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很快就回到房中休息起来,程季安和纪崇均看着他睡下后,也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老爷子腿脚不便,卧室换到了楼下,他们的依然在楼上。

是个很大的房间,装饰偏中式古典,与整座纪宅的风格相统一。程季安对这里有些陌生,她也这里不过也就住了一晚上。

纪崇均却是从小生活在这里,对这充满了别样的感情。

门已经关上,纪崇均将程季安抱住,叹了口气。不是怅然,只是心满意足后喟叹。

“安安,这里也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他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程季安由他抱着,心中也是丝丝暖意。

只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轻轻问道:“上一次我们住在这里,是有过的吧?”

那一次也是纪宅举宴,天太晚了,他们就在这里住下。当时两个人也是陌然,彼此躺在床上也是一句话不说。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手,然后又轻轻包住…

程季安想着那一晚的情形,脸微微发热。虽然如今两个人早已熟识,可是对于当时的生涩还是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纪崇均显然也想起来了,脸上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垂着双眸作了解释,“带着心爱的姑娘回了家,就总归有些激动…”

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度过了少年,虽然有很多不好的记忆,可是骨子里还是有太多的归属感。她跟他一起回到了纪宅,一起住在了他的房间,他再想要克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程季安听着,脸上笑容已经浮出,眼睛也已经亮起。

“那么,现在你又带着心爱的姑娘回了家,有没有又激动了呢?”她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圈,又抬起头,笑意盈然的问道。

纪崇均听着,也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说呢?”

说着,又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时光正好,所有浓情蜜意,皆是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先到这里啦,终结在这里,首尾呼应一下,刚刚好。

接下来的内容放在番外,大概三四个的样子,更新可能没有固定时间,但会在一周之内写完的。

第51章 番外一

飞机穿过云层, 一路向北飞去。程季安醒来时, 舱内一片安静,纪崇均坐在边上,依然在看着书。

“醒了?”纪崇均察觉到她的动静,放下书转过头,吻了吻她的唇,又轻轻问道。他眼含笑意, 声音亦是温柔。

“嗯。”程季安抬头给予回应, 睡眼依然惺忪。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现在还早。”纪崇均笑了笑, 又替她拉上被子说道。

“嗯。”程季安依然困着,含糊的应了一声,就当真又转过头睡了过去。

此时已是一月, 昨晚在纪宅守岁到凌晨,今天就又登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很早之前纪崇均就跟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她一直没有时间, 就搁迟到了现在, 只是她从没想过那个人会在国外。

期间纪崇均倒去过两次,一次是专程, 一次是去别的国家谈完生意再转道。纪崇均依然会汇报他的行踪,是以她也能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动向。

纪崇均也一直没有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他不说,她也不问,不过她也知道那个人应该不一般, 因为每每谈及时,他的脸上总有些默然。

等到飞机降落时,已是十几个小时后。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半,机场内灯火通明,却已是异国他乡。

程季安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有些陌生,纪崇均早已习惯,只是推着行李箱往前走着。

天气寒冷,程季安穿上了大衣,长发披着,脖子上还围着围巾。纪崇均倒是穿着单薄,只一件大衣,却是跟她一样的款式。

黑色羊绒质地,长及膝,穿在身上,沉静又帅气。

大衣是程季安买的,上个月一起去逛街,就一人买了一件。

程季安很少看他这样的装束,忍不住又看了又看。国内时天气再冷也与他无关,除了在家时,常常衬衫西服。

纪崇均有些无奈,也由她看着。只是转过头来笑看着她时,本是一身肃穆的,就又带上了些温柔。

车早就安排好了,司机已经等在停车点,等到他们一出来,就下来为他们开了车门。

等到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座临街的建筑前。

是座三层的楼房,夜色早已深了,看不具体,感觉上是有了些年岁。司机已经按了门铃,很快,一个五六十岁的外国老太太就走了出来。

见到纪崇均也不意外,只是上前抱了抱他又亲吻了下他的脸颊招呼了声,显然是早已知道他们会来。只是看到身后的程季安时有了些诧异。

“She is my wife。”纪崇均笑着介绍道。

老太太眼睛瞬间睁大,很快又笑着上前抱住了她,吻完她的脸颊又上下打量着,一阵夸赞。

程季安微笑着表示了感谢,对于她的问题也一一作了回答。她的英语一向很好,这些简单的交流并无障碍。

只是对于纪崇均的介绍她又有了些心动,倒是没有听过他在别人面前这么介绍自己。

说了几句老太太又让开了路,程季安顺着里面的楼梯一直往上,走在前头的纪崇均已经做了介绍,“刚才那是格林太太,这个公寓原先的主人,她的丈夫去世后资金周转困难,就将上面的两层卖给了我。”

程季安点点头,有所了然,心中又还有些疑惑。这间公寓真的有些年岁了,也并非处在繁华的地段,她不知道纪崇均为什么要买在这里。

一想,或许还是与那个人有关。

格林太太将三楼的门打开,司机将行李搬进后,两个人又一道离开。程季安走到里面,才发现房间很大,家具摆设都是西式古典风格,但并不陈旧,反而有着别样的格调。其中还放着一些私人物品,一看就是纪崇均所用。一切都很干净,显然是有人收拾过,就是墙上的壁炉里,也正燃着火,

只是,并没有其他人。

“热吗?”纪崇均已走过来替她脱去大衣。程季安点点头,又转过身子让他脱下。刚才下车时还有些冷意,到了这里,当真很温暖。

格林太太又端了茶和点心过来,询问了两句才又下了楼。

“格林太太做的点心很好吃,你可以尝尝。”纪崇均替她倒了一杯茶又说道。

程季安吃了一块,果然不错。

“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纪崇均又笑着说道。

程季安摇了摇头,“我还不困。”在飞机上睡得够久了,现在当真睡意全无。说着,又低头喝了一口茶。

“嗯。”纪崇均应了一声,却再没了声音。

程季安感到异样,抬起头一看,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手中端着茶,正望着外面。他的样子又有些沉默,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程季安放下茶杯走了过去又喊了一声,“老公?”望向窗外,视线所及处是街对面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物,黑层层的,依然看不清楚。

“安安,你知道我要带你见的是什么人吗?”纪崇均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程季安心一跳,知道他终于要跟她说了。

“是我妈妈。”纪崇均转过头望着她,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只有寂然。

“…”程季安怔住了,这是她从未想到的答案。

与他认识也快三年了,从未听说过他的母亲还活着。别人的言语里,只是说他年幼时父母已双亡,一个是出了意外,一个是伤心之下病故了。

她真的没想过他的母亲还活着。

纪崇均又已转过了头,他看着窗外的一个方向,目光深远,“她就在那里。”

程季安循着他的方向再次望去,可是窗外,依然是那些景色。仔细辨认后,她似乎看出了什么来。那些错落有致的建筑物四周围着围栏,与街道也保持了一些距离,像是与世隔绝般。

依稀的,她猜出了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家疗养院,我妈妈已经再那里待了二十年了。”纪崇均又幽幽的说道。

心中揣测被证实,程季安抬起头望着他,却是哑然。

纪崇均回过了神,他转过身拉过她的手又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你要是不困,我就讲给你听。”

“嗯。”程季安点点头,又由他牵着往壁炉边走去。

炉子中的火焰燃烧着,纪崇均拉着她在地毯上坐下,又在这温暖的火光中,一点点将往事呈现。

故事真的很长,跨越了整整二十年;故事也很深远,关系着整整三代人的爱恨。

程季安一点一点听着,心里也忍不住颤动。她的人生其实很简单,剥去那些年的痛苦,只剩下出生、成长、上学、毕业、再到结婚,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身上会经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当故事的结尾,她只将目光放在那个叫做钟文青的女人身上。

她想象着那个女人年轻时候的恣意,想象着那个女人困守十年的婚姻,想象着她看到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尸体呈现在自己面前时的崩溃绝望。

她只想要自己的自由,可是到最后,只是覆水难收。

她捕捉着那些年,回溯着那些故事,为之感到辛酸,也为之感到动容。

可是她也终于知道了那两年里纪崇均为何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终于知道了那天当他闯进茶楼将她带走时他为何会那么害怕,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心上曾经有过多少的阴影和创伤。

那年他只有七岁,所有的亲人都离开自己身边,只剩下一个爷爷。纵使身处豪门繁华无度,只怕也是孤独,无依无助。

炉中的火渐渐变弱,纪崇均将边上准备好的木块放了进去,火光掩映下,他的神容依然哀伤。

他从未跟谁说过这些事,那就像是他身上的一道痂,他隐瞒着,埋藏着,从不曾让谁知道。

可是他却时时铭记着,越长大,越深刻。

他也曾经恨过,恨母亲的残忍,恨母亲的抛弃,就像爷爷一直想要他认为的那样,可是等到后来,当他了解的更多,当他试图站在母亲的立场来想时,却发现事情或许根本不是那样。

他也一直在找着她,纵使他一开始恨着她,可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始终记得她被带走时的样子,崩溃过后,整个人都涣散了,眼泪却一直掉下。

爷爷告诉他她已经死了,可是他根本不信。

他知道他恨着母亲,不愿意再让人见到她,所以只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打探,一点点寻找着蛛丝马迹。那个时候他太单薄,所有的力量都不足以和爷爷抗衡。

可是爷爷隐藏的太好了,整整十年,他都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坚持着,放弃着,放弃着,又坚持着,等到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他终于让人找到了她的下落。

他不敢声张,更不敢让人发现,只是等到毕业旅行时,他才转道去了那家疗养院,却也只是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那一天,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母亲,在过了整整十五年后。

可是,他已经不认识她。

后来,他接手了纪氏,一点点强大,当年的真相也一点点揭开,他跟爷爷的摩擦越来越大,他的专-制与蛮横侵袭着他的四面八方。

只是他一直隐忍着,保持着平衡,纵使他有再多的过错,他也毕竟是他相依为命的一个人。

爷爷执掌纪氏数十年,早已是纪氏的象征,他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内部有着裂痕。

只是他也依然会不远千里的前往那所疗养院,也许只是待上一天,也许只是待上一个小时。那里有他的母亲,有他难以割舍的血脉牵连。曾经老爷子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也已被他买通,所有的消息就都被阻断被隐瞒,远在中国的他再无从知晓。

他也想过把她接出来,可是母亲并不愿意。他对她感到陌生,她亦已不再认识他。

她的精神失常了,不认识人,不记得事,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去哪里,只想着待在她的小院子里,过着一天又一天。

他便只能由她去,再安排着专门的人来照顾她,然后自己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望她。一开始是住着酒店,到最后,又干脆买下了两层公寓。他想着或许哪一天她愿意出来了,那么如果她不愿意走远的话,或许也能在就近的地方找一个落脚的点。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丝毫不曾改变。

那一晚,程季安很晚才睡着,她听着纪崇均说着他的故事,心中百转千回。她的男人,一直冷静,克制,仿佛无所不能,可是他的心底,也有脆弱、不堪,痛苦和磨难。

她突然生出了一些愧疚,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爱他,可是到现在她都不曾好好了解他。

她能再做些什么呢?在现在,在未来,她还能怎样做,才能让他不再悲伤,只剩开怀。

第二天一早,程季安和纪崇均又都起了来。

格林太太早已准备好早餐端上,同时还有一大束玫瑰花。

女人如玫瑰,最是娇艳,最是妩媚,格林太太看到了来自遥远东方的程季安,便特意为她做了准备。

程季安表示了感谢,看着鲜花,也是分外高兴。她从未见过这些新鲜的玫瑰花,询问它是从何而来,格林太太告诉她,它来自对面街道上的一家花店。

花店的老板也是个中国人。

程季安感到意外,一旁纪崇均却默默的转过了身。

等到吃过早餐,纪崇均又拿来大衣给她披上,程季安也没问,因为她知道他们即将去哪里。

走到楼下,举目望去全是异国风光。两旁皆是三四层的建筑物,楼上是公寓住宅,底层开着咖啡馆、书店、服装店…路上的行人也多是白皮肤蓝眼睛,很少有亚裔人。

这里并不属于城市的中心地带,移民的问题也并不明显。

天倒是没有昨天冷,风停了,阳光大好,晒在身上倒还有些暖意。因为离得近,两个人没有坐车,只是牵着手一起往街对面的疗养院走去。

程季安不时留意着周边的景象,将所有的所见所闻记下,所有的经历都是灵感,也许哪一天就得到迸发。

只是走着走着,她却突然停下,“那个花店是不是就是格林太太说的那个花店?”

对面有个小小的门面,一个五十来岁的亚裔男人正将一盆盆花搬到外面。招牌还没挂上,从里面的景致来看,应该是个花店无疑。

纪崇均朝那看了一眼,却有些静默,半晌后也只是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程季安没有在意,只是又跟着往前。

而在她转头的一刹那,花店门口的那个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也一下抬起了头。等他看到街对面走去的纪崇均的身影时,他的目光有了些颤动。

他老了,头发有些白,腿脚也不是很方便,可是依稀能辨认的,是他年轻时应该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疗养院很快就到了,门口的人显然早已熟识纪崇均,见他进来微笑着打着招呼。纪崇均也给予回应,登记好后又带着程季安继续往里。

疗养院很大,环境也很好。纪老爷子虽然怨恨她,可也终不至于将她关押到不堪的地方。只是刚一走进,还是让人感到了一丝压抑。这里并非普通的疗养机构,这里接纳的除了四肢无法调理的人,就都是一些精神障碍的人。

有女人,也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只是人数并不多,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活动场所。能到这里的,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纪崇均走到最里处的一个建筑前才停下,是个独立的房子,只有一层,通着走廊,四周也种满了植物。

环境很安静,也很优美。

有人在晒着衣服,看到他过来,惊喜的走了过来,“纪先生?”

是个中国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护工服,很是利落的样子。

“红姐。”纪崇均叫了一声,又介绍道,“这是我太太。”

“纪太太。”被叫作红姐的女人又朝着程季安打了招呼。

“你好。”程季安也打着招呼。

红姐笑着给予回应,随即又道:“钟姐刚吃过早饭,正在院子里。我带你们去。”

纪崇均点点头,又跟着她走去。

房子后面是一片草坪,边上种着花草树木,中间是一条小径。小径连着房子的地方,一个妇人坐在轮椅里,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着。

程季安知道那个应该就是纪崇均的母亲了,神容敛起,心也不自觉的有些提住。可是突然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又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道围墙,透过围墙的缝隙往外望去,好像正好能看到刚才的那家花店。

纪崇均顿了下,还是走了过去。虽然他来过很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会止不住的让他却步。

永远怀揣希望,却永远不被记得。

走到轮椅前,他蹲下身,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又轻轻说道:“妈,我来看你了。”

妇人木然的望着远处,没有什么动静。

纪崇均低下头,样子有些痛苦。半晌后,仍又抬起头道:“妈,我带安安来看你了,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已经结婚了。”

程季安听着,也蹲下了身,她握住妇人的手,叫了一声,“妈,我是安安。”

她的目光也有些闪烁,昨晚很多次的想过她的样子,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应该也才五十岁的样子,却已是白发苍苍。她的容颜依然能看得出昔日的美貌,只是面容清瘦,眼窝深陷,目光更是寂静无神。

就像是人还活着,心已经死了。

就像是人还活着,却已经自己把自己关在了再无法解脱的牢笼里。

她无法想象,这漫长的二十几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当她的手触及妇人的手时,妇人却有了反应,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程季安察觉到了,满脸惊讶,她看向纪崇均,并不敢确定。

妇人的眼珠又有了转动,她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看过来,然后又落在程季安的脸上,只是很快,又转了过去。

目光中,始终平静无波。

纪崇均见着,放在她膝盖上的手却一下攥紧了,他抿紧着唇,低着头,像是在克制着内心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