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文忙恭敬喊了一声“水莲姐好，双曲姐好！”
接着各人点了一杯咖啡，宁青文给秋竹也点了一杯。
秋竹站在宁青文身后，不敢坐下，只一直偷瞧单子上的价格，暗暗咂舌，一杯东西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钱了哦！
等咖啡来了，秋竹接过一尝，瞬间失声说：“这东西也值当卖这么贵？大小姐，你要喜欢这样的味道，我每天把刷锅水给你留着。”
宁青语差点噎着了，宁青文却是笑得不行，揉心口说：“秋竹，你要笑死我吗？”
何水莲和李双曲也差点笑喷了。
何水莲笑完朝李双曲道：“我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李双曲道：“几个小姑娘是挺有趣的。”
何水莲一边笑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在宁青文手上说：“下周三，我们社的人会举行一个下午茶聚会，你要有空，就带着妹妹过来这个地址参加。”
宁青文一瞧名片，见上面写着海棠社长何水莲，忙收好名片。
喝完咖啡，宁青文要付账，何水莲笑着说：“不用付了，我在这儿挂账，一个月结一次，让他们挂账就好。”
一听挂账月结等字眼，宁青文便不再抢着要付账。
一行人站起，宁青文见秋竹苦着一张脸，便问道：“你是内急么？那边有洗手间。”
“不是。”秋竹摇手说：“刷锅水味道太怪，可那么贵，我怕浪费只好喝完，现在整个人都不对了。”
众人“咯”一声，又笑了。
秋竹憋红了脸，小声问道：“大小姐，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宁青文摸摸她的头说：“没有，你是开心果。”
当何水莲坐到车子驾驶座上时，宁青文很惊叹说：“厉害了我的姐，您会开车啊？”
何水莲笑着说：“你要坐稳些，姐开车比较飘。”
当一行人坐着何水莲的豪华轿车到宁公馆门前时，在二楼看到车子的人全奔下来了。
这车，太豪华了！不知道是谁的？
何水莲看着宁青文等人下车，挥挥手，“呼”一声就把车子开走了，不给宁公馆其它人打招呼的机会。
很快的，全家人就知道宁青文跟马一鸣闹翻了，马一鸣没有送她们回家，而是新结识的妇女送了她们回家。
宁博远严厉问宁青文：“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得罪马一鸣的？”
宁青文委屈说：“我没有得罪他。我们在选衣服，赵晋然突然带着一个女的来了，那个女的自称叫晴晴，一直让我原谅她，说赵晋然跟我退婚，不是她的错。她这样吵嚷了几句，马一鸣脸色黑黑的，甩袖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宁博远便问宁青语，“是这样吗？”
宁青语一摊手，“那个女的不单吵嚷，还掉泪，好像她才是被退婚的一样。”
崔秀秀火上浇油说：“男人都这样，明明自己不要，又不肯让别人要。这不是看见青文跟马一鸣在一起，赵晋然不甘心了，又要搞破坏么？”
宁博远彻底怒了，几步过去电话机旁边，抄起话筒，“啪啪”拨号，等那边接通了，就粗声说：“请赵友听电话！”
赵晋然的父亲赵友很快接听了电话。
宁博远毫不客气说：“老赵，咱们一同从北平到上海来谋事，你高升后，我并不求你什么。你家晋然说要退婚，我也不难为，直接让他把退婚书寄到北平给小女，就算了结此事。我这样做，很厚道了吧？可是你家晋然自己要退婚，过后又来坏我小女的婚事，这就不厚道了。”
赵友忙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别生气，先说说因由。”
宁博远简略把宁青语说的话复述了。
赵友忙表达了歉意，又道：“这件事是晋然不对，过后我会骂他的，若有需要我们帮忙解释的地方，我会帮忙解释的。”
宁博远听对方口气谦和，也不好再发脾气。
他挂了电话，转头跟宁青文说：“这件事，我会跟马一鸣的舅舅好好解释。后天马家宴客，你打扮好看些，到时跟马一鸣说几句软和话，修补关系，知道吗？”
宁青文暗叹，还没死心呀？还要我硬贴上去呀？
宁博远见宁青文不答话，不由喝斥道：“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宁青文懒懒回答。
等宁博远走开，宁青文想起什么来，走到电话机旁边坐下，执起了话筒。
临来上海时，张思琦寄的信中提过赵晋然和那个女大学生的事，还附了张公馆的电话号码，让她到上海通电话，那个电话号码容易记，她倒是记得清楚。
二姨太惊奇，“大小姐难道会弄那个圆盘？”
三姨太高声：“那不是玩的东西。”
一众下人紧张看着宁青文，怕她弄坏了电话机。
宁青语：嗯，她连咖啡都会喝，会打电话也不出奇。
宁青文在众人眼神下，拨打了张思琦家中的电话。
“喂，张公馆吗？我是宁青文，请张思琦听电话。”
张思琦很快来接听，惊喜问道：“青文，你在哪儿？”
宁青文笑着说：“我在上海，你明天有空不？有空过来看我，带我去逛逛。”
张思琦一口答应，抄下宁青文报的地址后，又小声说：“我可有许多小道消息，明天见面谈。”
宁青文挂了电话时，一众人围了过来。
二姨太：“大小姐，你真厉害！我听见圆盘响就害怕，你竟然不害怕，还能使唤它，跟别人说话！”
苏嬷嬷：“大小姐眼神可好，看见老爷使圆盘，瞧一眼也学会了！”
章妈妈：“三姨太都会使圆盘，大小姐自然也会。”
秋竹：“大小姐不单会使圆盘，她还会喝咖啡！”
宁青文：“……”
没想到啊没想到，喝个咖啡，打个电话，也能受到这么多崇拜的眼神！
第8章 第 8 章
晚上，崔秀秀检看宁青文买来的衣服，举起高领无袖洋装时，神情不由一变，皱眉说：“怎么买这种？露两只手臂怎么见人？”
苏嬷嬷马上责备秋竹，“你跟大小姐出门的，怎么由着她买这种呢？二姨太可以当妖精，咱们大小姐还没出门子，可不兴扮妖精坏了名声。”
秋竹弱弱说：“当时赵少爷的新女友也挑中这件来着，她抢了大小姐的人，又想抢大小姐先瞧中的衣服，我就……”
苏嬷嬷一听，马上喝彩说：“做得好！”
正进房间的宁青文听到这句话，顿时无言。
崔秀秀招手喊过宁青文，小声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宁青文坐下，实话实说。
崔秀秀听完，点头说：“你驳得对。至于马一鸣……”
宁青文道：“我猜测着，马一鸣应该是想找性格软弱好控制的女子，今天一见我驳杨晴晴，大跌眼镜，这才落荒而逃。”
崔秀秀沉吟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得再打听打听。就是你被赵晋然退婚这件事，看来瞒不住别人了。”
崔秀秀有点发愁，女儿被退过婚，本来身价就跌了，如果马一鸣也表现出瞧不上女儿，那女儿很难再挑上更好的人家。
苏嬷嬷也是这等想法，喊道：“太太！”
崔秀秀点点头说：“不管在那儿，总要有一个圈子，才能看到别人家的少爷，才能给青文挑人。我得去拜访原来认识的几家太太。”
崔秀秀少女时的闺蜜，后来也有嫁入官家，随夫迁至上海的，只是多年未联系，现时要登门，就要打听地址，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见。
为了宁青文，崔秀秀决定厚脸皮豁出去。
宁青文回到房间，却见宁青语还没睡，托着腮在想心事。
“姐，我总觉得，水莲姐和双曲姐很高贵很厉害的样子，还有水莲姐开的那车子，超豪华，不是普通人能开的。”
宁青语“呱呱”评价何水莲和李双曲几句，抬头期盼问道：“她们下周那个下午茶聚会，你会带我去吗？”
宁青语今天对宁青文的印象，是大大改观的。
在之前，她认为宁青文就是土包子，遇事只会躲在别人身后，被退婚就要寻死，来了上海必会给家人丢脸。
没有想到，宁青文把杨晴晴说得哭了，还跟何水莲和李双曲谈笑甚欢，人家还给她派名片，还用豪车送她回家……
宁青语觉着，这个姐姐跟想像中不一样，值得友好相处。
而且吧，何水莲说的那个下午茶聚会，凭感觉是一个高尚的茶会，如果能去的话，没准能成为谈资。
宁青文听见宁青语询问，便逗趣说：“你这样美，必须带去炫耀一番啊！”
宁青语怔一怔，忙掏出一个小圆镜子照了照，喃喃说：“你这样说，我也感觉自己挺美的。”
宁青文一下笑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张思琦先打了电话过来，很快又让司机送她到宁公馆门前。
宁青文迎了出去，见张思琦小圆脸，长发编成几股辨子盘在头上，穿着白色掐腰小洋装，洋气又可爱，一下就喜欢上了，拉了手喊一声。
张思琪见宁青文长头盘成髻，穿着白衬衣和杏色长裙，忙拉住右看右看，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穿着袄裙呢，这套是新买的？”
宁青文道：“是昨天买的，想着今天要见你，昨晚就没洗，今天又穿上了。”
张思琦“咯”一声笑了，“待会儿我带你去买几套好看的衣服。”
宁青文点头，带着她进去见宁博远和崔秀秀。
“伯父好，伯母好！”张思琦打招呼，把手中的糖果盒放到桌上说：“这是帕来品，给伯父伯母尝尝！”
宁博远和崔秀秀是认识张思琦父母的，再看她又有礼貌，又拿了礼品，自然也客气问了几句话。
等张思琦说要带宁青文出去逛逛，宁博远和崔秀秀便一口答应了。
出门上了车子，张思琦就又捏宁青文的耳垂，又捏她手指，嘀咕说：“我怎么感觉你变了一个人？”
宁青文笑着说：“我也感觉你变了一个人。”
张思琦一怔，接着笑起来，“也是，你经历这么多事，变了也正常。好在不是变得不好，而是变得……”
张思琦思索一下，找不出合适的评价，便说：“反正是变得挺好的。”
宁青文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不由喷笑。
两人窃窃说着别后情形。
宁青文说了自己昨天遇见赵晋然的情形。
张思琦摇了摇宁青文的手说：“你不要伤心，不值当。”
宁青文道：“我知道。”
张思琦便说了赵晋然和杨晴晴的事。
赵晋然留学归来后，在其父安排下，到外务处谋了一个职位，去年底，外务处和女子大学联谊，女子大学学生会的会长正是杨晴晴，两人便认识了，之后迅速陷入热恋。
张思琦说着，不屑道：“杨晴晴父母在乡下，她到上海后，是寄住在姑父姑母家中的，不知为何，说动了姑母资助她读书。她读书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钓金龟婿，一打听完赵晋然的身份，马上就使尽办法结识了。”
两人说着话，车子到了百货商场门前。
张思琦带着宁青文去买了两套小洋装，两人又找一家咖啡厅坐下。
宁青文便给张思琦看何水莲的名片，说了昨天的事。
张思琦一看名片，“呀”一声叫起来道：“天啊，你认识了何社长！”
宁青文一见张思琦的神情，不由眨眼说：“水莲姐果然是很厉害的人吗？你快跟我说说！”
张思琦拍宁青文的手说：“你真走运！上海四大家族，周何李孔。周家控制纱业绸缎等，何家控制涉外事务等。”
“何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何水莲。咱们现在所处这间百货公司，就是何水莲开的呀！她留过学，结识许多洋人，百货公司许多帕来品，都是她从洋人公司进口的。”
“说到上海顶级豪门贵女社团，海棠社是其中之一。她们每月聚会两次，交流上海最新消息，展示最时髦的衣着和化妆品，还会进行一些交易。”
“普通人，是进不去这个社团的。”
“我阿爹在外务所任职，一些洋人要办事，还得求我阿爹，但就这样，我阿娘也挤不进何社长这个圈子中。”
张思琦说着，极是羡慕，“也不知道你那点入了她的眼，她竟然给你名片，邀请你去参加下午茶聚会。”
宁青文被说的有点紧张起来，“呀，这样说来，这个聚会很重要了？我是不是得再准备一套裙子，买一套化妆品？”
张思琦看看宁青文，点头说：“听说你上回病了挺长一段时间？瞧着脸色是苍白了些，你没化点妆？”
宁青文道：“我阿娘她们用的，是铅粉和螺黛，我觉着那些太伤皮肤，不想用。我看百货商场一楼就有卖化妆品的，待会去买一套就是。”
张思琦一按她的手说：“我有两套，都是求我阿爹办事的洋人送的，我送你一套。你不知道啊，洋人制的化妆品，可绝了。粉底特别细腻，眉笔也好用，口红很多色号。你瞧我的妆！”
宁青文看过去，故意说：“你化了妆么？我怎么一点没瞧出来？”
张思琦乐了，“是吧，没瞧出来吧！我化得轻，看着可自然，像是天生丽质。”
两人说着话，旁边一个洋人突然过来搭讪喊了张思琦的名字。
张思琦用英文和对方说了几句。
宁青文大为吃惊，瞧不出张思琦的英文水平这样高呀，还能跟洋人流畅交谈。
自己也能用英文说些简单日常会话，但可能达不到张思琦这样流畅的程度。
上海这地方土洋结合，要想混进上层圈子，必须会说英文。
等洋人一走，张思琦有点不好意思，跟宁青文解释道：“他认识我阿爹，特意来跟我打声招呼，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游船？”
宁青文笑着问道：“你答应了么？”
张思琦低声道：“怎么可能嘛？跟洋人在一起，天天要吃面包喝咖啡的，我可受不了。”
宁青文失笑，看来大家其实都不喜欢喝咖啡，只是为了装格调，才会进咖啡厅。
两人喝完咖啡，张思琦去上洗手间，宁青文见咖啡厅还提供报纸阅读，便喊服务员拿了一份。
她翻开第一版，才瞧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她的名字，竟然上了报纸头版！
还是中英文对照两版！
上面刊登的是一则澄清消息，题目为赵晋然和宁青文已退婚，从此再无瓜葛。
宁青文怀着微妙的心情看内容详情。
整整一版的字，描述赵晋然如何留学归来，如何发现未婚妻宁青文不求上进、没有见识没有学识、穿着旧式服装、思想落伍，试图把他再拉回旧时代，他奋力挣脱封建家长制度，决心跟旧时代告别，同时洒泪写了退婚书给宁青文，从此两清云云。
宁青文边看边扶下巴，深怕自己下巴掉了。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