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上最后没法,只得勒紧裤袋过日子,硬是拿家里的几处房产抵押才拿到了一小部分贷款,又是裁员又是拖延员工的年终奖,捉襟见肘艰难度日。他相信只要撑一撑,总有过去的一天。刚分手的那些夜里,痛的简直想跟世界同归于尽,还不是撑过来了么!

谢得是做房地产的,这个节骨眼上,内部偏偏有人倒戈,受到的影响最大,报纸上铺天盖地全是负面报道,在普通人眼里,负债的数字简直是天文学上的符号,看的人头眼发晕。比起他,陈上日子可谓是太舒服啦,他只不过是由吃肉改成了吃青菜,而谢得,差点连汤都没得喝。

大家就这么咬紧牙根迸着,三天两头传来某某公司老板穷途末路、跳楼自杀的消息。陈上到底道行不够,成天心惊肉跳,就怕再出个什么事儿,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结果陈家安然度过了危险期,范家却出事了。范从思的父亲范援军因为拖欠巨款,无力偿还,心力交瘁之下吞服安眠药离世,享年六十二岁,留下还在读研的一个独子。范从思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

范家顷刻间树倒猢狲散,范从思不仅失去了至亲,还背上了一身的债,差点连父亲的葬礼都办不起。他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变成了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穷光蛋。人人都怕他来借钱,不借不好意思,借了等于白送,谁的钱都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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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接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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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译是从夏文倩那儿知道这事的。金融危机对她这种中低层管理人员的影响并没有很深的切肤之痛,顶多就是加班多了,奖金少了,物价高了,菜价涨了,日子还是照样在过,偶尔抱怨一两声。

“为什么要自杀,那从思怎么办?”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即问道,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冲击,没想到报纸上、电视剧里的情节会真真切切在身边发生。她真替范从思着急,以后他要怎么办?他甚至没来得及踏入社会,便被逼着承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家破人亡。

“我想去看他。”夏文倩的声音轻而坚定。

“那你工作呢?”

“我反正是做封面设计的,只要有电脑,走到哪儿都可以做。”

她想了想说:“我也去,我请年假。”

两人打听到他父亲下葬的时间,从北京匆匆赶了去。十一月初,天空下去了毛毛细雨,从飞机上往下看,绿意盎然的上临城笼罩在胆盐轻雾里面,满天阴云低沉沉地挂在头顶,重得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灵堂设得很简单,当中放着范援军的黑白照片,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流淌着温和的笑意。范从思不仅五官像他,连神情都酷似。当天来的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范从思按照当地风俗,一身缟素跪在灵前,默默接受众人的吊唁,替他招待来宾的竟然是陈上、李喆两人,黑色西装上戴着一朵白花,一脸凝重。似水流年,十九中昔日的“三剑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重聚一堂!

唐译见到陈上,大概因为死亡带来的震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澎湃。她微微吃了一惊,冲他和李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上前鞠躬敬礼,对着看似伤痛过后,一脸平静的范从思述“节哀顺变”这样的话都很艰难得难以启齿。

她回头,看见陈上的目光,冷漠得几乎没有情绪和温度,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站在那里,根本没有上前说话的意思,一时间尴尬和疼痛悄无声息浸没了她。她转过头背对他,静静地等着夏文倩一起走。

直到她当晚匆匆回到北京,两人都没有说过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寒暄。夏文倩则留在了上临。陈上对这次并不意外的重逢没有任何表示,似乎在告诉她,过了就过了,没有重来。

经此交锋,唐译不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的他俨然成了第二个谢得,成熟,果断,高高在上,他连看她一眼都不屑,恨不得把过往那些愚蠢的感情一笔抹去,怎么可能还会在意她?她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同时又有一种绝望般的解脱——当年他为她打开的那道心的门,现在又把它关上了。

工作依然沉闷繁重,她睡眠不足,一大早赶到公司,得到的是出差的通知。“为什么派我去?上临的业务一向不是由何经理负责的妈?”她有些不愿意。

“何飞飞请了产假,她的工作暂时由你接手。”她的顶头上司肖正丰耐心地解释。他是北京人,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才三十出头已经升到了销售总监的位置,直接领导何飞飞,唐译跟他的接触并不多。

“上临那边出了点问题,有些棘手,你准备一下,下午就走。”肖正丰的指示干脆利落。

唐译只得点头,赶回去收拾行李,又急急忙忙打车来到机场和他碰头,午饭都没顾得上吃,飞机上也没休息,一堆的资料要看,一下飞机,两人马不停蹄去了上临分公司了解情况,晚上在“君悦”宴请客户。

客户是东北人,性格豪爽,次次都是酒到杯干,其他人不好意思不陪饮,主敬客,客敬主这么一通合下来,饶是唐译酒量这两年锻炼得不差也禁不住了,散席的时候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往外走。

“你去哪儿?方向错了。”肖正丰好笑地拉住她。

唐译捂住嘴打了个酒嗝,转身跟上他,“对不起,我方向感不怎么好。”脚下的路怎么也一边高一边低?真讨厌。

“你喝多了吧?”肖正丰扶住她慢慢往旋转楼梯的方向走去,迎面有一群人推开包厢门鱼贯而出,大概也是应酬,人人身上满身的酒气,他拉着唐译往边上让了让。

“还好,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不过意识还是很清楚。”她背对众人,话说得比平常慢,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歪着头笑了一笑。

走在最后面的一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踉踉跄跄往前倒,昏沉沉的没什么反应,甚至没回头,任由人横冲直撞,肖正丰赶紧攥住她。

那人停下脚步,也没道歉,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随即扬长而去。

大概又是一个喝多了的,肖正丰不在意。他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身心放松,显得平易近人,见她露出和平时果断干练完全不符的可爱表情,不由得莞尔一笑,柔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车。”

唐译把涌上来的酒气咽下去,吸了吸鼻子说:“可不可以走路,我怕一坐车吐出来。”酒店里这儿不近,肖正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两人推门出来,夜色凉薄,寒气袭人,唐译却不觉得冷,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差点撞上路边的香樟树,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盯着树干看,仿佛在研究这是什么。肖正丰摸着鼻子笑,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固定在自己身边,取笑说:“哟,您这打醇拳呢,东倒西歪的,还不赖嘛。”听她说话挺正常的,没想到醉得这么厉害。

唐译一脸苦恼地看着他,蹙眉说:“肖总,对不住,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他哑然失笑,侧头看着她故意问,“那你说怎么办?”

她一脸认真地想了想,“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是地头蛇,都迷路了,我能怎么办?”他一脸无辜,抬头四处看了看,见左手边有家KFC,灯光璀璨,招牌十分醒目,“要不我们去里面坐一坐?”等她酒醒一醒就好办了。

KFC里人不多,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他端着饮料回来。唐译额头定在落地窗上已经睡着了,呼吸间发出浓烈的酒气,眉间微蹙,想必睡得极不舒服更不安稳。他想起职场上广为流传的一句玩笑话:老板要你站着死,你不敢坐着亡,对她不由得心生怜惜,女孩子在职场上打拼,终究是辛苦的,转而想到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更是心有戚戚焉。

唐译睁开眼睛,见顶头上司姿态闲适坐在对面翻看报纸,马上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哎呀”一声跳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一闭眼就睡着了。”肖正丰放下报纸,示意不要紧,“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不用,不用,睡了一觉,好多了。”

“那走吧。”

一辆高大的路虎肆无忌惮停在门前的广场上,唐译绕开它的时候好奇地往里看了看,黑漆漆的似乎没有人,立即不满地说:“怎么把车停在这儿,还有没有公德心啊?”说话声音很大。

肖正丰说:“这车子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来的,在这儿听了好久,也没见人下车,不知道搞什么鬼。”刚才他在KFC里等得无聊,正面对便是这车子,把视野全挡住了,想不注意都难。

唐译酒后恶作剧踢了一脚车身,车子纹丝不动,她对着后车镜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肖正丰见她这样调皮,大声笑起来,“小心车主找你算账。”

“哼,谁叫他不好好停车,他还有理了。”

“行啦,行啦,快走吧,等下人家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到酒店。唐译想起了夏文倩,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北京,打了个电话给她,才知道她跟范从思已经同居了。

夏文倩趁她发愣的空当说:“你要不要来我们这儿吃顿饭?我们现在穷得很,只能请你在家里随便吃点儿。”

她忙不迭说好,约了明天晚上。夏文倩要去酒店接她,她便说:“这是上临,我的地盘,还用得着你接?什么地儿我找不到?”

夏文倩笑了一笑也就罢了。

第二十二章针尖对麦芒

第二天肖正丰把她介绍给上临分公司的同事,她正式接手了何飞飞的工作,大家为了欢迎她,下班后在公司附近办了一个聚会,肖正丰也参加了。她没法推脱,只得打电话给夏文倩,说她晚点到。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要走,几个认识的同事硬拽着不放人。她没好气说:“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多灌我两杯酒吗?”她拿来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仰头喝干了,把杯底亮给几个闹事的人看。“这总够诚意了吧?”

肖正丰走过来说:“有事你就先走吧。”大家一听领导发话了,不好意思再闹,各自散了。

“你没事吧?喝这么急,又不是拼命。”

唐译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脚下有些飘飘然,硬撑着说:“没事儿,缓一缓就行。”她酒量一般,却很能撑,想要把她灌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你早去早回,明儿一大早还得赶飞机回北京呢。”

她表示知道,打车直奔目的地。到了小区门口,出租车不让进,她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栋楼一栋楼的找。

夏文倩趴在阳台上往下看,打电话给她,“你不是已经到了吗,怎么还没看见你?”

“不知道啊,我有点晕头转向,这小区好大。”

“那你等着,我下去接你.”

唐译站在原地跺脚,身后车喇叭响,车灯像两束探照灯打再身上。她举起手挡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等车子过了,才发现又是路虎,心想路虎不便宜啊,怎么满大街都是?

夏文倩从背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发什么傻,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她长长吁了口气,搓着手说:“你可算来了,冻死我了。”

“哎哟,满嘴的酒气。”夏文倩武捂住鼻子,一脸的嫌恶。

“没办法,知道什么叫干一行爱一行吗?”

夏文倩受不了她的舌燥,“你确定你没醉?”

“得了吧,我好着呢。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还愁饿着你?”

两人乘电梯上楼,门是虚掩着的,客厅里赫然站着陈上,正在脱大衣,显然也是刚到,见到唐译,眉头动了动,依然没什么表情。。范从思穿着拖鞋,一身居家服迎出来,对门口不知所措的两位女士说:“阿上说他过来拿点东西。”这房子是陈上的,暂时借给他落个脚。

厨房里有人在叫:“谁过来帮个手?”

唐译听出了那首郝蕾的声音,看着夏文倩露出一个苦笑。夏文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知道他们回来。”脸上神情有几分自责。人都来了,饭菜也做好了,不好意思不留人家吃饭。

“算了,总有这么一天,进去吧。”唐译仰头挺胸,像闯龙潭虎穴一般。

郝蕾熟门熟路帮夏文倩摆碗上菜,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又叫她随便坐。范从思变得沉默,对她笑了一笑,转身去拿筷子。剩下两人面对面干坐着,大眼瞪小眼,气氛很僵硬。唐译对着心思深沉的某人难以下咽,喝了两口排骨莲藕汤便不吃了。夏文倩见机说:“你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我房里睡一会儿?”又对众人笑着解释:“她吃过来的。”

唐译看着主卧里的KINGSIZE大床打趣道:“你们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夏文倩红了脸,“满脑子有色颜料!他睡客房。”

“住在一起却分房睡,这什么意思?哎呀呀,你还害臊!你以为你十七八啊,90后都来抢地盘了,咱们该发生的就发生,顺其自然嘛。”

夏文倩不理她的胡言乱语,“他最近很不好过。你也劝劝他,你的话,他或许听得进去。”

唐译不说话了,叹了口气,“我这会儿真有点头疼,先躺一会儿,你出去吃饭吧。”她现在柔软的大床里,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两天出差真把她给累坏了。

知道众人吃晚饭,她也没出来。陈上和郝蕾要走了,夏文倩推开卧室看了一眼,“她还没醒,还是别叫醒她,让她多睡会儿。她工作蛮辛苦的,经常要喝酒应酬,明天一大早害的回北京,出差跟吃饭似的。我带她送送你们。”这样也好,省的她面对他们尴尬难过。

郝蕾忙说:“不用,不用,我们白蹭饭,你还这么客气。”

“没关系,我顺带也要去趟超市。”

范从思站在门口看他们加你了电梯,折回来推开房门,唐译拥被坐了过来,打了个哈欠问:“他们走了?”他点了点头,到了一杯茶给她,钻她床边坐下。

她一气喝完,笑说:“这茶真香。”

“我现在课喝不起这么好的茶。”他有些自嘲地说。

唐译立即明白过来这是陈上送的,拍着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无言的安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总要先把书读完,还差半年就毕业了。”

她点头表示赞同。,“不要怕,总会好的。”

“好,什么叫做好?再好我也不能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聊聊天气唠唠家常。”他眼睛里面一片黯然。

唐译语拙,好半晌说:“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文倩,还有我们。我们虽然没什么大用,陪你说说话解解闷还是可以的。”

他低着头突然蹦出一句:“我不值得她这样。”

唐译吓一跳,看了他许久,右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文倩她心甘情愿。你不要有思想负担,你总不会永远这么倒霉——”

两人正说着话,门被人大力推开,陈上喘着气站在那里,离手还提着一个纸袋,眸光阴晴不定地盯着他们。

范从思见到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唐译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缩回来,转而去拿床头柜上的茶杯。

“没什么,忘了把这个给你。”他远远地把纸袋伸过来。范从思只得站起来去接,看了一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还特意跑回来!”

“省得下次又忘了。”他话对范从思说,眼睛却恶狠狠地看着唐译。

唐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咳了一声说:“喂,你们你们有话出去说,我要起来了。”她磨磨蹭蹭打扮停当,他还没走,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换台,电视屏幕快速切花,闪得她眼睛都花了。

夏文倩提着一大袋日用品回来,见她起来了,陈上又去而复返,含笑说:“你要走来,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她挑眉说:“谁要你送,我不认得路吗?你忙活了一晚上,早点洗洗睡了吧。”暗示她不要多管闲事,正说着话,她手机响,是肖正丰。她清了清嗓子按下通话键,一边说话一边往阳台上走…“嗯嗯嗯,我这就回去”,“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那好吧,我在路口等着”…

她挂断电话回来,拿起包和外套。范从思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陈上,提议道:“要不,让阿上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安全。”说着喊了一声“阿上!”唐译还没来得及拒绝,陈上扔下遥控器站起来,率先走出去,一脸的不耐烦。

聂文倩对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请人做不成至少还是朋友,别失了风度,多年的老同学,怪难看的。”

唐译心中哀号一声,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风度。两人木然地站在电梯里,她按下一层的键,打破沉默,“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以为我真要送你?”他的嗤笑像针尖冷不丁刺了她一下。

唐译的脸沉了下来,上前一步背对他说:“这样最好。”幸好电梯很快到了,她不用再跟她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不用再看他的脸色,不用再听他残忍的话语,继而凌虐自己。就在她要跨出去的时候,陈上似乎动怒了,扯着她的胳膊任由电梯门徐徐关上,“你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脚踏两条船就这么有趣?”

电梯继续下行,叮的一声,在地下车库停下。唐译甩手走出来,脸色铁青,用谴责的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

陈上视而不见,“你能不能告诉我,勾引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刺激?”那么恶毒的话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侮辱我侮辱得够了吧?”这叫她跟他怎么“有话好好说”!她气得浑身血液倒流,不甘示弱地直视他,“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何必这么作践我?”

“你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作践?离范从思远一点,他经不起你的玩弄。”

她难以置信,见他用鄙夷又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真个人犹如赤身裸体浸泡在冰天雪地之中,原来他竟是这么以为的!她咬紧牙关吐出一句话:“你的警告我收到了。”她擦着他的袖子从他身边走过,步履艰难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山,也没有转过身来。

唐译浑浑噩噩下了电梯,被寒冷的夜风一吹,这才察觉到脸上的湿意,赶紧吃擦去了。她越走越快,到最后跑了起来,挎包上的金属链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胸口,她浑然不觉,心如刀割,只希望更痛一些,再痛一些,也许这样她就可以痛改前非,重新开始。

肖正丰这样的级别,公司自然有车子接送,顺道来接她,见她跑得直不起腰,拍着她的背顺气,笑说:“急什么,又不差这几分钟。”

“我怕你等。”

“等也不要紧,美女有让人等的权利。”他调笑道。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严肃,肖正丰不好再开玩笑,心道:你是美女而不自知。

第二天回北京,她开始了两地奔波的生活,一个月加班高达一百多个小时。夏文倩问她何必这么拼命,她在电话里不以为意地说想升职,不加班怎么行。她现在代何飞飞的班,只要表现得好,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升做经理。公司里派系斗争厉害,她没有靠山,心想勤奋肯干的员工不会没人要。

上临分公司的女助理跟她说入驻商场的合同对方不肯签约,“这个项目一直是何经理在负责,条件都谈好了,就差签字盖章,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招聘的员工都培训完了,对方却突然反悔,说是要签给CM他们。”CM是他们公司的头号竞争对手。

唐译听得皱眉,“怎么会这样?对方是不是想趁机要价?”

“对方也没提加价的事,只推说场地不合适。”

唐译没有参与谈判,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说:“你把合同拿来给我看一下。”

女助理找来合同,指着重点内容说:“按说尘世这么大一个公司,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出尔反尔啊,不知道CM的人使了什么阴招儿。”

唐译看着合同上熟悉又陌生的公司名称,心一点点往下沉,脑中各种念头转了几转,最后啪地一下合上合同,已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无论如何,我们要拿下这个合同。”声音坚决有力。就差签字的合同她要是都搞不定,以后还怎么在公司立足?怎么竞争市场部经理的职位?

陈氏负责合同事宜的是一位姓涂的经理,四十来岁,唐译找了他好几次,对方太极打得一流,电话里客客气气,就是每个准话。她气得亲自找上门去堵人。涂经理十分尴尬,无奈之余只得告诉她:“这是陈总亲自下的指示,我们也没有办法。”

果然如此,她的担心居然是真的!唐译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儿说:“我想见你们陈总。”

涂经理对她有几分歉意,点头说:“我帮你请示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说:“陈总现在不在公司,他今天一天都有应酬。你要想见他,恐怕得等几天。”

“等几天?”唐译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一脸焦急地说:“太久了,我想尽快见到他,请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你给她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涂经理有些为难,“那好吧。”过了会儿他告诉唐译:“陈总晚上在‘君悦’跟人谈事情,他答应跟你见个面,不过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唐译心里五味杂陈,道谢的话说得很艰难。

本来约的是八点半,结果等到九点半她跟陈上的秘书打电话还是“陈总在谈事情”。十点差一刻,秘书打来电话,示意她可以进去。包厢里的杯盘碗碟已经收拾干净了,屋里的空气仿佛被酒精浸过似的,问着让人头晕。陈上手撑在沙发上抽烟,抽得很凶,一吸一大口,西装胡乱仍在扶手上。

唐译见他神情疲惫,眼下一片青黑,眼睛里满是血丝,刚才等待的愤怒和不满突然发泄不出来,只得机械地说:“陈总,贵公司和我们公司的合同本来都谈好了的,为什么变卦?”

他没有抬头,谈了一下烟灰,不轻不重地说:“这个合同对你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她重重点头。

“那我就更不可能跟你签了。”

唐译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用力咬着下唇说:“我们之间的事,公是公,私是私,请你不要混为一谈。”

“为什么不要混为一谈?以前你在北京我那你没办法,可是现在,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行,这是你自找的。在上临,我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怎么,你不高兴?”陈上似乎很欣赏她生气的表情。

唐译情绪十分激动,就差破口大骂了,“你这是恶意报复!”

“是又怎么样?”

她说不出话来,直勾勾地瞪着他,满腔的怒火熄灭了,用看路人的眼光看着他,摇头说:“陈上,你真让我失望!”

陈上看着她甩门而去,走的又快又急,临走前悲伤,放弃,绝望的眼神仿若一柄尖刀在他心口狠狠捅了一下。明明狠心绝情的是她,凭什么他要心软?

唐译浑身无力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身后是一株高大的雪松,浓重的阴影罩下来,把她完全包围在夜色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高挂种田的月亮凄凉而遥远,此刻的她正需要黑暗、安静,还有距离。做到浑身发冷,情绪冷静下来,她给肖正丰打电话,报告他在工作上遇到的阻力。

尽管他没有都说什么,肖正丰还是听出了此刻她的情绪低落,安慰她说:“世界上没有谈不成的合同,无非是多付出一些代价。明天我正好要去一趟上临,届时会一会这个年轻有为的陈总。

他并没有直接干涉唐译的工作,而是次日在一个行业会议上碰见意气风发的陈总的时候,“顺便”提了一下合同的事,当这种人的面很有几分诘难的意思,语气咄咄逼人。陈上装作不知情,一脸惊讶地说:“哦,有这种事?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邱秘书,你回去查一下,尽快给肖总一个交代。”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肖正丰在厉害也无可奈何。

陈上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实则大为恼火,喝酒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肖正丰纡尊降贵这是替谁出头?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一冲动便跑到唐译住的酒店,使劲砸她的门。

唐译洗完澡正要睡觉,听见敲门声雨点般落下,一下比一下急,不知出什么事了,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跑,“谁啊?”

“开门!”

他听出了是陈上的声音,有些犹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给我出来!”

他竟然伸脚踹门,声音之大吓了她一跳,顾不得拖鞋掉了,光着一直脚上前把门打开。

陈上咚的一声反手把门甩上,眼神凶狠,像野兽一样一步步逼近她,“你什么意思?示威?炫耀?还是得意?是不是你让他来的?肖正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唐译渐渐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大概是今天肖总给了他一些难堪,他气不过跑来找自己算账。“不关我的事”,她的声音很冷静,夹杂着一丝委屈,“你大可以放心,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包括对你。”

她这番无辜又绝情的话彻底的激怒了陈上,无力宣泄的怨忿、伤痛、嫉妒逼迫他采用最原始的武力征服眼前这个无比可恨的女子。他吻她,狠狠地,毫不怜惜,噬咬着从下巴一直到胸前,仿佛要把她吞吃入腹。疼痛如附骨之疽,唐译挣扎,推拒,大喊大叫,确定没有用后,最后认命了。

陈上察觉到她不再做无谓的抗拒,动作随之慢下来。衣服在地上散开,赤裸、滚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呼吸近在咫尺,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变得稀薄,呼吸是如此的艰难、急促。

像有魔力一般,怒火退却,情欲高涨。陈上把身下人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动作渐渐温柔。他听见她的啜泣声,忍耐、压抑、悲伤,时断时续,整夜在耳畔响起,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依然不肯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