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侠点头,夸我了解十三。我很无语,悄悄在余大侠耳边嘱咐了几句,决定釜底抽薪,扭转局面。至于十三,我早晚会纠正他正确的是非观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再度回头,独孤一懈不知去了哪里,十三仍旧挥汗如雨,发泄情绪。

余大侠带我去了太后房门前,她支开了守门的壮汉,替我把门。当我进去的时候,太后正一脸淡定的看着我,好似料到了我的来意。

而我,只是仰头看着房顶上的小洞,心知消息外露,十三带的人太不靠谱了。

“听说,昨儿个晚上皇上就醒了。”太后先开了口,仿佛掌握了全局般胸有成竹。

易褚的毒,本就下的不重,隔了一天,药效已经减半,若再医治得法,下床是没问题的。

“皇上本来就清醒着,虽然不能动弹,可他意识清醒,你这个当娘的居然没发现么?”我讥讽着,看到太后脸上闪过怒意,心里额外畅快。

现在,谁能用激将法斗垮对方的气势,谁就赢了一半。

然,就在我俩各自想着对策的时候,谁也没料到外面的变化,却听门板被人使劲儿的敲打了数下,接着余大侠冲了进来,一脸慌张。

一向对人对事满不在乎的余大侠也会有冒冷汗的时候,我心里一咯噔,预感着自己的预感终于来了。

“官兵到了,是皇上亲自带的兵!”

易褚,难道你趁我、独孤一懈、太后三个障碍物不在拿回大权不够,还要趁胜追击连锅端么?

第十六章 ...

当此时刻,所有人都能乱,首领绝不能乱。

我叫这里轻功最好的余大侠到寺外监视,必要时候声东击西,争取时间。另一面,我冲到广场对着十三的后脑勺就使劲儿敲下去,所有人都傻呆呆的看着我,十三也摸着脑袋,一时找不到情绪。

我怒吼:“练练练!练个屁啊练!消息早就跑了!敌人都杀上门了!你这个老大怎么办事的!”

壮汉们立刻不服了,左一声“你算老几啊”,右一声“娘们儿一边去”,此起彼伏。

待我回身瞪眼时,十三又把我拉了回去,问道:“什么杀上门了!谁啊!”

我伸手又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怒火更旺:“你说谁啊!地方官兵,京城官兵,这回都轮到皇上亲自带兵了,我说你带的人挺会循序渐进犯法的啊,一次比一次闹得大,你说你押了太后就押了吧,偏偏还看不住人,把消息漏了出去,你这个粗心大意半吊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啊,毛毛躁躁,难成大器!”

十三也有点急了,不知道是被我当众吼得下了面子,还是听到“皇上”两个字意识到事态严重。

十三道:“什么皇上!皇上来了!”

壮汉中间也起了骚动,议论纷纷。

我明白这些人的心理,他们没见过皇上,连听也很少,意识里只知道有“皇上”这么一个名词,只知道皇上和地方官一样,一句话就能夺人生死,根本不懂所谓“皇上”,是掌管整个天下的具体概念。所以,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类似恐惧的色彩,只是举起拳头大喝大喊:“咱们又要大干一场了!”

看着他们这样,我知道自己做的这场戏是做对了。

瞄到不远的拐角处太后的身影,我转身面对着壮汉们,也高呼道:“那就让咱们大干一场吧!大家各自回房抄家伙!”然后踢了十三一脚,十三立刻附和。

壮汉们纷纷回了房,我一看拐角,太后也被余大侠押了回去,这才揪着十三的衣领往角落带,来到一棵大树后,还没等他站定脚,就劈头盖脸的对他怒喝,顺便把计划讲出来。

我道:“你听着十三,咱们只有一次机会,就一次,你的、我的、大家的,若是错过了或是失败了,那后果就是大家一起死无葬身之地!这次来的是皇上,他什么为人、什么手段我是知道的。心狠手辣,绝对没人比得过他!刚才,我故意在太后面前演了出戏,还好你上道,入戏很快,接下来,咱们必须在酒里下迷药弄倒你所有会反抗的手下,至于女人和孩子,余大侠已经着手去做了。这样一来,官兵见没有反抗,自然不会镇压,我会在这时和太后一起出面,当场说服皇上,以免被人搅乱现场……你放心,我有把握,也有把柄,但你必须对我保证,经此一事解散你们那个寨,让他们回归正途。要是想种田,风度口出钱买地,要是想做买卖,风度口出钱买店面,要是还想打架生事,就去风度口领打手的差事,总之,你和你手下的生计,风度口全包了,前提是,只要不再计划组织这类没头没脑不计后果的蠢事!听明白了么!”

十三一脸惊讶,但还是听明白了,出了点头,还是点头。

我很满意他的反应,是我要的,于是推他行事去了,到了房门口,我也突然想起了那个本该冷战的男人,心里犹豫了一瞬,还是直奔他房间,却见房门大开,人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这时候找不到人,没由来的心慌,正想到处找找却见余大侠跑了过来。

她道:“太后那儿暂时动弹不得。”

我问:“啊?你对她干嘛了?”

她道:“嗖嗖,被我点了。要不我一个人哪能又看着她又出来通知你?别人我不放心,还有那个疆王,也被我敲晕了,总之,就等你一句话了。”

我问:“那寺外的情况呢?”

她道:“我把一点毒下在半路大树上了,经过的时候,肯定得弄晕几十口子,减损他们的兵力。”

我点点头,正要问她是否看到独孤一懈,就听脑袋顶上传来一道声音:“他们来了。”

仰头一看,我那一懈哥哥翘着一条腿正坐在房檐边,看着远方。我轻笑一声,和余大侠点头示意,见她走开,自己才飞上房檐,也一同往寺门口看去。

独孤一懈道:“凡事悠着点。”

我笑道:“知道了。哦,对了,我打算和你冷战。”

独孤一懈一愣,看了我一眼:“冷战?你受的了?”

我顿觉好笑,也看向他:“我为什么受不了?”

“你能忍住不想我么?”他大言不惭道,瞬间惹我不悦。

我冷哼:“废话,你能我就能。”

却见他耸耸肩,状似无意:“我不能。”

我怔住,推了他一把,道:“那我倒想试试!”

眼见官兵已快冲到寺门口,我立刻跳下房檐,一路冲进太后房内,没耽误半刻时间,对着一动不动却满脸愤慨的太后道:“第一,如果你不能帮我安抚皇上,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他的身世,我们没命,你们皇家也要配上名誉。第二,只要你能做到第一点,我保证你和疆王都能平安,否则我先杀疆王,再毁了你儿子。”

太后好像气得半死,脸上都快着了火,却仍是道:“本宫依你,但你……”

“放心,我会履行承诺。既然你帮我,我为什么不帮你呢,何况眼下你我都别无选择。”

我木着脸说完这些,点开太后的穴位拉着她就走,到了门口和余大侠相视一笑,遂和太后一起赶赴即将上演好戏的舞台。

广场之上,官兵众多,中间站着易褚,面色苍白,目光如炬,虽然躺在床上一阵日子,体质差了些,可那气势,仍是在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一起开了口:“好久不见。”

说完这话,但见兵部尚书凑到易褚耳边说了几句话,易褚随即对我道:“王爷好兴致,连招呼也不打一句,就带着太后来此拜佛。”

我一怔,立刻意识到易褚是在帮我遮掩,原因是什么,一时想不通,但这是个机会。想到这,我在太后身后那劲儿威胁的手也改为搀扶,刻意露出大孝子的嘴脸,声音也放恭敬了几分:“皇上严重了,太后近几日噩梦连连,一来是担心皇上的病情,二来是被梦魇吓着了,于是便令臣护送,彻夜感到此处,请得道高僧度难为皇上念经祈福,本想今日再一同回宫,却这么巧在此遇到了皇上。看来皇上已无大碍,度难高僧果然法力无边,臣顿感放心。”说罢,我故意在太后腰侧捏了一把,逼着一直耍脾气不开口的她说点场面话。

太后蹙着眉,虽不愿,却也开了口:“皇上,本宫乏了,想再歇歇再回宫,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本宫和逍遥王微服出巡,不想张扬。”

易褚忽而笑了,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长了毛,四年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再度回来,憋气,郁闷,忍无可忍。

易褚道:“听说独孤家也来了人。”

我刚要开口否认,独孤一懈便从角落走出,一脸的面无表情,瞬间展现了他在朝堂上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透着陌生、疏离、冷淡,令我忽然感到,他们这对君臣之间,是曾发生过不愉快的。

气氛一时僵冷,易褚的笑容没了,眯起了眼,一脸酷劲儿:“朕记得几个月前有些人还答应了朕,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京城半步,否则任由朕处置。”

我一慌,忽然明白了独孤一懈做了多大牺牲,心里涩涩发痛,连忙说道:“那这个人一定不是忠臣。在场的都是忠臣,只会效忠,不会背叛。”

哪知独孤一懈却说了一句拆我台的话:“臣做的事,臣不会抵赖,但眼下时机不对,皇上要杀要剐,是否也该等回了京再谈?”

易褚没言语,兵部尚书皱着眉呵斥独孤一懈大胆。

我也觉得他很大胆,大胆的故意顶撞易褚,转移所有人的视线,以缓解我的罪责。可我除非是疯了、傻了、绝情绝义了,否则一定不会放任置之。

以往,我自私自利,懒得去想别人的难处,只想到自己的苦痛,所以做错了很多事,谈不上悔不当初,却也是搁在心里难以下咽,眼下,生死攸关,决不能再装孙子。

于是,我道:“皇上,臣陪太后来此本想焚香祷告,可不成想竟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关系着皇家兴荣,不能不想皇上禀报。”

紧挨着我的太后倒抽口凉气,抿着嘴侧过脸,不动声色的小声警告我:“你答应过本宫……”

然,太后的话还没落地,易褚也应了我。

“正巧,朕也有个决定要宣布。”

心里又是一紧,经验告诉我,易褚宣布的消息大多不是好消息,除了损人利己,便是利己损人,四年前如此,四年后没准已更上层楼。

可我还没来得及细琢磨,但见易褚已经向兵部尚书摆手示意,兵部尚书连忙吩咐所有官兵退下,守住各个出口。

顷刻间,诺大的广场之中,只留下几个主角,包括兵部尚书这个跑龙套。

兵部尚书气定神闲的掏出圣旨,朗诵起来。

内容只有一句:“封逍遥王为皇后,号‘逍遥’,钦赐。”

第十七章 ...

毫无疑问的,那道圣旨将会成为打乱我们所有人生活的始作俑者,可在这个广场上站着的所有人,集合了全天下的所有权利,却没有一个人能改变现状,这才糟糕。

我感到太后的不安、颤抖,她是愤怒的,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面对她的亲生儿子。

而这个亲生儿子,甚至也当她是外人。

独孤一懈,我清楚的看到他逐渐用力的拳头,泛白的指关节,暴露的青筋,绷紧的下巴,他很愤怒,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愤怒。我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但我知道,他在隐忍,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可能就会爆发……

气氛紧张,有人面沉,有人不耐,我欲说点什么婉拒圣旨,却未料独孤一懈已经先开了口。

“皇上,别忘了你和臣曾有过协议,一国之君,怎能言而无信。”

“独孤一懈,注意你的态度。”易褚冷笑着,笑的我心里拔凉拔凉,就像有人把冻在冰雪里的剑插进我的体内一般,瞬间冻住伤口,冷得刺骨。

但这种冷还没有完,独孤一懈也用同样的表达方式面对易褚,说出来的话就像刀子一半的硬,分毫不让步。

“第一,皇上觊觎前任兵部尚书手中的大权,命臣将其铲除。臣做到了。”独孤一懈一字一句的说,说的我心坎真真发寒。

易褚那狭长的眼也逐渐眯起,那是愤怒的前兆。

“第二,皇上担心独孤王府和宦家联姻会对皇权造成威胁,令臣和宦家划清界限。臣也做到了。”

“第三,无论臣身在何方,所遇何人,都不能说出皇家最深层的秘密。臣,始终谨守诺言,仁至义尽。”

“独孤一懈!你大胆!”易褚怒喝着,平日的镇定也烟消云散,看得出来,若他手上有把刀,一定会砍过去。

“臣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条件便是皇上不追究独孤王府的过时,不针对风度口的势力,以及……”独孤一懈顿住,深沉如墨的眸子看向我,声音低低轻轻的说道:“不打晓泪的主意。”

“否则,臣也不会履行第三个承诺。”轻轻淡淡的说出他的底线,尘埃落定。

呼吸好像被人捏住了似得,半个字也吐不出,眼前阵阵晕眩,耳边嗡嗡的,仿佛我见到的和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可在暗中掐住大腿的同时,那刺肉般的痛又来的额外真实,所有我以为的幻觉都不是幻觉,是隐藏在丑陋交易后面的真相。

一懈哥哥,你究竟做过多少牺牲,又被我忽视过多少次,你忍了我多久,又亏负了自己多少。最初,你是王爷,你是泄天机,我是无赖,我是孤女晓泪;后来,你是骗子,你是伪君子,我是傻子,我是受害者;可现在,你成了大丈夫、我的相公,我却成了自私自利的小女人,别人的皇后。我该做什么,我能挽回什么,还是我要放弃什么,才能弥补……

脑子里出了一个念头,徒留一片空白,我只是不停的想究竟有什么法子改变大局,可想来想去,仍是徒劳。

回望着独孤一懈,但见他眼底晃动着柔情和杀意,交错纵横,一时分辨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看得我心惊肉跳,想开口说几句宽慰人心的话,那些词儿却始终在嗓子眼儿里徘徊,涩涩的道不出,实在是难受。

“皇上!你……你怎么能这样!娶了她,朝纲和社稷……”太后颤抖着声音,终于吐出了一句不算完整的话,却被易褚打断。

易褚道:“母后,朕还当您是母后,不管朕纳谁为后,都不会影响您太后的地位。”

一句看似颇有孝心的承诺,为何从易褚嘴里说出,是那么的讽刺。

太后的抽气声响在耳边,下一瞬,她已甩开我的手,不知从哪儿抽出的针反手刺向我,我眼疾手快的躲开,躲得极狼狈,被她划破了手背,却不妨又迎来了下一波。

另一股力道也随即袭来,在挡掉太后暗算的同时,也将我拉到背后护住。

我怔怔的望着那身着侍卫服的背,眼角泛着酸,不由自主的轻声道:“一懈哥哥,对不起,我错了。”

独孤一懈浑身一震,挥开太后令她踉跄数步的同时,也回头看向我,以一种我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说道:“错的是我。”

这句话令我彻底无语,他用无与伦比的包容力理解我所有任性的行为,用难以估计的吸引力将我困在狭小的蛹里不愿逃开,又用无法抵挡的牺牲精神让我总有一种想为他做点事的冲动,然而这时,我愧疚了,并且用一句“对不起”表示,他却说:“错的是我。”这简直令我无地自容,再不能找到更贴切的话表达我的情绪。

不,我还能做点什么,那是最起码的。

我转首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易褚,冷声道:“我不能接旨,皇上的厚爱我也当不起。”

“你会后悔,而且很快。”易褚从牙缝里逼出这几个字。

他在逼我,也在逼他自己。逼得每个人都不得不做出最极端的选择。

头一次,我发现我这么憎恨一个人。

易褚笑了出生,怒极而笑,他开始踱步,走的很慢,每走一步便撂下一句话:“风度口外已经被朕的兵马围住,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陪葬。但朕还会留下几个人的性命,庄家人,你师父,这些人会一起来看你,然后被押上刑场,斩立决。独孤王府对社稷有功,但独孤一懈对朕不忠不义,将会牵累王府所有人,炒家、流放、贬为庶民,世代为奴。至于独孤一懈所说的朕的秘密,既然注定要被揭穿,朕也都依你们,届时,朕会和新皇后在一起,自然能杜绝悠悠众口。”

他没说一句,就像在我心口下刀,可他说的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易褚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的身世。天下间所有知道他是疆王之子的人,都站在这里了,即便消息外传,他身为储君的资格被人质疑,那么最有资格顶替的只会是吏王的后人,可我师父并无后代,唯一的徒弟是我,若我嫁给了易褚,在名义上也算是替吏王继承了半壁江山,天下人也无话可说。

易褚,他把每一步后招都想齐了,毫无转圜余地。

易褚,他算透了每个人的脾气、性情,断了每个人的后路,也包括我。

可易褚自己一定不知道,他亲生的娘,就是太后,这个他一直以为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

太后和疆王私通,这个丑闻,皇家背不起。

这是所有人最后的机会。

思及此,我道:“皇上,我有话要说,和你单独说。”

易褚一怔,独孤一懈也一怔,一起看向我。

而我,只看向独孤一懈,并用余光鄙视易褚。

我道:“记得我说的话么,我要和你冷战,从现在开始。”然后将他推开,自己也退了一步,看着他笑,眼泪也不小心滑下了眼眶,没搂住。

“一懈哥哥,咱们做个赌注吧——在这场冷战里,谁先向对方示好,谁便输了,下辈子转世为畜生,给对方做牛做马,可好?”

不等他答话,我率先别开了脸,同时看向躲在暗处的余大侠,下了狠心,在独孤一懈箭步上前的刹那,用针扫向他的穴位。

针上萃了毒,令人几个时辰不能动弹。

独孤一懈脚下不稳,坚持了一会儿遂向我倒来,被我及时扶住,慢慢的随着他的身子蹲下,然后开始哭,哭出了声,失态到了家。

“一懈哥哥,你始终躲不过我的暗算,我每次都能得手,这是不是说明你太信任我了呢?”心地开始犯冷,一下一下的凉透了每一个角落,我却还在说:“一懈哥哥,咱们只能这么办了,你家和我家里的人都被扯进去了。就算那个人可以做到绝情绝义,咱们也做不到的是不是。做不到的,就算输了,不认输,还能咋办……”

我断断续续的说,我哗哗啦啦的哭,我对着那双望着我喷火的眼睛,心里充满了绝望,已经开始幻想到凄凉的晚景——

我穿着华服,在一群狗奴才的簇拥下晃悠在御花园,问前来汇报的太监总管今儿个宫里又有哪个妃子省事,又有哪个新人被皇上宠幸。

然后,深夜里,我脱下华服,苍白着面容对着铜镜叹气,身后为我梳头的资深宫女不断地安慰我皇上就快来了,叫我不要哀愁,我便恶狠狠地诅咒着,独自躺上空荡荡的大床,满目凄凉。

直到皇上一年一度的驾临皇后寝宫,例行公事般的问好、用膳、上床,再对着我头上的白发和眉宇间的皱纹叹气,露出厌恶的神色,对我说“朕的皇后啊,你辛苦了”,而我,一定要感恩戴德的说“不苦,为了皇上心甘情愿”,再连滚带爬的恭送他,并且期待下一次的恩宠。

想到此,我哭得更加凶狠,就像一条可怜虫。

搂着独孤一懈的脖子,我的哭腔转为了嚎啕大哭,做出最后的胡言乱语:“一懈哥哥!等我嫁了人,一定尽快生个公主,你要耐心等她长大,迎娶过门,好好待她,就像你待我一样。然后每天强身健体,以期和她白首偕老。那么,等我老眼昏花、人老珠黄的那日,你们一起入宫看我,一起叫我母后,我也一定会欣慰的对你笑,因为即使咱们不能在一起,也有在这世上和我最亲密的人照顾你,那就是所有不幸中的最幸福的事儿……”

第十八章 ...

一懈哥哥,打从四年前我听说你要娶宦生那日起,我便清楚地知道,我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且小气,看不惯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忍受不了所谓“即使不在一起也要祝福对方幸福”那种心态,什么场面话,什么大度大量,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自从明白自己要的东西,我就下定决心一辈子霸着你,要是我得不到你,也不允许别的女人接近,就算我亲妹妹宦生,也不可以。

但有个女人可以,那个继承我骨血和性情的女人,才可以。

经我的手培养长大,送到你身边,照顾你,替我照顾你……

想到此,我心里又是一阵钝痛,抖着指尖轻轻将他放下,缓缓站起身,抬起头,木然的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易褚,轻声道:“逍遥王,接旨。”

太后怒吼着:“你敢!你会毁了他!”遂又转头对易褚道:“她会毁了你!”

易褚不耐的将其打断:“母后,朕方才说了,无论封谁为后,都不会影响您的地位,但若您非要拱手相让,朕也不强求。”

太后倒抽了口气,不看置信的看着他,看着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我只是冷笑,同情并怜悯这个女人,这个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江山和野心的女人,嫁给皇帝,和疆王通奸,生下太子,还要装作不是自己的孩子,将其收养,可怜,可悲,可叹。

一个时辰后,我和易褚一同坐在昔日相识的那间禅房里,他依旧斜靠着床榻,半阖眼假寐,手中捏着龙头把件随意的玩着,就像捏住所有人的性命一样。

素色的僧袍和现在的华服都一样的适合易褚,含着三分霸气,三分戾气,以及三分闲云野鹤的潇洒气味儿。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集中自相矛盾的气质,我越来越搞不懂他。

兵部尚书带着人在门口回话,大抵是说独孤王府已派人接走了动弹不得的独孤一懈,太后也被人送回了宫,除了十三和余大侠以外的壮汉和女人们也被官兵带下了山,从此逐出京城地界,由朝廷在地方置地置田作为将其安置。

听到这一连串的回报,我心里踏实了一半,却也更加明白,我在易褚手中的把柄又多了几件。

等门外没了动静,易褚那双暗涌不断的眼也微微睁开,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眯出了些许笑意,仿佛看透了一切,狡猾如狐。

“兜兜转转一大圈,你还是回到朕身边了。”

第一句话就捏住了我的嗓子眼,我忍着火按耐不发,不得不承认易褚的确有逼死人的本事,真是从小被教育出来当皇帝的最佳典范。

“四年前,在这里,朕第一次见你就开始对你的身份起疑。后来知道你就是朕派独孤一懈去接近的女人,吏王的后人。朕找寻了你师父刑王多年,他躲得极好,就算查出蛛丝马迹也很快会被掩饰掉,直到你的出现,令朕有了新的打算。想不到,你已和独孤一懈培养出了真感情,朕本想就此成全你们,也算独孤家替朕将你收安,可又想不到,你让朕发现你是那么的适合做皇后,母仪天下。”

我一字不差的听了全,回望着他,心里阵阵发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若是偏执的要得到一件东西,那便是最可怕的执念,若那个人大权在握,那便是最难以估计后果的灾难。

“母仪天下?在皇上眼中,凡事都要做的惊天动地的女人,能安安分分的做主后宫么?”双手交握,我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喝,只是看着水波。

我的话令易褚挑着眉,一手撑着头,一手仍拿着把件,食指在上面敲打着,一下下:“朕,动了心,所以要得到。可你不愿意,还不惜假死离开。朕早就知道你的用心,却没阻止,纵容你胡闹,可你闹得实在太大了。你嫁进独孤王府的时候,朕就告诉自己,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再不回来,朕也就当做从未认识过你们。所以,朕放任风度口一方做大,从未派兵剿灭……可惜,你们一点都不珍惜,一个回来了,另一个也回来了,存心搅乱朝局,逼得朕不得不出手。这一次,该由朕说了算,你那些朋友是留是杀,也由朕说了算。当然,你可以求朕。”

求?害人咱不在行,求人还不会么?

我没端架子,看了他一眼,立刻问:“怎么求?”

“做你该做的事。”易褚道。