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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禧五年。

姑苏城的花灯节虽然比不得汴梁城中繁华热闹, 倒也有几分天子脚下未有的韵味。

今日是元宵节, 这姑苏城中最为热闹的一条街道早早就已置好了花灯,又置了灯谜并随技人斗耍,只是这会天色还早,街道上除了该有技人和摊贩之外,倒也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游人先赏看了起来。

而就在这三三两两游人之中却有一辆用乌木而制的青布帷盖马车,此时正慢慢穿梭在这条小道上。

这辆马车外头并未悬挂任何木牌,可落入游人的眼中却还是不敢过于靠近,只因无论是这马车的用料还是赶车的人看起来都不似寻常人家出身, 不挂木牌只怕也不过是为了遮掩身份罢了。

因此那些游人在瞧见这辆马车过来自是纷纷避让开来,倒是让本就还算宽阔的街道更加宽松了些许。

外头花灯早已高悬…

而马车的一角车帘也被人从里头掀了起来勾于一处的挂钩处,外间的人看不清马车里头是个什么样子,可马车里头的人却是能够把街道上的光景一览无遗。马车大概是为了方便里头的人赏看花灯, 速度并不算快。

“瞧见过这么多地方的光景,倒是这姑苏城里的花灯最为好看…”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妇人,她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 梳着一个如云髻,穿着一身月白色竖领长袍, 衣袍底下绣着红梅,外头又罩着一身鹅黄色的斗篷。这会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身侧的男子看去, 马车两侧悬挂着宫灯,她这厢刚转过脸来,那张面容便也一览无遗。

女子的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 可眉眼含笑,面容清丽柔和,倒也是一个难得的清丽佳人。

“你若喜欢,我们便在这姑苏城住下…”说话的男子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他披着蓝灰色的大氅,面容在烛火的照映下很是温润,尤其是嘴角噙着的一抹笑,让人只这般看着便能想到“霁月清风”四个字。

只不过…

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算好。

这马车里头置着炭盆,较起外头已是温暖如春,可他不仅手上抱着个暖手炉,就连膝上也铺着厚重的白狐毯子…大抵是外头的寒风照了进来,他这会便有些忍不住轻声咳了起来。

两人正是当年从汴梁出来的赵盱和许婉。

这会许婉见赵盱这幅模样,自是着了急,她一面是取过茶案上的茶盏递了过去,一面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用完了茶缓过那阵子轻咳才又说道:“我把帘子落下来。”

“不用…”

赵盱笑着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握住了许婉的手:“我无事,你惯来最喜欢花灯节,别因为我的缘故而扫了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修长而又清润的指尖细致得把她被风吹乱的发绕于耳后,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些年,她为他牺牲得已经够多了。

他不希望这一年只有一回的花灯节,也因为他的缘故而扫了她的兴致。

许婉耳听着这话,有心想与人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眉眼温润如玉,一时倒也有些不好开口了。她索性倚在了赵盱的怀里,握着他的手与他一道往外头看去,外间长街上花灯高悬,他们这厢望出去,伴随着月色与灯火,倒是让那些花灯也多了些朦胧感。

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说起了一桩往日从未与他说起过的旧事:“其实我喜欢花灯,不是因为花灯好看,而是因为王爷。”

她的嗓音轻柔、眉目弯弯,等前话一落便朝身后的赵盱看去,眼看着他面露怔忡便又轻轻笑了起来:“王爷准是不记得了,可我却忘不了…”许婉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会才又看着赵盱,继续柔声说道:“元和九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日子。”

“我带着家仆出门赏花灯,可惜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被人推搡着就和仆人走散了…”

或许是想起了那日的光景,许婉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几分,她仍旧倚着人,一双眉目稍稍抬起,口中是跟着一句:“书中常说祸不单行,以前我不觉得,可那日倒是体会了一番,我和仆人走散之后又不小心崴到了脚,也就是那时,我遇上了王爷。”

马车里头仍旧萦绕着许婉轻柔的嗓音。

而赵盱手环着她的腰肢,在她的叙述之中,倒是也记起了几个片段。

元和九年的花灯节——

他正好因为有公事来不及参加宫中的宴会,后来忙完了时辰也晚了,索性便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了起来,如今想来,他那日倒是的确是帮了一名女子。只是那名女子戴着帷帽,连一面之缘都称不上,他自然没过多久便忘了。

“婉婉,我…”

赵盱握着她的手刚想说话,只是还不等他说完便被许婉用手抵住了唇。

灯火之下,许婉眉眼含笑,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口中跟着一句:“王爷不必多说,我知道的。”那种时候,又是那个样子,她自然不会期望赵盱会记得她。

“后来,我回去后曾差人私下寻觅了许久…”

许婉收回了抵在他唇上的手,重新朝人的怀中倚去:“可是汴梁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下,想寻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我寻了许久也寻不到,倒是未曾想到,在一日的宫宴上遇见了你。”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就是太子殿下。”可惜那会所有人都以为赵盱会娶昌平郡主,她虽然有些难过,倒也未曾想过强求,只是未曾想到,后来会生出这样的事。

许婉想…

赵盱一定不知道,当日她在家中接到圣旨的时候是有多么的高兴,她惯来是个清和的性子,可在得知要嫁给赵盱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从未这样高兴过,甚至连身边的丫头们都忍不住笑话起她。

虽说后头又生出了些别的事,可她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嫁给赵盱了。

她想到这,脸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赵盱看着许婉眉眼含笑的模样,眼中的笑意较起先前却是也更添了些温和,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揽着她的腰肢垂眼看着她。他的确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这样的渊源,可他却也很庆幸,庆幸今生能够与她结为夫妻。

当初知晓这双腿可能这辈子都治不好的时候,他曾想过要取消和许婉的婚约。

他不希望耽误人家姑娘的一生。

可也不知道那会许婉是打哪儿听到了风声,竟在一日不顾旁人的阻拦来到了他的面前,虽说他们以往在宫宴上也看到过几回,可他是太子,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贵女,纵然有过几面之缘,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因此那日,还是他们头一回那么近距离的见面。

赵盱记得那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他坐在轮椅上,背靠着一颗梧桐树翻着书,而后便听见了一阵纷吵声,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看见了在城中素来有端庄大度名声的许婉红着脸喘着气,不顾礼仪得跑到了他的面前。

“我听说殿下要取消婚约?”

这是那日,许婉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会他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有些微怔的,他从母后的口中听到过许多关于这位许小姐的为人品性,无外乎是个礼仪端正的贵女,可那日他见到的许婉与传说中相较实在是差别太甚。

不过那会他也只是轻轻笑笑,合了手中的书,与她说着:“许小姐既然知道了,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如今我的样子,许小姐也瞧见了,太医说我这双腿这辈子都治不好了,我自然是不能耽误许小姐的。”

“我不同意…”

“赵盱,我不同意你取消婚约,这是天家赐得婚约,世人都已知晓你我要成亲,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取消婚约。”

那个时候,许婉站在梧桐树外的日光下,一身水蓝色的水袖长裙,脸上带着汗,青丝看起来也有些乱,那个时候的她真得算不得好看,可也不知为何,那一幕的景象却深深得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竟有些舍不得了。

所以,他按照婚约娶了她。

只是赵盱原本以为那日站在梧桐树外直呼他名字的才是她真正的性子。

可后来的相处之中,她却仍旧恢复成以往传言中的那个模样,气质谦和而又大度,无论是母后还是旁人,对她都是摘不出一丝错处的。如今想想,或许她是把今生所有的勇气都赋予在那一日。

赵盱想到这,揽着她腰肢的手却是又多用了些力道。

他的唇正贴在她的耳边,此时外头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而他声音喑哑,却是带着十足的庆幸说道:“婉婉,我很庆幸,当日你能来寻我。”

倘若没有她的坚持,或许他们根本不会有现在。

他很庆幸,也很感激…

她会抛弃所有的矜持,带着自己的坚持来寻他。

许婉听着耳边传来的这句话,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她什么都不曾说,只是转过身子看着他,马车之中烛火通明,却不抵她眼中的笑意。

那个时候,她也犹豫了许久。

她这一生都未曾有过这样胆大的时候,可只要想着若是连试都不去试一下,她这余后的一生肯定是要后悔的。

因此她不顾旁人的阻拦,跑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时候的她一定难看极了,可她却不后悔,她前十多年,循规蹈矩从来不敢有一丝错,礼仪规范的就连宫中的贵人都常常夸起她,可再好听的名声又有什么用?若是连自己的未来都不去争一争,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

她很庆幸那一次的胆大。

外间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伴随着外头的欢闹声,是许婉看着赵盱柔声说道:“我也很庆幸。”

庆幸你我能够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赵盱和许小姐的故事,正文没怎么提,所以就在番外圆满了下~

☆、番外(完)

云禧十五年。

江南鱼米之乡惯来是繁华而又热闹的, 此时一辆马车正穿梭在长街上,赶车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而他的身旁是一个身穿水碧色的妇人, 却是暗一和水碧。

他们这一行人正从边城过来,大概是马车步入了这南地, 连带着身上的那股子黄沙气也消散了不少,瞧着前头一座刻有“嘉兴楼”的标志,水碧便转过头朝里头笑着说道:“主子,夫人, 我们快到了。”

她这话刚落, 里头便传来了一道绵软的女声:“到了吗?”

紧跟着是一只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素手掀起了一角车帘, 车帘被掀起, 里头的光景倒也能够窥见几分。如今手握车帘的正是一个美貌妇人,她的面容清丽, 右侧脸颊上有一颗小痣, 一双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刚刚睡醒的缘故还添着几分水意, 这般望过去竟也辨不出她如今是何年纪了。

她就这样握着车帘看着外头, 在看到“嘉兴楼”三字的时候便轻笑着说道:“几年未曾来了,倒也怪有些想念那处的味道了。”

等这话说完——

里头便又传来了一道男声:“你若喜欢, 把里头的大厨请回去便是, 也省得你总记着。”

女子耳听着这话便落下了手中的车帘,往身后看去,端坐在软榻上的那个男人着一身玄服,满头青丝仅用一支玉簪束起, 他如今也有四十的年纪了,或许是因为岁月的沉淀,倒是让他的面容也少了些年少时候的淡漠,多了些儒雅。

除了那双眼睛,仍旧黑沉沉得,恍若一口幽深的古井。

不过在看到妇人朝他看来的时候,他眼中的那抹黑沉也就渐渐散开,化作几分笑意…他合了手中的书,而后是伸手拂过妇人微乱的头发,跟着是又一句:“不喜欢?”

“再好的美味佳肴日日享用也就失了味道…”妇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笑着朝人倚去,她任由男子抚着她的面容,口中是又继续说道:“何况如今你我每年都会出来,路过的时候吃上一口,岂不正好?”

男子闻言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肢坐着。

两人正是沈唯和赵睢。

当年沈唯诞下一双儿女后便被迎入了中宫,她所生的儿子在满月礼上就被封为太子,女儿也被赐了“安平”作为封号。此后十余年,番邦小国因为赵睢的名声不敢进犯,庆云国中也实属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那些曾今对沈唯有过质疑的大臣也早在沈唯诞下儿女之后歇了心思。

自然,也有些大臣觉得后宫只沈唯一人实在不像话,时常会上折子劝谏赵睢选秀,不过每回那些大臣呈上去的折子没过去多久,赵睢便会赏赐不少女人进他的府邸…那段时日,汴梁城中还当真是每日趣闻不断。

不是今日李姓大臣家吵翻了天,就是明日许姓大臣妻妾哭断了肠。

久而久之,这朝中谁还敢说道这些?

后来,太子日益长大,自从他可以掌政之后,赵睢和沈唯两人就时常把朝中事务抛给太子,去外头游玩。这次他们就是刚从边城探望霍飞光和梁令岳回来,要回汴梁的时候路过江南,索性便打算在这处歇歇脚,也满足下沈唯的口腹之欲。

马车已经停下。

水碧和暗一也早已搬好了脚凳置在外头。

赵睢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是扶着沈唯一道走下了马车。

嘉兴楼的吃食一直远近闻名,因此纵然如今还未到饭点,此处也已很是热闹,几人倒也未曾避讳,只举步往里头走去。那原先坐在大厅中说话的吃客在瞧见这一行人进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微怔,就连原先的说话声也都停了下来。

走在前头的一男一女,虽然并未作什么打扮,可身上的贵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尤其是配着那一副面容,更是让人有些心神微怔。

不过他们也委实不敢多看。

那名玄衣男子虽然什么也不曾说,面上的神色也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可只要他们的眼神落到他身侧那名妇人的时候,他那轻飘飘恍若似无的眼神看过来,总让人觉得身后冒出冷汗,就跟有一把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一样。

沈唯看着赵睢这幅模样,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些。

她也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等到他收回了眼,而后才与人一道朝二楼走去。

包厢已经备下,正是旧时他们常坐的地方。

水碧让人去准备菜肴,暗一便取出一道折子递给赵睢,跟着是恭声一句:“这是早先底下的人送上来的,是太子殿下着人传来的。”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目光倒是从窗外的风光处收了回来,她一并朝那道折子看去,口中是疑声问道:“小决送来的?”这么多年,也只有起初那年的时候,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小决会遣人递来几道折子。

到得后来,他也习惯了。

何况他自幼由赵睢亲自教导,纵然年岁还小,可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智都是出类拔萃。

因此沈唯对他会送来折子,倒是颇有些兴趣。

赵睢见她感兴趣,索性便直接打开了折子,只是看着上头所书的内容,神色便是一沉,连带着声音也沉得厉害:“真是越发胡闹了!”

沈唯离得近自然也看到了折子上的内容,便见上头自家儿子写着,自从他们离开后,安平就看上了新任的状元爷,前阵子还把人打晕了带回到府里,如今城中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不少御史上奏。

等看完…

沈唯倒是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女儿自幼由她养大,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因此安平对这位状元爷的心思,她倒是也知晓几分的…不过她也未曾想到,安平此次胆子会这么大,竟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许真是因为安平小时候整日央着让她讲故事,她讲了太多女追男的情爱故事,让她记到心中去了。

沈唯想到这又看着神色黑沉的赵睢,便挥了挥手。

等到暗一退下,她才抱着人的胳膊软声说道:“好了,你也别生气,安平虽然胡闹,可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

赵睢听着耳边传来的这阵绵软之语便侧头朝人看去,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旁人都是越长越稳重,可他这位妻子,却是与旁人反着来。年轻的时候,整日清冷持重,偏偏年岁越长,倒越发像小孩子。

如今她应该也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所以便露出一副可怜巴巴得模样。

可偏偏,他却最吃她这一套,无论再怎么生气,只要她露出这幅神色,他也就无可奈何了。

以前如此。

如今也是这样。

赵睢想到这便忍不住低下头不轻不重得咬了下她的耳垂,口中也是“恶狠狠”得一句:“都是你惯得,把她惯得不知轻重,等回去,你可别拦着我罚她,若不然…”他说到这,揽着人腰肢的手便又多用了些力道。

沈唯和他成婚这么多年,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暗示?

左右不过是她若是拦着,便只能罚她了…沈唯想到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啐他一声,她看赵睢倒是巴不得她拦着,以前也是这样,安平做错了事,他不去罚她,只来折腾她,偏偏她又是看不惯安平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自然也不舍得看她被罚,只能由着赵睢折腾。

只要想起以前那些事,她这脸上也忍不住泛出几分红晕。

沈唯想到这便没好气得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越老…越混蛋。

正好此时外头传来水碧的声音,道是“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她索性便推开了赵睢坐好,赵睢知她心中犯羞,倒也只是笑了笑,由着她去了。

两人等用完午膳便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水碧去结账,沈唯索性便倚着窗握着茶盏慢悠悠地喝着,如今正是四月暖风天,她坐在高处吹到得暖风自也多些,这会她便半眯着眼喝着茶吹着风,倒是一副偷得浮生闲的模样。只不过也就这会子功夫,她便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沈唯皱了皱眉,朝底下看去,便瞧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正叉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把人扔在了地上,周遭行人看见这幅模样自是围了过去。

那几个婆子见人都看过来,倒是半点也不怕,反倒是插着腰数落起那名妇人:“大家来看看,这可是当年京城有名的第一美人,可你们看看,她现在是副什么模样?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家老爷娶了她让她成了当家太太,她生不出来一儿半女也就算了,如今我们老爷刚去,她就爬上了咱们府中二爷的床,呸,就连那勾栏里的娼妇都没这么下作。”

她这话一落——

周遭的议论声自是也多了起来,纷纷在指责那个身穿素衣的妇人的不是。

而沈唯在听到先前那个婆子说“京城有名的第一美人”便皱起了眉尖,她这厢坐得高,那名妇人又低埋着头,自然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过见她那副身姿纤弱端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还真有些那位杨双燕的模样。

赵睢就坐在她的身侧,自然也瞧见了底下的那番动静。

他的面容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只是看着沈唯皱眉便挥了挥手,暗一会意先行退下,不过也未花多少功夫,他便和水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却是已经打听清楚了。

“底下那位妇人的确是杨家女…”却是坐实了杨双燕的身份。

等前话说完,他便又继续恭声禀道:“当年杨家众人回到祖籍之后,杨继原本是打算把杨家女许配给他的一名学生,可惜杨家女心思大,在大婚前勾搭了当地一个富绅,成为了那家的当家太太。那富绅垂涎她的美貌,起初的时候倒是也对她极为宠爱,可惜那个富绅家中本来就有不少美妾,又是个见异思迁的性子,杨家女嫁过去多年又生不出孩子,那份宠爱自然也就淡了。”

“自从富绅死后,她便又爬上了那家二爷的床,如今是被那位二爷的夫人知晓后赶了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

屋中几个人的面容都极其平淡,就连沈唯心中也泛不起什么涟漪,杨双燕惯来是这样的性子,如今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因此她也只是往底下淡淡看了一眼,而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赵睢说道:“好了,我们回去。”

赵睢闻言自是点了点头。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握着沈唯的手起了身。

马车在路过杨双燕那处的时候,恰好有风拂过掀起一角车帘,伏在地上的杨双燕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眼瞧着那辆马车的车轱辘声,她却是抬头往那处看了一眼,待看到马车里头坐着的两人时,她脸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震惊。

她朝那处伸出手,似是想挽留住什么,可想起如今现在这幅模样却又立时低了头,不敢去看。

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先前一直不曾哭泣的杨双燕终于忍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只是她哭泣的声音很是奇怪,却是在被人赶出来的时候割了舌头。这十多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后悔,她一直都在想,若是不把心思放在那位贵人的身上,凭借父亲的才干,她想在汴梁城中择选什么士族贵子择不到?

可偏偏她的心思太多,到得最后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父亲。

当初陛下把他们杨家赶出汴梁的时候,杨家其余人便恨极了她和父亲,他们不仅不让她和父亲回祖宅,就连死后也不准他们进杨家的祖祠。她恨他们,所以她不愿嫁给那个穷学生,反而找了一个富绅。

她想让那些可怜的杨家人看看,没有他们,她和父亲也能活得很好。

可惜当年父亲见她嫁给富绅之后便郁郁寡欢死了,而她,她又得到了什么?

十多年来,她不仅未能生下一儿一女,就连男人的宠爱也未曾占全,如今富绅死了,她又被人赶了出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不需细想都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