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却又已拿出一个小瓶,“这是毒药,你只要放一点在祁明秀吃的东西里,他就必死无疑!你是祁明秀的枕边人,给他吃的里面放点东西,很简单吧?”说着,就要将小瓶放入她手中。

宝盈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缩手不及,“我不!我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公主厉声喝道,表情也变得狰狞。

宝盈却依然死死的将手藏在身后,“我不能杀他!我不能杀他的!”

“怎么不能杀!他是我们朱氏的仇人!你不知道嘛!”

“可是他也是我丈夫!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宝盈说着,眼泪滋了出来。

“呵。”六公主听着,冷笑一声,随即却又更加暴怒,“荣华富贵就能迷住你的眼了嘛!肚子里的孩子?它姓得是什么!姓祁!是和我们朱氏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还顾念着这个孩子,还顾念着它的父亲?你难道不怕地底下我们大周朱氏的人盯着你看嘛!

十六年前我离开是迫不得己,苍天无眼,没能收了祁南英这个老贼的狗命,大势已去,我只能离开!这十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如今我回来,便是想要完成我未完成的计划!你身为我的女儿,身上流淌着朱氏的血液,你竟然不想着报仇,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宝盈被震住,很快她却又流下泪来,“那您当年为什么要生我?”

“为什么?因为我身受重伤,生怕不能再活下去!朱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不能将朱氏的血液彻底断绝!”

宝盈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从未奢望有什么母爱,可是当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揭露出来,她还是感到难过的有些无法窒息。

李裕在边上听着,脸色也是瞬间惨白。

这个真相,他一早就猜到了,可是她亲口说出,还是不一样的。

六公主却丝毫不查两人的反应,只是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你想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别忘了,你是我朱氏的女儿,就注定与祁氏不共戴天,你难道不怕我将真相揭露给他们听嘛!”

宝盈听到这话,脸上也一下没了血色。她看着面前的妇人,觉得她是如此可怕。

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对她残忍!

六公主又已将那小瓷瓶放到了她的手中,“杀了祁明秀,你可以活,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活!不杀了他,你们两个就必死无疑!你自己掂量着吧!”

宝盈攥紧了手中的瓷瓶,用力的,仿佛要将它捏碎。

半晌后,她转身离开。

少年跟了出去,“姐姐。”眼中满是关切。

宝盈转过头望着他,泪眼朦胧,可是最后她也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还是回道:“我叫楚昭,你可以叫我阿昭。”

楚氏,西梁国皇族的姓氏。

宝盈并不知道,只是点点头,就又转身离开。

少年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他也一直很想看到这个姐姐,因为皇宫之内,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排斥他,觉得他是异族人。他想如果他那个姐姐在,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可是现在,这个姐姐好像很难过。

其实他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直要报仇,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说,让他始终都要记得朱氏肩负的深仇大恨。他被逼着练武学艺,被逼着自强不息,根本没有喘息的空暇。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母亲要他这么做,他就只能这么做。

他看着姐姐的背影,真的很想抱抱她,然后她也抱抱自己。

屋内,李裕望着六公主,眼中尽是凄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一定要报仇吗?你在西梁过得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你何必要让他们卷入其中!”

“这是我的命!”六公主却朝他喊道,“我朱玉华这一生,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我的父亲被他们杀了,我的母亲被他们杀了,我的兄弟姐妹全被他们杀了!我不杀了他们!怎么能够解我心头之恨!他们祁氏有一个,我就要杀一个!哪天我杀不动了,我还有我的子孙!我要让他们祁氏一门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李裕望着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她疯了,已经疯了。十六年前就疯了,如今更是疯的彻底。

六公主说完,却又看向他,“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把她送给了祁明秀,我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李裕,我代我朱氏一门真的要谢谢你啊!”

她的笑容冷酷而无情,李裕看着,心上便一下子千疮百孔。

当初他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想着与其把宝盈一直藏在身边,倒不如把她送到雍王府里藏起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又能知道一个前朝余孽就藏在位高权重的雍王身边呢。

可是现在…

他真的后悔了啊!

他不但后悔将她送给雍王,更后悔将她生出来,再含辛茹苦把她养大。

与其让她现在痛苦的活着,倒不如就让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世上!

李府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那座院子,接着,六公主和楚昭也从后门离开。

巷子口,阿青已经回来。

“大小姐!我爬到了屋檐上,看到了几个人,也依稀听到了几句话!里面有一个妇人,好像跟前朝有关,而那个李侧妃就是她跟李大人生下的女儿!那个妇人给了李侧妃一瓶毒·药,让她回去杀了王爷!…”他的脸上满是惊恐,这样的惊天秘密,他趴在屋檐,差点摔下来。

陈雅君听着,也是震惊了。可是当他说完之后,她的眼中却又绽出了一阵炙热的光芒。

她又颤抖着声说道:“快!快回去!赶紧回去!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第76章 皇叔中毒了

知非堂内,有人在回禀。

“今日李侧妃回去后,不到两刻钟,便被李大人带着从后门出发,当时避开了所有人,连迎春姑娘都没带上。属于跟了上去,却发现李大人只是将李侧妃带去了邻街的一间宅子。属下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后,李侧妃与李大人又一道走了出来,之后便回了李府。除此之外,并未发现异常。”

祁明秀听完,微微颔首,那人便退了下去。

另有一人随即走了进来,也是有事禀报。

“王爷,属下今日照常跟踪李大人,却发现他避开所有人,将李侧妃带到了城东平安巷的一间宅子里。经查实,这间宅子是十六年前李大人手下一名小厮购得,只是自购下后从未有人住下。李侧妃和李大人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便从前门离开,之后又有一个戴着罩帽的妇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后门离开。属下派人跟踪他们的行踪,可是刚才得到回禀,跟到秀水街一带时,他们进入一间茶楼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恕罪!”

“…”祁明秀许久没有说话。

那人见状,只好退身下去。

祁明秀的眼眸却已经冷了下来。

宝盈今日出门,他便令人暗中跟着,上次遇害之后,凶手一直没能找到,他便只能这样安排。他命他们时刻注意周围是否有可疑之人可疑之事,一旦发现,即刻前来禀报,而刚才第一个人进来回禀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第二个…

自从知道她的母亲是前朝余孽,他便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李裕,看看他是否跟谁有过接触。当年李裕助她逃脱,她又与他生下女儿,他就不信这十几年来她就真的从来找过他。他要找出这个人,再彻底扫除,不让她有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

她是个祸患,他就不允许她的存在!

可是这么久以来,李裕一直正常,每日上朝下朝忙于公务,结束之后也只是回到家中,偶尔约上好友到茶楼一聚,也都是毫无嫌疑之人。他本以为这件事只怕还要延续很久,谁知道一转眼,就听到这个消息!

前一人回禀时他便已准备暗中详查,而现在,却是再明确不过!

那妇人是什么身份还用怀疑?

若是常人,何需这么鬼祟!

不过这样看来,他们平常盯着李裕,只怕还是有疏漏啊!若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牵连上又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

不但是李裕,只怕是那个少年也是一个疏忽!

祁明秀想着那天得到的汇报,眸色更加幽深。

有一个少年,救了宝盈,听口音不是大燕人士。他当时就有些疑心,一直派人寻找,可是寻了这么多日,始终无果。使团所在的地方没有,寻常异族人交易游玩的地方也没有,他们寻遍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但都没有关于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消息。

他一直很疑惑那样一个人会去了哪里,现在却终于有了答案。六公主朱玉华可是周朝余孽,大隐隐于市,她又怎么会不利于自己最大的优势!异族人所在的地方太过惹眼,她又怎能轻易暴露自己!她这次出现,只怕用的也不是也不是异族人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离开大燕去了别的地方!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理顺了,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巷子里,又为什么会出手救人,一切都有理可察——他只怕是一早就在暗中跟踪!

可是为什么要跟踪?是有话要说?还是有事要交代?

而那天马车被拦时,有一度是宝盈和他单独在一起,那么,宝盈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或者,那马干脆也就是他施出来的一计,为的就是能和宝盈说上话?

祁明秀想着,心有些沉。

刚才他们汇报,今日她被李裕带走,是避开了所有人,甚至还舍下了迎春。迎春和她情同姐妹,所以她是知道要见的人不能被人知道,不能被他知道吧?

祁明秀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对自己坦白着,毫无保留,可是有一天,她也想着对自己隐瞒。

那么,在院子里的那半个时辰里,他们又会说些什么?

“王爷!陈侧妃在外求见,说有很紧要的事,事关李侧妃的身世,也事关您的安危!”这时,莫青又进来回禀。

祁明秀猛然回头。

莫青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把头更加垂下。他也不想来回禀,上次王爷可是下了令,再不许任何后院女人靠近知非堂半步,可是刚才他正要过来,却被那位陈侧妃一下拦住,让他一定要传话。他婉拒,她却又说事关李侧妃的身世,也有关王爷的安危,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转达。王爷安危自有他们保障,可是李侧妃的身世却是一个禁忌,那天在李府,他可是听到了太多的事。所以思索再三,他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祁明秀默了半晌,终于沉然开口,“把她带去侧院!”

侧院内,陈雅君端坐着,手指攥紧。

等到祁明秀一进来,又立即站起跪下,“妾身见过王爷。”

祁明秀目光冷然。

陈雅君心微沉,却还是正色回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见王爷,可是今日之事妾身不得不来。今日妾身本应回陈府,却因为姑母的邀约先行去了城东平安巷,谁知道竟在那里遇见了李侧妃。当时李大人也在,妾身察觉两人行为诡异,又进入一个已经空了十几年的屋子,便起了疑心,就让随行的车夫跟过去一探究竟。结果,他竟在里面听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那里面有一个妇人,身份跟前朝有关,而李侧妃竟是她跟李大人的私生女!到最后,那妇人甚至还给了李侧妃一瓶毒药,让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对您下手!

妾身听到这些后,心慌意乱,所以这才匆匆赶回想要禀报于您!妾身不知究竟,也不知道李侧妃到底会怎么做,但妾身就是想提醒王爷,若是进了永和苑,您一定要千万小心!”

陈雅君一口气说完,看向祁明秀,眼神里尽是真切。

祁明秀却只是问道:“那个车夫在哪里?”

“他就在门外候着,王爷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将他召进来。”这样的疑问她早已料到,阿青该怎么说,她也全部已经跟他交待好。

“莫青,把她带下去。”祁明秀听完,却又道。

陈雅君眼睛睁大。

祁明秀冷冷的看着她,“跟踪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好好待在你的留香苑!还有,好好管住你的嘴!”

陈雅君悚然一惊,可还是低下头,“是。”

这一切,她也早有预料。

可是心,却还是沉下。

站起身,后背也早已湿透。

等她一走,祁明秀却又召来叶平,“去查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当真是偶遇,还是一开始就暗中跟随。

“是!”叶平应声退下。

祁明秀看着他离开,转过了身。他握着拐杖,手一点点的紧了。

那个未知的半个时辰里,竟然发生的是这样的事。

毒药。

杀他。

如果她早已知道真相,她就是和他们谋划着杀他吗?

如果她并不知道,那么现在,她还会对他坦白么?

还是…按照他们所说,当真朝他下手?

“雍王爷,我想和您一辈子在一起呢。”

冷不丁的,一句她从前说过的话浮响在耳边,祁明秀心上一刺,手握得更紧。

永和苑里,宝盈坐在廊下,看着丫鬟们聚在院子里玩耍。大年初二,每个人都放松下来,穿着新衣裳,欢声笑语不断。

边上,薛燕妮和容嘉围坐着,共度着最后的时光。薛燕妮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以后她们想要再聚,也只能在外面了。

“要走了,还真是有点不舍得呢。”薛燕妮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容嘉笑了笑,没应什么,只是给三人又倒了一杯茶。

宝盈喝了一口,却有些没滋没味,便又放下。

容嘉却又说道:“宝盈,你现在要多喝点水。这个茶对你好的。”

宝盈抬起头,容嘉正望着她,她想了想,便当真又喝了下去。

容嘉见她喝完,嘴角又抿了一抿。

又坐了一会,容嘉的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手撑着桌子,还痛哼了一声。

宝盈觉察,忙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容嘉连忙摆手,“大概是每个月的小日子快来了,肚子痛的厉害。你不用管我,我差不多每次都会这样。”

“那怎么办?你要不要进去躺一下?”宝盈有些着急。

容嘉也不推辞,“嗯,我就去软榻上躺一会儿吧,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宝盈赶紧让丫鬟扶她进去,又替她盖上被子。想要坐下来陪她,容嘉却道:“你不用管我的,我躺一会儿就好。”

宝盈见她坚持,也不再说,“那你好好休息啊,要是还疼的厉害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叫大夫。”

“嗯。谢谢你宝盈。”容嘉虚弱的笑了笑,便又闭上了眼睛。

宝盈见着,便小声的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容嘉又睁开眼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们也出去玩吧,不用守着我,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两个丫鬟坚持不过,只好也退了出去。

容嘉躺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宝盈见她没事了,松了一口气。

冬季的夜晚很快到来,酉时初刻,天就已经暗下。容嘉她们已经各自归去,因为雍王爷说了,今晚他会过来。

小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王爷过来。结果到了二刻的时候,莫青却传了话来,说王爷不回来用膳了。

迎春她们有些惋惜,宝盈却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又笑着对她们说道:“那我们就一块吃吧。”

迎春她们听着这话,心中的惋惜又稍稍的减弱了些。

王府外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黑色的马车却静静的停着。

莫青回了过来,“属下已经转告了李主子。”

“嗯。”马车内,祁明秀淡淡的应了声。

他的视线落在黑暗中,黯淡的光色里,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表情平静,却又肃然。

中午不知道她归来,便已在宫中用膳,知道后便说了晚上会去,结果谁知道又听到了那些。

王府就在眼前,他却望而却步。

他这一生不曾如此待人,惟恐被辜负。

可是如果不去,就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待他如何。

一颦一笑尽在眼前,他想着所有有关她的一切,心被揪紧。

她是他的妻,是他愿意放下一切想要守护的人,他总应该,给她全部的信任。

“叶平,回府。”

夜色茫茫里,他最终这么说道。

拄着拐杖一路走进西苑,里面灯火通明。似是谁都没想着他来,各个有些惊慌。

她们原是围坐着一起吃饭,现在都站了起来。

宝盈已经开口:“雍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不见波澜,“忙好了就回来了。”

“嗯。”宝盈想了想,又回道,“那您用过饭没?”

祁明秀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

迎春早已开始收拾桌子,听到这话又赶紧让人再去厨房准备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