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难没有回答我,也许是默认,也许是不愿提。

可我却觉得讽刺,对于一个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来说,就算他以前做过多少十恶不赦的事,别人是不是都拿他没辙了?这种人才是最闹心的,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可被威胁的了。

我扯着嘴角,斟酌着字眼,逼着自己问出最想知道的事:“那么,二十年前,在这寺里,师父和我娘,究竟是怎么开战的?”

第十一章 ...

度难反问我:“重要么?”

我被他问住了。

重要,自然重要,就像夏天的扇子,冬日的木柴一样重要,我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也答道:“疆王,度难,王爷,大师,对您来说,以往江山重,如今清闲享,可对于我来说,我师父和娘亲之间的恩怨,才是值得关心的,希望您成全。”

度难又笑了,看在我眼里,分外刺目。

我发现自己特别讨厌这种笑容,放在易褚身上是,放在他身上也是,典型的从皇家式教育中走出来的标本,虚伪,无聊。

度难老神在在的抚弄他手里的佛珠,开始给我讲起了故事。

他的话说得很慢,但说得很清楚,没有含糊,重点都说到了。意思大抵是当年我娘嫁进了宦府不久,可心气儿依旧很高,时常回宫里走动,尤其和先帝承王无话不谈。承王性子古怪,朝野大事也不避讳的和我娘商量,互换意见,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罕有的,自然也就更助长了我娘的德行劲儿。

论关系,我该叫承王一声舅舅,可惜他去的早,江山没坐几年,撑死了是个死舅舅。承王生前有两块儿心病,第一个是因为不能生育的顽疾,不知江山谁继,第二个的起因来源于第一个,整日多疑生怕我师父带着人伺机谋反夺了他的权。他的心病,也因为和我娘的情分深厚而一并转嫁给我娘。

我娘也常琢磨这两件事。易褚过继前,她琢磨怎么帮承王延续江山,易褚过继后,她琢磨如何保守秘密。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终归还是让我师父知道了,一是不满,二是因为我娘收买了贾仁,终于逼急了我师父。

二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于京郊小寺开战,见证人兼旁观者是度难,受害人是我和我娘,一个受伤,一个毁容,而后又一个隐姓埋名,一个对外诈死。

结论是,为什么受苦的是女人,为什么承受后果的还是女人?

想来想去,我又对这个结论做出了一个结论:不是自己的,不该强求。

以前,我以为钱很重要,以为会合理的花钱很重要,以为只要有本事说出“用钱能解决”这种话最有范儿,可是后来才知道那很幼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可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却在我有钱后一个一个的浮上水面,就像我娘和师父,太后和易褚,我和我的目的。

我告诉度难:“谢谢,不论是您说的别人的故事,还是您自己的故事。”

说罢,我起身对他像模像样的行了个宫廷半礼,微微抬起头打量时,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和落寞,以及厌恶。

一个人,一个男人,不管是王爷还是和尚,只有他还是个男人,就有野心和占有欲,偏偏,岁月磨平了这一切,那些往日欢笑恩仇,往日荣华富贵,往日是非成败,到了今日,皆变了味儿。就像是花了半年工夫炖的红烧肉,闻着极香却不忍心尝上一口,偏要等到深夜独享时偷着乐,却哪知深夜掀开了锅盖子,一股子腥臊味儿扑鼻而来,红烧肉早就被闷热的暑气捂成了臭豆腐,可怜,可悲。也难怪他方才说“不想要了”,到了这地步,谁还想要。

站直身的那瞬间,我脑中突然浮现一副画面,那是疆王,身着蟒袍,意气风发的走在那高墙之内,神颀俊逸。忽而,他对你笑,忽而,他板起了脸,然后,他转身走出了陈旧的宫门,身上的蟒袍也变成了袈裟。

我突然很怕,很怕昔日的疆王将是日后的我和独孤一懈,或许易褚和太后是逃不出来了,被宫锁住了,可我们,可以逃。

不发一言,我往门口走,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心。

不料,身后的度难突然笑道:“你们,可能走不了了。”

惊讶的瞬间,我也打开了房门,和门外正转过身看我的独孤一懈对上了眼,彼此相视一笑,他伸出手,我毫不犹豫的将手交过去,他轻轻一拽,我便从善如流的挑出了门槛,又是一笑,笑进了心里。

身后的度难又道:“你们,走不了的。”

我们一起回头看他,我觉得他很失落,可这种失落是属于他的,不属于我们。

“大师,您保重。”

“走得了,走不了,由己,不由人。”

独孤一懈和我一起开了口,语速一样,声调一样。

度难看着我们,道:“你爹还好么?你娘也好么?”

我知道,度难问的爹是独孤一懈的爹,问的娘是我的亲娘。

“不好。”我们又是一起回答。

做易家的臣子,怎么会好?

毁了容躲在深宅里,又怎么会好?

不再言语,独孤一懈拉着我的手准备走,回身的刹那,迎望月朗星稀,但见白光一闪,顿觉手心被人紧紧捏住,我心里也一紧,遂被独孤一懈拉到一旁柱子后。

面贴面,人贴人,呼吸交融。

他道:“有生人,杀气。”

我道:“那会是谁的人。”

我俩一口同声道:“太后。”

说话间,从寺门口方向涌入十来个人,个个身手矫健,黑衣蒙面,手执钢刀,卷着铺天盖地的杀气汹涌而至,而随后走进来的老板型女人,不消说,就是这帮人的头了,一身的煞气,在十几个壮汉的杀气中脱颖而出,可见凶悍。

这个女人就是太后。

开始没仔细看,还以为她是个黑道女特务,后来一仔细看,啧啧,赫然就是威风凛凛的当朝女主人。

太后一身的绛紫色衣裙,并非绫罗绸缎,素净着脸,不靠化妆,天然营造肃穆冷峻的面容,平日里头上那些叮铃咣当的首饰也都摘了个精光,高高束起的发髻仅别了跟素色的簪子,整体搭配起来,利落、清净、干练,像是来杀人的样儿。

反观我和独孤一懈,他是英挺俊朗的侍卫哥哥,通身的素色,黑色的高帽,勾着淡定的笑容,手拉着一身太监服的白白净净的我,同样的素色衣饰,墨蓝色的矮帽,故作面无表情的审视以太后为首的一干朝廷鹰犬。

如此看来,双方赫然有点疆场之上两军对垒的气势,也有点侍卫、太监私奔被人追杀的坎坷红尘范儿,总的来说,气势很重要,输人不输阵。

太后的狗腿子头冷笑着靠近太后身旁,低语了几句,数名黑衣人遂压着一干和尚走上前,纷纷给太后下跪行礼,然后就是主持大师哀嚎“法外开恩”等等。

太后说:“这里没你们的事,各自回各自的禅房去,别出来,出来了,是死是活就怨不得本宫了。”

和尚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太后流下了主持方丈,让他亲自去请度难出来,主持进了屋,好久不曾出来,只留下我们双方再次大眼瞪小眼。

我估计,太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便先开了口,道:“您老人家还是追来了。哎!既然如此,舅妈,本王还是跟你隆重介绍一下,这……”我举高我和独孤一懈纠缠的手,道:“这位就是我的男朋友,泄天机。”

太后嘴角一歪,半响没说出话。

我想也是,我要是她老早被我气死了,还能有站在这里的力气,那是相当不容易,更何况,我这么轻松调侃的态度,任谁看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步,我便打定了主意岔开话题,遂本着天桥上说书人的精神,打算将小寡妇说成小dang妇,我道:“英雄莫问出身,偷情莫看时间,舅妈,以前的我一心要代替皇上处理好朝政,尽心竭力,死而后已,所以宁愿抛弃了他,整日靠着高墙望着蓝天飞鸟。可是后来朝廷上好多现象实在是让我看不起,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若要再忍,势必成仁,不得已啊,我忍不住了,捧着自己碎的跟饺子馅似得心,回到了他身边。他没嫌弃我,还要我,我也要他,于是我们打算一起双宿双栖,临走前来这座小寺庙还个愿,却不成想,遇到了您……哦对了,外甥还没问您老一句,这大半夜的,您,这是来捉奸的,还是来会会老情人儿的?”

独孤一懈一直憋着笑,憋得厉害,也不怕憋出了病,只有捏着我手心的那只手不停的在我手心瘙痒痒,让我知道,他快内伤了。

太后那儿,被我的一席话气得不轻,怒红了脸,就像涂上了最艳丽的胭脂,瞪着我,嘴里一直给我冠上“放肆”、“大胆”、“混账”等称号。

想来,太后也该明白我已经知道她和度难的前尘往事了,杀我灭口的心思也一定更确凿了。

但听“吱呀”一声,身后的禅房门被主持大师打开了,我们一起回身看去,却见主持大师一脸恭敬且小心翼翼的挨着身子搀扶出了主角儿。

主持大师一手挥袖摆到身后,一手拖着度难的手,一脚先跨过门槛,一脚还在门里。这是宫里的礼节,王爷以上才有资格享用,但凡在宫里行走过见识过市面的管事太监,都要学上一遭。

原来这主持大师,竟是从宫里走出来的小佛祖。

然,最叫人惊讶的不是瞬间改头换面的主持大师,而是他请出的度难。

度难,疆王,一袭绛紫色蟒袍,金色高冠,看似陈旧,可那从骨子里窜出来的霸气,不见当年。

“言靳,一切无恙么?”

疆王一开口,刀子似得割在我心口,冷冷的,阴阴的,却不知听在太后心里,是何滋味。

望穿秋水,三王一后,两对男女,无名无份,奸情外露,顷刻间就将小寺烧香念佛的清名侮辱了。

月黑风高,杀气腾腾,这事儿可复杂了。

第十二章 ...

“无恙,本宫一切都好。”透过我和独孤一懈,太后也望向疆王,专注,一眨不眨。

我和独孤一懈互看一眼,遂默契让开几步,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俩叙旧。

太后和疆王并不避讳,好似我二人和那些黑衣人都不存在般的清净,又好似他们之间的情分可以昭告天下般的坦荡,我想,要不就是那些黑衣人本就是死士,要不就是事后会被灭口,否则依照太后谨慎的性子,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含情脉脉,让所有人都跟着她的视线在心里犯嘀咕。

疆王含着笑,不管是真心的笑,还是虚伪的笑,看在外人眼里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真销魂,吸引人的同时还能勾魂摄魄,难怪太后这么难缠的女人也……

这么想着,却见太后也笑了,风韵犹存,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人也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我却顿感唏嘘,生怕到了他们这个年岁,独孤一懈也这么对我笑。

手心一紧,我仰头看着方才在心里念叨的人,他正斜着眼瞅我,低语:“岁月能把人媳妇熬成婆,可在那之前,你得先成为媳妇,才能成婆。”

我一怔,心里划过一道暖流,讶异此时此刻他竟还有心思和我调情,情话在他口中那么一过,味儿都不一样了,清清淡淡的就达到了刻骨铭心的效果,唇齿留香,游刃有余。

这男人,只要他想,他能有本事蛊惑任何女人。

自然,那个任何女人包括我。

那厢,太后正对着疆王的扮相念叨:“这身衣服好久不见了,原来还留着。”这话我听着别扭,再一琢磨,可能她原本是想说“你穿着这身衣服还是那么合适,始终没变”吧?

但见疆王又是一笑,走上前几步,冷目扫过一干黑衣人,忽而道:“你带的人够多,可本王,想保他们。”

太后一惊,当下问:“为什么!”

“因为罪孽,因为积德。”疆王看了太后一眼,好似在看陌生人,柔情顿消:“减轻自己的罪孽,还有你的,就算为皇上积德。”

太后不语,攥紧了拳头,下巴绷得死紧,也许在考虑,考虑疆王的提议,考虑后果。

好一会儿,她都没回答,因为词穷,因为不理解,因为不甘心。

她不说,我说。

我道:“疆王要保我们?我们需要你保么?”

疆王也一怔,有趣的望着我,反问:“那你有把握走出这里么?”

我煞有其事的歪着头,傻乐,一瞬间,遂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人有旦夕祸福,弹指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就像我们没想到舅妈会突然移驾到此,兴许很快还会有人来带走我们……”

瞧我个乌鸦嘴,说什么,什么灵。

话音还没落地,正飘在半空中,就听四门那边一阵动静,所有人回身看了过去,转眼间,竟然涌入了一批身着粗褂的壮汉,个个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点伤疤,满脸的横死肉,臂膀的肌肉纠结怒张,背部厚实,全都是外家功夫的好手。

很显然,他们和太后不是一伙儿的。

太后被宫廷惯出了臭毛病,讲究排场和花销,就是最低级手下也都要练就一身的好气质、好谈吐、好品味,省的出去给她丢了人。

可眼前的这群汉子,说难听点,那就是为了带出去丢人的,虽然不拘小节,可是太粗鄙,太简陋,太寒碜,不是太后的风格。

这才猜测着他们的老大是谁,壮汉们就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道上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

我靠!我在心里大声暗骂,这不是十三么!

十三,失踪了四年的十三,灰蓝色的麻布长衫,披着一头发,衬着骨骼分明的面部线条和许多细小疤痕,别有点山野村夫的随意风范,蜜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棕黑色眸子,杂乱入鬓的眉毛,颜色浅淡的唇,所有的一切拼合在一起,已经给他带来了沧桑和疲惫,尤其是那一抹轻蔑的笑。

十三晃着手里的刀,撇着嘴道:“弟兄说,这名不见经传的破寺里先后来了好多贵人,正巧,咱们兄弟好多年没受过贵人接济了……”

他的刀尖随着他的眼神一一指向每个人,直到指向我,顿住了。

我冷冷的看他:“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圣贤书你都白读了?药圣的手艺你都白学了?竟然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十三蹙着眉,神色复杂的瞅着愤怒的我好一会儿,好似在迅速消化一股脑跑出来的回忆。

好一会儿,他才回了神,接受了事实,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可笑,我带着弟兄翻山越岭谋生计、养娘们儿和小崽子的时候,你在哪儿?爹娘又在哪儿?我找你的时候,你抛开了一切离开京城,没和人打招呼,我回庄家的时候,庄家也没了,等我再得到你的消息,你已经是风度口的大当家,整日醉生梦死的掉进了钱眼儿里了,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么?”

十三的指责句句戳在我心尖儿,我听着堵得慌,被他气得指尖也窜着凉气,刚要说话反驳,又被十三打断道:“别忘了,你还有他。”

他的刀尖指向了我身后,独孤一懈。

这么一指,我立刻找不到言语了,并非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羞于去说。

我不得不承认,这四年来十三出现在我脑海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甚至不太关心他的死活,明里虽派人寻找他的下落,暗里,却无所谓去了哪儿。在我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里,十三整日和这群穷汉子厮混,为了生计奔波劳碌,竟然连他姐姐的半点光都没沾到,还被迫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

我没脸理直气壮,心里苦涩、自责、内疚。

十三见我不语,冷哼的别开脸,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昔日使性子耍脾气的十三。

他身边的壮汉不会看场合的吼了一句:“我说老大,到底干不干啊?兄弟们都热血沸腾啦!”

热血沸腾,我还热情四射呢!

我刚要出口侮辱一番,就见第三波不速之客涌了进来。

放眼一望,好家伙,这批是娘子军来的。

洗衣板,洗衣棍,擀面杖,鸡毛掸子,藤条,晒衣架,总之长条状的,能抽人的都被娘子军们捏在手里,如雷霆万钧般冲杀而来。

瞧那一副副黄脸婆的嘴脸,全都狰狞着脸,颇有针对性的分别死盯着壮汉们,但见壮汉们顷刻间没了煞气,畏畏缩缩的全都成了小猫咪般服帖,抓头傻笑的,脸红低头的,扭捏攥衣角的,总之,但凡能做出的娇羞动作全都做齐了。

我看着恶心,实在不忍再看,要不是那群娘子军的带头人正是余大侠,我早扑进独孤一懈的怀里吐了。

这算哪出啊?

我还没来得及理清关系,太后就沉不住气了,许是受不了被人喧宾夺主的屈辱,高声道:“你们这群刁民,胆敢在本宫面前放肆,全给本宫压回去!”

黑衣人们举起钢刀,眼看着霍霍向猪羊,就听十三也反击回来了:“什么玩意儿!”

太后气得不轻,疆王上前道:“小兄弟,我这座小寺有什么财物,一目了然,来这里劫富济贫,你是要失望的。”

十三“哈哈”大笑:“瞧瞧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穿着,随便一件就够我们山寨一年的吃喝!”

话音方歇,余大侠遂快速上前朝着十三的后脑勺猛力一敲,怒道:“你说话就不会文明点啊!见到你姐姐不激动,冲她一个老娘们儿激什么动!”

太后脸一黑,指着余大侠口不择言:“你敢骂本宫是……是……你这个刁妇!来人,给我拿了,赏金一百两!”

黑衣人们纷纷兴奋了,跃跃欲试的举起了刀,逼近余大侠和十三。

十三身后的壮汉们也收起了各种娇羞,严阵以待。

趁此时刻,我走到独孤一懈身边,和他互换一眼。

他低声问我:“你是想包圆还是想落荒而逃?”

我也低声回道:“如果太后打赢了,咱们就跑,如果老余和十三赢了,咱们就坐享其成……”

我话还没说完,正在脑中勾勒着胜利的美好前景,就听余大侠吆喝了一声:“一群小样儿,就凭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余大侠从腰间摸出了数包粉末,在手里胡乱扯开,遂奔上前几步揪着小风洒向太后和她的奴才们。

“咣咣铛铛”的,钢刀掉了一地,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软在地上抽搐。

太后,没跌在地上,跌进了及时上前的疆王怀里。

我无语的看着现场,突然想起从风度口出来后那次分手我把十包“软绵绵”交给了余大侠,嘱咐她一定要用在关键时刻。

现在,还真是关键。

可是,好戏全让她唱了。

我首次感到被人晒在一边当观众,心里特别委屈,真想高呼“我才是主角”,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听余大侠对我说着结束语:“老大,你的毒粉真管用啊,还有么!”

然后,十三也吆喝着:“给我把寺院封了!在朝廷出钱赎回这女人之前,连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壮汉们齐高喝了一声“好”,一哄而散,各自行事。

我一拍脑门,心道不好,这回真的闹大了!

第十三章 ...

那晚的风波过去后,翌日一早,我便将呼呼大睡的余大侠从被窝里挖出来,余大侠闭着眼盘着腿继续睡,于是,那可怜兮兮的木板床生生被我折腾成了两半,余大侠也终于清醒了。

看她裹着棉被,我抢走了一半,一同裹着,就着清晨的寒气怨气把话谈。

长话短说,十三的这四年过的清苦。

那日,我不告而别只身回了和师父久居的山上寻找身世之谜,而十三,在得知我失踪的消息后还没来得及静下来思考,便卷着简单的财物追出了京城。

出了京,十三蒙了,这才意识到对我的下落一无所知,甚至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也没个主意。静下心来,十三估算我应该是回了南方,因为南方有我师父,也有庄家,算是个靠谱的根据地。

我师父在哪里,十三不知道,庄家在哪里,十三轻车熟路。

到了庄家,见到一片废墟,听说庄家人无一生还,十三彻底迷茫,首次遭受到生离死别的人生惨剧,一时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在废墟外收了几天,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给庄家人办了法事,本想找个山头吊死,却发现周围几个山头都是光秃秃的,直到他沿路来到了一个小村落里。

村里的人都在砍树,连他吊死的工具也不给留,十三很懊恼,求一个砍树的壮汉给他留一颗,壮汉恼怒的告诉他,他们村子穷,没钱给他收尸。

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村子穷的连锅也是几家共用。几个月前,还有庄家的人做善事接济穷人,现在,连庄家都没了,他们的财路也断了。

十三建议他们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可是村子周围的土壤都具有腐蚀性,庄稼种不活,树木也稀少。

纺织?没手艺。卖字画?没认识字,也没人懂得欣赏。养牲口?连个崽子都买不起,更别提养肥了。

壮汉和一村子的娘们儿们各自为生活忙碌,靠砍伐卖柴为生,砍光了三个山头的树。每天早上一起床,砍树,回家前的做的最后一件事,砍树。砍树成了整个村子赖以生存的手艺,也成了他们对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

十三豁然省悟,自我反省着连这么苦的日子都有人能挨,为什么他好吃好喝的还要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