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瑶刚穿过来就知道她回不去了,毕竟是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脑袋都摔裂了。史瑶才怕太子把她关起来严刑拷打或者杀了。

后来太子接受她,又教她宫中礼仪,史瑶也知道无论她和太子以后如何,这辈子都跟太子绑在一起了。太子好她就好。太子出事,她也甭想独善其身。

想明白这点,史瑶学文习礼仪的同时也在想该如何把太子身上某些要不得的优点改掉,该怎么把刘彻身边的奸佞小人弄的远远的。

栾大其人在史瑶看来对太子没什么威胁,他骗刘彻会长生不老之术这一点早晚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史瑶从太子口中知道栾大是个小人,也没打算动他。

卫长把栾大推到她面前,史瑶说用“巫蛊之术”收拾栾大,不过是临时起意。回到长秋殿,史瑶琢磨好几天,才下定决定配合卫长和皇后。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可以借栾大的事经常翻修整个长乐宫。不过,那时史瑶担心太子不同意,没想到都没容她再劝,太子就松口了,“谢谢殿下。”

“你以前也说了,为了孤。”太子虽然觉得没必要,史瑶不嫌累得慌,太子也无所谓,又不用他亲手刨地翻土。”

史瑶笑了笑,就问,“殿下打算何时去鄂邑公主府?”

“她再使人来找孤,孤再去。”这几天事太多,史瑶和太子的身体又不舒服,三个孩子平时又不喜欢奶姆抱,以致好几日没出去了。太子见外面出太阳了,比清晨暖和许多,便说,“咱们去院里转转。”

史瑶把三郎放腿上,就把躺在太子腿上的大郎放太子怀里,太子一手抱一个站起来。史瑶抱着三郎跟在他后面,笑道,“等他们仨长大一点,殿下就可以抱着两个,背着一个了。”

“那还要你这个母亲做什么?”太子很不客气道。

史瑶笑着说:“给你们做好吃的啊。”疾走两步到太子身边,看着大郎和二郎小声说,“母亲给你们做蒸羊羔、蒸熊掌,烧鸡、烧鸭、烧子鹅,炒银丝、炒白虾,清蒸哈什蚂——”

“够了!”太子瞪她一眼,“除了吃,你还能想点别的吗?”

两个月相处,史瑶已知道太子生她的气也气不了多久,笑嘻嘻道,“民以食为天,妾身想的就是天大的事。”

三郎猛地抬头盯着史瑶。

史瑶拍拍他,别乱动,我正和你父亲吵架,“殿下,还有比吃更大的事吗?”

“牙尖嘴利。”太子瞪着她说,“孤真想两个月前的你。”

宫女和宦者都远远跟着,史瑶声音不大,也不担心被他们听见,说,“两个月前妾身还没来呢。殿下想的那人不是妾身。”

太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道,“明日叫厨子把你说的几道菜做出来。”

“啊?”史瑶傻眼了,“殿下说什么?”

太子扭头看着她,道,“聋了?”

“不,不是。”史瑶忙说,“妾身不会做。”

太子停下来,打量着她,皱眉道,“不会?!”

史瑶脸色闪过一丝尴尬,实在没脸说,“妾身只听说过。”太子脸色微变。史瑶忙说,“妾身看食单的时候看到很麻烦的菜就跳过,都是挑简单的学的。早知道会来到这里,哪怕再麻烦妾身也会背下来。”

太子嗤一声:“心口不一。你如果早知道你还不救人了呢。”

“也是哦。”史瑶脱口而出。

太子顿时想踢她,这个女人,除了吃还会变着法的气她,“咱们这几日吃的都是你早些天教厨子做的,你别跟孤说你以前就会做那几道菜。”

“殿下有所不知,做菜这种事一通百通。”史瑶道,“厨子知道该如何用铁锅,妾身不教他们,他们也能做出新菜。”

太子:“那新菜呢?孤这几日可没吃到新菜。”

“总得等厨子跟铁锅熟悉了啊。”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明儿早上妾身教厨子做鸡蛋饼。”

太子摇头,“算了,等厨子做出新菜,你再教他们做鸡蛋饼吧。你一天出一道新菜,孤也没法跟父皇和母后解释。”

史瑶心想,你别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可惜她不敢说,不然太子真会打她这个“不孝儿媳”,“妾身听殿下的。”

“你也就这时候听孤的。”太子白她一眼,又抱着俩儿子转两圈,才送他们回偏殿。

太子不去未央宫也有别的事要忙,不能一整天都呆在长秋殿。所以,用过晌午饭,太子就回长信宫了。

太子前脚刚走,杜琴就走到史瑶面前,小声说,“太子妃,婢子有话跟太子妃说。”说话间还往左右瞟一眼。

长秋殿内的宫女和宦者都是皇后挑的,史瑶不清楚原主如何跟他们相处,宁可一个人无聊到去偏殿作弄儿子,气得大郎冲她吐口水,也不找贴身婢女唠家常。

杜琴、蓝棋、阮书等人也从不在史瑶面前说废话,像杜琴这样还是第一次,“出什么事了?”

“婢子认为太子妃应当知道。”屋里只有史瑶和杜琴两人,杜琴依然很小声,“婢子以前在皇后宫里做事,来长秋殿的前一天皇后命婢子等人好好照顾太子妃。皇后还说太子妃初入宫,有些事考虑不到,还命婢子等人提醒太子妃。”

史瑶抬眼看她一眼,肯定道,“和鄂邑公主有关?”

杜琴猛然抬起头,惊得合不拢嘴。

史瑶笑道:“平时只有做饭和用饭的时候,你才来找我。今天上午除了鄂邑公主府来人请殿下,就没别的事了。我也只能想到你说的事和鄂邑公主有关。”

“是的。”杜琴见史瑶已经猜出来,也就不再解释,“殿下有四位女兄,只有鄂邑公主不是皇后所生,而是已经走了好几年的郭姬生的。”

史瑶:“郭姬和母后关系不睦?”

“这一点婢子不是很清楚。”杜琴道,“婢子只知道鄂邑公主比殿下长两岁,比三公主小一岁。还有,皇后大度,对宫里的人很好,独独对郭姬不假辞色。

“婢子曾问过椒房殿的老人,皇后是不是很厌恶郭姬,椒房殿的老人说不是,婢子斗胆猜测,皇后不喜郭姬,应当也不喜鄂邑公主。”

史瑶若有所思道,“你是想提醒我劝殿下别去鄂邑公主府?殿下知道这事吗?”

“皇后从不跟殿下说这种事。”杜琴道。

史瑶笑道:“难怪母后令你们提醒我。不过,鄂邑公主是殿下的女兄,她来请,殿下不去不大合适,毕竟不是外臣。”

“太子妃——”杜琴急道。

史瑶抬抬手,道,“母后和郭姬之间的事,我会告诉殿下。庖厨里是不是还有很多鹿肉?跟厨子说,晚上给你炒一碗鹿肉。”

“谢太子妃。”杜琴心中一喜。

东宫只有两个位主子吃饭,一头鹿,史瑶和太子敞开肚皮吃,三天也吃不完。剩下的怎么处理,自然是下面的人分食。

今日晌午史瑶和太子吃鹿肉。杜琴也喝点汤,啃两块骨头。骨头上面的肉也不少,但和主子亲自赏的没法比。还是用只有主子可以用的铁锅炒的。杜琴太高兴,就想出去把这事告诉她的几个小姐妹,脚一动,突然想到一件事,“太子妃,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瑶笑了,道,“我平时没罚过你们吧?”

“那婢子就说了。”杜琴道,“公主们都喜欢给皇上送人,太子妃知道吧?”

史瑶想说,知道。话到嘴边突然睁大眼,忙问,“你是说鄂邑公主想给太子送女人?”

“这个,婢子猜的。”杜琴偷偷瞟一眼史瑶,小心翼翼道,“公主府里都有讴者和舞者。主人家和客人用饭时,讴者多会出来助兴。”

史瑶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太子,就当你没说过。”

“谢太子妃。”杜琴道,“婢子说完了。”

史瑶挥挥手,道,“退下吧。我去偏殿看看三个皇孙。”到偏殿屏退左右,就问几个孩子,“睡了吗?”

二郎睁开眼,母亲,我没睡。

三郎也睁开眼,出什么事了?

大郎瞥史瑶一眼又闭上眼。

史瑶真想揍他,又怕一会儿把正事给忘了,就先把杜琴的担忧告诉三个儿子,才说,“你们的父去鄂邑公主府时,我叫太子把你们仨也带上,到了公主府,你们缠着太子不松手,他就没机会跟女人独处了。”

大郎睁开眼,不敢相信,这种法子你也能想的出??

二郎咧嘴笑了,点一下脑袋,好的,母亲。

三郎眉头紧皱,小脸上透着不喜。

“大郎,三郎,你俩不愿意?”史瑶问。

三郎摇摇头,不是。

“我知道这个法子上不了台面,也知道让你们出面不合适。”史瑶皱眉道,“鄂邑公主没请我,我跟过去也不合适。我不去,你们也不去,哪怕殿下向我保证,他不会要鄂邑公主送的女人,可是真到那里,要不要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那谁说了算?二郎好奇。

史瑶见他不懂,不禁叹气,“二郎啊,你父亲禁/欲快一年了。男人喝点酒,又有几个漂亮的女子不断引诱他,他又不可能为我守身,带两个女子回来是很正常的事。”

二郎懂了,很同情史瑶。

史瑶看向大郎和三郎,道,“你们前世是男子吧?男人很了解男人,你俩觉得殿下能忍住吗?”

三郎摇了摇头,忍不了。

忍得住。大郎点头,必须得忍的时候。

史瑶见俩儿子一个毫不迟疑,一个面带迟疑,叹气道,“那你们帮不帮我?不帮我,明年的今日你们就有可能多个弟弟。”

三郎伸出小手,紧接着盯着史瑶的手。

史瑶的手伸过去,三郎在史瑶手里写,下次呢?

史瑶头痛,道,“儿啊,这次还没过去,你就问下次,你想愁死你老娘吗?”

三郎盯着她,那你也得想想下次怎么办,不能每次都要我们仨出面。

“唉!”史瑶叹气,“下次改日再说,先把这次过去。”

晚上太子回来,史瑶就对太子说:“殿下,几个孩子出生俩月了,还没出过皇宫,改日殿下去鄂邑公主府的时候,带他们仨出去转转?”

“你要孤带他们仨出去玩?”太子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一遍。

史瑶:“妾身也不想,殿下不觉得他们仨乖的不像小孩子吗?”

太子见过他的几个外甥,一个个皮的猫嫌狗厌,有时候都恨不得把几个外甥塞回三个女兄肚子里。史瑶没提,太子还没意识到,史瑶一说,“他仨确实乖的不像小孩子。”

“妾身早就想带他们出去了。”史瑶道,“妾身以前一直认为殿下出去也是偷偷的出去,所以就没敢跟殿下提。平日里殿下出去也多是有事,妾身也不好让殿下带上他们仨。”

史瑶从未问过太子出去干什么,对史瑶的话,太子也没怀疑,“他们仨这么小,出去会不会冻着?”

“天气好的时候就不会。”史瑶道,“如果那天天气不好,殿下跟公主说,改日再去呗。反正是她请你,不是咱们邀请她。”

太子和鄂邑公主不熟,因不喜术士,就不喜欢向刘彻推荐栾大的丁义,到了公主府,太子也不知道该和鄂邑和丁义聊什么,有三个孩子在身边,倒也能找到话题,“行,孤听你的。”然而,过来三四日,太子都喝上咸豆浆了,鄂邑也没再使人来请他。

十月初六,休沐日,太子吃了鸡蛋饼和甜豆腐脑,带着做豆腐脑和鸡蛋饼的方法去找卫青,刚一出门,就看到有人往长秋殿来。

太子停下来,片刻,来人到了跟前,一看衣着不是宫里的人,眉头微皱,“你是何人?”

第28章女人善妒

来人低头行礼,道,“奴婢是卫长公主府的孙由,公主说多日不见殿下,甚是挂念,请殿下过府一叙。”

“咳!”太子以拳挡嘴咽下笑,很想对来人说,他十天前才见过卫长。继而一想往日三五个月见不到卫长一次,卫长也没说想他这个弟弟,“公主近来可好?”

孙由:“挺好的。”很好很好,栾大死后,公主不见伤心难过,高兴的走路都带风。然而,大实话孙由不敢说。

“好?”那就不是找他帮忙,太子道,“回去跟公主说,孤过会儿就去。”

孙由应一声“诺”,疾步走向卫长公主府的马车停靠的地方。

闻笔小声问:“不去大将军府了?”

“去舅父那儿。”太子说着话扶着闻笔的胳膊登上马车。

休沐日,刘彻如果不召见卫青,大将军卫青多半是呆在府里。巳时左右,太子到大将军府,在后花园找到卫青。平阳长公主率先看到太子,想也没想就问,“又来给我们送食单?”

太子笑着走过去,还没到卫青跟前,手腕一用力,抛出一卷东西。卫青抬手一抓,竹简到手里,拆开一看,乐了,“还真是啊。据儿,你宫里的厨子从哪儿挖来的,也给我找一个。”

“会做菜的不是厨子。”刘据坐下说。

平阳大长公主嗤一声,道,“太子宫中的厨子不会做菜,这些是什么?”指着卫青手里的竹简。

“他们有个会吃的女主人。”平阳大长公主只见过史良娣一次,太子也不怕她发现现在的太子妃和以前的史良娣不是一个人,“以前史良娣就很喜欢捣鼓吃的,那时她有孕在身,胃口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琢磨吃的。

“早些时候有了铁锅,她的身体也好了,每日吃了饭,逗一会儿孩子,就叫厨子用铁锅做菜。太官令送去的肉和菜一大半都被她给糟蹋了。”

卫青攥着竹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不敢相信,“所以这些菜其实是太子妃做出来的。”

“她不会做。”太子道,“她连灶都不会用。”

平阳长公主刚刚还和卫青聊,太子得了名厨不送给皇上,留在自己宫里,皇上会不会责怪太子,“难怪你三两天送来一个食单。我和仲卿还以为你故意吊我们胃口。”

“我哪敢啊。”太子笑嘻嘻道,“舅父,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青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穿着褐色直裾袍,脚踩黑色长靴,时常挂在腰间的龙纹玉佩也消失了,挑挑眉,“你又出城?”

“有点小事。”太子不等他开口,冲平阳公主微微颔首,就转身往外走。

啪!

竹简落到席上。平阳公主扭头看去,卫青眉头紧锁,道,“担心太子?他十六了,不是垂髻小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太知道了。”卫青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道,“皇上以前贪玩,也没像他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像据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会玩。”然而,太子刘据出城并不是为了玩。刘据早几日把史瑶画的芝麻和油菜给闻笔,令闻笔去东、西市打听打听。

闻笔没打听到,有位商人倒是对闻笔说,集市上卖的多是粮食,比如豆、麦、稻谷、高粱和黄米。芝麻和油菜无法食用,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种。偶尔有人在田间地头种一点,也是另有用处,不会拿出来卖。

闻笔把这事告诉太子,太子打算今日去城外看看。卫长公主找他,太子也没改变计划,驱车去城外。到乡里,太子下车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闻笔等人经常跟太子出来,知道太子除了打听芝麻和油菜的消息,还想打听今年收成如何。这些年连年征战,景帝时攒下来的家业早被刘彻霍霍没了。太子以前不知道,这大半年随刘彻上朝,才知道朝廷很穷。

朝廷没钱,就要从老百姓身上薅。百姓比以往辛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自从听史瑶说她家乡人人有米面吃,百姓不用服徭役,唯一一个兵役,非但不是强制性,朝廷还发俸禄……有了对比,太子就觉得大汉百姓很苦很苦,也不怪史瑶说起她家乡一脸怀念。

纵然如此,太子也没想到都入冬了,百姓还赤足穿着麻绳编的草鞋,薄薄的短褐。太子看到连七八岁的童子都没穿足衣,顿时觉得心口坠痛,很想掉头回去,当自己没来过。

可是,那样做他就是懦夫,不配为大汉太子。刘据强迫自己别再打量百姓衣着,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闻笔递来的竹简,就问因他的到来而停下编草鞋的几人,“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谁家里有,我按小麦的价买。”

小麦是粮食之一,远远观望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围上来。众人相互传阅,好一会儿,告诉刘据一行,“没见过。”

史瑶画芝麻和油菜时曾对刘据说,这两种作物在这边可能不叫芝麻和油菜,也有可能被百姓当成野草。听到没有就想回去的刘据想起这一点,就把史瑶说过的话告诉周围百姓,随后又说,“这个芝麻也是胡麻,你们这里有没有人种胡麻?”

“胡麻?”坐在地上编粪篓,始终一动未动,白发苍苍的老者站起来,“给我看看。”

太子把竹简递过去。老者趴在竹简上看了又看,面露迟疑,道,“我家有胡麻,不过和这个不大一样。”

“你的胡麻可做油吗?”太子问。

老者摇头,道,“可以吃。我试过,炒着吃很香。”

“那就是我要找的胡麻。”史瑶画的是她家乡的芝麻,她家乡的东西和这边有些差异也很正常。太子道,“现在就带我去你家。”

老者没有动弹,看着刘据问,“你刚才说和小麦的价钱一样?”

“对。”太子点头,指着油菜,“你家如果有这个,也可以卖给我。”

老者又打量太子一番,见他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就收起粪篓,带着刘据一行去他家。其他人也想知道刘据找的胡麻长什么样,说不定他们家也有,就不约而同地跟上去。

闻笔见状,小声说,“殿下,后面跟来很多人。”

“让他们跟着。”太子道,“孤也没见过胡麻。其他人家里如果也有和这上面相似的,就一并买回去。”结果买了四麻袋,足足有四石。

午时左右,太子一行到卫长公主府。太子就命禁卫把他买的东西送去长秋殿。话音刚落,公主府大门开了。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卫长公主半嗔半怒,见太子头发有些乱,黑色长靴上还有些泥土,“又跑哪儿玩去了?”

太子笑了笑,道,“出去转转。”也没往屋里去,就站在门口问,“阿姊找孤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殿下?”卫长问。

太子眉头一挑,“当然可以。不过,阿姊没事,孤还有事。如果阿姊只是想见见孤,现在也见了,孤很好。孤回去了。”

“等等。”卫长忙喊住他,抬眼看到远处的车,“马车上是什么?”

太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别人送孤的东西。”没容卫长开口,就对禁卫说,“赶紧把东西送宫里去。”

“诺。”因卫长的出现而停下来的禁卫再次扬起马鞭,往皇城的方向去。

太子看一眼越来越远的马车,再次问卫长,“阿姊找孤何事?”

“进屋说?”卫长问。

太子微微颔首,随卫长进去。

此时已快晌午,卫长到屋里就吩咐婢女去庖厨看看饭菜好了没。太子一听饭菜二字,顿时坐不住了,又一次问,“阿姊找孤究竟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卫长道,“我以前不想嫁给栾大,急的夜里都睡不着,没想到因为太子妃生病牵出那么多事。按理说我该去谢谢太子妃。可这事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又得生气。”

太子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怪异,“所以阿姊就想请孤吃顿饭,孤回去替你告诉太子妃,阿姊想谢谢她?”

“是的。”卫长说着看了看太子,试探道,“栾大死后,太子妃的病就痊愈了吧。”

太子点头,道:“第三天就好了。早知道是栾大搞出的事,当初丁义向父皇举荐栾大时,孤就该拦着他。”

“你早知道也不能拦着。”卫长忙说,“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你拦着,父皇必定会气得暴跳如雷。”

侯在门口的闻笔和莘墨下意识往屋里看一眼。太子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面上不显,“阿姊此言差矣。父皇生气也是气一时,太子妃却险些丢了性命。”

卫长脱口就想说,不是的。话在嘴里过一遍,道,“太子妃是个有福之人。”

“洪福齐天也禁不起术士诅咒。”太子要是知道卫长找他说这事,他都不进来,起身就想走,却又忍不住劝道,“阿姊,父皇是皇上,也是你我的父亲,父皇这次让你嫁给栾大,你就应该和父皇直说,他不会逼迫你的。

“这次因为太子妃生病,你躲过一次。以后父皇再给你挑个夫婿,你不满意还不敢说,就没人能帮你了。”

卫长想也没想,“太子妃有法子。”

“她?”太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容他细想就没了,“她整天呆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法子。”

卫长心中一紧,意识到失言,尴尬笑笑,“是,是的。我,她生病牵出栾大,我就想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就去找太子妃。”

太子打量她一番,眼珠转了转,又坐下,“阿姊和太子妃很熟?”没容她开口,就说,“是因为太子妃近来经常去母后那儿,阿姊也时常去给母后请安,在母后那里碰到的太子妃?”

“是的。”卫长一见他不再提栾大,松了一口气,“我见过太子妃好几次,太子妃是个挺好的人。”

太子想一下,别有深意地说,“太子妃也跟我说过,孩子出生后,她第一次去母后那里就碰到了阿姊。”

“那个时候?”卫长仔细一想,不正是她在椒房殿哭的那天?太子妃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了。脸色变了变,卫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的,那一天我刚到,太子妃就带着三个孩子到了。”

太子心中一突,这个史瑶,又糊弄他。当日她突然提起栾大,他就该想到她见过卫长,“我问她和阿姊聊了什么,她还跟我说,女人家的事,不告诉我。阿姊,你们当天聊的什么?连我都不能说。”

“没,没什么。”卫长不自然的笑笑,“再说了,过去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

太子瞥她一眼,心想,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也是,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再过几天就一个月了。对了,阿姊若没别的事,孤就回宫了。”

“快晌午了,用了饭再走吧。”卫长随即命婢女去庖厨端菜。

太子并不想在卫长家用饭,道,“我出来的时候跟太子妃说,晌午回去用饭。我不回去,太子妃会一直等我。”

“那就叫他们回去说一声。”卫长看向门外的闻笔和莘墨说。

太子:“他们回去还得再回来,怪麻烦的。”说着话站起来,“阿姊,孤有空再过来。”

“是不是嫌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太子一而再再而三要走,卫长也不大高兴,“我知道你宫里有炒菜的铁锅,母后也说铁锅做菜好吃。我在母后那里吃过两次,味道确实好。但炖肉煮肉还是鼎、甑做的好吃。米饭也是用陶瓮煮的香,我说的对不对?”

太子心说,孤更喜欢铁锅煮的面食,“阿姊说得对。”

“那就坐下。”卫长指着主位,就命婢女进来伺候。

太子见状,只能伸出手洗手,净面。待他洗漱好,卫长公主的家奴就把菜和饭端上来了。

有烤牛肉,煮羊肉、鸡肉以及煮白菜,看似有荤有素,然太子刘据夹一块羊肉放入口中,顿时觉得又腥又腻,忙不迭扒一口米饭。

卫长公主一见刘据大口吃饭,脸上露出笑,问道,“很好吃吧?”

太子刘据险些呛到,因嘴里有饭,口不能言,便点点头,饭咽下去才说,“挺好吃的。”手中箸转向烤牛肉。

牛肉入口,太子顿时觉得又老又塞牙,不如他宫中做的嫩,好在没腥味,“这个也挺好的。”

“别只吃肉啊。”卫长冲刘据身后的婢女使个眼色,婢女就给刘据倒一杯酒。

公主府里的酒和宫里的差不多,刘据喝一口甜酒,吃一口羊肉或者牛肉,非但没有觉得酒配肉,越吃越香,反而十分腻歪。一大碗米饭吃完,方几上的菜还剩一大半。

刘据放下箸,对公主说,“阿姊,孤吃好了。”

“怎么才吃这么点?”卫长关心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

太子刘据很想点头,是的,“不是的。孤平日里吃饭不饮酒。”但他喝汤,“今日饮酒,菜就吃不下去了。”

卫长这几年没和刘据在一块吃过饭,不疑有他,便说,“我府里有几个讴者,要不要她们出——”

“不用了。”太子没容她说完就道,“孤下午还有事。阿姊,孤得回去了。”

卫长先前看到太子从城外拉来许多东西,刚才用饭时她又问一遍车上拉的何物,太子不说,卫长没再问,以为和那车东西有关,也就没再挽留。

太子上了马车就吩咐驭手回宫,到长秋殿刘据就问门房,“太子妃用饭了没?”

“太子妃正在用。”门房答道。

太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去给孤拿双箸和碗。”说完往正殿去。进去见史瑶坐在主位上用饭,也没命宫人铺席,直接坐在史瑶身边,“孤就知道你还不该吃好。”

“公主没留殿下用饭?”莘墨走后,史瑶就打算吃饭,一想到汉朝人宴客有个臭毛病,喜欢让艺伎唱歌、跳舞、舞剑之类的,而这些艺伎无一不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史瑶担心太子看得高兴,带两个回来,哪还能吃得下去。直到未时,饿的肚子咕咕叫,史瑶才令宫人摆饭。

太子:“阿姊家中的饭菜不好吃。”说话间看到碗里的红肉,“这是羊肉还是牛肉?”

“葱爆牛肉。”史瑶道,“太官令早上送来一块牛肉,十来斤的样子,妾身以为殿下会回来,就令厨子炒四斤。”

太子眼中一喜,道,“这么说来庖厨里还有?”

“还有一碗。”史瑶话音一落,小宫女把端着方几和碗箸过来了。

太子命她们把庖厨里的饭菜端出来。

在卫长那里吃了米饭,太子就没吃饭,喝着汤吃着肉和菜,一大碗牛肉愣是被他吃光了。史瑶惊讶,“公主没留殿下用饭?”

“我吃了一碗饭,喝点酒。”太子道,“我的食量你又不是不知,那点东西也就垫垫肚子。”

太子正长身体,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哪怕晌午吃撑着了,到了晚上还是会饿,史瑶倒是没怀疑他的话,“阿姊怎么突然想到邀殿下去她府上吃饭?”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太子说着话手中箸伸到史瑶面前,夹走一块金黄色的肉放入口中,不禁睁大眼,“这是什么肉?”

史瑶:“油炸鸡胸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