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月不由唏嘘,她想到世子这么快就要纳妾,看来她白日的想法全是胡思。但是不知为何,顾呈曜这近乎有些急忙的举动,还是让宛月感觉到说不出的不安。

高然回到屋子后,云慧想给高然敬茶,却被高然以自己来小日子,身上不舒服为由拒绝了。主母不接妾室的这杯茶,那云慧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名分。云慧气得不行,她们两个一个正妻,一个首席大丫鬟,就这样各出奇招,各显神通起来。

这样拖了半个月,云慧头发挽起,但到底是通房还是妾室依然没有确切说法。高然对着窗前的兰花,咔嚓一剪子,面无表情地剪掉开得最好的那一枝。

高然这么多年来和女人斗,从来没有输过。即便顾呈曜有其他女人,但是大就大,小就是小,没人能和她争锋。

高然眼里闪过一丝狠光,既然云慧这样不识趣,那也不能怪她不顾情面。

想当顾呈曜的妾室,还是先有命活下来吧。

69、私通

柳枝萌发出毛绒绒的、嫩绿色的细芽, 王府庭院讲究四季有花, 等到了春日, 玉兰、月季桃李争相开放,庭院里越发生机勃勃。走在燕王府的游廊里, 明亮温柔的花色和绿叶错落分布,放眼望去繁花深致, 美不胜收。

高然照例一大早收拾妥当,带着丫鬟往林未晞的院子走。到主院的这一路上景致尤其好,景澄院里充满了繁忙有秩的生气, 抄手游廊中丫鬟来来往往, 俱忙而不乱。庭院里扫地的丫头看到高然,连忙放下扫把行礼:“世子妃。”

高然淡淡“嗯”了一声, 就继续往里走。宛星在外面看到高然,撩开门上的帘子,加大声音朝里喊了一句:“世子妃来了。”

冬去春归,正屋的门帘也换成轻便明亮的琉璃珠。高然微微低头进屋,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五光十色的琉璃珠碰撞在一起, 声音清脆又悦耳。

“母亲。”

林未晞正站在窗前剪花枝,听到声音, 随意地朝后扫了一眼:“世子妃来了。”

高然应是, 然后蹲身给林未晞请安。林未晞又补了几剪刀,左右看了看,终于满意。立在一边的宛月立刻接过花瓶, 放到堂屋和西次间之间的屏风前。林未晞放下剪刀,将刀具和残余的枝节交给丫鬟清扫,自己则朝堂屋走去:“不必多礼,世子妃起来吧。”

高然站起身体,慢慢跟到林未晞身后。林未晞坐到堂屋的扶椅上,丫鬟端来了温热的水,半跪着呈在林未晞面前,以供林未晞洗手。林未晞将沾了泥土的手指在水中仔细地浸泡,她刚做出出水的动作,高然已经接过丫鬟的动作,将一方白净的帕子递到林未晞手边。

高然这伺候人的眼力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林未晞将手擦干,说:“青松园的事情也不少,如果世子妃忙不过来,不必每日都来我这里请安,派人过来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怎么敢。”高然半垂着眼睛说,“能伺候婆母是儿媳的荣幸,儿媳怎么能缺席呢。”

林未晞轻轻勾了下唇,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其实这样的话林未晞已经提过好几次,但高然还是非要过来装孝子贤孙,既然她愿意自己给自己找累受,那就随她咯。

反正站一整天的人不是林未晞。

高然一如往常般跟随在林未晞左右,林未晞需要什么,她有时比侍女还要先一步拿过来。这样过了一会,林未晞说起给王府下人裁制新衣的家常话,凝芙借着空子,说:“说起裁新衣,其实过几日就是世子妃生日了呢。”

“哦?”宛星听到后,惊讶地接话,“世子妃生辰要到了?”

“对,正在三月三十。”

凝芙说完后,高然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凝芙,多嘴。”

林未晞其实知道高然的生辰,但是她总要礼节性地表示几分:“原来在三十,那离今日很近了,也没剩几天。”

丫鬟们少不得问起高然要如何庆祝,毕竟有林未晞珠玉在前,高然的这个生辰也该有所表示才是。高然说:“不必给大家添麻烦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生日,若兴师动众,反倒让我过意不去了。”

“这怎么能行。”林未晞说,“生辰每年只有一次,即便一切从简,也得有个简化的度。你们小辈玩闹,我就不去掺和了,一会从公中支给世子妃一百两银子,我私人再出一百两,世子妃打算如何置办酒席,就自己去安排吧。”

林未晞没有给高然过生辰的兴致,而如今她比高然地位高,连面子情也不必顾,说不去就不去了。高然又推辞了两句,才躬身应下。

公中只负责府中众人一日三餐,各院主子、半主子,乃至丫鬟婆子都是有定例的,什么样的身份对应什么级别的饮食。如果想要加餐点菜,或者置办酒席请客,都得自己掏腰包,送到大厨房托厨娘做。世子妃过生辰,这在青松园是大事,高然素来在意形象,这种时候她当然是免了众人的职,让大家伙都有机会入席好好吃一顿。三月三十那天,青松园众人喜形于色,到处都在称赞世子妃心善大度,体恤下人。

云慧从外面端了茶壶进来,一进门就砰地一声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倒冷茶、洗茶渍的声音也很大。屋里另一个丫鬟看见,尴尬地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哪儿来这么大的气?”

“能怎么了,还不是因为那位。嘴上说着贤良淑德,实际上的做法恶心极了。”

云慧在说世子妃…丫鬟意识到这件事后,措辞越发斟酌:“今日是世子妃生日,大好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还不想讨霉头呢,可是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事。”云慧说起这个就一肚子火,她砰地放下茶具,语气咄咄地诉起苦来,“之前世子都开口了,要抬我做妾室,让我回来给世子妃敬茶。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做的,嘴上说着把我当姐妹,让我以后好好伺候世子,可是一提起敬茶,她就推三阻四,不是今儿头疼,就是明儿咳嗽,反正是没有时间吃我这杯茶。”

丫鬟听到这里也无奈地干笑,云慧成了世子房里人,这段时间张扬地不得了,走路都绷着下巴,可是偏偏云慧的名分迟迟定不下来。少爷身边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正式的、有婚书的妾,一种是通房丫鬟。世子的妾虽不敢和世子妃比,但也是有身份有品级的,但如果是通房,那就完全没有地位。通房丫头平日里伺候人的事照做,晚上供少爷们差遣,摆明了就是供爷们儿泄欲的工具,这种身份,就是内宅里许多丫鬟都隐隐看不起。

女子的世界只有内宅这方寸之地,故而天下女子挣来挣去,计较的还不是名分,官家小姐们计较妻妾,丫头奴婢们计较体面。这事关未来的生存大计,云慧怎么能不着急。

但是云慧已经挣出头来了,她成了世子的房里人,所以能在这里抱怨,可是这个丫鬟却还没有。丫鬟听了云慧的话并不接茬,只是笑着安慰:“兴许是世子妃忘了,这段时间世子妃忙,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或许等世子妃过完生辰,她就想起来了呢。”

云慧冷笑一声,说:“我看难。”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和丫鬟说:“人呐,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年她刚进门的时候,对谁都温声软语,一进来就免了许多惩罚规矩,王府上上下下谁不称赞她的好。可是谁知道,她却是个笑里藏刀、佛口蛇心的,还不如前面的世子妃,规矩虽严,但是为人却再公道不过,即便不喜欢你,但是也不会冤枉人。前几日世子提过我的事,那时当着世子的面,她温柔贤惠满口答应,可是一转身,又当自己没说过这句话。做着不入流的事,却还想要贤惠大度的名,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当了□□还想给自己立牌坊。”

这话就太过了,远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说的,丫鬟不敢再听下去,干笑着推云慧出去:“云慧姐姐你累了一上午了,快到外面的席面上歇歇吧。刚才卜妈妈她们支了一桌酒,正找你呢。”

今天是高然生日,高然赐下酒菜来,里里外外摆了好多桌。下人和主子们不一样,她们难得吃到这样好的东西,谁不想放下手里的活,赶快去席面上吃点好的呢。云慧心中松动,犹豫道:“这怎么能行,我的活还没做完呢。”

丫鬟抢过她手中的茶具,推着她往外走:“你把这些留给我,我来替你洗吧。正好我要去外面走一趟,顺道替你把新茶送过去。”

云慧又推辞了几句,就半推半就地出去了。卜妈妈果然霸占了很丰盛的一桌酒菜,看到云慧,连忙招呼云慧入席。云慧如今身份不一样,青松园许多下人都捧着她,看到云慧过来,立刻有人张罗着给云慧倒酒。

云慧推辞不过,就喝了两盅。今日沾了高然的光,丫鬟婆子们不必忙里忙外做事,还能好酒好菜地坐下来喝酒聊天,几轮敬酒下来,众人的兴致都高涨起来。云慧脸颊陀红,身上也越来越热,她以为自己喝太快上头了,赶紧夹了两口饭菜压酒。可是过了一会头还是晕,云慧只能和众人告罪,自己回屋好好睡着了。

云慧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怎么了,明明才是四月的天气,竟然热得不行。云慧身体里莫名的燥热越来越盛,最后竟然将人给熬醒了。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嘴唇干的厉害,身体里还有一中奇怪的涌动。

云慧暗暗嘀咕,以前喝酒,还从没口渴成这样啊。她正要起身去小桌上倒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个男人。云慧这一惊非同小可,随即她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世子的女人,当然和姑娘不一样。可是她定睛看了看,猛地发现这个人不是世子。

云慧愣怔片刻,“啊”地一声尖叫出来。

她只喊了一半,就赶紧把自己的嘴捂住。云慧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抖。她在王府这等高门大院待了小半生,当然知道女眷失节是多么严重的事。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任你是不是自愿,出于什么缘由,平日里多有体面,都必死无疑了。

云慧眼睛中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往床下挪。这个男人如何出现在她的床上暂且不明,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人看到自己和外男衣冠不整,同处一室。

可是云慧不过挪了不到半寸,外面就传来响亮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窗户,高调地传进来:“云姨娘在屋里吗?世子妃要用新茶具,钥匙还在云姨娘这里收着呢,外面都快急死了也找不到她人在哪儿。”

云慧听到“世子妃”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就冷了半截,随后她都来不及反应,本该被拴着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林未晞坐在内室里,拿着剪刀慢慢地剪花钿,窗外的风徐徐吹入屋宇,她的碎发随着风,缓慢又温柔地摆动着。

隔着半开的窗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宛月皱了下眉,没有惊扰林未晞,快步走到外面,叫住那个丫鬟低喝:“在王妃面前,怎么这样毛手毛脚的?”

高门大户里做什么就讲究细致优雅,不光是太太小姐们要缓慢雅致,就连下人也不能跑动,更不能大声叫嚷。这个丫鬟动静这么大,显然犯了忌讳。

丫鬟看着却急的要哭了,她匆匆给宛月行了个礼,说:“宛月姐姐饶命,实在是事情紧急,奴顾不上了。”

宛月皱着眉,里面传来一道轻轻缓缓的声音:“宛月。”

宛月垂下手,对着林未晞退立一边。林未晞放下剪刀,说:“让她先进来吧。”

小丫鬟进到堂屋,隔着中间的屏风给林未晞磕头:“王妃恕罪。”

林未晞不会在意一个丫鬟的小小失礼,她将桌子上的细碎金箔扫下去,问:“说吧,怎么了。”

即使林未晞叫她起身,但小丫鬟依旧将额头抵着地上。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地上抖抖索索地传过来:“王妃,云姨娘被人发现和外男私会,现在正在世子妃院里跪着呢。”

林未晞的手顿了顿,霍然抬头:“云慧私会外男?”

“对,值班的丫鬟们找钥匙怎么也找不到,好容易找到云姨娘房里,发现云姨娘喝了酒,正和一个采办跑腿的小厮躺在一起…”

内宅女子私会外男,这可远不是云慧一个人的事情,若是王府随便一个丫鬟都敢和小厮私通,那王府的女眷们呢?

林未晞脸色冰冷,扔下剪刀霍的一声站起身来:“现在他们在哪儿,带我过去看。”

林未晞脸色不善,心中也是冰霜一片。如果这件事被坐实,云慧自然是活不成了,她这个王妃也逃不脱管教不力的罪名。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在高然生日这天,青松园规矩松动人员繁杂,而云慧也在同一天被人发现私通。私通简直比巫蛊还要严重,高然应该不会这样阴毒,用这种事情陷害人吧?

70、红杏

林未晞赶到青松园的时候, 青松园已经哗啦围了一大堆人, 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看到林未晞过来, 她们赶紧相互碰了碰,给林未晞福了一身, 就低着头缩着肩散开了。

外围看热闹的闲人散开,林未晞才看到里面的情况。云慧衣冠不整, 发髻松松散散的,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她脸色煞白,唯独在脖颈和耳根, 还能看到独特的陀红。发生这么大的事, 卜妈妈也赶来了,她站在一边, 看起来又急又气,方才林未晞听到的喊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林未晞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高然本来脸色铁青地站着,看到林未晞, 才提起裙子快步走下台阶, 双手交叠给林未晞行礼:“母亲。”

林未晞没有说话, 她神色依然冷若冰霜,众多随众, 包括高然都只能低着头跟着她身后, 随着她穿过抄手游廊,在庭院台阶上站定。云慧看到林未晞到来,将头压得越发低。

林未晞缓缓问:“这是怎么回事?”

高然扫了云慧一眼, 低声对林未晞说:“回禀母亲,今日儿媳过生辰,院里人来人往,难免混入许多生面孔来。云慧和众人吃酒,吃到一半说自己不胜酒力,然后就回屋了。后来丫鬟去她屋里找钥匙,竟然看到…是儿媳失察,发生了这种丑事,竟然还惊动了母亲。”

高然省略的非常巧妙,这样一听,云慧简直像是被捉到了正在行苟且之事一样。

云慧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她听到高然的话,心里害怕,卑微地对着林未晞的方向膝行几步,悲悲切切地拽住林未晞的裙角:“王妃明察,奴婢绝不敢做这种事。奴婢伺候世子十多年,忠心日月可鉴,如今刚刚被抬了位份,奴婢怎么会,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林未晞也觉得云慧不会背叛顾呈曜,至少现在不会。林未晞前世好歹和云慧打过一年交道,别的不说,云慧对顾呈曜的痴心却毋庸置疑。

前世云慧和她打擂台,明着暗着给她添钉子,何其张扬,而今日,竟然只能狼狈地跪在林未晞脚边,靠林未晞的些许同情活命了。

林未晞心中唏嘘,可是这些如今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林未晞并没有露出同情、不忍等神色来,依旧冰冰冷冷地问:“当时是谁最先发现这件事的?”

高然身后一个丫鬟应声而出:“是奴婢。”

林未晞语气淡淡:“将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

丫鬟目露迟疑,隐蔽地朝高然看了一眼。高然微微颔首,丫鬟得了信,这才说道:“奴婢当时要去开箱子取景泰蓝茶具,可是茶具的钥匙被云姨娘收着,奴婢找了好多地方,但还是不见云姨娘身影。后来有人说看到云姨娘往自己屋里走了,奴婢这才去云姨娘屋里碰碰运气,谁知道…”

大下午的,为什么突然就急用起茶具了呢?而且也是巧了,只是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竟然正好叫了许多人一起去。林未晞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她看向云慧:“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呢,你怎么说?”

高然真拿不准林未晞想干什么了,看林未晞的样子并不像是被云慧的可怜打动,既然不同情云慧,何必问这么多。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一碗药处理不就完了,哪用得着花这么多力气,给一个并不亲近的奴婢询问真相。

高然说:“母亲,这些事腌臜,媳妇不敢污了您的耳。”

“没事,让她说。”林未晞瞥了眼云慧,道,“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奴婢什么都没有做。”云慧发髻委顿下来,整个人看着松散又狼狈,“奴婢和卜妈妈几人一起喝酒,不小心喝醉了,所以告假回屋休息。我进门时明明栓了门,只是一个人睡觉罢了,从来没有邀请过什么外男,更不会背着世子做出那种下作事。”

高然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这话说的奇怪,外男出现在你的榻上,你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云姨娘即便狡辩,也该编个听得过去的借口罢。”

“这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云慧近乎声嘶力竭,生死关头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不对,是酒!一定是酒有问题!”

高然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你也说了,你唯有在席上和众人喝过几盅酒,除此之外并不曾有人逼你喝过什么。大家一起在酒席上吃饭,别人都没事,偏偏你的酒有问题吗?我原本还指望着你知错就改,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恬不知耻,事到如今,还想着为自己狡辩。”

“我没有!”云慧哭喊,“我刚刚被世子抬为妾室,为什么要私会外男,自断前程。何况那个男子连世子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背叛世子。”云慧转向林未晞,抬着头,凄凄切切地看着林未晞:“王妃,您要信奴啊。奴婢根本没有理由背叛世子,奴一定是挡了别人的路,被人冤枉的。”

林未晞其实心里认同这句话,云慧不会做这种事的。林未晞前世也当过世子妃,她太了解云慧了。

高然偷偷看向林未晞,还是看不出林未晞的态度,高然有些不确定起来,林未晞到底什么意思?云慧和卜妈妈是一伙人,卜妈妈前段时间给林未晞添堵,林未晞应当很乐意顺水推舟,将这伙人打发出去才是啊。高然心里转了转,朝卜妈妈看去:“卜妈妈,你当时也在场,云慧的酒水或者饭菜,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卜妈妈当然想替云慧说话,可是她动了动嘴,竟然发现无话可说。卜妈妈和云慧坐在一桌吃饭,云慧来时饭菜都已经吃了一半,连酒也是同一壶倒出来的,要有问题大家一起遭难,怎么偏偏是云慧出了事呢?卜妈妈自己也喝了酒,吃了菜,正是因此,卜妈妈越发觉得云慧的说法站不住脚,连卜妈妈都不信。

卜妈妈嗫喏:“菜每个人都动过,酒也是当着众人面倒出来的,老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云慧她自小对世子痴心,她应该不会干偷人的事…”

这话卜妈妈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高然明显露出气愤的神色来。林未晞却还平静,她打断了看着十分激动的高然,说:“不是还有一个人么,把他带过来。”

捉奸捉双,另外的那个小厮早就在发现的那一刻就被关到柴房了,现在他被人推搡着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坚硬的青石板上。这一下推得很猛,小厮膝盖立刻渗出血丝来,但是他看到不远处梨花带雨的云慧,顾不得膝上的痛,忍不住问:“云慧姐姐,你还好吗?”

这话一出院子里许多人倒抽冷气,高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意:“还说你不认识他?我看你们分明熟悉的很。”

云慧早就羞得遮住脸,没想到这个小厮还敢来问她好不好,云慧又愤怒又嫌弃,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小厮也看到了云慧脸上的嫌恶,他叹了口气,对着高然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世子妃恕罪,这件事与云慧姐姐…云姨娘无关,全是奴才的错。奴才早就仰慕云姨娘,这才接着世子妃生辰的机会来青松园送东西,想远远看上云姨娘一眼。”

庭院中的丫鬟婆子都惊讶地捂住嘴,竟然真的是私通?这个小厮平时跟着采办跑腿,时常能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玩意,而他本人又嘴甜脾气好,所以内宅许多丫鬟都喜欢托他买些小东西,可是谁能知道,这个小厮竟然喜欢上世子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云慧,还在今日犯下大错来。

小厮说到这里就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奴才该死,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敢肖想云姨娘?生出这种龌龊心思真是活该被打死。”

这个小厮今日特意跑来青松园,只是为了远远看一眼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女子,他也知道云慧已经成了世子的人,他的这类心思于她而言只能是祸害。所以过了今日,小厮就打算将这份感情永远埋藏心底了。然而谁能知道,他来青松院送东西,然后被人叫着喝了两杯,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还不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押到柴房。

小厮自己也怀疑起来,莫非真是他喝醉了酒,胆大包天,所以对云慧做出这种事情?

事到如今,云慧私通外男的事情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高然不经意间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她走到林未晞身边,低声问:“母亲,家里竟然出了这种丑事,实在是儿媳管教不力。您看,该如何处置这对奸夫□□?”

而林未晞听了半天,基本也听明白了。

云慧被人下套无疑,只不过设圈套的这个人心思够缜密也够恶毒,平白诬赖女子私通当然是要受唾弃的,可是如果一方有意,那这种事,就说不明白了。

这个小厮确实喜欢云慧,而云慧也奇怪地早早退席,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即便云慧没有任何理由红杏出墙,可是高然就是能把她钉死在耻辱墙上。

即便林未晞自认对高然为人已经十分了解,但是今天的事还是刷新了她对高然的印象。她还是低估了高然心肠之狠毒。哪个正妻都不会喜欢通房妾室,可是如果高然不喜欢,那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为什么表面上一口答应,一转身却设这种毒计,用名节这种事置人于死地。同为女子,高然难道不明白一个女子被诬赖私通,是何等灾难吗?

云慧前世时故意针对林未晞,林未晞当然不喜欢云慧,但是一码归一码,诬赖别人清白,用名节逼另一个女子去死,林未晞并不会觉得这种手腕高超,她只会觉得设计之人枉为人。

高然却咬死了云慧私通的罪名,字字如钉:“云慧私通外男,给王府蒙羞,实在是无耻至极。然而家丑不得外扬,何况云慧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妾身看,这件事还是不宜闹太大。”

比如悄无声息地让她“暴毙”。

林未晞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世子!”云慧正和粗壮的仆妇纠缠,看到来人,她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挣脱了仆妇的束缚,纵身扑到顾呈曜脚下,“世子救我。”

顾呈曜垂着眼睛看脚下姿容散乱、十分狼狈的云慧,又看向乱糟糟的院子,尤其是看到院中中央的林未晞时,脸色不知不觉冷下来:“这是怎么回事?母亲怎么也在?”

高然快步走下台阶,走到顾呈曜身边,低声说了来龙去脉。说完之后,高然许是想想安慰他,伸手捂住顾呈曜的手臂。但是顾呈曜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非但避开了高然的手,还将脚下的云慧也丢开。

顾呈曜声音中隐隐含怒:“你们就是因为这些琐事,闹到了母亲面前?”

纳妾是顾呈曜自己决定的事,所以最开始听到云慧疑似红杏出墙,他除了震惊,并无多大难堪。可是不知为何,一旦得知林未晞也在场,并且将方才这一切听了个正着,他就感觉到难言的尴尬难堪。

出于他都不明白的心理,顾呈曜并不想让林未晞知道这些事,更不想让林未晞知道,自己似乎被妾室带了绿帽。

71、出墙

顾呈曜明明下定决心让一切回归正轨, 他纳了云慧, 也是为了让另一个女人分散他的注意力。林未晞是他父亲的妻子, 他的继母,他怎么能对这样的女子走神, 产生一种她其实是高熙的错觉呢。

可是顾呈曜做这了些事,却并不想让林未晞知道。三妻四妾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那日和父亲禀报这件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可是不知为何,面对林未晞, 他却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父亲和年轻的继母, 对于已经成人的男子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顾呈曜脸色冷地像铁, 高然以为顾呈曜是因为云慧出轨而受到冒犯,她伸手轻轻握了握顾呈曜的手臂,眼眸中也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世子。”

顾呈曜却并没有被高然的温柔体贴打动,他看起来压抑着怒气, 冷冰冰地问:“就这么一点小事, 你大可在自己院子里就处理好, 为什么还闹到了母亲面前?”

高然被噎了一下,她不明白顾呈曜的关注点为什么这样奇怪, 但是顾呈曜当真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 这就是在指责她这个正妻主母办事不力了。高然难堪,垂下首低声道:“是妾身失察,世子息怒。”

“世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什么话还是私下在说吧。”林未晞不冷不热地提醒了一句。顾呈曜和高然夫妇的私事她并不关心,但是要吵回去吵,林未晞并不想让这两人当着她的面闹起来。

林未晞是王妃,她的这句话分量很重,顾呈曜听到后只能低头:“是,儿臣失态了。”

高然多少松了口气,顾呈曜当着众人的面责备她管事不利,高然脸面上十分过不去,好在林未晞出口呵斥了顾呈曜一句,多少给高然挽回些颜面。高然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得靠着林未晞来撑腰,她心中实在是百味陈杂。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高然按住心中的尴尬难堪,轻轻拧起眉,神情又是忧虑又是为难:“母亲,世子,云慧她不守妇道、私通外男,这是儿媳管教不力,请母亲、世子责罚。”

高然这话名为请罪,但是实际上却把云慧钉死了。内院发生私通等事当然很不光彩,所有女眷都要被牵连。然而对主母来说,最多不过是被责罚两句,禁足几天,可是对于这个妾室,却是必死无疑了。

云慧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朝着顾呈曜膝行几步,眼中含泪,神态凄惶:“世子,你要相信奴婢啊,奴婢伺候您十年,从豆蔻年华开始便一心仰慕世子。如今奴婢心想事成,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背叛世子呢?而且这个男子不及世子万分之一,奴婢便是真被猪油蒙了心,活该被浸猪笼,也不会选他啊。”

被一位女子姿态低到尘埃里,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多少能满足些男性的自尊。可是顾呈曜听了却只觉得尴尬,他细微又快速地朝林未晞瞥了一眼,发现林未晞依然冷冷淡淡,并无触动。按道理这正是他期盼的场景,可是不知为何,顾呈曜反而涌起一股失望。

高然被云慧恬不知耻的表白气得脸色发青,她眼睛被怒火烧的透亮,厉声呵斥:“放浪!身为女子,竟然说出这种话,真是自甘下贱。难怪你能做出偷人的事,看你这平日作风,便不是个知礼守节的。”

哪个女子能忍得了被人骂下贱,云慧也对高然恨得咬牙切齿。云慧并不傻,即使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也早早看明白了,今日这一出,就是高然精心设计的圈套。可恨云慧一时大意被算计住,高然这个毒妇,竟然诬赖她的清白!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云慧对着高然怒目:“世子妃省省这副贤良圣人的嘴脸吧,面上装着温柔淑惠的贤妻,心里却想着猪狗不如的腌臜事。你明明答应了世子给我抬位份,可是一转身就当自己没说过这种话。只怪我蠢,竟然真的信了你,当真傻乎乎地等。结果妾的名分没等到,反而等来了私通的罪名!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就能忍心做这种事呢?”

云慧也是逼急了,骂出来的话非常不客气。高然气得脸色转白又转红,她飞快地瞅了顾呈曜一眼,大声喝道:“毒妇,你自己私通被人抓到,现在反而攀咬起旁人来。我一直把你当贴心姐妹相待,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高然说完后看向顾呈曜,说:“世子,你不要信这个疯子的话,她做了错事被人抓住,自知罪该万死,所以才像疯狗一样咬起别人来。妾身这一年来尽心尽力,真心待人,却被人这样埋汰,妾身心里真是难受…”

高然说着就拿起帕子垂泪,姿态极近哀婉。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姐姐一样的云慧,一边是哀哀切切的妻子,顾呈曜皱着眉,一时不知该信谁。

林未晞站在一边看着,默默赞叹,精彩,实在精彩。

云慧察言观色的功夫也厉害,对顾呈曜的细微神态更是了如指掌,她看到顾呈曜的表情就知道世子动摇了。云慧又气又怒,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为什么大家都被这个蛇蝎贱人蒙蔽,而不相信真正的好人呢?云慧知道不趁着现在王妃和世子都在的当口给自己平反,那她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云慧横了心,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咬牙说道:“世子妃实在会作态,你靠着这样的假装,一路不知蒙骗过多少人。可是你给自己谋利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害人呢?你踩在自己姐姐的尸骨上,不觉得心虚吗?”

林未晞表情骤变:“你说什么?”

云慧知道自己说的话大逆不道,如果不能扳倒高然,那死的就是她了。云慧也咬紧牙,说:“王妃和世子应该还不知道吧,世子妃嘴上说着对嫡姐敬重,但其实她对前世子妃十分仇视。那次世子妃和陶妈妈等人闲话,她们以为周围没有人,就放心说起前世子妃的事来。世子妃说她当年并不是看错,她是故意将嫡姐的玉佩给出去的,这样一来,如果被救的人穷酸书生,那被纠缠的是嫡姐,如果是权贵子弟,凭着玉佩和记忆,她也能让对方真正认出人来。所以前世子妃这么多年来,都是被冤枉的!”

林未晞脸色煞白,眼神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奇怪,幸好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云慧话中的爆炸性消息吸引走,并不曾注意到林未晞的异样。顾呈曜从来没料过他会听到这些话,他心神剧震,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说什么?”

云慧对着顾呈曜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世子,奴婢此话句句当真。奴婢当时不小心睡着了,世子妃和陶妈妈过来的时候见没有动静,就以为没有人,所以才放心地说起私房话,不想被我听了个全。世子即便不信我,也该信前世子妃啊!这个毒妇她一直假模假样,最开始意图谋害嫡姐名节,后来发现被救的人是世子,反而成就了世子和前世子妃的姻缘。她不甘心,所以故意趁着前世子妃回娘家的时候和世子说起当日救人的细节,还将姐妹错位的事全栽到嫡姐身上,说是嫡姐和大长公主不甘心她一个庶女嫁得好,所以强行夺走了她的玉佩,让嫡姐顶替婚事。”

顾呈曜愣怔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直叫,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高然早在云慧提起高熙的时候就知道要坏,高然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她和陶妈妈谈起从前的事,竟然被云慧偷听到了。她心里狠狠跳了跳,也顾不得温柔的人设了,立刻就指挥着陪嫁去堵云慧的嘴:“一派胡言,我从没说过这种话,你这个贱妇为了脱罪,竟然胡编这种瞎话栽到我头上。来人,把她押起来,拖出去杖打三十大板。”

高然的陪嫁婆子立刻上前,她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一双手简直像钳子一样有力。云慧躲闪不及被抓到,她生怕自己就这样被拖下去,那她必然活不成了。云慧奋力挣扎起来,嘴里不住尖叫:“世子救我!”

顾呈曜神情非常奇怪,慢慢转过头看向高然:“世子妃,她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当然全是云慧为了脱罪瞎编的。”高然想走过去握住顾呈曜的手,但是慑于他的眼神,又一时不敢动,“世子,都是多久前的陈年旧事了,你怎么能被一个疯子的话带偏了呢?我诚然敬重高熙姐姐,可是她当年夺走玉佩,逼着我掩瞒此事,也是真的。”高然说着露出悲戚之色,低头垂泪:“她是嫡长女,在家里向来跋扈,我一个小小庶女,哪里能和她争。”

云慧被仆妇捂住嘴,听到这里呜呜直叫。也不知道云慧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挣脱了仆妇的钳制,红着眼冲向高然:“挣死人的好处,也亏你能说出口!你在娘家就处心积虑抢嫡姐的东西,等好不容易抢来嫡姐的婚事,就开始残害世子身边的真心人!我根本没有私通外男,是你用酒把我迷晕,故意陷害我。你这种蛇蝎女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云慧猛地扑到高然身上,高然被狠狠推了一个趔趄。高然的丫鬟们都大惊,赶紧尖叫着扑上来拉人,有捉云慧手的,扶高然的,还有扯云慧衣服的。高然趁着人多手乱,狠狠用指甲在云慧脸上划了几道。

卜妈妈见云慧吃了许多暗亏,哪里忍得了,当然也赶紧跑过来助阵。庭院里顿时一片混乱,顾呈曜站在廊下,看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他的妻子,他亲人一样的丫鬟嬷嬷,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林未晞脸色煞白,手指也是冰凉的。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眼中被怒火烧的晶亮:“都给我住手!堂堂王府,你们这等行径成何体统?”

倒成一团的女眷们还是装没听到,林未晞气得不轻,当即冷冷地对身后人说:“去把她们拉开,不拘是主子还是丫鬟,都不必留情。若还有人装疯卖傻,那用不着他冷静了,现在就叫牙婆子将她们发卖出去。”

林未晞身边的人都是顾徽彦专门留给她的,好些人是有真功夫的,和云慧这些女子扯头发式打法完全不同。众人见林未晞真的生气了,都不敢再闹,赶紧停手爬起身来。经过刚才这一遭,丫鬟婆子一个个都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云慧脸上甚至被什么人抓出五六条血痕来。云慧被打得最严重,直到此刻站起来,她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伤。她伸手在脸色抹了一把,等看到脸上的血,愣怔片刻,猛地尖声哭出来。

“你们…”林未晞看到云慧的脸也震怒,她用手指着面前这几人,话刚说了半句,突然眼前一晕,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王妃!”

顾徽彦身上穿着朝服,大步流星走入内室。随着他进来,整个屋子都寂静下来。

顾徽彦脸色平静的吓人,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静。他缓慢地朝众人扫过,沉声问:“王妃怎么了?”

72、震怒 

“王妃本就体弱底虚, 气急攻心, 导致一时气血不足, 故而晕倒。”

赵太医给林未晞把了脉,站在屏风外, 慢慢说着林未晞的病症。

并不是太严重的病,赵太医给林未晞留了调养的药方, 其实就没事了。但是他看着燕王的脸色,不敢就这样告辞,又和林未晞的丫鬟细细说了许多膳食起居等注意事项。

宛星宛月一一记下, 直到赵太医实在想不起来说什么了, 顾徽彦才发话:“辛苦赵太医跑这一趟了,我送太医出府。”

“当不得当不得…”赵太医当然立刻拒绝, 然而顾徽彦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赵太医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被燕王亲自送着离开了。

等顾徽彦和太医离开后,室内寂静无声。顾呈曜微微低头站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 屋外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 长靴踏在地上的声音规律又利落,光凭脚步声就能判断出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徽彦跨过门帘进入屋内, 门口的婢女垂着头行万福:“王爷万福。”

顾呈曜和高然也转过身行礼:“父亲。”

顾徽彦走到最上首的座位上, 落座后,沉着又冷静地问:“气急攻心。她听了什么,为什么会气急攻心?”

顾呈曜和高然都低着头看自己衣角, 诺大的屋子,根本没人敢和顾徽彦对视。高然刚才和云慧争斗,衣服发髻都被扯得松松散散,她怎么敢这样出院子,然而林未晞晕倒,她这个儿媳若不在婆婆病榻前伺候着,那燕王回来越发没法收场。所以高然急匆匆换了衣服,只收拾到能见人的程度就赶紧跟过来了,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是触怒了燕王。

高然从没见过燕王发这么大的气,这不是她见到过的那种勃然大怒、大吼大叫的生气,而是平静压抑,但是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感。静水流深,有时候越平静,反而越可怕。

高然被这样的气势吓到话都说不出来,她前世生活在现代,穿越后生活在钟鸣鼎食的豪贵大家族,高然自认为大场面、大人物见过不少,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大气不敢喘,甚至都不敢抬头。

阖屋人都又怕又惊,这种时候,唯有顾呈曜能回话:“是儿臣的私事。儿臣的妾室和世子妃有一些事说不清楚,请母亲前去断决,最后发生冲突,母亲呵斥之后,就晕过去了。”

“妻妾私事。”顾徽彦慢慢地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已经娶妻成家这么久,竟然连自己纳妾这种事都处理不好吗?连累她去处理,甚至还将她气晕?”

顾呈曜低头不语,高然明明害怕,可是听到这里,忍不住替顾呈曜说话:“王爷,并不是世子的错,是那个贱婢…”

“这里没你的事。”顾徽彦口吻淡淡,语气却不容置喙,“出去。”

高然愕然地张开嘴,她有心想在争辩几句,可是看着燕王的神情着实不敢。她看看顾徽彦,又看向顾呈曜,面露着急:“世子…”

“你出去吧。”顾呈曜头也没回,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高然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屈膝告退。

高然离开,室内的婢女不消顾徽彦说,都自觉地跟着世子妃退到外面。等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顾徽彦才慢慢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呈曜顿了顿,深感难以启齿。他对父亲自小景仰,一路读书习武,都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可是现在,他要如何和父亲说,他的正妻发现他的小妾私通外男,可是两人谁都不承认,最后打起来的事?

顾呈曜沉默,顾徽彦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慢等。顾呈曜想到什么,突然就释然了,父亲在王府耳目众多,这些事想必已经知道了,现在这样问只是要求他认识到错误罢了。

既然父亲已经知道这些不光彩的事,那顾呈曜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然而叙述到高熙的部分时,顾呈曜微不可见地停顿了瞬息,随后就改了说辞,将这桩明明是□□的往事刻意省略,一语带过。

顾徽彦神色平静,但室内无形的气压却越来越低。顾徽彦是什么人,他一听就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世子妃捉奸,妾室反咬世子妃伪善,随后两人竟然还动起手来。难怪林未晞被气晕了。

可是顾徽彦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违和感来,林未晞对高然是什么态度他一直非常明白,看到这种丑事,她应该很乐得看热闹才是。究竟其中掺和了什么,才能牵动到林未晞的情绪,甚至还气急攻心呢。

顾徽彦这一路赶得急,路上只是听顾明达大致说了事情经过,看来一会,他还得仔细询问这其中的细节。

林未晞的事情存疑,但是顾呈曜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顾徽彦说:“你前些日子带着丫鬟去书房,甚至还留她在书房过夜。书房是清净圣贤之地,我以为你自己明白,所以就由着你去了,后来你要纳她为妾,我也懒得管你的私事。可是,既然是你的女人,她们出现任何事都是你的原因。这两人敢做出这等不端之举,并不是她们妇德有亏,而是因为你给了她们这种胆子。”

顾徽彦的声音很平淡,但是顾呈曜却知道,他的父亲位高权重,自律严苛,越是生气反而越平静。顾呈曜心情止不住地沉,父亲这样的语气已经很少见了,今日想必对他很失望吧。

“父亲…”顾呈曜想替自己辩驳,可是他抬头看到顾徽彦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颓然低头,“父亲教训的是,这件事错在儿臣。”

顾呈曜自小被卜妈妈、云慧,乃至沈氏、老燕王妃宠着长大,他习惯了自己想要什么就去拿,想做什么就去做,很少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包括娶高然,纳云慧,也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