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凯坐在休息椅上等,无意间一抬眼皮,看到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他走上前,销售员紧跟其后介绍:“小帅哥有眼光,这条女裤是冬季最新款,质地柔软,保暖又舒适。”

邢凯刚要说点什么,冯茜茜正好从试衣间走出,开心地在邢凯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邢凯下意识将运动裤拦到身后。

冯茜茜眯眼一笑,返回更衣室继续试装。邢凯舒了口气,立刻将运动裤交到销售员手里:“就要这条,160左右的身高,偏瘦。”

销售员手捧一条S号的运动裤,带领邢凯柜台交费。邢凯一边掏信用卡一边注意更衣间那边的动态。当收银员正准备给运动裤装入纸袋时,邢凯则一把将运动裤塞进书包,随后若无其事地迎上冯茜茜,他见冯茜茜已换上自己的衣服,笑着问:“选好了?”

“嗯。”冯茜茜把一摞衣裤堆到售货员手中,刚准备跟随销售员去付款,却被邢凯拉住手腕,他说:“你坐沙发那等我一下。”

冯茜茜甜甜一笑,虽然她并不缺钱,但她确实是在享受与邢凯一同购物的乐趣。女生购物男生结账,相当有面子呐。

将近三个小时,邢凯终于把满载而归的冯茜茜送到家门口。

他捏着一摞水单犯愁,消费4000多块,问题不在钱,是他必须向邢育报账。父亲规定的。

邢凯走到门前时,邢育已快一步打开门,依旧不问他晚归的原因,接过他肩头的书包及外衣,一双拖鞋摆在邢凯脚边。

“我去煮面,等几分钟。”邢育转身向厨房走去。

邢凯再次感叹,有些女人机敏如鹰,有些却木讷如石。

当邢育端出热气腾腾且拌好的茄子打卤面放在餐桌上时,发现桌面上放着一条运动裤。

邢凯拉过面碗,边开电视边随口说:“给你买的。”

邢育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渍,小心翼翼地打开透明包装袋,还没看款式先看标价,她显然难以接受这种价位:“就这么一条运动裤398?”

“是吗?我没注意。”邢凯大口吃着面,邢育打卤一绝。

邢育粘好封口,将裤子又推回邢凯眼底,说“我不要,退了吧。”

邢凯瞪了她一眼,从上衣兜里抽出一叠水单,命令道:“拿着你的裤子记账去。”

“”邢育拾起散落一桌的票据,金额总数高得令她咋舌:“你才高二。”

邢凯一拍桌子,邢育立刻起身,迈着“沉痛”的步伐回屋记流水账。

他暗自吐口气,幸好邢育吃吓唬这一套,他每次都能顺利混过去。

等邢凯吃饱喝足,跟没事人似地仰在沙发上瞎指挥:“先别收拾了,换上给我看看。”

邢育放下碗筷,一分钟之后,穿上运动裤走回客厅。

邢凯注视她一双笔直的细腿,搓了搓下巴,别说,一下子就把她身上那股土气掩盖不少。

“挺好的,快谢我。”

“谢谢。不过,有点肥。”

“运动裤本来就宽松,你怎么个意思?还惦记退呢?”邢凯挑起眉。

“”邢育摇摇头,先回屋换上家居裤,再返回客厅收拾碗筷。

“怎么又脱了?”

“我怕弄脏。”

“明天上学穿吗?”

邢育挣扎了一瞬:“穿。”

邢凯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一转身向楼梯走去,早知道她穿上这么好看,应该多买几件。

第二天,邢育穿上昂贵的运动裤,走路姿势都变得谨慎。被邢凯嘲笑一路。

当她一进教室,冯茜茜就注意到邢育的裤装,顿感头顶阴雨密布。

到了中午

冯茜茜将邢凯拉上天台,终于爆发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邢凯不明所以,天台寒风刺骨,他倒想问冯茜茜是什么意思。

“昨天还好好的,你又怎么了?”

冯茜茜攥了攥拳,怒道:“昨天我就看上那条运动裤了,没看见我试了又试吗?我还以为你想给我买,所以我就没提,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邢凯真不懂她的爆发点在哪,轻声一笑:“不就是一条运动裤吗?你喜欢我送十条给你。”

“你究竟明不明白?问题不在裤子,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邢凯见她气得小脸涨红,为求息事宁人,他立马服软投降,从身后环住她:“好好好,我错了,下次注意。”

冯茜茜正在气头上,转身一把推开邢凯:“再说你给你妹买裤子有必要躲躲闪闪的吗?直接买就好了嘛!干嘛弄得跟见不光似地?!”

邢凯的背部硬生生撞上围墙,围墙上刚巧有个突出的大铆钉,好死不死抵上邢凯的脊椎骨,他吃痛地揉了揉,没想到她出手会这么重。

冯茜茜却不依不饶,对他推推搡搡,愤怒地说:“为什么你就不肯让我心里感觉踏实点?!我受不了你了邢凯,咱们分手吧!”

邢凯停滞了一分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再去哄她,而是平静地点点头。

冯茜茜错愕地望着他,泪水顷刻模糊了视线。

“我现在相信女人确实拥有第六感,对不起。”说着,邢凯旋身离开,她的怀疑准确无误,纵然他百般否认,依旧逃不过女人敏锐的洞察力。

一旦爱已成了过去时,勉强在一起误人误己,更会伤害对方。

虽然冯茜茜一直怀疑他已变心,但此刻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瘫坐在地,捂住脸颊,扑簌簌地落泪。

邢育见邢凯一人返回教室,脸色不太好,猜到他们又吵架了。而邢育想见到的结果并不是这种,他们却总是以争吵收场。

不过今天很奇怪,直到下午课开始,冯茜茜依旧没回来。

邢育有些担心,问了问冯茜茜的去向。邢凯却说不知道。

她偷偷向邓扬明借来手机,响了很久,冯茜茜才接起电话。冯茜茜说她不舒服先回家了,如果方便的话,希望邢育可以帮她把书包送回家。

放学后,邢育按地址将书包送到冯茜茜楼下,冯茜茜起初没说什么,但邢育决定离开时,她却抱住邢育大哭起来。冯茜茜讲出他们分手的事实,她说她当时正在气头上,说话确实有点没轻没重,恳请邢育帮她说说情。

邢育安慰了冯茜茜一会儿,看她伤心欲绝,说实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邢育回到家,趁着替邢凯收拾房间的时候,故作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原来冯茜茜下午没来上课是因为生病了。”

“哦。”邢凯仰在床上看书,态度漫不经心。

“你给她打个电话慰问一下吧。”邢育拿起座机听筒。

“分手了。”邢凯看都没看邢育一眼,顺手推开眼前的话筒。

“分手了还是同学,也可以关心一下。”

倏地,邢凯将课本砸在话机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瞪着邢育。

“你有病?”他不悦地质问邢育。

“没病。”

“你还记得你是我什么人吗?!”

“记得。”

“那你现在干嘛呢?当自己是观世音呢?!赶紧回屋偷笑去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邢育无奈地眨眨眼,端起水盆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你才有病。”

“?!”邢凯朝她背影挥空拳,随后抄起书本,好你个邢育,叫你有恃无恐!叫你嚣张!妈了个巴子的,他决定了,头悬梁、锥刺股外带闻鸡起舞,非得凭实力考到85分不可!

===================================================

1997年1月25日

寒假前夕,邢凯终于拿到期末考试成绩单。

他捏着那张成绩单,气得指尖颤抖。

当班主任用惊异的目光注视他时;

当校长亲自跑到教室里,嘉奖全年级英语第一名的他时;

当同学们纷纷向他祝贺时;

邢凯却是勃然大怒——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走到班主任面前,将成绩单拍在班主任桌前,他蹙着眉,一字一句质问道:“我最最敬爱的李老师,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平均分数是84.5分?四舍五入一下对您而言有这么困难吗?!——”

此话一出,全班愕然。

班主任见他情绪激动,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84.5分有什么问题吗?考试成绩是老师们反复核对过的,不会有差错。邢凯,不要这么苛求自己,老师知道你这次复习得很认真,你的转变已令老师及同学们刮目相看了。”

邢凯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攥了攥拳,欲言又止,直径走出教室,他确实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这0.5分的差距,砸碎了他的自信心。

所有人都不明白邢凯在为什么事闹脾气,只有邢育懂。

明天开家长会,全班同学留校打扫卫生,后天正式放寒假。邢复国肯定是没空参加家长会,如往年一样,委任他的秘书代表出席。不过话说回来,纵然邢复国有空也不愿意来,因为儿子每一年的成绩都与“国情”不符。

邢凯这一走,同学们都把好奇心转移到邢育身上,尤其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的冯茜茜,一边扫地一边接近邢育。

“邢育,邢凯怎么了?英语考试拿到全年级第一名还不满足?”

“他认为自己可以考得更好,不是他高估了自己,而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预期的目标。”邢育收拾着邢凯的书包,看到一本本已卷页的教学课本,欣慰一笑。

冯茜茜听得似懂非懂,含糊地问:“对了,期末考试也结束了邢凯他和我”自从她提出分手之后,一直期待邢凯主动求和,可是邢凯除了看书就是背单词,她总是在一旁偷瞄他,渐渐发现邢凯的另一种魅力,认真学习的模样更加令她着迷。

邢育指尖一顿,抱歉地摇摇头。

冯茜茜唉声叹息,喃喃地说:“难道初恋注定要以分手收场吗?邢育你说句实话,问题出在我身上还是他?”

“出在贪婪吧。”

“贪婪?”

“你们都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模样,所以没法容忍对方的缺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年纪太小”邢育扣好书包带,拍了拍冯茜茜的肩膀:“看开点,开学见。”

“”冯茜茜凝望邢育的背影,邢育真是十六岁吗?

邢育抱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等班车,一辆红旗轿车停到她身旁,司机走下车,为她开门。

“小育,上车。”邓扬明坐在车里朝她招招手。

邢育微微一笑,刚要上车,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她转过身,伫立车门旁等田旭跑过来。

“后天就放假了,你的电话号码还没给我。”田旭擦了把汗,差点与邢育擦身而过。

“我说了很多次,不会给你。”

“只是做个朋友,我还真能对你怎么样啊?!”

“说了不行,开学见。”邢育转身上了车,随手关上车门。

邓扬明则是坐在车里捡乐,邢育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别说眼前的男生不会让她动心,或许连邢凯都没见过邢育羞涩的模样。

“那个足球队长对你可够执著的。”邓扬明调侃地说。

邢育回:“得不到才会这样吧,男人的通病。”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男人吗?”邓扬明扬起唇角。

邢育笑而不语,低头把玩书包带。

邓扬明望向她漂亮的侧脸,她安静得就像一幅画,他承认对邢育的内心世界很好奇,究竟是哪一种生活环境造就出这样一位冷静又近乎于麻木的女孩?

他们刚走近军区大院,就见书本如雪片般飞出二楼阳台,随后七零八落散在院子里。邓扬明本想吼邢凯一嗓子,却被邢育制止:“扬明哥,你先回去吧,我去说他。”

邓扬明应了声,邢凯也够极端的。他要么,门门考试不及格满不在乎;要么,非要拿到一鸣惊人的成绩才肯罢休。一家子都是怪胎。

邢育风风火火跑进邢凯卧室,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字典。

“小心砸到人,别扔了你。不就是0.5分吗?我给你四舍五入。”

邢凯一听这话更火大:“我不是为了让你脱衣服才要争取这0.5分!”

“知道,是我想脱给你看。”邢育边说边解开扣子,在邢凯反应不及时,她已脱掉了上衣。

冬天穿得多,外套,毛衣,保暖衣,她一件一件褪去

“?!”邢凯见她反手解内.衣,一把抄起床上的外套盖在她胸前。

不过,当他做完这个动作时,又发现自己的行为非常缺心眼儿。

邢育护着外套,感到他原本愤怒的情绪正在渐渐平复。

邢凯坐到床边,压了压太阳穴,神情很沮丧。

邢育蹲到他膝盖边:“我不想安慰你,你确实可以拿到更好的成绩,但你毕竟不是出题者,不可能参透别人的心思。可是,学到的知识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了。你为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出题者而生气?”

“”邢凯悠悠抬起眼皮,望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