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

皇帝点头,“是的,身旁的教养嬷嬷和大宫女都是严格挑选出来的,他们会极其残酷的遵守这一条,不过…”皇帝决定多多赞美自己,“当今皇帝更是一个恪守律己的人,登基多年宫里不过就两个嫔妃,一个是从小跟着皇帝的大宫女,收在身边权当是给了一个名分,算是施恩,另一个则是第一则是原故去的皇后妹妹,当时皇后病重,担忧大公主无人照料,就嘱托皇帝传召妹妹入宫,代替自己照顾大公主,特此封了个淑妃。”

“才两个?真是没有想到…,外面都说当今陛下是个暴君,谁知道竟然对女色这么的克制?可真是有些难以理解。”赵瑾玉本能的觉得男人都是…,咳咳咳,有现成的美女送上来岂有不享用的道理?就算皇帝素来克制,但是后宫的女人就是简单的角色吗?必然会努力的靠近皇帝,然后试图得到宠爱。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偏激了,她今日亲眼看到一个深情的古代男人,虽然说中间做错过事情,但是放在这古代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所以皇帝看着身旁环绕美女,但是说不定他还真就是十分挑剔的人,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

“暴君?呵呵”皇帝冷笑了两声却并么有在说什么。

赵瑾玉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皇帝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他其实对于外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但是如果这个人换成了赵瑾玉…,他就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赵瑾玉原本没什么谈性,结果叫石头这话题给引起兴趣了,现在石头突然不说话了…,她心里就跟没猫抓了似的难受,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石头,你说说嘛,我就是听别人传的,说皇帝文字狱牵连了上千人,还说每次早朝上皇帝都会当众打大臣出气,就因为他说了不和皇帝心意的话。”

皇帝被赵瑾玉娇软的声音哄的软了心,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很多事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端看你怎么想了。”

赵瑾玉听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我也是只是听人说,都说皇帝残暴,但其实皇帝既没有大量的征集徭役,也没有提高税赋,其实还降低了百姓的赋税…,这么一想,好像说皇帝暴君的似乎都是朝中那些言官居多,老百姓还是照常过日子。”赵瑾玉记得学历史的时候学到秦王朝覆灭的原因,很多人都归结到徭役太多,秦王朝的徭役几乎是秦朝人口的三分之一,当时刑法又十分的残酷,所以民众无法忍受,群起造反也是没活路了。

但其实说起来当今的皇帝除了对自己的那位太子哥哥不太厚道之外,对大臣们也不够友善,据说没有办好差事,或者是忤逆皇帝的人都会挨板子,还当着众臣的面打…,这个癖好可真是太不厚道了,人要脸树要皮,这样不是不让人有脸吗?

除了这些之外好像还真就没什么太出格的事迹。

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可,这是所有正常人的心思,皇帝这时候也一样,如果刚才是心灰意冷那么现在就是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柔情蜜意,说道,“既然你也知道那不过是谣言?皇帝正直壮年,后位空虚,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又为什么要拒绝进宫呢?其实你想想…,你养父的事情。如果你进宫为妃,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是不是要比赵家出面要强上许多?”皇帝非常狡猾的丢了个诱饵给赵瑾玉,他想着总是要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才行,说出自己真实身份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把赵瑾玉最关心的是事情放到她面前。

其实皇帝原本不想这样,既然赵长春是赵瑾玉的养父…,他就得让他好好活着,所以即使赵家没有去关照这件事,他也会吩咐下去,可是现在情况又有变动,看起来赵瑾玉并不像是想进宫,那么只有拿这件事引诱她了。

赵瑾玉听了这话果然就不说话了,沉默的抿着嘴,显得心事重重。

皇帝继续说道,“赵家是怎么对你说的?朕不用听也知道…,多是说只会尽力,但是最多也就是保全你养父的性命,可是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许多人在牢中病死都是常事,更不要说判了案之后就要送去流放,这流放的路也不是好走的,很多人熬过了牢中艰辛却是没有熬过在路上的风霜。”

赵瑾玉嗯了一声,情绪越发显得低落。

皇帝又开始蛊惑道,“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婚事才觉得满意?按照你祖母的想法自然是想要让你嫁给同样是世家名门的家庭,可是前几日认亲宴上闹哄哄的样子你也见到了…,许多名门都是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从里面都烂掉了,你真要到这种家庭去?”也真是难为皇帝了,竟然为了让赵瑾玉进宫这般苦口婆心的劝,顿时从相伴的石头变成了好闺蜜。

赵瑾玉摇头,说道,“自然是不愿意的。”

“那为什么不进宫呢?成为尊贵的嫔妃不是更好?说不定给你还能当上皇后呢。”皇帝开始自卖自夸,说道,“你知道吗…,曾经皇帝登基之前可是被誉为第一美男子。”其实皇帝最讨厌这个称呼了,但是挡不住这东西有用啊!

果然赵瑾玉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十分的娇憨可爱,说道,“这难道不是那些人拍皇帝马屁的话?”

皇帝笑,微微提高的音阶带出几分不屑的高傲来,“怎么可能,皇帝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你见过就知道了。”

赵瑾玉感叹道,“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有貌有权,又有手段,集天地之精华,简直叫人嫉妒了。”

皇帝颇为得意,语气懒洋洋的说道,“那是,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进宫?”

赵瑾玉吐了一口气,用指尖点了点石头,说道,“你这小东西,肯定是皇帝派来的奸细!”皇帝心中一颤,又听赵瑾玉继续说道,“咱们不是说好等着你化形,我就嫁给你吗?怎么极力的让我进宫去?你舍得我?”

其实赵瑾玉说嫁给石头纯属调侃,她现在心里很迷茫,她当然想要救养父,可是如果要赔上自己的一生呢?回到赵家,成了赵家的大小姐确实是不自由,但其实她对婚事还是有选择的余地,入了宫可就是一条路走到底了。

皇帝哼道,“你又怎知道,朕不是宫中那个皇帝呢?说不定朕就是他的化身!”皇帝带着几分试探说道。

回应皇帝的却是赵瑾玉捧腹大笑,等着赵瑾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说道,“小东西,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我就可以不用嫁给陌生人,还继续和你在一起。”说道后面语气里竟然还带着几分温柔。

皇帝明知道赵瑾玉话中水分颇多,但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心里暖烘烘的。

第 49 章

就在皇帝心花怒放的时候赵瑾玉又来个急转弯说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皇帝?这简直就是世上最荒诞的事情了,你要是皇帝…”赵瑾玉忍不住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说道,“我把丢到雪堆里,还饿着你,还把你藏在枯井里…,这就是欺君之罪,我早就不知道死几百次了。”

皇帝傲慢的哼了一声,心里想着,那是…,要是别人早就死了几百次了,可是却偏偏是这丫头,傻起来有点缺心眼,厉害起来又十分的果敢利落,这样一个人竟然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了他的心里。

皇帝还记得被那恶贼砸了之后第一次看到赵瑾玉时候的场景,那种既激动,因为重逢的让人喜悦,又觉得发恨,恨赵瑾玉的冷漠无情的抛弃,那种矛盾的心情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他肝疼。

“所以你要对着朕好点,不然朕会降罪于你。”

赵瑾玉眼珠子一转,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说的就跟真的似的,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自然不是皇帝,至于我进步进宫…,我真就不知道,睡吧。”

皇帝一听赵瑾玉犹豫,急了,跳了过去,蹭了蹭她的脸颊,他虽然十分不屑这种幼稚的行为,但是挡不住赵瑾玉喜欢,囧,他觉得就当牺牲下了,用十分娇软的声音说道,“喂,你为什么不进宫?皇帝真的是一位十分难得美男子…”

夜色渐渐深了,这边赵瑾玉和石头在斗嘴,另一边也发生着能改变赵瑾玉处境的事情。

赵兴坤前脚刚走赵蕊芝就找了借口告退了,她疾步追着赵兴坤的行踪而去,终于在小花园里看到了赵兴坤的影子,她脸上露出几分忐忑的神色,最后还是银牙一咬,甩开身上的披风走了过去,这一刻她身上没有了之前柔弱婉约的气质反而有种凛然的风姿,她走到到了赵兴坤的前面扑通跪了下来,喊道,“祖父。”

“蕊芝?你这是干什么?”赵兴坤伸手要去扶却被赵蕊芝避开,赵兴坤一愣,心头涌上几分不满来,严厉的说道,“你快起来,天寒地冻的,别是跪出个毛病来。”

赵蕊芝倔强的抿着嘴,说道,“祖父,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是跪死在这里。”

“到底什么事?”赵兴坤的声音又快又尖锐,显得十分不耐烦,倒不是赵兴坤对赵蕊芝不好,主要是他今日有些心力憔悴,他一直都知道事发的时候…,老妻不会原谅自己,可是心里总是存了几分侥幸,想着两个人一起风风雨雨过了这几十年,总是不同了,老妻的性格兴许就软和了一点也说不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她还是和年轻时候一般眼睛里揉不进沙子。

“祖父,按道理,我一个做孙女的实在是不该插手祖父母的事情,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看着祖父和祖母反目成仇,还有祖母今日的话…,说什么要和离,祖父,祖母可是要快过花甲的人了,你让她和离之后去哪里?我越想越是忧心,越是无法坐以待毙。”

赵蕊芝这几句话简直说道赵兴坤的心坎里去了,他脸色微缓。

赵蕊芝见了心中大为鼓舞,继续说道,“我就是整日呆在家中也听过外面的风声,说是二房和五房连手让咱们家把姐姐交出去…,不然就是要我们家让出长房之位,让出族谱。”赵蕊芝哼了一声,说道,“其实想让姐姐进宫是假,因为他们必然知道祖父是不会同意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让祖父把长房让出去吧?”

“你倒是有心了。”赵兴坤吃惊于赵蕊芝的敏锐,更加吃惊于她得到的消息这么准确,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解了,现在赵家乱成了一锅粥,早就不复曾经的盛名,更是对仆妇管束不周,许多人闲话家常的把消息放出去也是有可能,他越想越是觉得心寒,难道赵家要毁在他手里?

“祖父左右为难,实在是艰难,我都替祖父难受,可是今日祖母她听都不听就认定祖父已经同意姐姐进宫…,其实蕊芝也懂祖母的心思,祖母把姐姐当做心头肉一般,听风就是雨,又怎么会听得进别人的话?”赵蕊芝说到了这里红了眼圈,楚楚可怜的说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吃醋的,怎么姐姐一来,祖母就不喜欢我了呢?”

赵兴坤这才想起来自从赵瑾玉来了之后他们确实是疏忽了赵蕊芝…,颇为内疚,说道,“都是一样的孙女,只是你姐姐流落在外许久,你祖母心里一时更看重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赵蕊芝却含泪说道,“祖父,我都懂的,姐姐才是赵家正经的大小姐,我不过赵家一个收养的孤儿…,能有今日的生活我其实已经十分知足了。”说完还朝着赵兴坤十分勉励的笑了笑,这个笑容竟是比哭还难看,叫人心疼。

“蕊芝…”

“祖父,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争宠,也不是为了抱怨祖母太过疼爱姐姐,我只是来跟你说…,如果一定要有人去宫里,我愿意代替姐姐过去。”赵蕊芝说完露出凛然的神色来,“赵家对我的恩情我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我就想厚着脸皮求下祖父,让我去宫里,这样既能让我报答赵家的恩情,还能堵住二房和五房的嘴,振山表哥留下家业,祖父母也不会为了这件事吵架,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赵兴坤心里其实挺心动的,这几日他简直就是坐立难安,让孙女进宫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真要让出长房的位置?让出族长的位置?虽然肖振山那个混小子十分的不争气,就是比起故去的大儿子一个指甲都不如,可毕竟还是儿子,是以后他血脉的延续,并且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说起来他对他也是有愧的。

难道就这样把属于肖振山的东西让出去?

赵兴坤依然沉吟了半响,才说道,“可是你并不是属兔。”赵兴坤其实有了主意,如果换做赵蕊芝将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其他人,可是他还是半试探的说道,因为他想看看赵蕊芝的决心,是不是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心里却没有想好。

赵蕊芝说道,“祖父,你就说抱养我的时候填错年龄了。”

赵兴坤大感欣慰,亲自去把赵蕊芝扶了起来,这一次赵蕊芝也看出赵兴坤缓和神色,顺势就站了起来,赵兴坤说道,“好孩子,可真是难为你了。”

“祖父这是答应了吗?”赵蕊芝其实非常紧张,别看说的话十分利落,但是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手心里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把握着的手帕都给弄湿了,她这一计如何成了就是走上不同的人生,如果没有成…,那她就是既得罪了祖母,也让祖父瞧不上她了。

所以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十分的凶险。

赵兴坤直戳了当的说道,“祖父答应了。”

赵蕊芝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之后的放松就会让人虚脱,她差点倒在地上,还是一旁的丫鬟扶着才没有摔倒,她见赵兴坤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腼腆的笑,不好意思的说道,“祖父,其实我心里特别紧张,怕祖父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赵兴坤心里十分怜惜,说道,“蕊芝…,进宫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他目光平和,里面有种被时间沉淀了许久的睿智在,“别人家的秀女进宫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可是我们赵家的却是不同寻常,即使是为了笔圣这清贵的这门第,皇帝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而你又是聪慧美貌,才艺兼备,到时候你的未来就…,必然是凤凰于飞,不同寻常。”

赵兴坤这话既是安抚,怕赵蕊芝会害怕,毕竟进宫对于没出过远门的少女来说还十分的遥远,但其实也在陈述事实,赵家门第十分的高,是大周的第一世家,许多清流的趋之若附,如今皇帝在清流中名声十分不好,他要是想要改善这方面,只有看重赵家的秀女,甚至把她封做嫔妃。这其实是一种平衡的手段。

赵蕊芝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她就是知道自己不甘心窝在赵家,然后随便找个人嫁了…,代表赵家去宫里是个机会,但是听赵兴坤这么一分析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前景十分的乐观,甚至开始奢望自己会不会成为皇后?这么一想就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神色来。

赵蕊芝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但是她还是太稚嫩了,有时候太过兴奋会藏不住心思,就这么一顺眼就被赵兴坤看出几分不妥当来,赵兴坤觉得这一刻的赵蕊芝似乎太兴奋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的…,不自觉地想起一个月前赵瑾玉刚来到赵家的时候,肖振山气冲冲的去找她理论的事情来,当时肖振山是为赵蕊芝出头,而赵蕊芝真的是那么无辜的吗?没有一点点的煽风点火…,肖振山那个愣小子会那么怒气冲冲的?

赵兴坤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说道,“天冷,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赵蕊芝已经达成所愿,自然不会在推脱,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走了,等着赵蕊芝走了之后,赵兴坤在原地站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直接朝着肖振山住的院子而去。

肖振山正躺在屋里睡觉,突然看到赵兴坤咚咚的敲了门进来,又大力的把门甩上,发出了巨大的哐当声,在夜里显得十分惊人。他来不及穿上衣服,傻愣愣的握着被子看着赵兴坤进来,用睡意朦胧的含糊音调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肖振山已经改喊赵兴坤为父亲了。

赵兴坤一看到肖振山这傻愣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果然是儿子随母亲,大儿子生下来那么的聪慧灵秀,那是随了老妻,而这个儿子则是随了他那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娘,性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来问你一件事!”赵兴坤决定不给自己添堵,赶紧问就走,不然再呆下去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人。

“什么时事?”

“是赵蕊芝的事情。”赵兴坤说完就不错眼的打量着儿子的神色。

第 50 章

赵兴坤一直觉得肖振山虽然是一个愣头青,但是心眼不坏,为人正直,且一根筋到底,他说会传承家业,那就会一直遵守这份承诺,踏踏实实的维护下去,所以以后赵家的家业交给他之后就算不是能发扬光大,但也总是能保住,其实赵兴坤这也是无奈之举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给他又给谁呢?更何况他一直觉得愧对这个儿子,当初大儿子可是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对这小儿子却没有尽过一分做父亲的责任,所以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补偿的心里。

可是看到肖振山这一副痴情种子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来,喊道,“你这个逆子!”

肖振山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语气里却带着难得的坚持,好像是要守护着自己一生中最后一点尊严,“这件事和蕊芝妹妹无关,是我自己要去找赵瑾玉算账的!父亲,你要怪就怪儿子一个人好了。”

“你是不是以为如今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不敢对你怎么样?”赵兴坤怒气冲天的喊道,那声音大的似乎都震动了旁边的屏风,让人无端的感到压抑。

肖振山脸上闪过几分落寞的神采来,头都要低到胸口来了…,淡淡的说道,“父亲,原来你知道我是你的儿子。”

肖振山的这句话没有抱怨,也没有怒气,但是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似乎十分的失望和无奈,这种悲伤像是一团网一般把人都兜进去。

四周的空气一瞬间都被凝固。

不知道为什么,赵兴坤所有的怒意一瞬间就消失了,忽然间就失去了想要继续发问的兴趣,好一会儿才匆匆说道,“你早点歇着吧。”然后就退了出去。

肖振山无力的躺了回去,对着进来要重新伺候他的丫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都出去吧。”

屋内顿时就变的十分安静,只偶尔能听到窗外风吹着树枝的呼呼声,他想要睡觉,可是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赵蕊芝的面容,她生气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温柔如水注视着他的样子…,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他的吗?

其实他也是懂的,都是寄人篱下,谁又能活的舒心呢?赵蕊芝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像个浮萍一般漂浮,想要抓住她能抓住一切的筹码,他不怪她…,但是他也不愿意再被她玩弄着在鼓掌之间。

其实他也不是笨蛋,之前就一直觉得赵蕊芝之有些问题,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为她找借口推脱…,可是这一次却被赵瑾玉那个比自己还小的侄女狠狠的训了一遍,她说,乞丐都知道感恩,赵家让赵蕊芝从一个孤女变成了赵家正经小姐,还费心的抚养她长大,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她有什么不满的?

这就让他想到自己,其实原本肖振山也对自己的养父母多有埋怨,因为他能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对待他和其他兄弟的不同,倒不是那种物质上的不平等,就是觉得对他不够亲昵,但是等着真相大白的时候…,他那些个抱怨都消失,反而只剩下感激,感激他们把毫无血缘的自己收养在身边,细心教导长大,因为能对着没有血缘他那般尽心尽力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

而反过来看看赵蕊芝…,同样都是收养的孩子,赵蕊芝却不知道感激赵家的恩德,反而日日的在抱怨,甚至还在嫉妒赵瑾玉这个正主,其实说起来,赵蕊芝原本享受的那些疼爱不就是属于赵瑾玉的吗?她总说自己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夫人,可是难道赵家就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尽心尽力伺候的人?不说别人,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不就是兢兢业业的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

想通的那一刻肖振山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震惊的不能自己…,就是知道自己是的亲生父亲是赵兴坤也没有这么难过。

他山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轻柔的吐出一句话来,“蕊芝妹妹,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以后好自为之。”话虽然这样…,但是还是年少痴狂的初恋,又是他心之所系,不自觉的红了眼圈,流下眼泪来。

***

一个容色俊美飘逸的男子披着一件通体白色的大氅从马车上被人扶了下来,一旁的小厮的赶忙走过去跪在了地上,充当马镫,好让贵人踩着他下来。

男子看到跪下来的小厮的时候,目光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不过很快他就隐藏其中不见了,他稳稳当当的踩着那个小厮走了下来,又有个容貌漂亮,身材窈窕的少女走在前面引路,说道,“仙君,夫人已经安顿下来了,刚才还问起仙君什么时候回来呢。”

少女叫琴香,是仙君庄卿的大丫头,也是天归教的教徒,她对这一次夫人为什么毫发无损的从献祭仪式回来的事情绝口不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一般…,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就是仙君的人,可以为仙君挡刀的那种,只有绝对的服从。

庄卿微微颔首,他脸色不自然的苍白,消瘦的面容却给人十分锋利的感觉,说道,“夫人身体如何?”

“瞧着精神倒是好的,不过就是有些憔悴了些。”琴香答道,随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庄卿的面容,“毕竟是在外呆了一个月,总是没有府里舒适,奴婢想着多多进补就能养过来。”

“连累母亲了。”庄卿叹气。

两个人说着话终于到了门口,等着撩开帘子进去就看到前面摆着两盆小金橘的盆栽,散发着淡淡的橘香味,让人一阵的舒心。

庄夫人歪在床上,盖着一床胭脂色的锦缎被子,映衬的她苍白的面容越发的有些憔悴不堪…,庄卿朝着想要喊话的丫鬟摆了摆手,然后走上前坐在床沿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庄夫人。

这是她的母亲,却为了不拖累自己东躲西藏了一个月之久,要不是他去求教主,兴许一辈子就这么分开了。

母亲虽然不再年轻了,可是依然貌美如昔,这样的女子…,放在外面就跟羊丢入才狼群一般,只会被吃的只剩下骨架子。他有些后怕的想着,如果晚了一步,母亲是不是就已经被人贩子卖到他不知道的山沟里。

想到母亲庄卿就不自觉地想到把母亲救走的妹妹赵瑾玉,庄卿微微抬头,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外面,似乎看到他看不到的遥远地方。

那时候父亲把她抱来的还是个小娃娃,脏兮兮的就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回来的,当时他们家不算宽裕,只有一个老仆,却跟随母亲出去了,他就烧水给她洗澡,她却遮住胸部说她是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他当时笑的不能自己,妹妹那时候才几岁?五岁还是六岁?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个头还十分的矮,看起来就像是二三岁的孩子。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妹妹还挺有意思,只给了她换洗的衣物,然后守在了门外,等了许久,就看到一个长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从里面钻了出来。

皮肤莹白如玉,嘴唇红润柔软的像是花瓣,最重要的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盈盈而润,定定的看着你的似乎…,心都要可爱的酥掉了。

她当时问,“你是谁?”声音好听的像是树上黄丽鸟的叫声。

他说,“我是你的哥哥。”其实他老早就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但是这一刻,他想有个妹妹似乎更好,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简直可爱的不行。

他以为那样一别就是永远,他已经入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谁知道她就那样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庄卿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时候赵瑾玉就这样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臂,哭喊道,“哥哥。”像是小时候无数次一样。

当时他心脏狂跳的让他都觉得胸膛要炸掉了。

可是他看到了母亲,像是祭品一样躺在上面…,他的心倏然就冷下来,当时仙君问他要不要代替他成为新仙君的就说了,这是一条不归路,踏上就没有回头路了。

“君儿?”

“母亲,你醒了?”庄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低头就看到庄夫人正抬眼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母亲特有的怜爱和疼惜。

庄夫人低垂着眼睑,不让庄卿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她刚才看到什么了?她的儿子庄卿似乎差一点就在她面前哭了,眼神那样悲哀而茫然,就好像失去了心头最心爱的…人。

恐怕又是在想那丫头吧?

“赵瑾玉她很好。”庄夫人目光锐利,说道,“我一路去了杭州,后来听闻她回到了赵家,成为了赵家的大小姐,总算回到了应有的位置。”

“母亲,我知道。”庄卿有种被庄夫人看破心事的尴尬,赶忙说道。

庄夫人又说道,“听说她的祖父母把她疼的跟眼珠子一般的,你不要在想着她了,还是把心思收一收,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随即把手递给庄卿,在他的搀扶下半坐了起来,靠在迎枕上,说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第 51 章

庄卿说道,“我已经叫人去打探过。”然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来,似乎颇为不解,“父亲挪到了后面的屋子去。母亲你也知道,那边条件稍好,这下总是能松一口气了,只是儿子就怕…”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他和母亲最后一次去看父亲赵长春的时候,他已经瘦的皮包骨,身子单薄的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

“是谁做的?”庄夫人语气激动了起来,说起来庄夫人性格内敛,唯独对夫婿的事情十分的上心,“上次教主还说会帮我们,是教主吗?”

庄卿摇头,说道,“母亲,教主不是还说我们有人在内阁,是个十分位高权重的人,但是即使是他也不敢出面,因为这事是皇帝亲自盯着的。”

“那就奇怪了?是谁?”

“儿子也不知道,既不是教中人,也不是父亲的朋友,所以儿子有时候想着是不是妹妹…”庄卿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庄夫人变了脸色,她喝道,“你对她还没死心?就算她如今不是赵家的大小姐,凭着当初你把她一个人弃在京城,单为这件事你们之间就有了隔膜,再也回不去从前,再说,她一个女子,一无门路,二无关系,又怎么会办成了这件事?”

庄卿垂下眼睑,闷闷的说道,“母亲我知道了,只是实在是找不到谁伸的手,就想着兴许妹妹如今在赵家,是她央求赵兴坤帮的忙。”

庄夫人摇头,说道,“不可能,我来问问你,如果你是赵兴坤,你会为了孙女的养父而得罪朝廷?你愿意参合到这件事里去吗?”

庄卿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母亲说的是,我想的太容易了,赵兴坤除了是妹妹的祖父,还是一家之主,他还需要为赵家考虑,这种牵连甚广,甚至被皇帝陛下盯着的案子他又怎么会插手?最多…也就是找人帮忙让父亲不至于死而已。”

“正是这样,之前我们气了多少人?要不是事情太过艰难,我们母子俩又何必跳入这火坑?”庄夫人说道后面眼睛里涌出泪珠来,似乎很是伤心欲绝。

庄卿赶忙安慰道,“母亲,你别哭,父亲不是好好的吗?只要我在教中站稳了位置,肯定会有办法把父亲救出来,实在不行,我们就劫狱。”

“你不要做傻事。”庄夫人虽然看重夫婿,但庄卿是唯一的儿子,她自然也希望庄卿可以好好的活着,劫狱那可是最后无奈的办法了。

庄夫人擦了擦眼泪,打起精神来,问道,“你确定要投靠教主?那你小叔庄克己呢?”

“母亲,庄克己那种人你还提他做什么?他和右护法涂刚狼狈为奸,先是把父亲拖下水,要知道父亲早就金盆洗手,也答应我们以后绝对不会沾染天归教的事情,还说要一家子好好的生活,”庄卿眼睛里满是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他用手段逼迫父亲参与贪污案,父亲又怎么会被关在牢里?”

庄卿越说越是激动,狠狠的拍了拍架子床上的柱子发出砰一声,震得的人心里一阵颤抖,“一个月前还要又要把你献祭给上仙?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两个的。”

庄夫人叹气,说道,“你决定了就好,这么说你也说服了大伯一起投靠教主了?”庄卿的大伯庄克仁原来的仙君,在教中地位稳固,是他在庄夫人和庄卿走投无路的拉了他们一把。比起把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叔庄克己他们自然更喜欢他。

曾有一度天归教几乎是传遍大江南北,大周子民中十个人就有一个是信徒,庄家就是在这时候陷了进去,奉献出所有财产,当上了教主之后第二的仙君,先帝的时候一度发了狠要剿灭天归教,庄家就这样几乎灭族,当时赵长春就是庄家嫡支一脉,却不愿意在参合在天归教里,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了生活,谁知道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

庄夫人说了这许多话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神态来,庄卿见了赶忙说道,“母亲,你先歇着吧。”

***

赵蕊芝在家里等了三天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息…,她颇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事情有些出格了。

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祖父已经看出了她在撒谎?

赵蕊芝狠狠的捏着手里的帕子,似乎要把那帕子捏成抹布才能解恨,自言自语的说道,“我都说愿意代替姐姐进宫了,怎么还会犹豫?自己亲孙女不舍得送,又不愿意把机会让我我…,到底想要怎么样?”随即脸上露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来,“果真是老东西,当真以为我离开赵家之后就活不下去了?”

丫鬟正好端了茶水过来,看到赵蕊芝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身型僵住,颤抖的说道,“姑娘,你脸色怎么这般吓人?”

赵蕊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随即想到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下意识的自己用手挡住嘴,心狂跳,她刚才说了什么?

“姑娘,你要不要去歇一会儿?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丫鬟有些担忧的说道。

赵蕊芝撑着下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随即又很快睁开,脸上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柔美,说道,“我确实是有些累了,最近祖父都在做什么?”她状似无意的问道,只是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丫鬟。

丫鬟见赵蕊芝神色和蔼,松了一口气,给赵蕊芝斟了茶递过去,然后站在旁边回道,“老太爷一直想要见老夫人,但是老夫人就是不肯松口,这几天一直都是无功而返。”

只要两个人没有见面…,那就不可能拆穿她的计划,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丫鬟随即又说道,“不过,我来之前好像看到老太爷去找大小姐去了。”

“去找大小姐做什么?”

“最近风言风语的挺多,一会儿说老太爷要把大小姐送到宫里去,一会儿又有人说咱们长房要把家主之位让出去,现在更离谱了。”丫鬟似乎觉得很荒唐,捂着嘴笑,“竟然要在这时候给大小姐定亲事。”

“定亲事?”

“嗯。”丫鬟点头,细心的给赵蕊芝剥开橘子,剔除上面的白线,“不过许多人都说这就是个笑话,现如今赵家闹的这般凶,还有谁敢过来下聘?如今正是选秀的时候…,大小姐又刚好属兔,谁活腻歪了呢?这不是和当今陛下抢人吗?即使是真看中了大小姐要下聘,那也要等到选秀结束不是?不然太惹眼了。”

“可真是乱的跟一窝粥一样。”赵蕊芝冷笑着说道。

“姑娘,你说什么?”

“没事。”赵蕊芝把丫鬟递过来的橘子随意丢在长几上,说道,“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丫鬟虽然觉得赵蕊芝今天有点怪,但她毕竟是主子自己也不敢多问,只叮咛了几句就告退了。

赵蕊芝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是她知道,现在她只有等着,别无他法了。

***

祖父赵兴坤正在和赵瑾玉说话,这一次气氛和上次轻松的气氛不同,显得十分凝重而严肃,茶几上的热茶都换了好几次,却依然没有谈完。

赵瑾玉实在是有些坐不下去,站了起来,说道,“祖父的意思是让我进宫?”

“不。”赵兴坤摇头,“祖父不会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你祖母给你定的那户人家实在是不合适。”按道理来说赵兴坤不应该和赵瑾玉直接说这种婚事上的事儿,可是现在他们中间断了一层,赵瑾玉的父母皆是亡故,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也只能这般直戳了当的说了。

赵瑾玉想起这婚事也觉得不舒服,老夫人为了不让老太爷把她送到宫里去,迅速而快捷给了定了一桩婚事,那白家也是杭州的名门,这时候肯接了这桩婚事也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可是赵瑾玉实在是不喜欢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