚倒是笑个不停,道,“你吓翠羽做什么,她也是替你担心。”

宁端无可奈何地将席向晚放下,道,“时间还早,长乐坊里不太平,你如果还要在这处逛,不要让翠羽离太远。”

“不担心我找小白脸了?”席向晚调侃。

正伸手替席向晚整理衣襟的宁端动作一顿,他危险地望了席向晚一眼,伸手捏住她精巧的下颚抬起又亲了一口,道,“夫人说了为夫比什么小白脸都英俊,我再担心这些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翠羽赶紧捂住眼睛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同时也松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情好歹没有发生,要知道多少人浓情蜜意的时候眼里都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好在席向晚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性子。

两人独处时席向晚胆子大得很,周围一旦有了丫鬟,她又显得有些害羞起来,下意识往后避了避宁端的嘴唇,自然没有避开,被年轻首辅按着后脑勺予取予求了一阵才放开。

“还嘴贫吗?”宁端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

席向晚瞪他,清亮凤眼里几乎能沁出水来,“不害臊。”

宁端扬眉,用她的话回敬她,“你是我夫人,又不是外人。”

席向晚撇撇嘴,“不看了,既然长乐坊是梁元任在管,又有都察院插手清查,如果里头真有你我所想的那东西,自然很快也会找出来的。”

关于“宝藏”一事的真假,席向晚方才已经给宁端细细说过,接下来的排查之中,只要仔细在长乐坊中搜索是否有疑似暗室的存在便可以了。

若长乐坊中一无所获,那便还要再派人手去搜查另两处原先启帝留下的行宫。

席向晚倒是不觉得说书先生骗了自己,只是想着宝藏其中究竟放了什么,又该如何利用这令人趋之若鹜的宝藏将樊家坑个血本无归。

赌坊便也罢了,三法司在汴京城快准狠地追查切断了□□的全部供应后,以雷霆之势捉起了一大批涉及此案的各路商贩,一时之间动静闹得极大,大牢里的牢房数量都有些不太够用。

不仅是商贩,更有不少的富家子弟乃至于极少数的官员因为服用□□成瘾而被直接送去了太医院戒瘾,汴京城里的人消息多灵通,戒瘾之人的惨状一个个地在宣武帝的默许之中外传,叫人人都对□□的存在敬而远之,加上极为严厉的新立律法打击,强硬又巧妙地将樊家用□□腐蚀汴京城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掐死在了襁褓里。

如果说这还不够樊旭海提起警戒来,紧接着从汴京城传来的下一个消息便叫他有些焦躁起来了。

——宣武帝封了两座行宫说要修缮,同时长乐坊也宣布暂时停业整顿,整座汴京城里好巧不巧地就这三个地方关闭,普通人听着不觉得其中凶险,樊旭海却一下子提起了心来。

他知道,前朝遗留下的宝藏就藏在那三座行宫中——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知道确切是哪一座行宫的哪一个位置。

如今宣武帝这样大张旗鼓地搜寻,莫不是已经知道了那其中藏着什么东西?

“父亲担心什么?”樊子期阴郁地道,“‘钥匙’就在席向晚手中,如果他们找到宝库将其打开,那岂不是反而给我们省了许多功夫?”

第232章

“你说得对。”樊旭海定了定神, 喃喃道, “在汴京城里插了这许多暗线, 总得等到最适合的时候再起开,不能沉不住气叫他们现在就发觉了。”

樊子期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父亲,有些轻蔑, 又有些羡慕。

他打小知道自己的祖父是个厉害人物, 可父亲却是中庸之才, 偏偏身边有祖父安排好的能人异士帮忙, 一路竟也让樊家这么走了下来, 一丝伤筋动骨的事情都没有遇到过。

樊旭海是运气好了,又能骗得唐新月甘愿远赴汴京当席明德的小妾、还能要唐时雨为他生下樊子期这样多智近妖的继承人,安安耽耽度过自己当樊家家主的几十年, 身边老臣部下忠心耿耿, 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也不用多担心。

从上一辈跟下来的老臣们也早就对樊旭海死了心,自樊子期小的时候便专心培养他当未来的皇帝。

樊子期什么都学, 学什么都又快又好,他不知道那些老臣中有多少人知道樊承洲才是真正的嫡长子,而他樊子期只是个私生子, 因此他竭尽全力将一切功课都做得比樊承洲好,叫樊家人即便以后知道他不根正苗红,也放弃不了他这么好的未来主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樊子期没想到他只是去一趟汴京娶个姑娘,不但人没娶着, 丢了半个魂在人家身上,回来时还落了个半身不遂的残废。

越是想到自己的天资纵横却瘫痪在床,再看到樊旭海四肢健全却头脑空空,樊子期胸中的怨恨便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烧了起来。

“父亲不必担忧,”樊子期淡淡地道,“我半截身子废了的消息,宁端定然早就知道,再加上倾销□□一事已经败露,此时父亲只要做出慌乱的玉石俱焚之像,他们必定会相信你我失了方寸,只要他们稍稍放松警惕,我们便可直指汴京,到了那时候宣武帝也捉襟见肘。”

樊旭海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觉得樊子期说的已是极妙,便下狠劲夸了他一顿,又安抚道,“承洲已逝,我膝下如今能成事的只有你。等咱们家重新成了正统,你就是太子,没有孩子不要紧,从你其他兄弟的子嗣当中过继一个好的过来,从小教着,就当是你自己的孩子了。”

樊子期看了一眼樊旭海,那张仍然光风霁月唇红齿白的脸上没有笑意,但他还是道了谢,“多谢父亲,我这便放心了。”

樊旭海摸摸下巴,满意道,“其余的,便等到拿下汴京,从启帝宝库中将那东西取出来,拿了玉碟,便是万事大吉了。子期,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樊子期垂眼想了半晌,沉声道,“有一样。”

“在何处?”樊旭海立刻道,“我立刻着人替你去寻。”

樊子期摇摇头,他说,“等到了汴京城,我会自己去讨。”

樊旭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起死士首领和自己提过的事情,揣测道,“是不是那抢先娶走了席府姑娘的宁端?你要同他算账?”

“父亲这般说也可以。”樊子期慢慢道,“他抢了我的东西,我总得夺回来。”

若是届时席向晚有了宁端的孩子,那更好,他杀了宁端,便将那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教他做未来的皇帝。

纵然孩子有宁端一半的血脉,却也会是席向晚生下来的。

樊子期想不出自己能碰除了席向晚之外的任何女人,等得到她之后也绝无可能让任何人再碰她,那便没有比杀了宁端夺走他妻儿更好的办法了。

樊旭海或许会反对,那不过是让樊子期更早一步铲除自己与皇位之间的障碍罢了。

西承的前车之鉴早就摆在那儿:一国之君,宁可选个永惠帝那样心狠手辣的,也决不能选个优柔寡断、没有才干的。

樊旭海除了一张脸能骗得女人神魂颠倒,实在没有当皇帝的能力。

若是他好好当个傀儡,樊子期便容他当自己名义的父亲,还能从旁辅佐他平平安安到退位;若是樊旭海不能当好傀儡,樊子期便正好将知道自己身世的人一起铲除,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死人的嘴里。

*

汴京城不论何等变动,宁府里头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不用席向晚多操心,钱管家就将各路心思登门拜访的人都一一回绝了个干净,礼没多收一份,这是他当了宁府这么多年管家最擅长的事了。

人人都知道宁端油盐不进,不好钱财不好美人,想从宁端这里走后门是一点可能也无的,这还得多亏了他有钱管家这么个拎得清的管事。

宁府上下统共不过几十人,席向晚掌家把持得井井有条,每日不过多那一小会儿的功夫花在家事上面,更多的是在后厨琢磨着给宁端下厨做饭吃。

越是到了风急雨急的时候,席向晚就越是不怎么出门了。

她只要留在宁府中,等着宁端每日深夜回来时,两人在屋中吃着她煮好的宵夜说说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便能将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庆的动向知道得一清二楚。

宁端说起这些从不避讳着她,吃完还要情真意切地夸奖一番她的手艺又有长进,将席向晚夸得眉开眼笑才洗漱了躺到床上。

只是宁端的失眠愈发严重起来,他原先就惯会处理公务到半夜三更,睡两个时辰便去上朝,近来有席向晚管着不这么可劲折腾自己身体,却也用处不大。

席向晚常常半夜醒来就发现宁端只是躺在她身旁守着,显然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有时是她翻了小半个身离他远了,宁端就会轻手轻脚地将她搬回自己怀里抱好;有时是席向晚说了梦话立刻惊醒,宁端的手还在她背上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哄着。

宁端好似根本不需要睡眠似的,无论席向晚什么时候醒来,他总是清醒的,这架势一两日还好,久了后不免让席向晚担心起来。

翠羽听了倒是很不以为然,她道,“大人曾经还经常几日不睡处理公务呢,如今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也是托夫人每日拽着他歇下的福了,从前那样也没见出事,如今这样更不会有事了!”

不听翠羽说以前宁端的事情还好,听了后席向晚反倒更是提心吊胆了。

她可没忘记永惠帝的身子是怎么坏的。可不就是早年的时候趁着自己年轻就通宵达旦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等上了年纪一场大病之后再想懊悔,哪里还能补得回来?

永惠帝身为天子,一整个太医院举国之力替他将养着,可又有什么用,永惠帝三十岁后那般修身养性、日日服用药膳,也还不是英年早逝,被自己的儿子硬生生气死宫中。

宁端如今比永惠帝那时候还年轻,那就更不应该透支自个儿的身体等老了再后悔不及了。

于是席向晚将分在府内府外的心思收回来几分,开始钻研各种补养身体的药膳,等宁端回来就盯着他吃下,几日下去,不仅没见着宁端胖起来,反倒他手腕上那块看起来显得格外锋利劲瘦的骨头愈发突出。

睡前,席向晚抓着宁端的手捏他手腕内侧那块骨头,操起了奶奶辈的心,长吁短叹,“我这药膳方子莫不是假的,怎么你吃着一丁点儿也没补进去?”

宁端的手臂被席向晚枕在脖子下面压得严严实实,他无奈地动动手指,不敢说实话。

席向晚的药膳方子是从太医院讨来的,本身倒是没错,就是御医听着宁首辅小夫妻俩新婚燕尔就要用药膳,多想了几分,在药膳里也动了补气补虚的心思,本是好意,放在宁端身上却无异于另类的折磨。

他好容易习惯了晚上抱着席向晚心无旁骛地入睡,谁知道这几日药膳灌下去,绮念又从脑子里钻出来了。

但席向晚又不知道方子里的弯弯道道,宁端也不好明说,他思来想去只好握住席向晚的手指阻止她乱动引火,道,“有你在身边,我睡得就好。不用那么麻烦每日下厨,你原来在武晋侯府也不吃这些苦的。”

“不苦。”席向晚颇有些愁眉苦脸,“你这样整夜整夜不睡觉,我想着害怕,也要睡不着了。”

宁端也觉得很无辜。他是真习惯了每日少睡些的日子,一直以来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不爽利,夜间哪怕不睡觉,只抱着席向晚听她轻轻的呼吸声也足够叫他心平气和地当作一场宁和的休憩。

他想了半晌,提议道,“不如你还唱上次那首浣溪沙给我听?”

第233章

席向晚起了劲儿, 她窸窸窣窣从被褥里爬出来, 按住也要跟着起身的宁端, 道,“也对,上次给你唱时, 你很快就睡着了——你躺这儿。”

宁端没好意思说上次其实席向晚其实唱着唱着先将自己给唱睡着了, 他依言歪过半个身子仰躺到席向晚腿上, 她微微俯身借着昏暗的灯火看他, 看着看着突地笑了起来。

宁端有些迷惑, “怎么了?”

“我曾经根本想不到看起来桀骜冰冷的宁端有这般听话的时候。”席向晚将掉落的长发夹到耳后,俯视着宁端的面孔慢慢道,“你可是宁端啊。”

哪怕是十几年后, 宁端也仍旧是大庆中人津津乐道的传奇首辅, 他在位几年间做出的政绩是别人一辈子的份,整个人又实在是毫无污点,简直完美得不像是个活人。

席向晚听这人的故事时也当作是戏份在听, 等见到真人时不自觉就将戏文的光环套了上去,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光环摘下来。

没了光环的宁端却比之前更讨她喜爱了。

宁端没听懂席向晚这话,他微微拧了眉, 抬手捉住了席向晚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也只是你的宁端。”

席向晚含笑勾住宁端尾指,另一手将他的眼睛合上,轻轻哼起了王氏常在小时候哼给她的浣溪沙小调。

宁端闭眼听着听着, 等了一阵子,果然又是席向晚先将自己给唱困了。

等席向晚的动静完全停下来,宁端便悄悄将她覆在自己眼上的手掌取下望了一眼已经靠在床头睡过去的小妻子,轻轻在她掌心印下一吻,蹑手蹑脚爬起来,将席向晚抱到怀里,才合上了眼睛。

他可没忘记上次席向晚这么坐着睡了一宿,腰足足酸了小半天。

睡前小调坚持了几日之后,席向晚很快反应过来这对宁端的作用并不大,只得去想别的办法。

嵩阳大长公主来过一次,听了席向晚的提问后反倒很是诧异,“这孩子睡不好吗?我往日里问起来时,他都说每日是睡足睡够了的。”

她一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敛眉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