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徽彦听到这里立马沉下神色,伸手一揽就又把人控制住:“你的女儿?”

“本来就是我生的,她会踢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顾徽彦语塞,这件事就是他的致命弱点,然而即便他对此有愧,也不代表林未晞能用“她一个人的女儿”等字眼闹脾气。

林未晞趁顾徽彦愣神的时候,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往外走。她走出半个屋子,然而顾徽彦只是两步,就很快拦住她:“你今日私自跑出去吹风,日后头疼怎么办?把瑞阳给我,你去将药喝了。”

“我才不用你管,不喝。”

顾徽彦也肃起脸,声音转瞬间露出威严肃杀来:“去不去?”

“不去!”林未晞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恶狠狠瞪了顾徽彦一眼。外面捧着药碗的丫鬟简直要吓死了,可是眼看着王妃一转身,将郡主塞给旁边的奶娘,自己端起药碗就一口喝了。后来因为喝的太急,她被药汁呛到,掩唇咳了两声,眼睛中都被苦出泪花来了。

丫鬟想笑又不敢笑,身后的同伴拽了拽她的袖摆,丫鬟就识趣地收起盘子退下。

顾徽彦站在原地,忍不住抬手按眉心。林未晞一定是专程来克他的,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气得不轻,可是转瞬又让他哭笑不得。

这绝对是个祖宗。

然而林未晞咳得不轻,眼睛都咳出泪来了。他没吩咐人在药里加甘草,想想都知道有多苦,这个气人精竟然一仰头一口喝了,气派倒是干脆。顾徽彦到底不舍得,沉着脸走到她跟前,给她嘴里塞了颗蜜饯,随即又冷着脸给她拍背:“刚才喝药不是豪气的很吗,现在知道自己受罪了?”

林未晞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也被苦得皱起,然而即使如此她都不肯嘴软:“这是哪个太医开的药,竟然这样苦。这是他思虑不周。”

“我觉得这不能怪太医。”顾徽彦幽幽地说,“毕竟哪个太医开药都不是让病人当酒一样豪饮的。”

林未晞气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即使隔着距离,顾徽彦都能感觉到这一眼瞪得力度极大。他本来绷着脸,可是嘴角却轻微地翘了翘。

经过这一插曲,两人的气氛回转许多,仿佛又回到那些一个闹一个纵容的岁月。今日高然找林未晞说了什么,顾徽彦自然是知道的。他刚开始听到时震怒,但是他也不知是愤怒高然的话,还是气林未晞去找高然这个行为。高然只是模糊不清地传了句话,林未晞便当真找过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林未晞也对前世没法释然呢?

要不然,她何必这样在意。

顾徽彦亲手喂林未晞喝了一杯水,放下杯子时,没头没脑地说:“以后不许再过去了。”

林未晞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

顾徽彦垂眼看着林未晞,心里也很奇怪,明明服软的时候可爱的不得了,为什么这张嘴说话的时候就这样气人呢?

顾徽彦给她将被瑞阳抓乱的头发梳理好,说:“还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一会回来陪你们。”

林未晞再次点头应下。等顾徽彦出去后,林未晞抱着瑞阳轻轻逗弄。她看着女儿细嫩的脸颊,不由有些出神。

他是已经知道了吧。可是即使这样,他都只是说,以后不许再去了。

林未晞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正在她发呆的时候,门柩被人敲了敲。

顾明达站在门口,眼睛守礼地盯着地面,但是语气中却说不出的郑重:“王妃,关于王爷和沈王妃的事,属下有些其他的话想告诉您。”

静思堂里,自从林未晞走后,高然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地面上。

高然面对周围的人时一直有种优越感,她知道自己和这些古代女子是不同的,她更聪明,更通情识趣,也更讨人喜欢。所以高然和同府姐妹、其他千金结交时,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她在可怜她们,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日后过得都不如她,要么丈夫纳妾,要么生不出儿子,总之高然才是所有人中唯一的赢家。

而英国公府的生活更加加深了她这种自信,她越来越随心所欲,越来越无所忌惮,她依然觉得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被人识破。她是穿越女,怎么会计谋失败,并被人厌恶呢。

可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丈夫和她离心,公爹亲自下令将她关入佛堂,祖母被她气得重病不起,听说这几日已然垂危。而弟弟的国公之位也无望了,她反而得罪了真正的继承人,高恪。

有她这样一个姐姐,高忱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高然没法去想。至于她的生母,她的姨娘韩氏,早已生死不明。具体下落,恐怕只有英国公老夫人知道了。

这个身体的父亲对她真的很好,可是在得知他真正的死因时,高然却选择了掩瞒。高然觉得自己是有苦衷的,她没有办法,她是被韩氏逼的。

高然在模模糊糊之中,隐约看到英国公世子披头散发地站在佛堂中,脸色灰青,面无表情地指着她:“我真心把你当女儿,别人对不起你,可是我做了什么,你连救我都不愿?”

“我没有…”高然眼神渐渐变得惊恐,对着空无一人的佛堂大喊大叫,“你不要过来,我也是被逼的,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门外看守丫鬟听到,眉梢动了动,但还是八风不动地站着,不理不管。

可是过了一会,高然疯疯癫癫地跑出来,死死扣着丫鬟的手:“里面有鬼,里面有鬼要杀我!”

丫鬟朝里面扫了一眼,礼貌又冷淡地说:“世子妃,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你癔症了。”

“不,我没疯,我没疯!你带我去找燕王,我有话要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王妃,其实是…”

高然瞪大眼睛,嘴巴徒然张着,可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愣愣地盯着看守丫鬟,这个不起眼的,她此生最后见到的人。

丫鬟轻轻放了手,高然砰地一声砸到地面上,可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喉咙一上一下地滑动着,还是妄图说出她手中最大的王牌:“林未晞,她其实是,是…”

高然没能说完,就瞪着眼睛,失去了气息。

看守的丫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无论高然想说的是什么,既然燕王不愿意让人知道,那天底下就没人可以听。幸好高然没有说完,要不然,她也活不成了。

看守丫鬟轻轻合了门,动作轻盈地走到佛堂外,对着树林中那个人恭敬地抱拳半跪:“王爷,已经处理好了。”

还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

这就是他要处理的事。

放虎归山,放任隐患壮大,乃兵家大忌。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和今生比较重要的几条线都处理完了,明天大结局,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到这里,谢谢!

大结局后还有两篇番外,然后《继母》全文就结束啦~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新文《难消帝王恩》第一章已开,就在隔壁,欢迎大家来串门~感谢订阅支持到现在的每一位读者,可以求求大家收藏我的作者专栏吗(???),点击作者名然后收藏此作者,这样更新新文的话,大家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感谢 忆の江天慕雪x3、反派颜值进化论、喵1了1个1咪、懒洋洋x2、罗克万x6、就是喜欢撩人小妖女x2、嘟噜噜噜噜噜x2、29228053、热可可、如意如意吖、Chloex2、暖暖 的地雷

感谢 游手好闲妞、Chloe 的手榴弹

感谢 32307534 的火箭炮

谢谢larissa、溫迪迪在我的作者专栏扔了1个地雷,谢谢大家!

102、大结局

“…王爷之前对沈王妃不过一面之缘, 婚后沈王妃时常自说自话, 顾影自怜。她总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王爷没有办法在家里待下去,所以积年累月地留在军中, 最后,就成习惯了。”顾明达依然垂着眼, 可是话中的力道却并不含糊,他说,“王爷这些年南征北战, 功震天下, 他是我们全军的景仰,亦是燕地百姓心中的神。当年看到王爷受此等轻慢, 吾等随臣都十分不忿。”

林未晞坐在那里,几乎整个人都凝滞了。那日燕王虽然和她说过沈氏的事,可是不过是简单介绍了前因后果,他更多的都在说遇到林未晞之后的事情。所以林未晞一直觉得, 燕王和沈氏的感情自然是真的, 那些传言或有夸大, 可是并不影响他们这个小家庭的美好。

但是现在顾明达的话,却给林未晞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沈氏的形象。她怎么能想到, 顾徽彦之所以娶沈氏, 很大程度是因为骑虎难下。沈氏沉浸在自己的少女梦中,毫不在意给另一个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顾明达虽然看不到林未晞的神情,可是仅凭屋内气氛, 他都能判断出燕王果然掐头去尾,省去了最关键的部分。燕王觉得说一个已故女子的是非太过小人,所以只说自己,不肯说沈氏的问题,没关系,反正顾明达不是什么君子,那就让他来说好了。顾明达知道这个问题不说通,燕王和王妃之间总会横着一个结。林未晞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属下不知王爷和王妃是如何说的,但是想必不会涉及沈王妃的为人细节。死者为大,属下说亡者是非实乃小人之径,然而若王妃不知此事,恐怕会一直误会王爷。王爷对您十分上心,属下跟了他二十多年,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子这样用心过。说不好听的,王爷前一段婚姻就是个牺牲品,满足一个女子无罔幻想的牺牲品。他娶您,才是真正动心之始。”

“属下不知如今王妃和王爷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属下无状,还想替王爷多说两句,王爷他对您十足真心,属下不愿意看到王爷得来不易的幸福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夭折。王爷受万人敬仰,可是他走在这一步十分不容易,童年严苛,少年从军,此后日日与战争死亡为伴。他受到的家庭温馨也说不上多,至于娶妻之后…不说也罢。故属下代燕地十万军士、百万民众恳请王妃,好生照顾燕王,与王爷…好生过日子。臣等日日烧长生香,惟愿王妃与郡主长命百岁,一生安康。”

顾明达走了许久,林未晞都愣愣坐着,许久回不过神来。瑞阳不满意被娘亲忽视,咿咿呀呀地拽着林未晞衣领。

林未晞低头去照看瑞阳,刚喊了一句“宝儿”,眼睛突然一眨,一滴泪直接掉到瑞阳脸颊上。

顾徽彦处理完那些闲杂事后,动身往景澄院走时,突然停了停。

景澄院就她们母女两人,他刚见完血光,就这样去见她们似乎不好。

顾徽彦在原地停留了几个闪念,最后他决定去远远的看一眼,毕竟他答应了林未晞回去看她,如果不去,日后她犯了错又要拿出来说道。

可是今日顾徽彦走进景澄院的时候却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同寻常,顾徽彦心中一凛,立刻大步往室内走。内室里没有留灯,顾徽彦久违地感受到心慌,直到他用力掀开帘子,看到窗幔前的那个侧影时,他才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顾徽彦安了心,随即又觉得气:“怎么不点灯?”

林未晞侧坐着,久久没动。顾徽彦渐渐感到哪里不对劲,他走上前,看到林未晞脸的时候神情一怔:“你哭了?”

林未晞怏怏地擦了下脸:“没有。”

顾徽彦早就忘了自己进来干什么了,他走到林未晞身前坐下,小心地捧起她的脸:“怎么了?”

“刚才顾明达来了,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顾徽彦眼神动了动,不辨喜怒地“哦”了一声。

顾徽彦养气功夫实在好,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但林未晞已经能从他细微的神态中辨认出顾徽彦真实的心情。就比如现在,顾徽彦虽然神色平平,可是林未晞知道,他一定已经记下了这件事,出去就会找顾明达算账。

林未晞当然不想连累顾明达,所以立即给对方说话:“你不能迁怒他,有些话他说得对。”

林未晞说完之后看顾徽彦的脸色,隐隐觉得她怕不是帮了倒忙。话匣子一开,剩下的话也顺理成章了:“王爷,我从小被周围人纵容着,性情被养得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自己好强,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别人擅长的我就想方设法超过他,心气高又眼高手低。我也知道我的性格不太讨喜,刚遇到王爷的时候自命不凡,冒犯了王爷许多,等成亲后我也总是胡闹,什么都让你顺着我。”

顾徽彦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林未晞只是独女,童年时家庭条件也说不上好,她可不是能被人纵容着长大的。林未晞具体说的是谁,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点明了就没意思了。顾徽彦神态平静,手上的动作亦十分耐心:“你并没有冒犯我,我遇到你之后很容易开心,我并不觉得你娇气。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林未晞眼睛朝顾徽彦瞥了一眼,神态泫然欲泣:“你为什么不说我很讨喜,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眼高手低?”

顾徽彦顿了一下,才发现她前面的话竟然也有重点。顾徽彦只能说:“你没有不知天高地厚,性格也很…活泼。一切都刚刚好,说你不讨喜的人一定是故意的。”

林未晞破涕为笑,她笑了一会,突然主动环住顾徽彦的脖颈:“我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一定常常和夫婿吵架,恐怕也不会成为一个众人眼中的好儿媳。我所有的幸运,不过是因为遇到了你。”

顾徽彦的手顿了顿,有生以来第一次,思维跟不上外界的反应。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你站在我们家的那颗老树下,明明站着那么多人,可是没一个人能越过你的风采,我一回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哦?”顾徽彦身体慢慢放松,嗓音中也带上笑意,“那你是什么感觉?”

“就觉得你也没有传言中那么老,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些,也好看一些。”

顾徽彦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掐,林未晞扑哧一声笑了,越发坦然地环住他,鼻梁深深地埋入他的衣领中:“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你,我特别怕你骂我,你比我小时候的夫子都凶,可是你没有。我以为婚后会受你冷遇,可是也没有。你是我遇到过的,对我最好的人。顾明达将沈王妃的事都告诉我了,我没有想到你的曾经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是嫉妒她能参与你的年少和成长,我出现的太迟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早出生十年,或者二十年,这样我就能在正好的年龄遇到你。”

“没有必要。”顾徽彦单手就能绕过她的腰肢,一点点用力,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真的没有必要,晞儿,你这样就刚刚好。”

林未晞听到那句熟悉的发音,“晞儿”,眼泪突然就忍不住落下来:“我以前走过一些岔路,刚开始想嫁给你时确实存了气人的心思,但是后面我就没有了。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重新开始,带着瑞阳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吗?”

顾徽彦人生三十年,从没经历过这样缠绵的心绪,也从没像今日这样,内心如陷了一个大洞般柔软又丝丝地疼。她说得对,任何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何况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云英未嫁,她是自由的。

顾徽彦心中那丝隐蔽的芥蒂也不知不觉融化,他在意的并非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态度。林未晞愿意重新开始,这再好不过。

元嘉七年,弹劾张首辅的风波还在朝堂上席卷,事态越滚越大,试图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的人一个个被拉下水。这场政治狂欢,没人可以置身事外。众人都在等着火烧到燕王身上,燕王表态的那一日,便是巨石落下的一日。

五月末时,燕地隐约传来敌袭的消息。为什么说是隐约呢,因为实在是很小很小的一场风波,朝堂中人都不确定能不能将其定义为有纪律有计划的敌袭。可是燕王却主动上表,坦言圣上已经长成,他这个辅政大臣再无用武之地,故自请卸职,回燕地驻守边关。

皇帝自然是三番挽留,可是顾徽彦去意却决,三大营十万兵权,六部半数权力,顾徽彦说放就放。皇帝少年心性,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年纪,顾徽彦将这么大的权力拱手让人,正暗合皇帝心意。

到六月时,燕王回藩已成定局,他来时奉了穆宗密诏急行入京,走时亦只有燕地的亲随,和功成身退的美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多了一位王妃,以及一位漂亮可爱的小郡主。

“这个花瓶是王妃最喜欢的,小心用棉布包好,路上别磕着了。那些书画不要动,这是王爷和王妃的亲笔,王妃说要随身带着。…宛星,你又跑哪去了,院里正忙着,你又到处乱跑!”

宛星从外面偷闲回来,正好被宛月捉了个正着,素来稳妥的宛月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训。林未晞在屋里听到,好笑地摇了摇头。

顾徽彦走过来时正看到林未晞笑,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亦了然:“她们俩跟了你三年,现在倒完全历练出来了。”

“对啊,最开始看她们吵吵闹闹的不忍心管,没想到这样一心软,就到了现在。”

顾徽彦轻轻笑了笑,显然对这种心情深有同感。林未晞环视这个熟悉的、充满了前世今生两辈子回忆的府邸,眼中不由染上好奇,问:“王爷,燕地是什么样子的?”

“燕地的王府比这里大一些,也没有京城这样精雕细琢。可是地方却是管够的,王府后面还有一片专门的草场,日后你如果想去骑马,可以去看看。”

林未晞哇了一声,她自小长在京城,当然想象不到府邸里有草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想必,是非常壮阔威严的。

燕王府燕王府,燕地才是顾徽彦真正的根基。整个燕地都属于顾徽彦一人,他手中有兵权,经济上亦有燕地民众的供奉,山高皇帝远,在这片土地上和实权帝王也不差什么。

林未晞雀跃难安,她少女时闺教甚严,后来嫁了人,也说不上轻松。等到了燕地,她辈分上没有婆婆没有长辈,地位上没有太后等宗眷,顾徽彦又完全管不了她,岂不是说完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林未晞发自真心地期待着燕地的生活,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回忆被遗漏。她翻动着书架上的书,随口问道:“王爷,世子院里没有女主子操持,他的东西都收拾妥了吗。”

“他不会去。”

“什么?”

顾徽彦看着林未晞的眼睛,笑容中似乎带着些什么:“他已经和我说了,我们举家迁回燕地,虽然皇帝现在不说,可是帝王多疑,过几年免不了心生疑虑。所以他不会与我们同归燕地,他会留在京城,继续在六部里做官,正好也是历练。”

林未晞愣了半响,才轻轻应了一声:“原来世子不走。这样也好,世子妃新丧,世子如今无心续娶,等过几年,世子缓过来了,也方便续娶新妃。”

顾徽彦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从永定门出去,一路向北,渐渐地,京师的喧嚣远去,风中带上北地独有的苍莽。瑞阳吃饱了奶,正是闹人的时候,她抓着车帘不肯松手,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外面的平原看。

林未晞用手指着方向,一个一个告诉年幼的女儿:“南面是京城,那是你出生的地方,再往南是顺德府,爹爹和娘亲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们现在要去的是燕地,你父亲的封地,日后也会有一小片地方成为你的封邑。”

林未晞说着,去捏瑞阳细嫩的脸颊:“一出生就是食邑千户的郡主,你开心不开心?”

瑞阳咯咯地笑着,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食邑千户代表着什么,可是见母亲笑,她也本能地跟着笑。林未晞将瑞阳抱起来,悄悄从车窗上掀开一条缝,指着最前面的那个人影,说:“你看,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顾徽彦似有所感,于万军之前转过头来,看到林未晞的小动作,无奈地冲她笑了笑。

背后斜阳如轮,风吹草低,燕王府蜿蜒的车队将苍苍草原分成两半。顾徽彦独立在众人之前,手松松握着缰绳,身姿挺拔,气势如虹。

那一日他们初见,顺德府的一个小县令满脑门细汗,冲着外面虚虚指了一下:“他要给你,你收下就是。”

林未晞顺着方向回过头,看到姑姑家门口的老树下栓了许多马,可是那么多人,却没一个敢发出声音,俱静默无声地站在一个人身后。

——“那是谁?”

——“燕王。”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渺茫雨幕里,情绪激动的少女借着三分冲动,三分希冀,试探地问:“燕王殿下,您是不是缺一个妻子?”

你看,我怎么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于2019年2月17日,22:34

********

林未晞和燕王的故事结束了,去年11月24开文,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过去。

最开始构想时,男主的相貌始终是模糊的,可是他的出场我一下子就想出来了。他在我脑子里出现的时候,没有花哨的外面描写,没有场景铺垫,只有这几个字:

——那是谁?

——燕王。

以此为灵感写出来前三章,整个故事的构架,也随之明确。

所以啊,我这个酷爱外貌描写一万年,简直恨不得堆砌一万个成语去描述男女主长相的肤浅作者,通篇近四十万下来,竟然很少描写燕王的相貌,即使有,也侧重在他的动作和气势上,就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外貌描写了。在我的脑子中没有,在文章中也不需要。

林未晞是我第一次尝试性格比较…嗯,活泼(?)的女主,嬉笑怒骂,说骂你就骂你,燕王说很喜欢听她骂人,其实我写她比较重要的几场骂战的时候,内心也十分舒爽。

真是喜欢这种嘴皮子利索的女孩子。

她和燕王之间对手戏顺畅的出乎意料,我必须在剧情线、前世线上设定严格的起承转合才能保证不卡文,可是对于他们俩的感情戏,从来都是“要什么大纲,打开Word就是干”,似乎他们俩都有了自己的性格,两人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会碰撞出火花。

后面前世、剧情、感情三条线收尾的部分,许多读者都反应不想让燕王知道真相,可是我却知道,他一定会知道的。这无关我如何安排,他的性格,行事作风,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如果强拦着不让他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对林未晞也不公平。

我一直认为他们二人之间感情的最大威胁,不是沈氏,不是顾呈曜,而是他们自己。等他们自己过了这个坎,坦然接受对方的所有,才是真正功德圆满的时候。

历时三个月,《继母》也到了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大概在2月24号左右,新的故事《难消帝王恩》(我本来起名《最难消受帝王恩》,可是晋江说我不和谐!)就会开始了,这一篇又是全新的cp模式,大概类似如果生命必须走向终结,燕王会用尽一切努力让林未晞好好活下去,而新的男主慕容珩会亲手杀了女主。

当这一章和大家见面的时候,慕容珩和他的虞美人的故事应该已经开始了,欢迎大家来串门啊~

如果阔以,我还想给自己的专栏求收藏,卖萌jpg.

故事开始于那个偏僻排外的小村子外,林未晞一回头,看到了人群之前的燕王。故事亦在这里结束。

《我给前夫当继母》正文完,接下来大概会有几个番外。有幸和众多读者相遇于这个故事,我十分荣幸,非常感谢你们喜欢《继母》这个故事,感谢每一个收藏的、留言的、订阅的读者,感谢忍受了我这么长的啰嗦,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我们下本书再见~

103、番外之燕地记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扎着双丫髻的女童坐在高高的座椅上, 像模像样地端着书,清读声朗朗。因为腿够不着地, 她藕节一样的腿还在空中晃来晃去,绣着精致荷花的红色软鞋在衣摆间若隐若现, 隐隐能看到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缀在鞋尖上。

通身都是大红的女童念了一会,眼睛偷偷朝门口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她, 她趴在椅子的扶手上, 够长了胳膊去取多宝阁上的玛瑙摆件。那块玛瑙质地细腻,颜色亮而清透, 比料子更难得的是它的雕工。这块玛瑙颜色从红变成绿,也不知道是哪个匠人独具彗心,将红色的部分雕琢成两朵荷花,一朵含苞一朵盛放, 而底座顺着绿色的游丝镂成田田莲叶。

这块玛瑙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价值已不可估量, 女童正是爱玩爱新鲜的年纪,对明亮的东西天生喜爱, 只见她胖乎乎的小手拽着扶手, 另一条胳膊伸出去费力地够红莲玛瑙。宛月带着人端了热茶进来,一绕过卷帘,狠狠吓了一跳。

“郡主!”眼看瑞阳半个身体都在外面了, 宛月连忙上前接住她,将她抱回座位上。宛月惊魂甫定,拍着胸脯长长呼了口气:“郡主,您要取什么东西开口唤一声就够了,怎么能自己去够?若是把您摔了,奴婢万死都不足以向王妃谢罪。”

瑞阳被宛月抱着一点都不见外,她用手指着多宝阁,稚声稚气地说:“我要那个红色的花!”

宛月将瑞阳放好,一边的小丫鬟早捧了红玉玛瑙过来。宛月从丫鬟手中接过,又用帕子擦了一遍后,才递给瑞阳:“郡主,这个玉件分量不轻,您小心砸了手。”

瑞阳掰着莲花玛瑙,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玩的不亦乐乎。宛月看了一会,轻声说:“郡主,该读书了。”

瑞阳圆乎乎的脸颊顿时皱起,可见读书和玛瑙比起来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宛月看着这样童稚的神情觉得好笑,她弯下腰,愈发耐心地说:“郡主,奴婢也知道您今日累了,但是王妃说了让您读千字文前十行,一会回去要检查的。您若是背不出来,一会如何和王妃交代?”

瑞阳细细的手指扣着玛瑙荷花的花瓣,扣了好一会,才奶声奶气地说:“可是我想出去看大黄。”

大黄是她给自己的小马驹起的名字,燕王府在后山圈了一片草地进来,马场校场应有尽有,瑞阳最喜欢去草场上玩。燕王见她喜欢,就专门给她挑了匹温顺的小黄马,虽然还不能骑,但是瑞阳平时去喂草、过家家还是可以的。

宛月半蹲在她面前,也学着她的语气问:“如果郡主去和大黄玩,那王妃问起千字文来怎么办呀?”

瑞阳嘟着嘴想了半天,怏怏地说:“好吧,我念完再去。可是千字文太难了…”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脸委屈地说“太难了”,宛月心都要萌化了。瑞阳虽然是燕王府唯一的郡主,还是燕王中年得来的明珠,自小娇生惯养,但是脾气却并不骄横,反而见人就笑,简直软糯可爱。

阖府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这位小郡主。

宛月细声细气地对瑞阳说:“不难的,郡主天生聪慧,您多念几遍,肯定就记住了。”

“娘亲为什么要让我背这个?”

“因为郡主已经三岁了,该启蒙了。等您再长大些,王妃还会请女夫子来府上,专程来教郡主琴棋书画。”

完了,瑞阳听到宛月这样说,小脸立刻就垮了:“我学完这本,以后还要学吗?”

宛月忍俊不禁,她笑着摸了摸瑞阳毛茸茸的发髻,说:“郡主是我们燕王府的掌上明珠,当然琴棋书画皆要涉猎,日后吓死京城里的那些人。”

瑞阳虽然出生在京城,可是她有印象起就在燕王府,在她的世界里王府就是全天下,现在突然听自小相熟的宛月姑姑说起另一个地名,瑞阳十分好奇:“京城是哪里?”

“京城啊…”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宛月话语中也带上感慨,“京城燕地的南边,算不得远,马车走三四日就到了。那里红墙绿瓦,处处帝王气象,和燕地大不相同呢。”

瑞阳轻轻“啊”了一声,好奇地追问:“那里也有大黄爱吃的草吗?”

宛月笑了:“京城地贵,哪里能空出地方养草,这也未免太奢侈了。我们燕王府在京城的府邸亦是数一数二的豪邸,可是后花园被湖占了一半,剩下的地方也不够郡主骑马。”

瑞阳失望地叹了口气:“京城一点都不好,我不要去京城了。”

“郡主切不可这样说。”宛月脸色略见严肃,即便在燕地,轻易谈天家不好也不是稳妥事,宛月说,“郡主现在还小,尚能说童言无忌,可是京城的是非却不是我们能说的,更何况这几年京中弹劾之风盛行,张首辅尚且不能善终,更何况其他人呢?而且,郡主的兄长也在京城呢。”

“兄长?”

宛月脸上的笑淡了淡,但还是点头道:“是,郡主的兄长,我们王府的世子,顾呈曜。”

瑞阳现在才虚四岁,对刚出生的记忆自然是一点都没有了,更不会记得刚出生时,有一个长她十九岁的兄长对她极为珍爱。这些年瑞阳也断断续续听人提起过这位兄长,可是对于孩童的世界来说,眼睛里看不到,那自然就是没有这个人了。

刚刚启蒙的瑞阳对陌生的兄长产生无限的兴趣,缠着宛月给她讲顾呈曜的事。宛月拗不过,只好挑了几件中规中矩的,一一说给年幼的郡主听。

虽然当年的事情算不得愉快,前世子妃屡次加害王妃,而世子对王妃似乎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上一代人的纠葛没必要蔓延到孩子身上,宛月给瑞阳说顾呈曜时,也只说顾呈曜好的方面。

燕王归藩,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皇帝娶后,张首辅病逝,随即轰轰烈烈的清算张孝濂之风兴起。朝中人事来来往往,被莫须有的罪名牵扯而丢官丧命的官员数不胜数,因为踩张首辅而一飞冲天的新贵也大有人在。京中党羽林立变迁剧烈,而一地之隔的燕地,却平静得宛如世外桃源。

燕王带着妻女驻守王朝的北大门,亦震慑着关外蠢蠢欲动的女真、戎狄等族,顾呈曜留在京中,一来安皇帝的心,二来,也是取不离开权力中枢的意思。

宛月在燕地知道的不多,只是隐约听说,顾呈曜在京城中深居简出,并不参与党派聚会,连同好友宴饮都少。顾呈曜自己不生事,而又有顾徽彦积威震慑,没人敢将心思打到燕王府身上,燕王府才能在旋涡洪流中隔岸观火,岿然不动。

说来真是令人唏嘘,当年的三大辅政大臣,各个都是天底下拔尖的人物,在各自的领域里俱名声赫赫,可是到最后,全身而退的竟然只有顾徽彦一人。

到如今首辅已然是申明洲,依然对燕王礼敬有加。

不知不觉间思绪就跑远了,宛月收回心神,对瑞阳说:“郡主,您该看书了。”

瑞阳却不管,她趁宛月不注意,哧溜一声从椅子上滑下,连蹦带跳地往外跑去:“我看累了,我要去找娘亲。”

主院里,林未晞正在给柳素娘回信。

自从她离京,书信往来不便,她和京城众人的交集也不可避免变弱,但是和柳素娘的联络却从没有中断过。后来,申明洲入阁,又擢为首辅,申家夫妻对她的态度也不曾改变。

在素娘的书信中,她不无忧心地提到如今局势。申明洲虽然圆融谨慎,但是皇帝和文臣的分歧日益加剧,渐渐连他也无法折衷这两方人了。曾经张首辅在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张孝濂擅权,直到换成自己,才知张首辅之能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