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我差点被气炸,然而除了生气也实在毫无办法,只能在空中使劲扭动身体表示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也扭不动身体,只能颓然继续作我的人形风筝。

天边的云雾渐渐浓厚起来,越来越多的极乐鸟开始聚集在我们周围,它们放声歌唱的时候,犹如琴瑟齐鸣,珠玉在喉。在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朗声音中,我突然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飞虹。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横梗了整个天空,七彩的虹光如梦如幻,简直是最美的梦境中才能出现的景象。飞虹后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亭台楼阁,要仔细看的时候,它们又消失了。

是天宫?还是风系家族的地盘?

白川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踩着祥云往前走。那一道巨大的彩虹就挂在我们的头顶,千万只极乐鸟绕着它啼鸣飞翔,奇景难得。

周围的云雾都被染上了各种颜色,我抬头,又看到了隐藏在云雾后面的琼楼玉宇,它高高地浮在空中,云蒸霞蔚,时而从云层后面显露出来,时而被云层遮住。

大概是我看得太入神了,白川在下面淡淡说道:“你是极少数能看到天宫的人类,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

天宫?他要带我去见仙帝?

白川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听起来更像咳嗽。

奇怪,如果是见仙帝,他干嘛要急吼吼地把我抢出来?不是说风系家族叛变了吗?

我一脑子疑问,然而此刻容不得我过度用脑——眼前忽地豁然开朗,我看到了一片碧绿平静的大湖!

这片湖水无边无际,更奇特的是,水面上居然一点波澜都没有,无论风怎么吹,上面都不泛一丝涟漪,看起来简直像一块完美的绿水晶。

天空中的飞虹和天宫倒映在里面,都带着一种幽绿幽绿的颜色,甚是古怪,更古怪的是,我好像在湖里看到了人影!

等等?不是我的幻觉?我揉揉眼睛,定睛再看,果然水还是水,虹还是虹,半个人也没有。

白川松开我的腰带,改抓我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

诶?再等等?!看他这个势头,是要做什么?!难道要跳下去?!我瞪圆了眼睛,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面就是吐不出来,急得都快着火了。

然而无论我怎么拽,踢,扭动,甩打……都无法挣脱他的钳制。他飞快往前走两步,我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猛然下坠,所有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向头顶。

我张开嘴,想叫,发现叫不出声音,整个人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耳朵里咕咚咕咚一阵声响,然后就是彻底的死寂。

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肺里呼吸不到空气,我所有的感官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寒冷,黑暗,窒息。

我们跌进湖里了?为什么白川会跳进湖水里?我不明白。我的意识完全清醒,身体却完全没有感觉,整个人好像只剩下思维在活动。

现在我在哪儿?还在湖里?我会不会死?还是说,这根本只是我的一场梦?如果是梦,它会什么时候醒?

耳边突然传来车水马龙的嘈杂声,我揉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

繁华的大街,行人匆匆,我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对面的红绿灯已经在鸣叫,绿灯快灭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冷不防背后有人一推,一个男子冲我叫:“小姑娘快走啊!绿灯快灭了,站在马路中间很危险的!”

我不由自主往前跑几步,上了人行道,回头再看,人海茫茫,我突然变得很矮小,只能看到身边人的胸口甚至腰带。

我还是……小孩子?我把双手放在眼前,果然十分细小。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我恍惚地跟着人群往前走,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懵懂地,只觉好像应该回家了。

路旁的落地橱窗里面,木制模特穿着最新款时装,我慢慢靠过去,玻璃橱窗里面映出一个青涩的小丫头,扎着羊角辫,穿着校服,背后还背着沉重的大书包。

她茫然地看着我,我也茫然地看着她。

这是……我?

我正在努力埋头苦思自己到底忘了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跟着就是众人的惊呼。

车祸?

我跟着其他人跑向马路边上,就见好几辆汽车停在路中央,地上几道漆黑的刹车痕迹,旁边还有一滩血,可是没有人,没有尸体,路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那滩血。

我的心扑通扑通使劲跳,旁边两个大人在说什么那只猫命好大,差点就撞死了,另一个人说出了那么多血,肯定伤得很重,只怕保不了命。

我的心跳的好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恐惧,又有点怀念和期待。

我转身就跑,沿着繁华的大街一路小跑,撞了人也来不及说抱歉。冥冥中,好像有根绳子牵着我,要我去一个地方,要快点,快点……

转过路口,我朝左边的岔路跑去,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差点撞到我,可怜的骑手一个跟头从车子上翻了下来,我却顾不得看,继续向前跑。

啊啊,有人在叫我?谁在叫我?

我猛然停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前面,里面堆放着废弃的垃圾桶,臭气熏天。我朝里面走了几步,垃圾桶的盖子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我看到了一只猫。

一只橙色的小猫,后腿蜷缩着,鲜血淋漓。

听到我走近,它慢慢抬头,静静躺在垃圾桶上面看着我,漆黑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幽深莫测。

是它?是它!

我喘着气,一点一点在垃圾堆里前进,一直走到它面前,然后蹲下来和它对望。

它很镇定,甚至动也不动一下,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它的眼神看上去像一个戒备沉默的人,我能感到它在抗拒我的靠近。

心脏跳得更厉害了,我怀疑它下一刻就会破胸而出。

不由自主地,我抬手要摸它,它立即有了反应,我只看到它身体动了一下,然后我的手背上就是一阵剧痛。

它抓了我!

我“啊”地叫了出来,急忙把手缩回来,手背上几道深深的血痕。我委屈极了,嘴巴一扁,好想哭。

那只小黄猫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然后,张开嘴,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世事巧合何其多!”

它的声音低柔,好像一个年轻的男子。我倒抽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垃圾脏不脏,一屁股坐了下去,手指乱颤地指着它,喉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猫!猫开口说话了!

可惜人家根本没理会我的惊骇欲绝,大大方方地迈着猫步朝我走过来,一直走到垃圾桶边缘,猫眼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过一会,它又说:“果真是这样……”

它说:“你是——————”

忽啦——风声剧烈,卷起漫天落叶。它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眼前场景骤然转换,破裂的窗户,飓风把窗帘拉扯得笔直,玻璃碎屑遍地都是,一屋子狼藉。

我疑惑地左右看看,突然发现窗下躺着老妈,她的周围全是血。我倒抽一口气,只觉这个场景依稀在什么地方看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大声叫着妈妈,向她那里狂奔,但无论我怎么用劲,也无法靠近一分一毫。眼前的场景好像一场立体电影,我只能看着,却无法进入!

窗外的天空比墨还要黑,狂风肆卷,然后一团巨大的黑影从破裂的窗户中猛然扑进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护住脑袋,耳朵里只听见尖锐凄厉的风声,仿佛无数只鬼怪在咆哮。

一切突然又安静下来,我急促地喘息着,心跳如雷。

这些都是什么?我问自己,可是,找不到任何答案。咆哮声停了,长久长久的沉寂之后,一片玻璃轻轻碎裂,砸在地上。

我放下胳膊,抬头战战兢兢地往前看,眼前的情景让我倒抽一口凉气,猛然退了好几步,不由自主尖叫了起来!

黑影!一团人形的黑影!它就盘旋在我眼前,从脑袋的部位露出两只巨大的眼睛,森然瞪着我!

鬼!我大叫,一个劲往后退,可是……无法前进也算了,为啥我连后退都不行?!

我只能被迫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地仰头看这团黑影怪物。

它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突然发出一阵冷笑——好熟悉的声音!我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腔调,这种冷笑……

“妖孽!居然让你找到她们!这次也罢了,下次再见,就是你的死期!”

它阴森森地说完,便化作一团黑色的飓风,又从窗户飞了出去。乌云密布的天空渐渐恢复晴朗。

我呆呆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原本扑倒在地的老妈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她身下的血迹发出鲜红的亮光,她却仿佛没看到一样,摸着脑袋往前走,身上的伤口迅速在愈合,没一会就全部消失了!

她还在喃喃自语:“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头昏脑胀……大春!早饭做好了,你快点吃了,快点去上课!别迟到了。”

说完她推门就走了,似乎完全没看到屋子里的狼藉。

我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茫然地回头再看屋内,这才发觉,角落里站着一个血人。

是的,血人,他头上长着猫的耳朵,背后拖着猫的尾巴,从头到脚都是鲜血,还在往下滴着。

他对面傻坐着一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小姑娘……等等!好眼熟!她是谁?!

我紧紧咬住自己的舌头,不敢叫出来。

是我!居然是我!是我小时候!天啊,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

然而容不得我惊讶下去,那个浑身是血的兽人忽地颓然倒地,双手紧紧抓住吓傻的我——小时候的我。

他身上的血滴答滴答流下来,流了“我”满身都是。他粗重喘息着,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它……它对你们的血有反应……切……本来就没有多少了……”

他冷笑一声,带着一种无奈,然后咚地一声摔倒在地,鲜血很快在他身下汇流,煞是可怖。

我看见幼小的自己挣扎着,想逃出来,可那个长着猫耳朵的男人却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尖利的爪子扣进皮肉里,痛得她大哭尖叫,怎么也甩不开。

“算了……没办法……”他低低地说着,“你是人类……把你的……借我……一点点就好……”

说完,他将那个幼小的我紧紧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放在“我”的头顶。

他要做什么?!做什么?!

我张口想叫,可是眼前突然又变成了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耳朵里又传来咕咚咕咚的水声,身体感到无比的寒冷。这又是哪里?我张开嘴巴,然而还没叫出来,冰冷的水就灌了进来,我呛了几口,肺里登时要炸开似的疼。

空气!我需要空气!我在水里剧烈挣扎拍打,可是怎么也无法找到空气。

窒息的痛苦,实在难以言传,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去,耳朵里是一片可怕的嗡嗡声,手脚渐渐没了力气。

「看到了,她被封锁的记忆。猫妖发觉了他们延续的身份……果然狡猾。血琉璃十有八九在她身上,带上来吧。」

我耳朵里突然听到一个人在说话,声音苍老低沉。

被封锁的记忆?延续的身份?什么意思?我来不及思考这些话的意思,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拉。

那是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道,我好像在一种浓稠的液体里,周围的一切都在包裹着我,卡着我,不给我出去。

耳边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然后眼前大亮,我双脚突然踩到了实地,可是两条腿软的和棉花似的,撑不住身体。

我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渴望的空气,肺里又疼又痒,我咳得几乎要死过去,眼前金星乱蹦。

可是,我的耳朵还在工作,我清楚地听见面前有人在说话,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他说:“钱大春,念你记忆被人封锁,不知情,本座就不加刑罚给你。但你藐视仙界的罪名,足以让你受万雷轰心。”

万雷轰心?藐视仙界?这是什么狗屁罪名?!我很想反驳回去,可是身体实在不允许我做这种高难度动作。

我瘫在地上,动也动不了,浑身上下湿淋淋地,眼前满是金星。

感觉旁边有人把我架起来,我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只能由着他们把我拖拽着往前走。

那人又说:“送到暗字狱乙酉地牢,严加看管,不得待慢。”

地牢?!娘的,这次是地牢了?!

我张大嘴巴想骂他两句,可是,我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被法术封住了。

我只能在肚子里破口大骂,然后软绵绵地被人架走,架去那个传说中的地牢。

下次更新是星期三。^_^

这次够守时了吧……嘿嘿~

空中的流火

我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好像是关于十三年的空虚,又好像是某个约定的誓言。

忘了,我真的忘了。忘了一个声音,忘了一个……人。

睁开眼睛,我茫然地看着四周。

第一感觉是暗,周围十分阴暗,带着一种梅雨时节的昏黄梅绿,湿漉漉的空气,好像随时都会下一场倾盆大雨。

眨眨眼睛,我终于能看得更清楚了。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房间”,虽然我看不到墙壁天花板,它们隐藏在黑暗之后。旁边有一道倾斜弯曲如同月牙般的光线,我猜那或许是窗户,只是从那里投进来的光线青幽幽,不甚明亮。

我慢慢坐起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青幽的光线从狭窄弯曲的窗口透进来,从石床一直延伸到地面。

然后我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纹,巨大繁琐,和之前见过的法阵十分相似。我有点茫然地从石床上下来,双脚刚踩在地面上,法阵立即大亮,好像突然活了一般,散发出蓝莹莹的美丽光泽。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护住头脸,闭眼等待未测的结果。

可是……什么也没有。我慢慢放下胳膊,左右看看,发觉法阵除了发亮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是那个老者口中的暗字狱?

我在法阵上来回走了几步,果然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那如同月牙般的窗口高高在上,从我这个角度只能望到一线青幽的天空。

是的,青幽的,这里一切都灰蒙蒙,丝毫没有仙界明朗轻灵的感觉。

我觉得这种灰暗缥缈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啊,妖界!妖界的天空就是这种青幽幽的色泽!太像了!这里和妖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我在法阵上走来走去,试图从那一线狭窄的窗户里看到其他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天宫,云彩,或者……鸟。

然后我发现,虽然这里看上去空旷无比,但无论我怎么走,都出不了法阵的范围,到了边缘,不由自主就转回来,果然是地牢,不过看上去比人界的监狱神妙一些。

粗略目测一下,法阵的面积大约有十平米,也就是说,我的活动范围只有十平米……

我颓然坐回石床上,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什么考验。

他们要给我刑罚?还是那个老者说的万雷轰心?狐十六好像就是受了万雷轰心的刑罚。他是个老妖,都受不了万雷轰心而肉体粉碎,我不敢奢望自己受了刑罚之后,魂魄还能来去自如……

我胡思乱想,正是惶恐的时候,忽听旁边传来一个疲惫低沉的声音。

“钱大春。”

诶?有人叫我?我急忙抬头四处张望,可是除了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还是一脸呆样,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人语气里面有点嘲弄,“往这里看!”

我顺着声音回头,就见前面突然一亮,地面上又浮现出一道法阵,法阵上站着一个人……不,更确切一点来说,他是吊在法阵上面的。在他身后有一座巨大的架子,他双手张开,被吊在上面。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往前走了几步,却无法靠近。他明明就在眼前,我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你是……”我眯着眼睛,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哼了一声。诶?这声音,难道是……

“你是嘉右?!”我大叫起来,本能地往他那里跑,没跑几步不自觉地又被法阵送回床边,来回几次都是这样,我只能站在最边缘的地方看他,努力对他挥手。

他叹了一口气:“你还能这么活力我真高兴。那只死猫怎么搞的,连个人类女人都没办法保护好……”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你不是仙人吗?怎么也会被关在地牢里?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我隐约看到他脚下的法阵上有斑斑痕迹,不知是不是血,总之很吓人。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上面好像也是破破烂烂……我的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动了一下,声音里面藏了一些痛苦:“这个……说来话长……先不说我的事。我问你,谁把你抓来的?”

我只好把自己遭遇的事情飞快说了一遍,说到火麒麟和火系长老的时候,嘉右忍不住急道:“原来是他们!火系家族向来低调,没想到长老出手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