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八随手捡起根树枝在脚边一滩黑红的黏液里搅合了一下,挑起几根连皮带肉的腿骨:“才吃下去没多久,看来有点消化不良。”

舒明只看了一眼,就一脸抽搐地趴在旁边呕吐了起来。

不怪他,他只是观里一个普通的后勤人员,几乎从没有跟着关卿见识过这么刺激的大场面。

关卿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站在血路之上,看着风雨飘摇中的定坤观,淡淡道:“珍惜现在能吐的时光吧。”

舒明一边吐一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忽然觉得脚下大地如波浪般连绵起伏,晃得他几乎站不住脚。他惊恐至极地盯着脚下的“地面”,只见灰色的土壤石块纷纷滑下,露出下面如吧宝石般光滑冰冷的黝黑鳞片,一双昏黄的巨目在高空灰蒙蒙的云层里若隐若现。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站在一条蛇身之上时,波浪陡然变成巨浪,血雨伴随无数白骨在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中瓢泼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关卿左手拽住舒明,右手…还没拎起尺八,尺八已十分默契地从已腾空的蛇身上纵身一跃,顺手还帮关卿抓了舒明一把。

可是等三人跳下,却见一片狼藉的土地又是如惊涛骇浪般波动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根本没没有一处可以落脚之地,以定坤观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全被这条巨蛇盘踞了!

血雨如瀑布般当头浇下,臭不可闻,关卿及时从六壬盒中抽出一柄金属细伞,陡然化成一片如云冠盖,但舒明仍然不可避免地沾上几滴血水。

血水带有剧烈的腐蚀性,舒明的胳膊刚一碰到就痛得龇牙咧嘴,健康的麦色皮肤顿时皮销肉化,露出森森白骨。

尺八脸色也被溅了几滴,但是却安然无恙地随手擦了一擦,他注意到舒明的眼神,怔了怔:“看什么,我又不是人。”

舒明:“…”

关卿直接将利剑般的伞柄硬生生插入鳞片间的缝隙之内,伞柄上流云状的符文直透鳞甲钻入皮肉,顿时愤怒的嘶吼声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真刺激。”关卿说,“我原来设计这把伞是为了春游挡个太阳什么,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这种用场。”他不太满意地仰头观察了下伞盖,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添加个雷击开关,让这货体验一下电疗的感觉。”

尺八和舒明:“…”

关卿评价完自己的发明,随手从兜里摸出卷药布丢给舒明:“先绑着止血,回头给你把毒液清除了。”他顿了顿说,“如果我们有命活下来的话。”

舒明:“…”

关卿:“哎呀别这么一脸视死如归嘛,我开玩笑的。”

舒明泪流满面,观主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开这么恶趣味的玩笑的!

关卿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开玩笑,毕竟这是个正儿八经的神,虽然它运气不好,赶上渡劫了。”

他的话让原本暂时平静的“地面”陡然天翻地覆地震颤起来,说天翻地覆就真得是天翻地覆,舒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他们三人便被一股横扫而来的力量高挑而起,一张獠牙森森的巨口霍然张在他们下方。

远在郊外等待“警情”的萧七无比烦躁地将案卷翻了又翻,许青现在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支配他杀人的那个“罪魁祸首”。即便关卿不说,他心里也十分清楚那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那是个在远古时代被万众俯身膜拜,呼风唤雨的神明。

在它眼中,他们不过是凡尘之中弹指可杀的渺小蝼蚁而已。

萧七的视线在电话和时钟上来回徘徊,电话响起的一刻,他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迅速笼罩在他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汇报一下最近的更新频率吧,明天会继续更一章,后天我就要去外地上面试班了,一直上到下周周六回来了,周六回家可能会休息一下,最迟下周周末更新大结局与番外~下篇文已经决定好了,开那篇古耽~《锦衣不带刀》,那会是一篇比较轻松有趣的宫廷文,东厂厂公和锦衣卫指挥使的故事~等古耽写完会继续写现耽,至于现耽的题材嘛,可能会是快穿,也可能是另外一个惊悚悬疑的脑洞~

第90章 渡劫 [VIP]

千钧一发间, 关卿及时一把抓住插进蛇身里的伞柄,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霍然向上一提, 带起一大块混合着血丝鳞片的白色肉块。

剧痛使得莫呼洛迦蛇尾狂甩,关卿趁机一声大喝:“尺八!”

和舒明一头坠落向蛇口的尺八倏地睁开漆黑无关的眼睛, 他的身体里发出机械干涩的摩擦声,他面朝向下张开四肢, 如同一道流星, 笔直地坠落向那张深渊巨口。

舒明甚至来不及去抓住他的衣角, 风雨如晦的天地间陡然迸射出一层极为夺目的光芒,耀眼得他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只这一瞬间, 他急速坠落的身体冲入了一片柔软冰冷的“湖面”里,没有浪花, 没有声音, 等他再睁眼时舒明发现自己竟然脚踏实地地站在完好无损的定坤观外!

没有凶神恶煞的远古蛇神, 没有撼天动地的雷电交加, 也没有血腥恐怖的遍地尸骸。

晴天碧空, 观门前的扶桑树花开如火, 两只麻雀踩在指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破旧的牌匾摇摇欲坠地悬在观门之上, 眼前的情景安宁而祥和。

舒明一脸懵逼, 四下探望,没有见到尺八的身影, 但却在扶桑树下瞅见了自家观主的身影,他连忙跑过去:“观主, 这是咋回事啊?”

关卿怀里揣着昏睡过去的小纸片,神态从容平和,没有刚才半分紧张,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我们在镜子里。”

“镜子里?”舒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关卿泰然自若地跨过那道不知走过多少次的门槛,将小纸片小心妥帖地放进口袋夹层里,细伞已经被收回六壬盒里,现在他手里是一柄没有展开的折扇,他看舒明仍然一副状态外的样子,啧了一声,用折扇敲敲他的头,“我们是在尺八的身体里。”

“…”舒明心道这句话千万不能让秦道主听见…

镜子里的世界和翻天覆地的外界截然相反,让人有种平静到诡异的错觉。

舒明战战兢兢地问:“那外边怎么办啊,观主?”

关卿:“唉,没法啊兄弟,暂时搞不定,我们先进来避一避。”

舒明:“…”

总觉得观主进了镜子里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穿过供奉太清的前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前的大院。院中两株老树蔚然成荫,上百年的时光并未让它们丧失生机,反而沉淀出一种历经岁月独有的苍翠古朴。树下原先的太师椅在关卿死而复生后换成了摇椅,这种椅子他在叶璟父母家的四合院里见过,那时候他就觉得坐起来应该很舒服,等出来后便立即让舒明换了。

在萧七不来骚扰他的时候,除了在工房,他就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着小纸片和黑喵,一纸一喵在院子里撒野奔跑。风过树荫,枝叶摩擦出沙沙声响,仿佛故人温柔的低语。

现在摇椅上却坐了另外一个人,舒明惊讶地合不拢嘴:“谢,谢容姐?”

谢容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朝着他两微微一笑:“观主,终于等到你了。”

“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啊。”关卿皮笑肉不笑地抚着扇柄,“我说呢,谁能帮小畜生在我眼皮子底下藏得天衣无缝。想来想去,也就你们谢家有这能耐了。”

谢容掌心贴着摇椅的扶手轻轻摩挲,语声轻柔:“哦?纳音观主既然猜到是我们谢家,按照您的性子不该早就将我们斩草除根吗?”

扇子敲了敲掌心,关卿情真意切地说:“我这不是等着你们迷途知返,幡然悔悟,想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吗?”

谢容被他的惺惺作态似乎恶心到了,姣好的面容抽了抽:“我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纳音观主嘴里说出这么通情达理,感人肺腑的话。”

关卿幽幽地说:“人,是会变得。谢道主要是不懂这个道理,我建议你可以去谈个恋爱,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谢容从未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关卿,脸上肌肉抖动个不停,最终她勉强维持住了方才的不动声色,“纳音观主度过死劫之后人也变得风趣了,要是以前的你也这样,我们未必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关卿皱起眉:“谢容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拒绝你做道主,而选择了谢仪吗?”

谢容抿唇不语。

关卿直言不讳:“相比于没脑子的谢仪,我更讨厌不要脸的你。你们谢家不服我执掌定坤观这么多年直说就是了,你看你刚才说的那叫人话吗?”他冷笑一声,“你那话说得我家那位听了可不高兴。”

谢容脸色从白到青,再青转为赤红。纳音观主的牙尖嘴利她不是没领教过,但是这种夹枪带棒简直是生生在扇她的耳光,她笑了一笑,笑得无比僵硬:“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是浪费口水。纳音观主既然猜到我等在镜中,想必也有所准备,今天你我只能有一个人完完整整地走出这镜中世界。”

关卿莫名其妙:“我哪里来的准备,老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在这等着我掉坑里。”

谢容:“…”

舒明:“…”

谢容被他耍得面红耳赤,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莫呼洛迦!”

她话音未落,晴空之中陡然被片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一双鲜红的双目穿破云层,如两轮红日,悬在关卿他们头顶。

腥风肆起,原本祥和安宁的场景渐渐被密密麻麻的咝咝声包围过来,关卿他们脚下的土地渐渐如水般融化。

“莫呼洛迦是能穿梭阴阳两界的蛇神,”谢容揣手站在若隐若现的巨蛇之下,面无表情道,“说起来还应该感谢纳音观主利用尺八构建的镜中世界,正好帮他避开雷劫。”谢容缓缓张开双臂,这才使人看清她穿着一件风格诡异的道衣,道衣之上绣着一朵朵红艳的花朵,但定睛看去会发现那并非是花朵,而是一个个红色的骷髅。

她一举臂,软化的土壤里突然冒出无数支灰白枯瘦的四肢,也不知道她和莫呼洛迦杀了多少人,恶鬼一个接一个从孵化它们的土壤里攀爬而出。与此同时,海浪般的蛇潮向关卿他们蜂拥而至,谢容苍白的脸色终于露出与关卿他们相见来的第一个笑容:“纳音,你才取得神格没多久,在莫呼洛迦面前你就像一个稚嫩的新生儿。”她轻声说,“你是斗不过它的。”

否则也不会放弃现实里的定坤观,避退到这里。

终于大概明白过来的舒明怒不可遏道:“谢容,亏我以前喊你一声姐!不管你对观主有什么不满,关起门都是我们自家事。做人要讲良心,这么多年观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也没亏待过你谢家。他人就是毒舌了一点,不讲道理了一点…”

“哎,哎,小明啊,”关卿脸上挂不住叫住舒明,“这个时候就别拆我台了,好伐?”

谢容冷漠地站在莫呼洛迦的蛇尾之上,俯视迅速被恶鬼与毒蛇包围的关卿:“有什么话,等来生再说吧。哦,对了,被莫呼洛迦吃掉的人是不会有来生的~”

她充满恶意地向关卿微微一勾嘴角。

脚下的地面融化得更迅速了,冒着森森绿泡的泥浆已没过舒明和关卿的脚脖子。

关卿“唉”了一声叹了口气:“你说到现在,我一直有件事没办法插嘴。”

舒明和谢容同时愣了一愣。

“今天吧,不仅是这位大兄弟渡劫,”关卿手指擦过扇面锋利的边缘,“不巧,我要渡劫。毕竟取得神位,上面总要劈几道天雷意思意思的。”

谢容脸色突地一变:“你不是已经成神了吗?”

“谁告诉你的呀?”关卿睁着纯净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她,手中折扇突然往虚空一划,如裁纸刀般直接破开这虚无的镜中世界,滚滚雷声骤然蜂拥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原来是打算今天去上课的,但是那边通知说明天去,所以今晚还有一天更新~

第91章 亡故 [VIP]

谢容满脸掩不住的震惊之色, 完全不复之前温婉从容的姿态,破口而出的声音更显得尖锐刺耳:“你竟然将天雷引进来了!”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不可置信,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看着关卿犹如看一个疯子, “你和他的天雷同时落下,你们谁都活不了!”

关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这个镜子不是吗?”他指尖一抖, 扇面全开!他们脚下大地顿时伴随利剑出鞘的嗡嗡剑鸣之声, 震颤不止!

苍穹之下雷云翻滚, 四野之上剑声渐起。莫呼洛迦第一次从眼下这个渺小的凡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畏惧和不安,它庞大如龙一般的身躯狂躁地翻卷在半空之中, 最终它猩红的双目牢牢锁住关卿。

在谢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时,飓风般呼啸而来的气流搅碎了无数恶鬼和蛇, 她甚至没办法在狂风中站稳, 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

舒明抬起头, 只见铺天盖地的黑影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黑色的鳞片在雷电中闪烁着妖异的光彩, 他才喊出一句:“观主, 小心!”

莫呼洛迦巍峨高山一般的蛇身已排山倒海地压了下来,舒明眨了一下眼, 还未睁开, 他人已炮弹一般被蛇尾扫向高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任何人,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绝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性。

谢容心有余悸地瘫坐在仅存的几尺“净土”上, 脸色比没有色彩的天空还苍白,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关卿。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关卿神色竟是动也没动,平静地仿佛摔死的不是跟随了他十余年的随从,而是一个无关的路人。他的表现太平静,连在莫呼洛迦的獠牙离他头顶只有咫尺之遥也未能让他动容半分。

谢容心跳突然剧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关卿的反应很不对,太不寻常了。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道门里人人畏惧的纳音观主外冷内人尤其护短,对舒明的死亡绝不可能这么冷淡。

她刚张开口,想提醒莫呼洛迦。

在这一秒,关卿给了她一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笑容,薄唇微微一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晚了。

骤变就在此时发生!

剑鸣声破土而出,以定坤观为中心,无数柄参天利剑直指苍天,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

莫呼洛迦痛楚的嘶吼声震动了整个镜中世界,鲜血从它被巨剑刺破的伤口处淋漓落下,犹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关卿无遮无挡地站在血雨之中,他的眼睛和莫呼洛迦离得极尽,毒蛇尖锐丑陋的脑袋和他那张美人面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诡艳又惊悚。

关卿睁开挂满血水的眼睛,眼梢弯弯得犹如两汪清渠水,他问:“你是喜欢五分熟还是七分熟?”

他话音未落,天雷劈空如下,电光直奔剑尖而来,雷电和金属撞击的火花几乎将整个天地点燃成一片火海。

血与火交织成耀眼的光芒,谢容发出惊恐至极的一声惨叫,黑衣上鲜红的花朵竟冒出一簇簇火焰,瞬间烧遍她的全身。

天雷所至,必会烧尽一切不洁不净的阴晦之物。

莫呼洛迦的蛇身化成一团无边无际的熊熊火焰,烈焰掀起的气流烫焦了关卿的发梢,不仅他的发梢,连带着他的皮肤也因为不堪高温发红发烫,灼烧起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晶亮水泡。

“你竟然敢这么做!你也会死的!”

火焰中爆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吼,热流裹着火焰喷向关卿。

关卿的脸庞和额头不停冒出汗水,又瞬间蒸发,因为身体水分的过量流失,他黏在一起的嘴唇已干得发白,一开口生生撕出几条血口,他微微一笑:“从我进镜子的那刻起,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你不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吗?!”莫呼洛迦的声音越来越紧促,也越来越嘶哑,一刻不停地逼问关卿,“你为了他费尽周折创造镜中世界,不惜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来接近他,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

“连这个你都知道呀。”关卿被热气呛地咳出了两口血,满不在乎道,“反正人也睡到了,无所谓了啦。”

“是吗?”莫呼洛迦鲜血淋漓的身躯渐渐从火焰中显现出来,那双通红的蛇眼在火光的照射下透着诡谲的光芒,天雷仍然一道道劈开,但似乎已不能继续对它造成伤害,甚至连雷火都在它压制下渐渐势弱,它问关卿,“你真得甘心吗?”

关卿头顶的火焰突然避向两旁,空白之处竟然出现了萧七的面孔。而此刻的萧七竟不比关卿好上许多,他的两肋被两根白骨穿透,血液沿着白骨滴答滴答向下流,谢仪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一个支离破碎的男人木讷地站在她身边,已经白骨化的双臂正穿过萧七两肋,将他高高悬起。

谢仪的神情看起来刻板而生硬,直直看着萧七的两眼没有神采也没有感情,她像一个复读机机械地不停重复:“他喜欢你,喜欢你,所以你该死,该死…”

关卿仰着头看着上方残忍血腥的湖面,扇子般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让莫呼洛迦看不见他的眼神。

但它清楚这个时候关卿的所思所想,在愈来愈大的雷声中它循循善诱地开口:“我们做一笔交易,我放过你的爱人,反正你也没成神,我也不会再对你动手。你将镜中世界封闭,助我避开天雷,我们两清如何?”

关卿静静地注视着画面中生死不知的萧七,仿佛要将他每一秒每一寸的样子深深刻入脑海中。

本已近昏迷的萧七突然睁开双目,倏地看向某个方向。

两人的视线隔着虚无的空间短暂地交织了一瞬,关卿随即垂下眼睛,轻声说:“不如何。”

摧枯拉朽的雷声瞬间吞没了整个镜中世界。

秦鉴及时在谢仪让许青活撕萧七前赶到了,他和谢仪同为一道道主,但在他赶到时竟没费多少周折敲晕了谢仪,干练快速地用手术刀解决了半人半鬼的许青,将萧七从死亡的边缘拉了过来。

萧七的意识在此时已经不大清醒了,他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前对付一个许青用了不少力气,眼看将人快拿下了又突然冒出一个谢仪。之所以撑到现在,纯粹是靠着脑子一个念头牢牢拴着自己,他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抓住秦鉴,吐出半粒碎牙,吸了几口气才哑声问道:“他,人呢?”

秦鉴稳稳地架住他,眼神闪了一闪,低声说:“他没事,你放心。”

萧七轻轻吐出一口气,安心晕了过去。

等萧七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他的父母去世得早,其他亲人都没什么走动,单位里的兄弟轮流来给他陪床。正好今天轮到庞龙,萧七睁眼时庞龙正一脸愁苦地在群里和其他人汇报今天他们头儿的身体状况,一不小心一抬头,手机差点没扔出去:“头头头,头你醒了?!!”

萧七两眼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看清眼前的人并非他想看见的那个人,顿时掩不住失望,有气无力道:“你啊。”

庞龙被他这个不加掩饰的失望眼神给伤害到了,捧着小心脏委屈地说:“头儿,你这啥意思啊,我可为了你在这连值两宿夜了!你一醒,居然还一脸嫌弃!”

萧七刚醒,人还晕着在,耳朵里嗡嗡直响,过了一会感觉清醒点,他动动手指,一字一字从嗓子里挤出来:“给…你们…嫂子打个电话。”

“啥,啥嫂子”庞龙一脸茫然。

萧七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扩大,他脸色阴郁,沉默片刻,说:“把秦鉴叫过来。”

秦鉴这几天忙得快上火了,N市突然出现一个外域神祇,还引来天雷天火,不论是道门还是政府那边齐齐要求坐镇此处的定坤观给出一个说法。

秦法医的耐心在和这些人的周旋中越来越少,原本的修养涵养日益减退,直到他从灾后现场找到破碎的尺八时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噔的一声就断了。他索性直接关上定坤观的大门,谁也不接待,谁也不回应。

开玩笑,定坤观观主都不见了,道主死的死伤的伤,就快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了,还给什么说法?

好在叶璟他们得到消息后很快介入到其中,帮他应付了上层,顺带敲山震虎警告了一下道门里的其他人不要趁机兴风作浪。

至于萧七嘛,他来看过一次,可能是心虚的缘故,在庞龙给他电话时他直接装作没听见给忽视了。

他知道萧七找他问什么,但是那个回答他实在说不出口。

所以来看萧七的人变成了叶璟。

这次的叶璟汲取教训,从医院门口花了几百大洋买了一个并不怎么样新鲜的果篮,他将果篮放到萧七病床旁,笑眯眯地问:“哟,醒了啊。萧队长身体素质可以嘛,正常人这种伤,险一些的可就直接过去了。”

萧七没理会他的寒暄,冷冷地问:“秦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