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揉揉眼角,不禁嘀咕,“孤就知道又是他们闹了,阿瑶想再生一个乖巧的。”

“殿下说什么?”蓝棋没听清楚。

太子摆摆手,“没事,你们退下吧。等一下,太子妃今日累了,别去打扰她。”

“诺。”蓝棋应一声,带人慢慢退出去。

卯时五刻,兄弟三人来到长秋殿,见殿内只有太子一人,很是意外。得知史瑶没起来,二郎关心道:“母亲病了?”

“是呀。”太子想数落他,话到嘴边转个弯,“你们昨日气的。”

二郎:“孩儿昨天——”

“那让三郎去给母亲看看。”大郎打断二郎的话。

三郎跟着说:“好啊。父亲,孩儿现在就去。”

“去吧。”太子接道。

三郎不动了。他和大郎上辈子都有许多女人,稍稍一想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二郎个懒得动脑子的才会认为一夜之间,史瑶就病得起不来,“孩儿饿了,饭后再去吧。”

“大兄……”二郎冲大郎眨了眨眼,母亲没生病啊。

太子瞧见二郎的小动作,叹气道,“趁着饭菜还未做好,孤和你们说一件事。”

“父亲直说便是。”三郎刚才进来发现太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便知道太子有事,没想到和他们有关。

太子:“我和你母亲商议过,打算再生一个。你们知道孤是什么意思吧?”看向大郎。

史瑶不知道大郎前世身份的时候,大郎还可以和三郎商议一下,把皇太孙之位让给他。现在史瑶知道了,大郎想起上辈子最后几年干的荒唐事,万万不敢和史瑶提。

史瑶刚来到这边就敢使计弄死栾大,他还听说史瑶前世救人而亡,凭这两点大郎可以肯定,史瑶看起来很傻,也没什么脾气,对身边人也挺和善,但是这些只是表面,狠起来一定比他父亲狠。大郎不敢和史瑶对上。

还有一点,一旦和史瑶对上,三郎会站在史瑶那边。二郎虽然怕他,也会向着史瑶。这些都无需思考,在太子的注视下,大郎笑着说,“孩儿知道,孩儿也想要个弟弟。”

“三郎,你呢?”太子问。

三郎笑道:“现在孩儿最小,都没人喊孩儿兄长,孩儿也想要个弟弟。”

太子眉头松开,笑道:“去问问蓝棋饭菜好了没。”

“父亲为何不问问我?”二郎望着太子眨巴着大眼问道。

太子:“我知道二郎喜欢弟弟,天天让三郎喊你阿兄阿兄,还用问吗?”

二郎笑眯了眼,满意了,“父亲好了解孩儿啊。”

“当然,你是我儿子啊。”太子笑着说。

二郎咧嘴笑笑,去外面喊蓝棋。

大郎嗤一声,小声嘀咕:“真是好骗。”

“我骗二郎?”太子盯着大郎问,大有大郎敢点头,他就要揍人的意味。大郎忙不迭道,“没有,没有。孩儿是说父亲很了解二郎。”

太子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饭后,太子就穿上蓑衣往外走。

大郎望着太子的背影小声说,“听父亲的意思,母亲没把咱们的事告诉父亲。”

“母亲不会说的。”三郎道,“母亲虽然从未说过,我能看出她很紧张父亲。我们不讲,母亲会把咱们三人的身份带进棺材里。”

大郎啧一声,沉吟片刻,“父亲也值得她这般对待。”

“当然啦。”二郎道,“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三郎笑了,赞同道:“你说得对。”

“你们以前的父亲究竟多没父亲样?”大郎好奇道。

三郎:“边走边说,别让老师等了。”

二郎往外走,突然想到一件事,“阿弟画的马掌呢?”

“晌午再给母亲。”三郎道。

史瑶晌午收到儿子给的图,晚上就给了太子。史瑶画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子已懒得问,第二天就把图交给闻笔,命他去置办。

八月三十,休沐日,天气晴朗,这一日郭昌带兵前往朔方。同时还带走两辆脚踩的水车和七幅曲辕犁。与此同时,曲辕犁和水车的图纸陆续传到各地,当地县丞收到后,第二天就命木匠和铁匠赶制两辆车和两幅犁,同时把图画在纸上,每个乡派发几份。

一年后,连位于西南的益州郡也用上了曲辕犁和水车。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九月十三日下午,卫青进宫教三个小辈骑马,听到“哒哒哒哒”声,卫青想也没想就问,“马蹄怎么了?”

二郎惊讶道,“舅公一听就知道马蹄不对劲?”

三个孩子待卫青一片赤诚,较为聪慧的大郎和三郎十分黏卫青,以致于在三个小辈面前卫青很是放松,直接说:“我以前是骑奴。”

二郎望着卫青,见其脸色很复杂,像怀念又想伤感,误以为又说错话了,拉住卫青的手道:“舅公别难过,我母亲说过,英雄不问出处。”

卫青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儿:“太子妃真这样说?”

“下面一句是‘富贵当思原由’。母亲说即便舅公没听说过,也经常这样做,才有如今成就。”史瑶并没说过后面那句。这话是三郎说的,佯装好奇道,“舅公,母亲说得对吗?”

卫青不禁感慨道,“你们有位好母亲。”

“我也觉得母亲是我见过最好最聪慧的母亲。”三郎咧嘴笑着,仿佛是夸他,“舅公,我们看到马蹄磨破了,就给马蹄穿一件铁衣。我们管那个东西叫马蹄铁,舅公要看看吗?”

卫青好奇道:“马蹄铁?”说着走到小马驹旁边蹲下来,抚摸几下小马,拿起马蹄看到上面包着一圈铁,“没有流血?”

“外面那层就像人手上的茧。”三郎道,“给小马驹装这个的时候,它都没挣扎,应该不痛。”

卫青对马很是了解,听三郎这样说,也想起来了,用手按一下马蹄铁,小马果然没抬腿踢他,“这个东西是你们想到的?”

“二郎和三郎想到的。”大郎开口道。

卫青盯着马蹄铁看好一会儿,道:“今天不学射箭,我教你们骑马。”

“好啊。”二郎跟着说,“祖父明年去南方巡狩,我学会骑马,就可以骑马去了。”

卫青看向大郎:“皇上要带你们仨一同前往?”

“祖父有这个意思。”大郎道,“还不知道何时去,如果是六七月,祖父要带我们去,我们也不会去。”

卫青:“不会的。每年六月到八月初,皇上恨不得呆在甘泉宫不出来。”说着话把二郎抱上马,把缰绳给侍从,让侍从牵着马走几圈。

大郎和三郎有心理准备,卫青看到马蹄铁以后会试试马蹄铁能不能保护马蹄。事实也不出他们所料,下午半天只学骑马,旁的一概没学。

到傍晚,小马蹄没磨破,卫青才开口问:“这个马蹄铁是不是太子给你们做的?”

“不是的,是闻笔送来的。”二郎老实交代。

卫青很是温柔的笑了笑,就放三个小孩回去。待他仨走远,卫青就去长信宫,同时让家奴去找太子和闻笔。

九月二十四,休沐日,卫青骑马入宫。休沐日,卫青很少进宫,刘彻一听他来了,就令李夫人退下。

卫青步入宣室,李夫人也正好出去。卫青目不斜视,直直地向刘彻走去,一直走到案几前才停下来,把包裹递给刘彻。

刘彻还以为什么宝贝,拆开一看是几片铁块,很是失望,“仲卿这是做什么?”

卫青先说铁片的用处,然后才说,“臣的马就在殿外,”

刘彻好武也好马,听他这样说立刻起身往外走,看到卫青的马蹄上有一圈铁,又听卫青说,这几日每天骑三四个时辰马,顿时喜不自胜,就在殿外当着好些人的面把卫青好一顿夸。

卫青笑着应下来,到殿内示意刘彻屏退左右,才说马蹄铁是二郎和三郎做出来的。

刘彻下意识揉揉耳朵,问道:“你再说一遍?!”

“皇上没听错。”卫青向太子询问马蹄铁时忍不住夸二郎和三郎几句,太子误认为史瑶交代的,太子就顺着卫青的话说,马蹄铁是两个孩子做出来的,“皇上要赏应当赏二皇孙和三皇孙。”

刘彻看一眼卫青,道:“据儿知道此事吗?”

“太子不甚清楚。”卫青道,“臣和太子解释一番,太子才知道此物何用。”指着案几上的马蹄铁,“太子想向皇上禀告,臣怕二皇孙和三皇孙做着玩的,也怕皇上空欢喜一场,亲自试过才敢向皇上禀告。”

刘彻满意了,道:“朕知道了。”待卫青走后,挑很多东西,又让宫人出去买一些,令黄门令亲自送到长秋殿。

太子本身受宠,现在连太子妃和三个皇孙也得刘彻看中,东宫一时风头无二。先前就得知东宫不喜欢小黄门苏文的宫女和宦者开始明着排挤苏文。

宣室小黄门苏文在宫中多年,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从交好的人那里打听到太子妃厌恶他,而太子平日里见到他也冷眼相待,苏文便认为他命不久矣。

苏文是个小人,还是惜命的小人,自然不甘等死,便开始和几个交好的人合计,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巴结奉承太子?只会惹来太子更加厌恶。

三个皇孙年幼,从三个皇孙入手?和苏文很好的常融觉得可行。元封五年冬,刘彻前往南方,大郎、二郎和三郎随行。苏文盯上了三兄弟中,最简单好懂的二郎。

第87章三小只回宫

同大郎和三郎相比,二郎全身上下冒着傻气,是他们三兄弟当中最好糊弄的一位。然而,三人当中也只有二郎从出生至死亡,身边全是小人。

上辈子见得多了,二郎一看到苏文对他笑,就知道苏文想巴结他。当天晚上宫女和内侍退下,卧室里只有兄弟三人时,二郎对大郎和三郎说,苏文有求于他。

大郎和三郎愁着没机会收拾苏文和常融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自是不能让外人误认为二郎喜欢苏文,大郎和三郎厌恶苏文,三兄弟不和。大郎便对二郎说不要搭理他,离他远点。

二郎这边行不通,大郎和三郎不带睁眼看苏文,随刘彻从南方回来,苏文就找到他堂妹苏方,望苏方帮他一把。

苏方能入宫,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全仰仗有个好堂兄苏文。

宫刑在汉朝还是一种刑罚,宫中阉人多是犯了错没有足够的钱赎身,不得不服刑的人。阉人苏文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太子为何不喜阉人。

与苏文一样的还有李夫人的兄长,以前在狗舍养狗的李延年。苏文自知他堂妹苏方无法和李夫人比,在苏方入宫之前,苏文就把刘彻的喜好告诉苏方,望凭借对刘彻的了解而得宠。

怎奈宣室不缺人,苏方进了椒房殿。在皇后跟前当差,苏方就歇了心思,端是怕皇后知道后处置她。

苏方听到苏文说太子妃厌恶他,吓一跳,慌忙问苏文怎么惹到太子妃。苏文说他没惹史瑶,是史瑶看他不顺眼,和太子一样。

唇亡齿寒这个词苏方没听说过,道理她懂。现在是苏文被排挤,苏文有个好歹,她也别想安生。兄妹两人合计一番,苏文让苏方找机会接近太子。随后又叮嘱苏方,和太子搭话时别说她姓什么,以防太子想到苏文。

苏文以前拿不出赎罪钱,在宫中当差多年,早已不差钱。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文家中因他而富裕,苏方家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苏方无需入宫为婢。然而,苏方入宫了,便是奔着富贵来的。

在有可能没命和有可能富贵当中选,苏方毫不犹豫选后者,哪怕知道机会渺茫。哪怕很清楚太子不喜苏文,一旦太子知道苏文是她堂兄,有可能厌弃她,苏方也想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并不是苏方不自量力,而是刘彻的那些女人没几个出身高的。真论起来,苏方的出身比皇后还要好。皇后以前是艺伎,李夫人也是,苏方便认为太子也不在乎女人出身。

话说又回来,刘彻冬天出城,回来时已是初夏。大郎、二郎和三郎也褪去皮裘换上单衣。三兄弟到永寿殿梳洗一番,就去给史瑶请安。

初夏时节,天不甚热,屋里有些阴凉,史瑶便坐在廊檐下晒太阳。三兄弟到长秋殿就看到史瑶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好不舒服。

大郎疾步过去,到史瑶面前行礼后就问:“母亲,这个东西是二郎做的?”

“不是。”史瑶笑着站起来,“你们出发前二郎给我一个折叠椅的图,我让木匠根据那个改成躺椅。”停顿一下,就问,“你们要不要试试?”

三郎:“只有这一个?”

“总共做了四个。”史瑶道,“卧室里有一个是你父亲的,椒房殿一个,宣室也有一个,你祖父现在应该看到了。”

二郎:“孩儿试试父亲的。”说着话就跑去卧室搬躺椅。

史瑶看他一眼笑笑,转身往殿内去,边走边问:“外面好玩吗?”

“除了山水就是人,没什么玩的,饭菜还不好吃。”三郎突然想到一件事,“孩儿随祖父到江淮一带看到那边的百姓在撒稻种,孩儿记得长江以南的的水稻一年两熟,不是撒种而是插秧,母亲知道吗?”

史瑶不禁皱眉,“你说现在的人撒种不插秧?”

“是啊。”三郎看向大郎,“孩儿问大兄,大兄说他不清楚。”

史瑶瞥一眼大郎,“他上辈子到江南只顾得享乐,有官吏同他说起农事,他也没心思听。”

“母亲……”大郎就知道史瑶知道他上辈子的身份后会调侃他,苦笑道,“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母亲别说了。”

史瑶哼一声,道:“三郎想知道什么?”

“母亲知道何时育苗,何时插秧吗?”三郎知道夏天和冬天各收一次,但不记得具体日子。

史瑶:“我上辈子是南方人,没种过水稻,倒是听祖父和祖母提到过,早稻是清明前后,生长期一百天左右。中稻是立夏前后,生长期好像是一百三十天左右,晚稻是夏至前后。”想一会儿,又说,“你说的一年两熟应该是早稻和晚稻。早稻收到家,立刻种晚稻。”突然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抢吧?”

“传说中?”三郎乐了,算算日子,“是的。孩儿现在就记下来,父亲回来,母亲把这事告诉父亲。”

史瑶:“你说吧。和你父亲说的时候,就说你和我说一路上的见闻时,我突然想到的。”

三郎想一下,道:“孩儿听你的。”说着,看向史瑶的肚子,“母亲,四郎还没消息?”

“四郎?”史瑶问出口,伸手揪住三郎的耳朵,“出去一趟连你老娘也敢调侃。”

三郎慌忙掰开她的手,“孩儿不敢,孩儿是担心母亲。”

“担心我生不出来?”史瑶瞪他一眼,看到二郎拉着椅子进来,“放在廊檐下,别往屋里搬。你们想要,明天令木匠再给你们做三把小椅子。”

大郎:“恐怕得做六把。’

“做这么多干什么?”史瑶不解。

三郎:“孩儿回来的时候经过叔父门口,叔父说明日进宫找我们玩。”

“他们啊。”史瑶道,“你二叔父快成婚了,令木匠做一套高桌高椅送过去,算作你们提前送他的成婚礼物。”

二郎放下椅子就说:“母亲,我来画。”

“不然我画图啊?”史瑶道。

二郎笑了笑,随即问,“母亲,我们的床木匠做好了没?”

“你父亲知道你们又要做床,就命木匠先给我们做拔步床。”史瑶道,“你以前画的那张图太繁琐,这几个月来宫中木匠做那一张床,好像还没做好。”

二郎皱眉道:“也太慢了吧。”没容史瑶开口就说,“母亲,孩儿去看看。”

“不累啊?”史瑶道,“明日再去。”

翌日早上,三人在长秋殿用过饭,就拿着一叠图纸去找木匠。刘彻回来,太子也能松快松快,就没急着去宣室,在正殿内和史瑶闲聊。

三个小孩消失在门口,太子就对史瑶说,“吩咐宫人把东边几座宫殿收拾出来吧。”

“他们才八岁。”史瑶道。

太子:“东边有三十多年没人住,许多房顶需翻新,墙壁也得刷,家具也得换新的,一时半会收拾不好。”

“到秋再收拾吧。”史瑶思索一会儿,“他们刚回来,殿下就提醒他们过两年搬去东边,妾身怕二郎又哭鼻子。”

太子:“八岁了还哭鼻子,孤揍他!”

“大郎天天要揍他,也没什么用。”史瑶说着,抬头朝外面看。

太子正想问怎么了,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已嫁做人妇的阮书进来,“何事?”

“启禀殿下,启禀太子妃,苏方来了。”阮书道。

史瑶眉头紧锁,道:“怎么又是她?母后宫里就没别人了啊。”

“她怎么了?”太子好奇,“对你不敬?”

史瑶:“不是。有一次妾身看到那个苏方说话时眼珠乱转很不安分,妾身不喜。”

“不会吧?”太子道,“真是那样的人,母后不可能用她。”

史瑶没有说皇后是人不是神,看走了眼很正常,“也有可能是妾身看错了。阮书,让她进来。”

阮书应一声“诺”,就往外走。太子跟着说,“孤也该去宣室了。母后找你若是有事,使人去找孤。”

“需殿下出面的事,母后会直接找殿下,不会使人来找妾身。”史瑶道。

太子一想,史瑶说得对,便什么也没说。走到院里看到阮书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不禁多看一眼,见对方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像轻佻之人,回头看一眼史瑶,忍不住腹诽,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史瑶先前也怀疑过她错了,就让阮书的夫婿查一下。查到苏方家里日子过得去,和阮书家中吃不上,不得不进宫为婢不同,史瑶顿时确定她没看错,苏方不安分。

碍于苏方是皇后的人,史瑶烦她,后来见到苏方几次,史瑶也没露出一丝不快。这次也一样,待苏方走近,史瑶笑眯眯问:“母后找我何事?”

低着头的苏方看到史瑶身上穿着淡粉色曲裾,眼珠动了一下,道:“皇后没说,只说请太子妃即刻前往椒房殿。”

“我知道了。”史瑶应一声,“你先回去吧。”

苏方应一声“诺”就施礼退下。

史瑶等苏方走远,冲阮书招招手,“你男人今日当值吗?”

“不在这边,在北宫那边。”阮书往大门口看一眼,“太子妃觉得苏方假传皇后口谕?”

史瑶笑了,“她不敢,你想多了。我不是怀疑她。前天我才去看过母后,母后无病无痛,今天这么急着宣我过去,一定有大事。”指着日头说道。

阮书抬头一看,快晌午了?心中一紧,忙不迭往外走,坐上马车就去找她夫婿。

史瑶慢慢走到去椒房殿的路口,阮书回来了。没等车停稳当,阮书就迫不及待地说:“这几日只有夷安公主入宫给皇后请安。”

“她?”史瑶心中一动,想到早几日听到的传言,对阮书说,“大郎他们回来跟他们说,我说的,哪也不准去,在宫里等我。”

第88章凶多吉少

阮书应一声“诺”转身离去,把车留给史瑶。

史瑶转个弯拾阶而上,到了椒房殿门外。殿门敞开,史瑶到门口,皇后抬起头,看到来人就招招手。

史瑶也就没等宦者通传,直接进去,“母后找儿媳何事?”

“你怎么穿这一身过来?”史瑶走近,皇后看清楚她身上的衣裳眉头紧锁,“回去换一身,未时再过来。”

史瑶:“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皇后看向史瑶,仿佛她应该知道。

史瑶猜到一点,道:“苏方只说母后找儿媳有要事,儿媳方才正在处理别的事,一听母后找儿媳就急急忙忙过来,也没顾得问。”

“隆虑公主身体不大好,想见见你我。”皇后道,“去换件素净的。”

史瑶:“儿媳现在就去。”

皇后微微颔首。史瑶瞥一眼候在一旁的苏方,搁心里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以为是椒房殿的人我就没法收拾你?

“母亲,祖母找你做甚?”大郎看到史瑶回来,忙不迭迎上去。

史瑶:“隆虑公主不行了。”

“不行了?”二郎好奇道,“是什么意思啊?”

史瑶摸摸他的脑袋,道:“凶多吉少。”随后吩咐厨子做饭。

午时两刻,太子回来,史瑶已用过饭,正在卧房里换衣裳。三个小孩在正殿里坐着,听三郎解释今日为何提前用饭,太子就去卧室找史瑶。

史瑶指着她身上蓝色曲裾,问道:“妾身穿这身行吗?”

太子抬手把她发上的玉钗抽掉,“这样就行了。”

“殿下不意外?”史瑶道,“殿下也知道了?”

太子:“我到宣室时,父皇刚从姑母府上回来。”

“姑母找父皇……”史瑶想问找他何事,话到喉咙眼里,“不会是托孤吧?”

太子颔首:“姑母知道她那个儿子不成器,就将家中的黄金千斤和铜钱交给父皇,日后昭平君犯了事,望父皇能饶她儿子一命。”

“这是提前买命?”史瑶是知道汉朝的人犯了错,可以用钱赎罪,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提前买命的。

太子也觉得此事有些荒唐,道:“姑母大概担心她走后,万贯家财会被表兄祸害干净,以后闯了祸也没拿不出钱来赎罪。”

“这倒是有可能。”史瑶道,“父皇答应了?”

太子:“姑母是父皇的女兄,父皇哪能忍心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啊。”

“母后的意思下午去看望姑母,可是在妾身家乡没有下午去探病的。”史瑶道,“下午去好吗?”

太子:“事有轻重缓急。母后想明天去,只怕姑母撑不到明日。”

史瑶心想,哪有那么快。然而下午随皇后到隆虑公主府,刚一进门就听到乌鸦叫。俗话说“乌鸦叫丧事到”,人之将死,身体会发出一种气味,乌鸦闻到那种气味就会飞到将死之人的院子里。这种是针对久病之人。

隆虑公主的身体这两年不大好,史瑶听到乌鸦叫,下意识看向皇后。皇后注意到史瑶看她,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进去吧。”显然也听说过“鸦声报凶”。

史瑶走进隆虑公主的卧室,便看到昭平君和夷安公主跪在榻边。史瑶走近一点,当真闻到一股怪味。让史瑶不懂的是隆虑公主见她做什么,总不会求她以后帮昭平君求情吧。

刚这么想,史瑶就听到隆虑公主说她儿子不懂事,求皇后代她照顾夷安公主。史瑶不禁腹诽,碍于陈废后的关系,你这些年都不大去椒房殿,这个时候想到皇后?真当自己快死了,所有人都得对你心软,顺着你啊。

没等史瑶继续腹诽,隆虑公主就喊史瑶,再次说她儿子不懂事,以后如果犯了错,求史瑶替她向太子求情,饶昭平君一命。

史瑶没有答应,就说她会试着求情。史瑶平日里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上辈子只是个小助理,在渣男欺负她老板时,她都敢拿高跟鞋砸对方。今生身为太子妃,隆虑公主以前给她添堵,她还这样说,已很给公主面子。

隆虑公主很是失望,史瑶装作没看见,看被褥,看帷帐,看自己的手指,就是不看隆虑公主。在隆虑公主看来,她想给太子送女人并不是什么大错,更何况她也没送成,早把这事忘了。见史瑶这般作态,便认为史瑶小气。

随后隆虑就对皇后说,她让太子妃作难了。史瑶搁心里冷笑一声,没容皇后开口,就说:“太医今日有来过吗?”

“我这病,太医来了,也没用了。”隆虑公主说着说着眼泛泪光。

史瑶:“姑母说哪儿的话,依我看姑母什么都别想,放宽心好好养病,过几日便可痊愈。”

“是呀。”皇后跟平阳长公主很熟,和隆虑公主不熟,甚至还有仇。早年皇后刚怀上卫长,陈废后嫉妒她能怀上龙种,就让其母馆陶大长公主抓住卫青把他杀了。馆陶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法亲自捉拿卫青,用公主府的家奴抓卫青,皇后那时是不信隆虑公主毫不知情。

隆虑公主后来没提,皇后也没问过,不过,皇后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不大舒服。隆虑公主常年不去椒房殿,皇后乐得轻松。哪怕中间有这些事,哪怕清楚隆虑时日不多,皇后也不能说实话,干干巴巴说道,“太子妃说得对,别想太多,好好养病当紧。”

隆虑公主的身体确实不大好,上午见了刘彻,下午见了天家婆媳,在皇后说完,已忍不住闭目养神。史瑶见状,便说:“母后,姑母累了,我们回吧。”

皇后同隆虑公主说一声,改日再来看她,就带着儿媳回宫。

史瑶是先到椒房殿,然后和皇后一起来的。皇后便让史瑶和她同车,叮嘱史瑶一些事。史瑶扶着皇后先上车,随后才扶着阮书的胳膊上去。

坐到车上,皇后便问:“你不喜欢隆虑公主?”

“不喜欢。”史瑶在皇后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给皇后的感觉是儿媳不和她藏私,“陈家那一家子儿媳都不喜。”

皇后问:“因为我?”

“和母后无关。”史瑶道,“陈家男人一个比一个窝囊,还一个比一个混账,儿媳看不上。”

皇后无语又想笑:“哪能人人都像你的三个孩子那么懂事。我听皇上说,二郎和三郎还会做马蹄铁,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马蹄磨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